或许是有些偏执,轻蓝没有积极奋发的旷世宏愿,也没有清晰缜密丝丝入扣的玲珑心思,亦没有让自己特别隐忍痛楚的不堪往事。诸如命运、信仰、执着一类内涵丰富的词汇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具体意义。
他或许阴沉噬血,甚至可以说杀人如麻,视他人性命直如草芥,但是站在遥白身侧,握了那片纯白衣襟,便干净妥贴的只想微笑。
整个世界的关都围拢过来,在那个白衣少年周围结成正圆。
这样迤俪的情思在轻蓝身上更多的时候体现为一种涩哑难言的思念。他愿意褪去锋芒柔软温和,但是现实残酷,没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一次又一次挥起铁鞭将他驱离光源之畔,每一次都仿佛是永远的驱逐。
现在遥白居于伤离殿。殿名听起来就十分讨嫌,更别说它的主人了。生了双风情绰约的极美凤目,永远一付不知轻重的轻挑模样,红衣银衫妖胜于艳。见到轻蓝略略垂下眼,那双眼瞳之中的暗紫沉色让人一阵忐忑。
这样的主君培养出来的美人也一样放纵多情,并且全然不知自重。掩口娇笑珠花乱颤,甚是轻狂,胆大包天教育轻蓝“暖床?嘻嘻,这个词也只有遥白那妙人能说的出口嘛。”长指伸来,抚抚轻蓝脸颊“小公子,让我教教你如何暖床吧?”
轻蓝近日身形不断抽高,己长成十六七岁的纯美少年模样,冠玉般的脸庞又带了些桃瓣似的浅粉,轻笑起来略带羞涩,眼如蓝湖。
未尝情事的青涩少年被带到香床之上,馨香满怀玉体纠缠之中含糊的眯了眼,床畔罗帏是一片暖暖艳红,同色流苏轻轻摇晃,在青黛色的沉夜中仿若某种艳色暗喻。
女人伏在轻蓝小公子身上,乌发有如蔓卷的海藻,艳红润泽的唇瓣沿着小公子眉梢往下细细亲吻缓缓游移。轻蓝迷蒙着一双蓝宝石般的眼,在吻至唇畔之时别过头去,嘴角紧抿。
这些瑰丽情事他没有兴趣。
他只是想,那个白衣乌发唇有淡色的遥白也曾如此么?抱着纤腰楚楚臂如缠蛇的滑腻美人,手掌抚在她丝绸般细滑的腰背之上,在香气馥郁之中深深喘息。目亮如星,在交缠的唇齿肢体之中面有艳色心生情潮。
他会么?
想着这些,轻蓝只觉一团烈火自下腹迸然燃起,激烈灼热无处排解的热流反逆而上,让他昂头低啸了一声。
偏偏此时,正扭腰如柳的女人低低笑道“哟,没想到小公子倒是遥白公子还热情几分。”
她如何配去提那个淡月轻风般的人?!轻蓝猛然转头,蓝眼如海目光如刃,抬手迅捷有力的捏住了那个女人的咽喉。稳定而冷静,燥烈却决然,仍在紧抿的唇似笑非笑,仿佛手上也没用上几分气力。
自己那无法无天屠夫般的弟子在烟水浮城大开杀戒,太湖君大人倒也没几分责备神色,只敛了衣袂站在烟云横生的广池水畔,头也不回的淡声说话“轻蓝,你之后不要再服食妖珠了。大量妖力沉积在体内吸收不掉,百害而无一利。现服食下去,妖力暴走,只怕要入魔了。”
切,那又怎样?自己那铁血暴政手段强硬的师傅突然一反常态,屏弃了暴力手段走上了说教道路,还一付悲天悯人温和善良的样子,轻蓝却是分毫不领情的。靠在栏边眯着眼笑,言语间甚至还寸步不让步步紧逼“怎么,这些女人,你杀得我就杀不得?要入魔也是你先入。”
听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太湖君竟然也没恼,忍术一日千里,只转过身来皱眉看着轻蓝“我们的情况不同。几条人命,云中君可以全不在乎不以为意,但是遥白不行。”
遥白确实不行,他还远不够强大,在这方面连潮流的尾巴也赶不上。他抚着唇畔,神色迷茫“耶?好像少了谁?前两天还在呢。”
“是我把她们唤到归云海去了。”轻蓝倚在遥白怀里,轻笑作答,神情坦荡言语轻软“她们几个我也喜欢,遥白不舍得让与我么?”
我们兄弟之间哪有什么让不让的说法。遥白也笑,取了杯新兑的梅酒来细细喂他,垂着眼,睫有轻影目如细水,还有心调笑“哈,我们小轻蓝也懂的搜罗美人了呢!”
这样的态度更助长了魔王气焰,嚣张霸道,直将遥白美人看成了他的私人收藏,别人看一眼都是罪大恶极。
此次到日深山再见遥白,发现云中君那只素行不良极端花心动机不纯的色狼对亲爱的遥美人愈加放肆,唇畔含笑目有流光,顾盼之间暗昧从生。
这是赤裸裸的勾引!无良至极无耻之尤!轻蓝没少磨牙。
自己徒儿那点小心思,英明睿智的太湖君早是心知肚明,颇有些恶趣味的,用漫不经心的语气打击人家幼小的心灵,用语十分恶毒“你连我手中的鞭子都敌不过,想攻入云中君身边那是做梦。不过你也勿用心焦,等云中君将遥白玩腻之后,自会还你。”
那个全身淫骨没一分正形的云中大人竟然那么强?!轻蓝挑挑眉拂袖而去。身姿翩然不为所动,实则心火大炽。偏偏在这敏感时期,欢宴之上又跑出两个莫名其妙的少年,花招百出目标直指遥白美人。这还要让人如何忍耐?轻蓝面无表情坐在窗前等天黑,颇有几分忍者味道。
上天没有好生之德,谁能想到这样柔美可人的小公子,实际上是个直线思维的暴力狂?
自己这徒儿,心智坚韧进退之间颇有章法,但是一遇到与遥白有关的事就冲动的一塌糊涂。这样不好。太湖君长身玉立于门前,劝“稍安勿燥,路有千条,你我且静观其变。”
四十五章
太湖君这厮喜欢谋定而后动,静观其变的结果是等来个爆炸性的消息——陧陵君靖帝的次子,由独角麒麟兽化形成人被赐名伊尹的银发少年,于一日深夜身中奇毒,幸有名医加之自身灵力高绝,性命无忧却盲了一双眼。
陧陵君震怒己极,下令彻查,日深山上一时局势紧张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这消息来的很突然,传到浮于日深山上空的烟水浮城之时,遥白正与自己那无良师傅斗棋,抬头听完有些茫然,眨眨眼,捏着只白色棋子的手便沉吟着停在半途。
披着亮银外袍的云中大人坐在他对面,曲了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扣着桌沿,盯着遥白茫然的脸缓缓笑起来,目光沉暖,仍然是那轻飘飘的语气“干嘛?不是挺好的么?看他还怎么打你主意。”
哎,这样说起来,倒也是…真是有得必有失,事物的两面性,矛盾又统一。遥白把手里的棋子放下,悠悠叹了口气。世事变幻祸福难测,谁能想到那双仿佛盛了水银满是华贵光芒的眼,就此再也无法视物了。果真还是天妒英才。
其实,这件不幸事件发生后,遥白倒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受益人。起码那个把他赐于伊尹做副君的变态计划,是暂时搁浅了。
遥白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风俗习惯在他看来都是颠覆而震撼的,但是,什么御风驾水持剑化兽之类的超能力与副君这个职称设定比起来,都是相当小儿科的,简直不值一提不足挂齿。
所谓的副君说直白一些,就是正牌男妾。家庭地位比正妻稍低一筹,却也是入得族谱上得朝堂的侧室,是房中所有男妾的领导者,地位说来不低。有时甚至可以与正妻平起平坐,分室而治。
不错不错,很有前途,是个伟大崇高而且颇具挑战性的职业。遥白听一愣一愣的,又一次感到了异世的先进性。在这里,己经突破了性别的局限,奔向了更为合谐的美好明天。
只是这个副君…遥美人双手抚额,长袖垂下来覆住了面颊,更觉气闷头昏目眩。这次恐怕是难逃一劫了,神这变态把自己弄到这个诡异的异次元空间,难道最终目的就是为了给我个机会去尝试一把职业牛郎不平凡的一生?以满足他某些BT的个人爱好?
遥某人不可抑制的打了个寒颤,脑中浮想联翩。珠环满头轻声细语,温柔婉约素手调羹,娇身承宠婉转求欢…嗯嗯,五内翻涌喉中哽咽,遥白脸色发青,斜着身倒去桌畔,长袖掩口目光呆滞。心想,我还是死了吧,变攻为受太有难度了,比变直为弯难多了,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云中君大人的字典中不存在乘人之危可耻这样的字眼,拉到遥白让他靠到自己怀里,犹觉不够,眯了眼凑到人家耳畔吹气,缠绵的疑惑之意甚是明显,让新来亭内侍酒的小姑娘涨红了脸,扭身回避落荒而逃。
“遥儿…”云中君大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魔昧幽深的夜色,气息绵长犹如桃林暖风“这事儿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解决,一个毛头小子而己,为师这点能耐还是有的。”顿顿声音,手臂环的更紧些,云中君低低漫语仿若轻叹“舍不得遥儿啊…”
软绵而温热的气息洒在遥白颈畔,让他难耐的扭扭身,回头送了自己师傅一枚白眼,哼道“得了吧你,看上人家银眼帅哥就直说,别拿我当幌子,还什么舍不得我?去去,脱线!”
这段戏言说了不过两天,伊尹公子就真的出事了。难道是巧合?仙女放风筝正赶上狮子座流星雨,王母下凡正赶上巴士底狱大革命?这玩笑开大了,幽默细胞是不能用这种极端的方法培养的。
身经百战逻辑思维过于发达的遥白同志疑心病发作,前世阴影破土而出,给他带来些甚是阴暗的心理暗示,令某人在日光灿烂晴空万里的朗朗苍穹之下,毛骨悚然的寒了一把。
与他心有灵犀疑心暗生的估计大有人在,但主动找他开诚布公直白坦实开门见山的讨论这事的,就只有伊尹公子一个人。
这事比较诡异,不合常理。遥白坐在受害者床边,木着张脸,己经放弃思考了。反正这些异界妖精没一个省油的灯,不管是天雷还是冰雹,我也无处可逃,没法反抗就享受吧。
伊尹居殿在日深山霁天塔之端,殿内宽敞柱饰金龙,器具精美皆以赤金打造,足以彰显其身份之尊贵地位之超然。难怪太湖君那阴险政客会感叹“嫡长子纪沉公子储君之位危矣。”
可是现在…会不会是…遥白想到这一层,皱起眉心,目光便沉了起来。
他的表情伊尹公子却是看不到了,他倚坐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甚是平淡,是闭目养神一般的姿态。心绪神思滴水不露,在遥白望过来的目光中微微侧头,颊边银发晃动,直若冰锦。
银发少年屏退左右沉默良久,突然伸手过来将一物塞入遥白手中,指凉似冰,在遥白掌心留下一丝锐针般的寒意,与周围赤墙金饰华美暖意格格不入。
他轻声说话,声音极淡“很精美很巧妙,防不胜防。倒是花了些心思。”
那是一枚镂空的白玉香珠,椭圆形只若龙眼大小,玉质润泽入手微凉,雕工甚是精美。现在其中空空如也己无香料。
此物…遥白细细看去,在香珠两瓣闭合之处发现一线红痕。那是自己与云中君研究兔子的另类画法时,随手按到红晶印泥之中染上的。那么…遥白轻轻合拢手掌,抬头习惯性的笑一下,温声说话气息平稳“这东西倒也随处可见呢。”
“是么?”伊尹公子头侧向遥白的方向,眼睛仍是紧闭着,面色阴寒唇角却微微上扬了一下,几不可辨“我倒听说这雕纹极是特别呢。”
这我知道。我自己亲手画的缠枝纹,当然天下只此一家。只是…遥白己知此事断断无法善了,反而松了筋骨,准备狡辩到底负隅顽抗“这种不甚精巧的小玩意儿,仿制极易的。”敌我斗争中经验丰富的遥美人边说边转着眼珠四下张望,盘算消毁不利证物的十八种方法,是偷天换日偷梁换柱还是干脆使出绝招吞到肚子里算了。
这回伊尹却翘了唇角,真的笑了一下,反而安慰包庇犯“不必紧张,我知道与你无关。想取我性命的人不在少数,如今幸得保命只失双目,倒是他手下留情了。来日伊尹必会好好报答。”
这肯定是句双关语,一边说着好好报答这种话一边把牙齿磨的吱吱响。瞧这残酷无情的社会,活生生把一个刚化形成年的美形少年逼迫成了复仇天使,繁荣和平和谐进步何时才能实现?
联合国维和大使遥白同志抬袖揉揉额角,以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为基础,引导迷途少年为目的,试探着开口“其实,依我看这事远不止这么简单,我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四十六章
提及自己那放纵成性的妖精师傅,遥白就反射性头痛,今天痛的尤其厉害。他捧着头冥思苦想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身边会聚来如此一班祸精?
这BT师傅平日一脸精明相,强悍的连太湖君那种异种生物也压的倒,哪知闯起祸来也是宗师级别的。与其相比,轻蓝办的那些让人咬牙切齿的祸事,完全可以一笑而过。
不过,伊尹公子中毒事件还没远没到盖棺定论证据确凿的地步,疑点沿有许多,一个白玉香珠也说明不了什么。别的不谈,单从云中君此人的个性来看,此事就有许多于理不通之处。
云中君与陧陵君有灭族之仇,可谓深仇大恨不共戴天,绝对有作案动机。只是,此人好像完全没有报仇雪恨的自觉,整日游戏花丛放浪形骸不务正业恣意妄为。他若有心韬光养晦一雪前仇,那必是在酝酿石破天惊的绝世一击。又怎会对刚刚化形成人的伊尹小公子出手?打草惊蛇,实在得不偿失。
再者,云中大人也说过,这事儿有很多方法可以解决,现在这种方式,可并不甚妙。以云中君之能,若要除去伊尹公子,又怎么会让人抓住把柄证据?这不符合他的个人作风。
遥白早知道自己这成天有手好闲全无正形的师傅大人不会是个易予的角色。
事实上,在他心里,整个异界只有他的轻蓝纯洁善良有如白纸一般。这当然是个悖论,完全是遥白同志过于美好的个人想像。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对云中君评价的正确性。
云中君此人整日只知饮酒作乐,朝堂之事半点不碰,避之唯恐不及。整座烟水浮城基本都是太湖君友情管理,手执铁鞭面色青狞,一入城大家便如临大敌战战兢兢。但是,遥白却发现,这城中实权仍然牢牢掌握在云中大人手中。
他眯着凤眼,笑嘻嘻一脸散漫,轻轻一句生死立判。受死之人伏身扣首,竟然无怨无忿神色恬静的;
珊儿美人杏眼桃腮姿容过人,灵力甚高堪为一世武将,却心甘情愿委身做那个风流浪子的坐骑,被他御于九天之上,振翅长鸣意态甚威,豪气冲天;
他不上朝堂极少出手,但其治下的辽空之域仍是六域之中疆域最阔子民最多,战略最强治理最优的;
他态度懒散漫不经心,却是名至实归的千羽之王,每隔一月天下有翼之族强者齐聚,朝拜于烟水浮城之外整日不散,各色羽翼遮天蔽日。
以上诸般事迹,可是一个浪迹花丛的风流浪子能做到的么?但是,他做到了,不着痕迹轻描淡写的状甚无意。
根据遥白同志的缜密推测和直觉探测,我们亲爱的云中大人成为凶手的可能性不大,但是遥白却陷入了一个两难境地。
难得伊尹公子如此信任,特意唤他过去,让他传话与云中君。但是遥白认为,目前事实未明,那个什么“好好报答”之类的赤祼威胁,十有八九会刺激到云中君的骄心傲性,把他真正逼上凶手的道路。那又何必呢?
这世上,并不是好心就会有好报,并不是自以为的真理就是绝对,自认为的理所当然到了别人那里搞不好就会变成不可理喻。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化学反应,极端玄妙,绝大多数时候无法避免。
遥白觉得自己立场正确态度和善,出发点是为了异界物种之间的和平共处合谐发展,完全无可厚非。
但是云中君大人却阴下脸来,眯着眼露出尖牙利齿,恼了。说话时语调微微上扬,拖长的尾音听起来是十成十的挑衅“喔?那么,你是什么意思?特意跑来谴责我?要不要替天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