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意?那目光是如此的…饥渴…历险经验为零的遥白美人不解其中深意,费解的甩甩手,血珠四溅,这下可忙坏了高大威猛的异兽人马。
——原来他是喜欢喝血…这习惯可不好。
遥白作呆滞状,回头望望身边一望无垠的森白骨兵,毅然决然将心一横,把鲜血淋漓的左手硬塞到了人马帅哥口中。
遥白公子身为一代妖人,自然认为自己所作所为分外合情合理,若是旁人见到,必会大吃一惊。
遥白公子知识贫乏,并不知道,异兽人马半身为人,传说乃是上位仙人赐于广袤草原的守护生灵。得承仙气,游离于三界之外,数量极为稀少,桀骜不驯来去如风。以芝兰仙草为食,甘泉白露为饮,这吸食人血倒是闻所未闻。
由此可见,遥白公子胆子委实也太大了些…
好在错有错招,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妖人出手当然不同凡响。遥白小强大大方方贡献鲜血,人马帅哥亦有所报偿,等价交换原则果真无往不利。
长臂一伸,人马帅哥擒着遥白美人后领,轻飘飘将他甩到背上,嘴里竟然还咬着遥白左手不放。
遥白小受一脸黑线,姿势诡异的伏在异兽帅哥背上,天旋地转头晕目眩中只觉周身一轻,高大的人马异兽己腾空跃起,从白骨凶兵结成的包围阵型上空高高跃过,落地轻盈,无声无息仿如片羽。
接着便是疾速奔驰,瞬间加速,眨眼间己冲出外围。遥白美人依然趴在帅哥强壮的祼背上,维持着那个诡异的姿势。
阴风成刃扑面而来,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无数白骨凶兵从四面追杀而至,有些竟然从背后生出了灰白骨翼,浮空而来。
这些该死的蚂蚁,简直缠绵不去…左手还被人马帅哥咬在口中,遥白公子右手横握短刃,抬手一指朗声说话,阴风顿时灌了满口“去那边!冲过去,快!”
那边是另一条溶洞岔路,其内极暗,宛如一张野兽巨口,遥白早己看清,这无数白骨凶兵漫山遍野,却独独绕开此处。
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倒要看看,这其中倒是有什么玄机!纵是死于此处,也胜过被那陧陵奸人利用…遥白公子冷目横刃,纵马而入。
洞内虽无骨兵却有不少巨大蝙蝠,目露惨绿凶光,振翼欲扑。遥白仗着坐骑精良短刃极锐,一路冲杀过去,
洞内曲折尽头有淡淡白光,仿是出口。遥白心中一喜,以为终于逃出生天得见天日,却没成想,溶洞尽头是面莹白玉壁,光芒薄淡白璧无瑕。
遥白无奈,只得命坐下异兽停步,哪知人马帅哥此次却全不受控任性为之,速度丝毫不减,一头向玉壁撞去。
这一撞便撞出来个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世间之事柳暗花明曲折离奇,多有难解之处。遥白美人历尽艰辛,一头撞入溶洞中心绝秘之地天镜海眼,己算奇遇,没成想,那里还有个更大的惊吓等着他!
——那个害得觥玄死无全尸、囚了轻蓝生死不明、又令自己与阿晋终不得见的,罪魁祸首!
遥白左手撑地,掌心之中仍然有鲜血汩然,他己全不知痛,视线顺着那人华贵金衣慢慢上扬,幽黑瞳仁中便一点点聚起火焰。
纯黑色的瞳,宛如琉璃质地,世界倒映其中清晰异常。清秀挺拔的少年,白衣破碎血痕狼狈,却有扬眉剑出鞘的姿态,一往而无回。
溶洞之中光线昏暗,天镜海眼碧水轻荡,于四面石壁印下涟漪波光。光不甚明,带了幽幽蓝色,却衬得少年越发目似流星肤如白玉,风姿果是天下无双。
陧陵君缓缓垂下长袖,目光寸寸结冰。
此君老谋深算久经沙场,遥白此时孤身复仇,无异于以卵击石。好在陧陵君本无意取他性命,只欲生擒。
此二人周旋在一处,却并未注意到海眼之中阵式己起,溶洞内无数咒纹石柱兀自缓缓转动,纹路之中有微弱异芒悄然闪烁,宛如无数细瞳。
海眼底部星图祭台之上,红发玉颜的小公子长睫煽动,竟己幽幽转醒。
原本紧紧护在小公子周围的玄色索链渐渐松动,最终垂落于地。祭台四周所绘星图陡然逆转,图阵星位急速变化,本己血肉吸尽几成干尸的异兽海吒竟然横生异相。
仿佛时光逆流,海吒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恢复起来,灰败松驰的皮肤重新焕发光彩,其上血红异纹渐渐鲜活,仿是某种神秘咒纹。
死而复生一般,海吒八只巨足缓缓蠕动,不多时竟然己能撑身而起。
小公子盘坐其上,红发流光,额前一丛暗色荆棘纹路,极为诡秘。
一手敛起白锦蓝纹的长袖,他抬了与海水同色的蔚蓝双眼,煞有兴致向上观望,唇角笑意恬淡,柔若春花,仿佛还是幼时模样,却不知怎的让人只觉心生寒流冷意彻骨。
他经过漫长沉睡如今终于醒来,透过晶石般剔透的海水望着这个世间,明暗虚实相互交杂,盘根交错颠倒混淆,格外像一场游戏。
唇边笑意愈深,小公子眯眯眼睛,轻轻张口吐了两个字“去死。”
一零六章 再近一点,我便能触到他
陧陵君修习大光明法力,招式大开大阖,劲力雄浑开山裂石;而遥白公子天生灵力控制精微,所习烟水浮城浮云咒法更是以精妙轻灵见长。
如今虽然体内灵力荡甚谷底,但胜在溶洞之内地形复杂,掌有奇刃,展开身形全力而为,陧陵君心有顾忌,竟也一时莫可奈何。
但是取巧一途总是有限,相持一久,便无可避免落于下风,卷袖闪身险象环生。
待二人发现天镜海眼陡生异相之时,水底所困红发公子己然醒来,海眼碧水越发澄清明净,轻轻荡动,带了珍珠一般湿润的色泽。
水底碧波成旋,旋风一般急速扩大,表层水面却平静异常,细浪不起。
水旋正中,一只八足异兽缓缓现形,身形巨大触手极长,宛如巨型章鱼,遍体生有血红咒纹,分外狰狞诡秘。
异兽海吒逃出死境重获新生,八爪狂舞嘶声而呜,其声尖利隔水可闻,其中所含血腥残暴之意,令人周身泛寒。
红发小公子盘坐其上,白锻蓝纹的长袖衣襟随了水波浮游荡动,微微涨起,边缘鼓涨成极美的弧。他昂起脸来笑,蓝眼弯成新月,模样颇为愉悦,竟然似是毫无阴霾。
陧陵君得见此景大吃一惊。
逆天法阵炼制双魂,本应将海吒灵力魂魄尽数抽干,植入轻蓝体内,一体双魂必然发狂心神俱丧,体内灵力暴走,稍加引导即会化为妖物。待自己神功练至上层,便可将其灵力收为己用。
即是逆天阵法失败,也只会落得双魂齐灭的下场,可如今看来,这一人一兽非但未死,反有灵力大增之势!怎会如此…
额上冷汗涔涔,陧陵君也顾不得遥白了,匆匆跑去溶洞中央,抱了咒纹石柱拼命反拧,惊骇之中竟然方寸大乱。
这逆天大阵数阵交叠繁乱复杂,陧陵君亦不能解,这中央柱石可以将其根基破掉,便是为了以防万一所设的唯一制动了。
此时弥补,自然为时己晚。
陧陵君心知不妙,阴云聚顶手忙脚乱,却忽见一个身影向海眼水畔奔去,踉踉跄跄几欲跌倒,乌发散乱白袖曳地,于水波荡动涟源水光中仿若孤蝶残翼。
那是轻蓝啊…繁盛的泪水突然涌了满眼,世界模糊不堪,几欲破碎。遥白想要抬袖拭泪,将那红发少年看的再清楚一些,又恐他本是幻影,一触即散。
足下软绵,辨不清方向,遥白跌跌撞撞,双眼直直盯着海眼碧水中的红发少年,看着他飘身浮起,离水面越来越近——离自己,越来越近。
再近一点,我便能触到他。
我从不认为命运强大到无敌于天下,全不可逆,亦不认为某些崩塌与离散是不可挽回。我以为我可以一直与你相守,所谓分别不过是旁枝岔路。
我却忘了,中间过程艰涩,仿佛胸口软绵绵哽了一团沙。你让我知道,岁月漫长。
所谓陪伴,竟然会是个如此艰难的词。
身后忽然巨力一撞,遥白只觉胸口一窒,整个人侧扑出去,脊骨剧痛仿佛己然碎裂。那是阴险小人陧陵君以为遥白欲逃,百忙之中运起灵力,掷了块石头过来。
遭人背后暗害,遥白伏在碎石之中,气血翻腾,却是头也不回。
他一心一意只念着碧水中的红发小公子,早己无心旁顾。面色苍白如雪,他手足撑地墨发委顿,忍痛挪到天镜海眼之畔,向着那一汪碧水伸出手去。
那是超越了万千寻觅、缄默等待、或者温柔包容的姿势,诗般温软,痛楚离的很远,伤害离的很远。
水面一荡碧波忽起,一根粗壮触手破水而出,眨眼间卷到了遥白腕上。越缠越紧灵活至极,其上吸盘遍布利齿层生,竟然毫不迟疑恶狠狠咬了下去。
细齿极多尖锐无比,切肤而入宛若无数钢针,鲜血涌出便被吸盘吸去,速度奇快无法想像。
其实,并不是很痛…遥白望望在自己臂上紧紧缠绕的诡异触手,确是有些难以置信的。他回过头来,目光迷离,仿是有些恍惚,却依然缓缓伸出手去,固执的坚持的,仿佛在等待这个世界缓缓醒来。
…可那个人,明明就是想杀了他!
碧水之中的红发少年并未浮出水面,他盘坐于八臂海吒身上,姿态悠游漫不经心,唇边笑意淡淡软软,蔚蓝双瞳之中却有杀意缱绻。
琳琅暗曳冰冷炫目,他示意第二根触手缠上去,将那痴痴傻傻向他伸出手的白衣少年拖下水来。微昂了脸,红发公子唇畔笑意愈浓,残忍而妖娆,竟然仿似盛放于碧水清波之中的彼岸之花。
遥白就这样被寸寸拖至水畔,竟然全不挣扎。水下少年亦是不急,素手拖腮兴致盎然,如同游戏一般。
这轻蓝小儿果然还是发了疯!此情此景过于诡异,溶洞之中一时寒意大盛,陧陵君心头一阵莫名狂跳,冷汗层出浸湿中衣,欲将海眼阵式关闭,手里抱着重逾千斤的咒纹柱石加速反拧,片刻不敢停。
不过,现下遥白己成陧陵君手中至关重要的一枚棋子,吃些苦头无伤大雅,性命攸关却不可不救。
果然人到用时方恨少,陧陵君手不得闲,眼珠乱转,飞速思索万全之法。却见与遥白一同撞进洞来的异兽人马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目光呆滞似乎仍然有些头晕目眩。
略略定神,人马帅哥发现遥白美人受困于碧水之畔。乌发少年伏倒于地,半身己被拖入水中,白袖飘摇水光聚散,其状甚美,情形却是极危。
低低嘶鸣一声,人马帅哥忠肝义胆,二话不说歪歪扭扭奔了过去,仗着臂力奇大,一把将遥白美人拖出险境。
八臂海吒纵横深海霸道蛮横,人马帅哥天赋异禀一身蛮力,一拖之下两力相抗,遥白公子手臂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直露出生生白骨。
皮肉剥离鲜血迸流,必然痛入骨髓,遥白公子却似乎全然不觉,仿是练成了钢铸铁打金钢不坏之身。他全不畏死,挣扎着向海眼碧水爬去,全身剧烈颤抖脸色苍白若纸,目光却是极亮,清冷明彻宛如晨星。
那是,我的轻蓝…
玩具被人硬生生抢去,小公子大是不喜,眉心微微一折,驱了八臂海吒弹身冲来,八爪齐舞竟是不惜扑上岸去。
溶洞之中水光四溢妖气冲天,阴风烈烈,令人不寒而栗。
逆天法阵虽生异变,威力却是不减。若让此中妖魔冲上岸来,且不说这洞中之人,只怕日深山上亦要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此时救众生于危难之中的,却是陧陵君大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他手忙脚乱心急火燎,终于在关键时刻将海眼之中阵法关闭。
溶洞正中的巨大咒纹柱石转至尽头,机关触动,只听一声轻响,海眼底部祭台星阵应声而灭。万顷碧水随之一凝,表层海水竟然渐渐转暗,层层固结仿佛灰色岩石,八臂海吒触手暴涨,亦被挡了回去。
遥白公子伏在岸边全身僵直,却不知怎的,让人看在眼中忽生摇摇欲坠之感,仿佛有无数灰埃灭顶而来。
一层层灰暗颜色覆盖了碧水白浪,红发流光的小公子抬眼望来,竟似十分不甘,唇软软的翘着,依然乖巧可爱的模样。只是目光怨毒,宛如毒蛇一般。
他竟然不认的我么?…
无力的抬抬手,仿佛臂有千斤。遥白眨眨眼,双目干涩至极,酸涨的像要碎裂开来。无边暗影扑天盖地,过于纯粹的颜色强横无比。
原来,世界末日便是这个样子…
碧水表层固结成屏,将两个少年隔绝开来。
轻蓝收回目光,站起身,将缠住遥白手臂的触手唤来,细细端详。
触手之上遍生吸盘利齿,方才狠狠咬往遥白手臂,此时齿间仍留血迹,微小的血珠带了石榴红剔透的颜色,竟是不溶于水的。
小公子端视半晌,伸指沾了鲜血涂于唇边,粉嫩小舌伸来舔舔,忽然便拧了眉。
——没有腥甜血气,而是种极浅的香,仿佛潭边柔韧的香樟草,细叶舒展…
——好像有人曾带了这样的满身浅香,坐于水畔,轻声说过“唯一亘古而永久的东西,恐怕也只有这个世间。”
那么…他是谁?
一零七章 矛盾而极端的强大情感
豆丁小公子限依来到烟水浮城时,正值华灯初上烟云弥散之际。
时至深秋,烟水浮城之中古木森茂却并无秋意浓重之感,只是长风直起广水泛寒,淡月乌啼,让人心生萧瑟。
主殿伤离为白玉砌成,隐于淡云薄雾之中,影影绰绰,殿中孤灯明晦遥遥而远,让人更觉凄婉寂寥。
殿前一池广水,水面之上略有云烟,其状缭绕。池畔回廊环绕,一队瘦腰仕女身着桃红宫装正迤逦而行,廊内红灯映暖香烛袅袅,别有闲情。
哼,这哪里像是风云际会主战之城?
亏得陧陵帝君挖空心思愁肠百结,千方百计想方设法,谋兵布阵,不惜以身犯险。原来人家魔君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如此岂不是…豆丁公子扒扒脸上黑灰,想了个十分贴切的词——犯贱!
不过这辽空魔君确是嚣张狂妄,目中无人,与传说之中一般无二。沿廊前行,便是水畔观景小亭,豆丁公子未入其内,扶了玉白廊柱抬眼一望,便觉一股怒火熊熊而起,禁不住冷哼一声。
观景小亭其实并不甚小,雕栏精致浮纹缠枝,檐角挂了纯白色水晶风铃,秋风回旋其声悦耳。此亭三面环水,景致极佳,遥白与云中君临水凭栏彻夜共饮,常在此处。
豆丁公子限依来时,亭中正有美人舞剑,身着艳红长裙,广袖长裾动作轻盈,动若流云身姿娉婷,远远望来倒像足不沾地拂风而舞。
亭中有长榻,长羽为垫,云中大人懒洋洋倚着,一手支了下颌,一手揽了乌发白衣的俊秀少年,眯起凤眼面色颇为高深,难辨喜怒。
亭中并无人奏乐,艳衣女子便和了檐边风铃的清伶之音翩翩而舞,掌中一枚乌亮长针,异芒吞吐,红袖直展如翼于飞。
观望片刻,豆丁公子越发怒气昂扬,心里翻来覆去将自己那不争气的哥哥限新将军骂了个半死。
——妄你为他置生死于不顾,一脚将本公子踢下塔来,急急令我来此报信,唯恐这魔君中了陧陵君诡计奇谋。
可他左拥右抱,喝醇酒观剑舞,哪曾损得一分一毫?反倒是你,落入陧陵苍手中,必受重责,生死只在其一念之间!
果真薄情寡性世间少有!而且限新这家伙也绝对是…小公子翻着白眼,又用肯定而郑重的语气重复了那个精炼的词——犯贱!
豆丁公子哀兄不幸怒兄不争,牙齿咬的咯咯响,转移阵地盯住了魔君怀里的白衣公子,皱皱鼻子,头心怒火更炙。
——传言魔君天姿过人世间无双,我看不过而而,连个赝品都辨不出来!
豆丁公子只看到舞步翩然华光映庭,白衣少年靠在魔主怀中亲密无间,却不知这赝品亦不是那么好做的。
继源公子全身僵直,指骨稍动仿佛便能发出碎响,冷汗如瀑,白衣宽大却也背后浸湿。
身后那人偏偏还来笑他,将手臂收的更紧,温暖气息拂来耳畔,声音低沉微微沙哑“昨夜共饮,遥儿三杯即倒,今日观剑,遥儿可不能再扫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