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没和男人睡过?”
“怎么可能有!”
“喜欢的是女人?”
“这一点和你有关系吗?”
“没关系,只是我感觉有趣。”
杰夫利轻笑。
“如你所说,田中是个圣人一样的男人,不求回报地照顾你教育你。但是我并不是他那样虔诚的男人,也没他那么无私,总会要求谢礼的。”
海斗向后退缩。
“要……要是你碰我的话……”
“你要怎么办?打我?”
“我、我就咬你。”
“越来越像鹦鹉了,从黄金之国来的珍贵鸟儿可不是能随便送给别人的东西。所以就关在我的笼子里吧。”
杰夫利站起身,毫无顾忌地从摆好了打架姿势的海斗边走过去,在一个大木箱前停住脚步。
“你会做针线活吗?”
海斗嘴巴张得老大。
“啊?”
“我问你会不会缝衣服。”
“不、不会。”
“唉呀呀,那就去找叫马西的制帆人,把这个改成你的尺寸,告诉他这是我的命令。拿去!”
杰夫利从箱子中取出絮着棉花的厚上衣,棉衬衫,和他自己穿的那条一样的宽腿裤,扔给海斗。
“呜哇……”
海斗手忙脚乱地去接衣服。
“你们国家的衣服虽然很有趣,但和英格兰的气候不太相合,紧身衣和靴子随后给你买,你脚上的皮也柔软得很吧。”
“谢……谢谢……您。”
海斗在迷惑间回了礼。
“对,感谢大慈大悲的我吧。全英伦穿得这么好的船舱侍者只有你一个了。”
“都是船长的照顾。”
“哦?我还以为一点也派不上用场呢,没想到还真管用。”
杰夫利蓝色的眼睛闪出促狭的光芒,向海斗靠过去,然后将又一次紧张得硬邦邦的海斗的前发握在手中,灵巧地卷着。
“我很中意你呢,海斗,你有着奇异的发色,又充满秘密,和法国人一样,我可是对新东西会兴奋不已的人。”
他不会是想抱我吧?这样想着的海斗吓得咬紧牙关,随时准备着给他一口。
杰夫利似乎是察觉了海斗的打算,放开了海斗的红发,以指尖轻戳海斗的额头。
“……痛!”
“可是,我是不会出手的,要是和自己船上的人睡了,路法斯可不会给我好脸色看的。”
杰夫利又一次把手伸进木箱子里,一边找什么一边说:
“很抱歉,海斗,在船上你不能睡我的那张不怎么样的简易床,只能睡硬地板了。”
海斗总算长出一口气。
“这样就好,长官!”
杰夫利发出明朗的笑声。
“马上就换了口气,真是狡猾的家伙。”
“提醒过一次的事情我是不会忘的。”
海斗也微笑着,自从来到这里,他第一次自然而然地笑了。
“我也不会忘记的。好,去找马西改好衣服,然后再找路法斯让他教你船舱侍者的工作吧。都完了之后再回这里来干活。”
“是,是,长官!”
海斗敬了个礼,杰夫利看着他摇头。
“爱开玩笑的家伙。真没办法我怎么背了这么个包袱啊。”
他从木箱里拿出一瓶酒,对着瓶嘴衔了一口酒,似乎是不想喝又不得不喝的样子。
(的确,突然捡到一个我这样的人一定会发愁怎么处置吧。虽然说了这样那样的话,可杰夫利其实是个好人,他给我衣服,还要帮我买鞋子……)
海斗离开船长室,在心里暗暗发誓绝不做他的包袱,这也是海斗唯一能给他的回礼了。
按路法斯的传授,在拖船长室地板的海斗忽然感到强烈的视线,于是抬起头来,为了让作为去污剂使用的酒的味道散开而打开的门边站着一个男人,年龄和杰夫利差不多,身体比杰夫利还高,右眼被绢做的眼带覆着,而左眼像是补偿一样的发着极锐利的光,头发是近乎黑色的褐色,剪得很短,总之,这个青年一看便知不是易与之辈。
(虽然很英俊,可是是个可怕的人。)
他来这里要做什么呢,是不是在找杰夫利而来问海斗?
“那个船长到甲板上去了。”
“我知道。”
男人低沉的声音似乎略带忧郁。
“只是来看看传说中的船舱侍者而已。”
被当作参观品的海斗忍不住生了气。
“你是?”
“那捷尔·格拉罕姆,不过,自从之后你没有任何叫这个名字的机会,叫我航海长。”
就是说他是仅次于杰夫利的大人物了。可是看起来那捷尔更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海斗想。
“是,长官。”
“看来你已经对利益有所心得了。”
那捷尔用针一般的眼光俯视着海斗。
“这衣服是船长给你的?”
海斗点点头。
“也给我买了鞋和袜子。”
“给我看。”
“是,长官。”
看了看站起来的海斗的脚下,那捷尔发“哼”的一声。
似乎他不甚满意的样子,海斗不安起来。
“你坐过西班牙的船?”
那捷尔忽然改变了话题。
“不,我乘坐的是从日本到西班牙的船。”
“路线?”
海斗回忆着天正少年遣欧使节团的航路。
“嗯,先通过马六甲海峡,过了马德拉斯,后来到马达加斯加,绕过好望角后一直航行到加那利群岛。”
“航行顺利吗?”
“是,只是好望角那里风浪很大……”
海斗苦笑一下。
“我是长晕船的人,那时难受极了。”
好望角虽然有着动听而让人安心的名字,实际那一带的大浪相当有名,但是在这个时代,那是没做过远洋航行就不会知道的情报。这样一来,这位有意刁难人的航海长一定会相信自己的话了吧,海斗如此盘算。
但是,“这些话是西班牙人告诉你的吧?”,那捷尔冷冷地问。
“不是的!”
看到海斗的脸色都变了,那捷尔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哦,哪里不是?”
“我是田中大人的随从,不侍奉西班牙人!”
“但是一无证人二无证据,我是个多疑的人,你很不走运地碰到了黑衣男人,遭到他的暴行,你把这些向船长哭诉,博取他的同情好登上克罗利娅号。其实都是编出来的话吧?你也是个间谍,是来刺探普利茅斯内情的对不对?”
“怎么会……!”
海斗大惊失色,原以为一切都搞定了可以松口气的时候,忽然半路上又杀出个程咬金来,这谁受得了啊!
“你误会了,我会向船长求助是因为没有其他可依赖的人,而且,如果我真是间谍的话,船一出海怎么和同伴联络?”
“这个么……”
那捷尔紧盯海斗,
“总之你给我记住,我不相信你,会一直监视你的行动,不管是白大还是夜里——你想一个人独处除非是做梦。”
不,以你的执念恐怕连做梦也会跑进来吧、海斗不寒而栗。
这时.那捷尔背后传来揶揄二人的声音。
“唉呀呀,这么快就来威胁他啦,辛苦辛苦。”
是杰夫利,他打趣似的望着航海长。
“你还真沉不住气啊那捷尔,刚才不是跟你说了海斗上船的事吗。就别再多说了,碍着小鬼做事。”
那捷尔拉着一张脸道:“不是说说,我是来和他定死。”
“别再把海斗当假想敌了,如果你对他这个态度的话其他人也会亏待他,这样一来他就会出差错。我可不想让我愉快的克罗莉娅的空气,变得如此剑拔努张。”
那捷尔愤愤地叹了口气。
“要维持这种愉快的气氛你可知道有多难吗……你以为代替不拘小节的你规范克罗莉娅号纪律的是谁?”
杰夫利微笑起来。
“我一直都很感谢你的细致小心。可是要为这个新面孔负责的是我,你不用照顾他。”
“那当然。”
那捷尔咬着牙根答道。
“拜托你不要再连说都不说就增加乘员,负责那点少得可怜的预算养活人的可是我,最近食物的价格涨了,店主看我们是船员又卖我们高价,那群家伙简直比西班牙混蛋们更差劲。可他们又不是敌人没法教训……”
“我知道,我知道了!”
杰夫利拍拍那捷尔的肩膀,看着他目光炯炯的左眼。
“这艘船能够顺利地航行都是因为你的献身,以后我再想雇船舶侍者的话一定和你商量这样总行了吧?”
那捷尔不情不愿地点点头,无奈地叹气。
“说得好像郑重其事似的,以后一定还是自把自为吧,说起来,我就是太纵容你了。”
杰大利微笑着。
“这就是我请你做航海长的理由啊,格拉罕姆先生,你不但是个谁都想请的能干的海员,更是对我比谁都好的朋友,啊我真是太幸福了。”
“哼,我会遇到你可是倒了八辈子霉。”
虽然嘴里这么说着,但从那捷尔的脸上一看就知道,他很高兴杰夫利这样说。
(路法斯也好,那捷尔也好,看来克罗莉娅号的海员们没有一个不被杰夫利骗得团团转的样子。)
海斗对其手段之高深为感叹。的确,不具备非凡魅力的船长是无法让粗放的海之男儿们无条件地服从的,但现在以海斗看来,杰夫利只是个很会耍花样的家伙而已。
“船长,又是圣法兰西丝派来的使者!是夏亚大人!”
上一次在了望台通知情况的男人龙安又来通报客人的到来。
“请他到这里来。”
“是。”
目送龙安跑出视野,杰夫利耸耸肩。
“总是这样,起航之前火急火燎地来了一个又一个。”
“啊,因为一旦出海就难以联络的缘故吧。”
那捷尔说着,转过着看看海斗。
“来客人的时候你到甲板上去。”
不许海斗听使者的话,那捷尔虽然接受海斗上船的事实,但这并不等于视海斗为战友,他仍然认为海斗是可疑人物,要打上记号特别对待。
(没办法,虽然他这么单方面地怀疑人实在让我火大,可现在我的确只是个来历不明的外国人而已。)
海斗悄悄叹口气,如果自己是那捷尔也会怀疑的。
“等等。”
海斗本来要老老实实地转身出去,杰夫利却叫住了他,然后对那捷尔说:
“我要把他介绍给夏亚大人,如果只告诉沃尔辛厄姆的部下的话,日后传出去会变得很麻烦。”
那捷尔的表情很不悦:“那两个人还在争来争去的啊……”
“倒不如说是在激烈地拔河,我们的阁下想进入政府中枢,而秘书长官大人又想插手海军的事,于是双方就要死守自己的权力,一丁点大的好处都不能给对方。”
“想反目成仇是他们二位的事情,我们不想被他们卷进去。”
“同感,但可悲的是,身份低下的我们无法对有权有势的阁下们说出这般无礼的话啊。”
放弃似的说完后,杰夫利转身对海斗说:“因此,你也要同席。”
“是。那个……叫做圣法兰西斯的倒底有几个人?”
杰夫利又耸耸肩:“与我们有直接关系的只有两个,现在派使者来的是圣·法兰西斯·德雷克——普利茅斯,不,应该说是全英国引以为豪的英雄。”
海斗的胸口仿佛受到一记重击,虽然知道来的不是德雷克本人,但一想到直接与受他的命令而来的人物见面,海斗的心自然就狂跳不已。
“你很不安的样子?”
那捷尔凝神盯着海斗问道:
“知道阁下的事情吗?”
对付他真的大意不得,看来他更怀疑自己了,海斗赶快想着说辞,对了,达成环航世界的德雷克在整个欧洲都相当有名。
“我听一起搭船来的西班牙人说的,他……是个非常可怕的船长。”
杰夫利挑起一边的眉毛:
“不用大顾虑。反正他们肯定说是恐怖的海盗吧?”
“是的,长官。”
“放心吧,敌人口中的恐怖对我方来说正是值得信赖的表现。”
那捷尔南哼一声,充满恶意地说。
“如果是‘我方’的话。”
“别捣乱,那捷尔。”
杰夫利教训那捷尔一句,对海斗继续说下去。
“把刚才的话原原本本地对夏亚大人再说一遍,这位圣法兰西斯大人尊重我的意见,你不用担心。”
海斗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在被那捷尔的敌意炮火攻击后,杰夫利的照顾让他倍感温暧。而另一方面,海斗也发觉自己越来越依靠杰夫利,这一点并不太好。毕竟还不能完全相信他。
在龙安的带领下一位一头卷曲金发的男性出现了,他正是德雷克派来的使者夏亚。
“哟,洛克福特先生,秘书长官的部下还没有抓到最大的那条鱼啊。”
杰夫利苦笑:“不愧是夏亚大人,从哪里听说的?”
“附近的船长那里,大家都会把别人的失态当笑料来说的,而我身为圣法兰西斯的耳目,自然要收集这位大人最感兴趣的情报。沃尔辛厄姆大人相关的事情可是大人最关心的了。”
杰夫利赞同。
“我本想尽早交报告上去的,刚好您来了,能拜托您替我说明一下吗?”
夏亚耸耸肩,“我很高兴……虽然想这样说,但这个任务还是由船长您完成吧。我带来圣法兰西斯的口信,希望您尽快到巴格拉特·阿比来谈谈。”
“府上?”
“是,马已经准备好了,因为今天恐怕无法回船上,也为您准备了那边的房间。”
“这还真是准备周到……”
杰夫利看看身后的海斗和那捷尔,(海斗为这个意想不到的展开心脏跳得仿佛要飞出胸腔一样,双手压紧了胸口,而那捷尔则像没有注意到使者一样,只是微微摇头而已。杰夫利向他们两个摊开手,然后对夏亚说:
“谢谢您的关心,但是我还有一人想向阁下介绍。”
“是哪一位?”
杰夫利向海斗招招招手,让他站在自己身前。
“这个少年,名字叫凯特,他被秘书长官大人的猎物袭击昏了过去,正好被我们的部下们发现。”
“这是……!”
夏亚睁大了眼睛,像要盯出一个洞似的凝视着海斗。
“这、这该怎么说……奇妙的脸孔,颧骨不发达,鼻子也很低,再加上,这从来没见过的火红色头发……”
海斗对这些话一点也不吃惊,的确在有着立体的脸和骨格的白种人来说,黄种人的脸看来很平坦,如果妈妈友惠在这里,她一定会受到很大的刺激,被说成“奇妙”的海斗的面孔可是被她誉为不输给自己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