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yi)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
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当似千秋索。
角声寒,夜阑珊,
怕人寻声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妇人的面容无法看清,但她那凄冷哀怨的歌声击打着涟儿的心,不可名状的悲伤深深笼罩了他。
“起来,别装死了。”一阵彻骨的冰冷伴随着粗暴的声音破梦而来,涟儿颤抖着睁开了双眼,发
现自己被淋得浑身湿透,眼前的粗壮妇人手中还拿着一个水桶。涟儿抬眼望去,周围都是些杂草
和柴木,显然这里是柴房。不知为何身在此处的涟儿正发楞间,妇人又横眉竖目开口责难,“别
以为进了将军的房就可以作威作福,当自个儿是主子了。我呸!将来从正门抬进来的官家小姐,
那才是我们正儿八经的女主子。你这从偏自个儿走进来的男宠,没有三书六礼,没拜过天地,还
想当夫人,你听着不害臊,我们喊着还脸红呢!一个不知从哪来的野小子,也不知用了什么见不
得人的手段居然让将军娶了你。不过幸好老天有眼,才一晚将军就不再受你迷惑,送你到柴房来
了。长得再好,也是个不能下蛋的公鸡,被玩够了,自然就回到自己该待的地方。昨晚进的门,
今早就被将军送来做下人,这才叫报应。我可告诉你,这厨房归我管,你别想在我手底下透懒,
这可不是你享福的地儿。也别指望着找将军撒什么娇,若将军还要你,就不会送你来这里了。先
把外头的柴劈了,不办好,你别想吃饭。”妇人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涟儿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自己一根指头也动不了。浑身的伤一阵阵抽搐着疼,勉强动弹反而牵
动了身上的伤,一阵巨痛后,他又晕过去了。涟儿再次睁开眼已是晚上,只有他一个人裹着湿透
的衣裳静静地躺在地上。涟儿透过柴房的窗子看见点缀着点点星光的夜幕中的那轮圆月,在那遥
不可及的远方,却把凄清的月光冷冷的洒在自己身上。月光下,柴房的门被推开,一个人影出现
在涟儿面前。身上炙人的高温,难以忍受的创痛令涟儿昏昏沉沉,无法看清眼前的来人。模糊间
,涟儿觉得自己被轻轻抱起,那动作是如此温柔,宛如在抱着无双的珍宝。随即,他就被沁人的
温暖所包围。这个怀抱对他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又那么坚定的要给予他安全。在这个强有力的怀
抱中,仿佛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他。
涟儿用他无力的手紧紧抓住这分温暖,他只知道无论会被带到哪里,他都不要离开这个能给予他
温暖和安全的怀抱。
10
意识逐渐恢复的涟儿贪恋不已地沉溺于这个给予他安全感的温暖怀抱中,这份温暖是如此的令他
无法自拔,这个怀抱是他今生追寻的安全港湾。在这个强壮的臂膀环绕下,那让他恐惧的小黑屋
,妈妈时不时的调教责骂,客人淫亵的目光,恣意的调笑,都已不再能威胁他。
以往,舞哥哥虽疼他,舞哥哥的怀抱却是那么的冰冷,因为舞哥哥和他一样找不到温暖,所以不
能给予他;楚哥哥的怀抱虽温暖,但他单薄的少年身体无法给他强有力的拥抱。如今,他终于找
到了这一方可以为他遮风挡雨,替他承载一切的天地了。因为从未拥有而不曾渴求,而今一旦沾
染,就再也逃不开了。
如果这是梦,那么让我永远不要醒来;如果这不是梦,那么就让我在最幸福的这一刻死去。
小巧的檀口被温润的气息包裹着,一股灼热悍然入侵带着甘苦的暖流滑入口中。苦涩的液体悉数
被灌入腹中,那恼人的灼热仍纠缠不放,邀他共舞。涟儿不禁羞红着脸挑开眼帘,睁着盈水的秋
瞳望去,只见两道刚毅的剑眉横埂在眼前。终于在涟儿气息不稳,浑身瘫软之时,那翻舞的灵蛇
离开了诱人的朱唇。涟儿因此时拉开了距离才得以看清他的全貌。斜插入鬓的剑眉下,一双黑白
分明的眼睛深似幽潭,高挺方正的鼻梁,衬着棱角分明的嘴唇,一股凌厉的气势油然而生。看着
这张熟悉的脸,晕倒前的记忆涌入脑中。涟儿惊叫一声,死命挣开这前一刻还令他沉迷不已的怀
抱。
涟儿微弱的挣扎无法撼动宇文风分毫,他仍被禁锢在那人的怀中。“不!不要!”无法挣脱的无
力感和对宇文风的深深恐惧令他哭了出来。“不要哭,不要害怕,我以后会保护你的,我再也不
会让你哭了。”宇文风温柔的用指尖挑起涟儿腮边滑落的泪水,送入口中。涟儿被他的惊人之举
吓得停止了挣扎,“可怜的小东西,吓坏了吧。别怕,再也没人能伤害你了,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
涟儿震惊的看着这个与前两晚截然不同的宇文风,太大的转变令他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
只能呆呆的看着他。“可怜的小东西,我可怜的小东西”,宇文风亲昵地吻着他光润的额头,喃
喃地说着。“好了,别怕我,我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前两晚我是喝醉了。我一喝醉就会控制不
住自己。后来我要上早朝,不得不离开你,我可吩咐过他们好好伺候你的,可那些狗奴才居然会
意错了。等我晚上办完事回来,才发现你一身湿地躺在柴房里。你放心,我好好处罚他们的。好
了,现在一切都好了,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有你这个可爱的小东西在我身边,我再也不会这样
了。以后我不会喝那么多了,我要好好的宠你,我要让你变成这世上最幸福的小东西。”
宇文风一遍遍地把细细的吻温柔地印在涟儿的颈畔腮边,在那如玉的肌肤上流连往返。宇文风见
他仍无反应,又宠溺地吻了吻他秀气挺立的鼻尖,开口道:“还生气么?先吃点东西吧,等你好
了,有了力气,再罚我也不迟。我会永远守在你身边,你要生起气来,我一定会把你哄得开开心
心的。好了,先喝点粥吧。刚喂你吃完药,需要热粥暖暖胃。来,喝吧!”
是梦,是幻?涟儿已分不清,也不愿分清。真也好,假也好,无论眼前的人给过他多大的伤害,
他只贪求现在片刻的温暖。出身于娼门之中,纵使还未破身,他也是污秽不堪,如今他不敢奢求
真爱,只是贪恋这份温暖,这个给予他安全感的怀抱。他拼命想汲取这来之不易的温情,纵使知
道幸福的顶峰后是万丈深渊,但只要曾经拥有过幸福,即便是摔得粉身碎骨,他也甘之如饴。就
象那追寻光明的飞蛾,明知会被烧得烧得灰飞湮灭,但为了那一点点温暖而纵身扑向那熊熊烈火
。
涟儿紧紧抓住将一勺粥送到唇边的大手,吐出支离破碎的声音,“别,别伤害我,我,我会乖乖
的,我会听话的……”娇侬软语被吞入宇文风的口中。
涟儿知道,在落入这个怀抱的那一刻自己就再也逃不开了,他也不想逃离。无论会被引向幸福的
彼岸,还是会回到可怕的地狱,只要途中在这个怀抱,那他就会欣然踏上旅途。
11
涟儿喝完粥后又昏昏沉沉入睡,温暖的气息始终未离开,在睡梦中也安抚着他。
再次醒来,涟儿发现自己躺靠在宇文风的怀中。他一手搂着自己,一手拿着书在看。涟儿痴痴地
盯着专注于书籍的宇文风。
这就是我今后要托付的良人了,他可会怜惜于我,保护于我?他还会伤害我吗?那真是酒醉后的
失礼还是他隐藏的本性?我可以相信他吗?我可以栖身于这个人身边吗?他很危险,如果不逃开
的话,我的心也会沦陷的。可我逃得开吗?我能离开这个怀抱吗?可若是不逃开,我又怎么保得
住我的心呢?这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拥有的了,若失了心,我该怎么活?该怎么活?
正当涟儿心乱如麻之际,宇文风的吻又密密的印在了他的冰肌雪肤之上。绯红的颜色又染上了涟
儿精致的小脸,更增添了几分诱人之色。喘息间,宇文风覆上的灼热吞咽了涟儿不稳的呼吸,口
舌的激烈交缠把涟儿引入了缤纷的世界,似梦非梦,象在云里雾里漂浮,又如在惊涛骇浪中载浮
载沉。就在涟儿快要溺毙在这没顶的快感中时,他被吻得红似丹朱而更诱人的小口才获得自由。
被引发的激情弄得浑身无力的涟儿软软倒在宇文风怀中,羞愧万分而又无力逃身的他惟有把头深
深的埋进宇文风的胸口来掩藏自己的羞窘。
宇文风低笑一声又吻了吻他贴在额际的秀发,“身子好些了吗?还有没有不舒服?”涟儿不敢抬
起自己烧红的脸,只是摇了摇头。“那好,我们就好好处罚一下欺负你的人。来人。”
听见宇文风喊人,涟儿直觉想离开他的怀抱。可宇文风如铁桶般死死圈住了他,“怎么?害臊了
?不要紧,你是我的人,就应该在我的怀里。你在下人面前也没什么好害臊的。”
说话间已经有人进来了。“去把那几个不分尊卑的狗奴才带进来。”宇文风吩咐道。
“别,别处罚他们,我不是好好的没事了吗?”涟儿立刻阻止。
“涟儿,我善良的小东西,”宇文风又吻了吻他,“你是我的人,就是这个府里的主子。怠慢了
主子就该受罚,这就是规矩。要是没有了规矩,往后这府里的下人就越发无法无天了。今个儿当
你的面处置他们,也是给你立立威,省得往后我不在他们又欺负你。”早已看惯世间百态的涟儿
知道这不是自己该多嘴的事,便不再多言。
不一会儿,人已带到,是两个家丁模样的人和那个泼他冷水的婆子。想是将军治家严谨,三人往
地上一跪都未敢吱声求饶,只是那婆子不停地在哆嗦着。
“秦虎,王奎,我让你们好好照顾涟儿,你们倒好,自作主张把他送到柴房。还有你,钱婶,别
以为涟儿一身湿躺在地上和你没干系。你平日里做的那些个欺善怕恶的事儿,我可全都一清二楚
,就因为你做事也没出过什么差池,我也懒得管你。涟儿就算再不得宠,在我没废了他之前,那
也是我的妾,你的主子。翻天了你们,连主子也敢欺。我平日里忙,也没工夫来整治你们这些奴
才,这就眼里都没有主子了。你们可真有本事,我小小的将军府容不下你们几尊大佛。都给我拖
下去,重打二十大板,赶出府去,”
“将军,将军,您怎么罚我都成,就是别赶我出去。将军,将军,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实在是
不知道啊!人被带到柴房,奴才就以为是拨给奴才的了,才对姨奶奶(该这么称呼吗?钦清不知
道啊,只好就这么叫。)不恭敬。要不,纵有天大的胆子,奴才也不敢冒犯姨奶奶啊!将军,您
就饶了奴才这一回吧,奴才再也不敢了。将军……”钱婶一改嚣张的模样,涕泪纵横地苦苦哀求
。
涟儿看得心软,不禁又出声求情,“他们已经知道错了,就饶了他们吧。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儿,
过了也就结了。”
此时也有人下跪求情,“将军秦虎和王奎跟随您多年,一直对您忠心耿耿,没犯过错,这回是他
们愚顿,没能弄懂将军的意思,绝不是故意的,请将军从轻发落。”
秦虎和王奎也磕着头说:“小人不是故意违背将军的命令的,求将军不要赶我们走。我们绝不离
开将军。只要还能为将军效犬马之劳,再重的处罚我们也甘愿领受。”
“好吧,你们各打二十大板,停俸三月。以后再赶无礼,绝不绝不宽待。其他人也记着,涟儿也
是你们的主子,你们谁敢慢待了他,下场是一样的。以后你们就叫涟儿二爷吧。”
涟儿为宇文风的体贴感动得热泪盈眶,这个称呼避免了自己尴尬的地位,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尊重
。
我是不是可以贪心的想,幸福已经降临在我的头上了呢?在凤舞楼那个藏污纳垢之地苦苦挣扎的
我本以为今生就那么在污秽中腐烂,可是现在,我不仅离开了,还有一个真正怜惜我的良人可以
依靠。卑微的我真的配有这种幸福吗?我真的可以抓住这份温暖,拥有这个有力的怀抱吗?舞哥
哥,当年你说我总是在你怀中哭水涟涟,所以你给我取名涟儿,希望我的名字可以替我把眼泪流
尽。但是我们这些任人侮辱,生死操纵在别人手中的小倌真的有眼泪流尽的一日吗?舞哥哥,我
是否真的可以期盼眼泪流尽的这一天呢?
12
一晃,涟儿在将军府已有两个月了。脱离了老鸨怒骂和嫖客猥亵的生活是涟儿今生最快乐的日子
。可在他的心底仍有隐隐的不安。最令他担心的是舞哥哥一点消息也没有,楚哥哥说帮他查,可
一直没有个准信儿,现在离开了统领府,不知到底情况如何。有心求宇文风,但也不知该如何开
口。
现在宇文风是对他很好,但正因如此才令涟儿觉得不真实,一切都美好得飘渺,亦真亦假,亦梦
亦幻。这份静谧安详深深打动着涟儿的心,幸福得令涟儿拼命想要抓牢,却又虚幻得令涟儿害怕
梦醒又一无所有而想逃开。事实上涟儿仍无法摆脱心底的阴影,那两晚的记忆如附骨之蛆般紧紧
缠绕着他。突如其来的幸福又如一张密密的网将他围困,无法挣脱,也不愿逃脱。他不明白宇文
风为何突然转变,但涟儿不愿去想,不愿去深究。他害怕一旦揭开事实,就会打破现在的平静生
活,毁灭他仅有的幸福。他刻意忽略心底的不安,不去触碰真相,只求维持目前的假象,抓住这
仅能拥有的幸福。
不是没有想过这美梦也有破灭之时,身陷泥潭满身污秽的自己是不配享有这份幸福的。但是品尝
过幸福的美好,又怎甘心舍弃?在地狱中沉沦的我早已认命,可有一道光却带来了希望。
懦弱的我只想逃避,害怕又从云端跌入地狱。没有希望也就不会有失望。可苦苦挣扎我又怎能拒
绝救赎,怎能放弃对光明的渴望?
患得患失的涟儿不禁把目光都放在了宇文风的身上,随着他的笑而欢欣,他的皱眉而担忧。只要
宇文风在府中,他们就会粘在一起。幸好私底下宇文风至多也就是亲亲他,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这令涟儿松了一口气,但他的心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悬越高。那两晚的痛苦,涟儿一想起来就
会浑身发抖。但他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来到这府里就是要在床上伺候将军的,如果尽不到自己
的本分,那么这里也容不下他这等无用之人。到时只怕是从何处来,回何处去,凤舞楼将会是他
最终的归宿。
虽然不愿,但早已看尽人间百态的涟儿知道,在做无数人的玩物和当一人的专宠之间,自己必须
做一个选择。一双玉臂千人枕,一抹朱唇万人点的生活,自己死也不会接受的。得到一人专宠也
不过是出卖自己,以男人之身充女儿之态,在另一个男人身下曲意承欢。就是这种屈辱的日子也
不能长久,色衰爱弛的道理,出身风尘的涟儿太明白了。无论如何选择都逃脱不了一抔黄土掩孤
魂的下场。
该为保住名节而自尽吗?可是既不知生,又何所谓死呢?我生是孤魂,死了也是野鬼。在这世上
短短十三年,起码还有舞哥哥真心疼爱,又有了楚哥哥的怜惜,若是就此归寂于地下,只怕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