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去!”沈碧染抓住熹瀚的手臂,抓的死紧。他知道熹瀚内伤不轻,外面人马又为数不少,加之熹瀚身为东祈太子的特殊身份,南国
无人不想除之而后快,他去了无异等于送死!
熹瀚看着少年,凝视了许久。接着,轻轻吻上少年的额。他来不及细想少年为何不拒绝这个吻,接着伸手点了少年身上的穴道。
“瀚,我……”沈碧染刚要出声,发现自己的哑穴也被点了。他看着男子,眸底有千言万语,却再也无法发出一点声音。只听男子低沉温柔
的道,“碧染,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回来。”
熹瀚说完便立刻起身,却感觉衣上一紧,低头一看,发现少年竟用手指死死勾住了自己的衣角。少年的穴位被点,无法动弹,却凭意志力强
行弯了手指勾住他的衣角。
那根手指,已经毫无血色,勒出了青痕,隐隐发紫。少年就那么死死的拼命勾住那一小块的衣角,丝毫不放松,仿佛那是自己的全部。
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熹瀚心一狠,不耽搁丝毫时间的转身继续向外走,身影转眼消失于洞外。
嘶啦一声,那块衣角竟被少年硬生生的扯下来。
石壁上凝结的薄冰慢慢融化,一滴一滴打在在岩石上,如同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
沈碧染睁大眼睛望着的石壁,有冰冷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心底有无数声音在呐喊,却无法动弹分毫。他刚才没来及说完的那句话,是‘我爱你’呀!
沈碧染强忍着不去眨眼,眼泪却仍然不停。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荒凉无比。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脚步声再次响起。
司马熹瀚为沈碧染拍开穴道,将他抱在怀里,声音有些急切,“小染,是刘副将他们带援军来了,但南国兵很快就尾随而至,我们要快走,
回洛口镇!”
外面三千名东祈精兵,曾和司马熹瀚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昨晚便自告奋勇的暗中出城,一刻不停的寻找熹瀚的下落。司马熹瀚抱着沈碧染上
马,飞速向洛口镇方向奔去。
上路才半个时辰,狂风习习,黑云压境,慢慢的,开始有小小的雪花落下。
“下雪了……”沈碧染在熹瀚的怀里,慢慢伸出手去接雪花。记得他和男子第一次见面,也下着这样的雪。
穿过这片荒地,洛口镇就到了。
这个时候,忽然有号角声“呜呜”响起,震彻大地。
接着,便是如雷霆般密集的马蹄声。只见大旗招展,上面南国的标志迎着狂风飞扬。潘之武率领近五万人马如飞一般冲了出来,手持利器身
披铠甲。
“冲呀!”马长嘶,铁衣寒,南国士兵汹涌而出,转眼杀喊声地动山摇。五万铁甲骑兵布好阵法,催马向前猛冲,手提大刀、长矛,直扑这
仅有两千人的东祈军队。
前面,就是洛口镇了。能看到洛口镇碉堡般高高的城墙,巍峨的屹立在寒风中。
眼看司马熹瀚一行即将抵达洛口镇的城门,潘之武狠声发令:“所有弓箭手都给我攒射东祈太子一人!”
顿时,身后万弩齐发,弓弦铮铮。箭矢山呼海啸,像满天的冰雹瓢泼的大雨般砸向司马熹瀚。四周的东祈士兵奋不顾身以身为熹瀚挡箭,掩
护他走。
越来越密的箭矢如一把凛厉的大斧,劈开了东祈将士用血肉之躯筑起的人墙,接着便有两箭带着劲风射向司马熹瀚的后心。司马熹瀚用身体
护住怀里的少年,一个伏身,箭尖贴著他背心斜斜划过。又有两支直奔司马熹瀚的坐骑,一个避闪不及,马腿竟中一箭。
“殿下!”四周将士疾声惊呼,只见黑马负痛长嘶,摔倒在地。熹瀚抱着沈碧染就地一滚,将少年抛向了眼前马上的白虎。
“白虎!” 司马熹瀚对这个忠心的侍卫大吼,“他们的目标是我,你护着碧染快走,先回洛口镇!” 男子的目光如鹰隼般狠厉,命令另两
个贴身侍卫,“你们掩护白虎!”
侍卫不敢违抗,制住沈碧染的挣扎,红着眼咬牙狠心,疾驰而去。
看着沈碧染他们的背影,在如雨的箭下,司马熹瀚低吼一声,起身跃上另一匹马,接着又是三支箭向他飞来,直射胸腹。他抽剑而出,扫开
最先射来的箭,接着翻身于第二支略低的箭上一踏,顺势跃起,再扫过第三只箭。这个时候,却不料斜地里又射来第四支,他侧身欲躲,却
不料晚了一步,只听“噗”的一声,铁箭狠狠钉入肩膀。
血光四溅。
见司马熹瀚受伤,东祈将士顿时红了眼,拼死围向司马熹瀚处救驾。
终于马上要抵达城门了!刘副将一马当先,冒着箭雨,赶到城下,“开城门!快开城门!” 刘副将对城墙上守城军大吼,“太子殿下在城下
!!快开城门!”
没有动静。城下厮杀震天,城内竟然没有丝毫动静。眼见司马熹瀚肩膀处血流汩汩,此时仅剩的不足一千的将士红着眼齐齐大声对城墙上方
疾呼,“快开城门!”
城上,竟然还没有动静。城上站的一排的东祈守城兵,竟然就那样一动不动站着,静静的看城下的一切。
箭矢如雨,纷纷向司马熹瀚逼来,不断的有士兵阵亡,血染了一地。刘副将的呼吼带着惊惧,第一次那样声嘶竭力的发出哀求,“求求你们
快开城门!太子殿下在城外呀!!快让太子殿下进去!”
城上,终于有人动了。探出的头,竟是昨夜从京城赶来的二皇子司马熹仁。风雪中,司马熹仁居高领下的站着,依稀还带着自得的笑。气定
神闲的缓缓展开手里的明黄绢布,大声道,“奉父皇的口谕,太子暗中私自出洛口城,并带出三千名叛军,与南国暗中勾结,企图引南国军
队攻入城内……如今本皇子调来禁军,理当严密驻守洛口镇,不得随意开城门,以妨南国军队趁机而入……”
司马熹瀚忽然觉得很冷。长兄冷漠的声音一字一句敲打在他以及城下所有将士们的心上,声声入耳。
“殿下小心!”随着一声急呼,司马熹瀚被人推的歪向一边。他一回头,只见一支铁箭飞来,正中飞身扑向自己的一名士兵的胸膛。
鲜血溅了熹瀚一身,那个士兵随即就断了气。
死不瞑目的眼,还望着城门方向,似乎在表达对刚才他们二皇子的话的不可置信。
司马熹瀚缓缓抬头,定定看着他的长兄,忽然大笑一声。声音穿破萧杀的苍穹,竟让司马熹仁为之一震。
不足一千的士兵跟随在熹瀚身边,面对着身后五万南国大军,表情坚毅,毫不畏死,可心头仍是泛起了透骨的凉。他们从昨夜出城开始,就
早已存了必死的信念,这些士兵都是曾跟司马熹瀚征战过的士兵,心甘情愿为他而死,只是不料,竟然是被自己人逼死!
南国的铁蹄随即滚滚逼来,城下这不足一千的东祈兵就如浩瀚沙漠中的一粒沙。
司马熹瀚握紧了拳,拉转马头,俊脸呈现傲然的凌厉之色。而此时,身后铁蹄声却忽然停住了。
南国五万大军布着无懈可击的阵法,全副武装的停在司马熹瀚前方不远处。潘之武势在必得的声音传来,“七殿下,现在的情形你应该很清
楚,再战下去定必死无疑。不过你们若肯归降南国,我们五殿下保证,不仅你的这些士兵们都能有条活路,南国也定当对他们以礼相待。”
这些话,并没有在这些东祈将士身上引起反应,他们的目光全都看向眼前的玄衣男子。从此往后,他们只听这一人号令,只为这一人而生而
死。
“你们已经被东祈当成叛军了,还要为东祈而战么?” 潘之武冷笑着,“七殿下,你就忍心让誓死跟随你的这一千将士不明不白的死?”
除了凛冽的风雪声,一片寂静。
忽然“砰” 的一声,在这片刻的寂静中分外刺耳。在四周人惊愕的眼光中,司马熹瀚竟缓缓扔掉了手中的剑。如今的状况,的确必死无疑。
他知道慕寻虽然为人狂傲,却是言出必行。既然他说会善待这些士兵,就一定会这么做。
“是呀,不能让你们这样死。” 男子冷冽的声音半晌慢慢响起,“全都扔掉武器,到南国那一边吧。”
“殿下!”士兵齐齐惊呼,没有一个动身。
熹瀚神色一狠,“我的最后一次命令也不听吗?”
士兵们齐齐咬牙,终于陆陆续续向潘之武那方走去,南国也开始有兵出列接收。待到所有人都到了潘之武那方,接收降兵的那个副将走至司
马熹瀚面前,“你怎么还不快下马,降……”
话还没完,只听‘扑哧’一声,鲜血四溢,一颗头颅咕噜滚下。
正是那个南国的副将。
看着手下士兵都安全的被收整进南国军队,司马熹瀚一个翻身,重拾起自己那把冰璇剑。烈烈风雪中,玄衣男子墨袍飞扬,手握银剑,狂妄
的道,“降?我司马熹瀚怎么可能降?”
潘之武瞳孔一缩,大吼着下令,“给我冲上去!杀无赦!”
杀戮再起,风雪凛冽。转眼间,南国骑兵如潮水般上涌。司马熹瀚抽出剑,一连杀死十多名敌兵,后背却吃了一刀,深可入骨。熹瀚不断地
挥剑,杀到麻木。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他眼前一片血红,耳边尽是惨叫哀号。
拦腰斩断一名骑兵,司马熹瀚顺手拉住那匹马,翻身而上,一招“冲天七式” ,将眼前所有兵器都悉数削断。迎着层层兵马和刀箭,以汹汹
之势破阵而入,根本不顾身上不断添的新伤,在枪林箭雨里横冲而来,杀死每个阻挡他去路的身影,直直奔向潘之武。
潘之武始料不及,再定睛一看,司马熹瀚竟舞剑而进,如狂风一般,宛若浴血而生,向他逼来。他惊骇的刚欲策马逃走,便看到见玄衣男子
宛若鬼魅,以令人想象不到的速度游龙般近至他不远处,长剑一扫,杀了他身旁的一个骑兵,接着一个翻身,拿起骑兵的长枪,转眼向他投
来。
潘之武大惊,忙起身躲开,仍是晚了一步,长枪穿透他肩胛。“杀了他!”潘之武负痛厉喝,垂死的疯狂大喊,“快杀了他!!”
就在司马熹瀚投出长枪的那刻,更多的南国兵为保主帅而拼死涌向他身前。他腰侧硬生生挨一刀,胸腹又钉入一箭,整个玄墨长袍全被血染
透,一身血不断向下滴,淋了一地。
司马熹瀚眼前开始发黑,喉间翻涌阵阵腥甜,一口血蓦然喷出。他虎口的皮肉翻滚,剑都快拿不稳,大大小小的伤口已近百处,却仍是笔直
的站着,傲骨依旧。
南国士兵层层叠叠的包围着他。
司马熹瀚再次拔剑,气势直冲云霄。
一个人,一把剑,抵挡着潮水般的敌军。眼前的男子,宛若战神,锐不可挡。明明只有一人,却给人百万雄师随其左右的错觉。带血的银剑
,若蛟龙过海,剑气如霜。
司马熹仁看着城下的厮杀,忽然开始抖颤。他勾结阴原,意图伪造叛变的证据,终于得到除掉熹瀚的机会。他的七弟,从小就比任何人都优
秀的七弟,优秀到令人嫉恨。他才是长子,可凭什么什么都是熹瀚的?熹瀚那么冷傲,可为何不管在父皇面前还是朝臣面前,众人的目光还
是不由自主追随他?
雪渐渐大了。
此刻司马熹瀚满面鲜血,恐怖的杀法和以及狠厉的气质,竟让周遭的士兵最终都惊恐的围成圈停了下来,像看鬼怪般的僵立在那里。
司马熹瀚已经再也没有任何力气,腹腔破了大口,深及内脏,肩胛等多处的骨头都露了出来,映出森森白光,一地的鲜血,更是触目惊心。
四周全是士兵的残肢断臂,宛若修罗地狱。他笔直的立在那里,眼前却一片朦胧。
“瀚……” 依稀中,听到那个碧衣少年在柔声叫他。他努力睁大眼,仿佛看到了少年的身影,美丽灵动的宛若天地精灵。
司马熹瀚伸出手,却只接到一片雪花。他们初见的时候,也是下着这样纷扬的雪。
熹瀚的身体开始慢慢冰冷,可心底却一点点暖起来。细微的幸福,在胸口腾升,直到最后,竟剩下满满的酸涩。
也许,是他错了。不该在初见时就爱上他,不该陪他看星辉河灯,不该对他日思夜想,不该为他在城墙上等待……
可是,他不后悔。只觉得有浓浓的疲倦和哀伤铺天盖地压过来,压断他从来都笔直傲挺的脊梁。他忽然觉得害怕,以后,可能没办法再守在
他身边了。
他的一生,都在复杂阴暗的皇宫度过,他的母妃一遍一遍告诉他,要成为最强的人,在这之前,不能爱上任何一个人,更不能流露任何情绪
,不然,带给所爱之人的就只有伤害。所以连母妃的惨死,他也是漠然的。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皇宫和朝堂的你虞我诈勾心斗角,已经习
惯了孤独的一个人。
可现在,他突然很想重新再活一次,下辈子,他只愿做一个普通人,能享受一次平凡又幸福的生活,能永远守在少年身边,陪他走遍大江南
北,看遍细水长流。
心底很疼。为那个永不能完成的奢望。
玄衣男子长发散乱满脸血污,全身伤口阴森可怖。可是,血污中的那双眸子,却美的像一个悠远的梦,含着温柔和忧愁,流转着晶莹的微光
,如月光华。
鲜血不断流出,司马熹瀚眼前阵阵发黑,再也无法支撑。那双眸子,带着解脱与哀伤,缓缓合上。
61.缘如覆水
突然只听马蹄滚滚,惊雷般的声音猛的响起。洛口镇的城门,竟在此时开了。
副将孙飞武带着八万东祈士兵,从洛口镇的城门汹涌而出,若脱闸的猛兽。
与此同时,那个浑身是血,却如天神一般屹立的玄衣男子,轰然倒地。
那个瞬间,司马熹瀚看到了熹逸。不动声色的立在城墙之上,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不知情绪。幼时,自己随皇伯成王出征,成王也曾这样
立在城墙上,一身白衣,深不可测又洒脱不羁。
十岁那年,看到重伤昏迷近一个月的八弟苏醒后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个不是他原来的八弟。虽然这一个月都没有机会去看他,虽然徐贵
妃找了各种天衣无缝的理由,虽然当时宫内宫外都因内忧外患乱成一团……但眼前这个不是自己八弟的孩童,是那样俊美可爱,让人忍不住
心生欢喜。是与不是又如何?他只记得他当时握着那个八岁孩童的手对自己说,这个就是他的弟弟,他会把他当做亲弟弟。
怎么也想不到,此刻在城墙上负手而立的,一个是他的长兄,一个是他的弟弟。
“冲呀!!” 看着司马熹瀚在南国士兵的包围圈中倒下,八万东祈士兵激愤如山,潮水般的涌来,城下顿时乱成一团。东祈士兵们怎么也不
能相信太子殿下会叛国,却畏于二皇子手中的圣上口谕不敢妄动。当八皇子风尘仆仆的带禁军从息城赶来,勒令士兵立刻开城门的时候,士
兵们再也不顾二皇子的阻拦,随即整队出战。
“你竟令他们开城门?!违抗父皇口谕,你不想活了吗?” 高高的城墙上,司马熹仁对眼前忽然出现的白衣男子声色俱厉的大吼,接着命令
从京都带来的禁军:“来人,快把八皇子押……”
话没说完,一把剑无声无息贴上了司马熹仁的脖颈。
“我不仅敢违抗他的口谕,还敢杀了你。”熹逸的声音没有狠厉,是一如既往的和煦如风,还微带刚刚从息城赶来的疲惫,却莫名让人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