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胡说”,程浮觉得下身没异样,稍微放下点心,之前对李道文的厌恶也都给委屈盖住,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我,我没有男朋友……可是这种事情,是,是只能跟喜欢的人做的……”。
“嘶”,李道文闻言牙疼般抽一口冷气,“你……哇,怪不得……”,他失笑,动物园里看标本一般的姿态握著程浮肩膀将他在镜子前翻过来侧过去,边看边笑:“你这个样子……只给喜欢的人做啊?哈……”,顿一下吊儿郎当地,“嗯,嗳,你不喜欢我吗?我不就是你喜欢的人吗?你明明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好不好?”。
程浮听到最後一句话浑身哆嗦,觉得自己藏在心底最最隐蔽的地方也给当众揭开来看了,原本因为愤怒鼓足的勇气立刻给倾泻干净,整个人软化下来,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实在是羞,全身都有点泛红,衬得那些吻痕更加明显。
李道文见状眸色渐深,握著程浮肩膀哑声道:“程浮,你在我这里住著,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程浮给他催眠般提议,一个“好”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回头见肩胛上给咬出个椭圆的牙印,两颗虎牙的痕迹格外明显,立刻觉得自己怎麽能相信这个趁人昏迷胡作非为的人渣,明明欺负自己欺负得最厉害的就是李道文。何况李道文也不是单身。
自己虽然好说话,但也不是懦弱到一点人格都没有的,当下委屈得不住掉泪,咬紧牙不回话。
李道文等了半天见程浮只管抽抽答答地哭,外面Douwe又不住敲门问新沙发到了要搁到哪里,逐渐失去耐心,双手松开抱在自己胸前,半抬头翻个白眼问:“你在学生宿舍一个月交多少房租?”。
程浮满心转著主意要好好跟李道文说清楚自己不是需要被包养的女人,冷不防对方问这个问题,下意识回答:“450欧元”。
“嗯,那你以後就付给我这个价格,混合宿舍那边的房子我已经退了。”,李道文兴致索然,揉一下鼻子骂骂咧咧转身就走,临出门又回头:“家具钱等帐单到了还给我”。
程浮在浴室呆呆站了半晌,看著镜子里面自己瘦了那麽多的身子,耳边翻来覆去响著李道文那些温柔的要求自己留下来的话,渐渐觉得无缘无故被人误会,说不定真是自己有让李道文困扰的地方。
他也实在是困惑,难道自己真的就那麽喜欢李道文,连对方都已经感受到,所以主动提出要自己住下?可是就算是双性恋,又怎麽能脚踏两只船,明明跟Anna在恋爱,又跟自己提出那种要求?
程浮一直在爸妈呵护下长大,程家家长也不知道真正的gay的世界该是怎样,只是拿自己的经验,告诉儿子应该从一而终以结婚为目标跟人交往。程浮这段日子见了李道文的做派,其实一直觉得对方事业有成,活得那麽有男子气概,强大又潇洒。虽然讨厌那人,但是内心深处也有说不出的敬畏羡慕。
不知不觉生命里那座象牙塔似乎渐渐有点坍塌了,没了标尺更加不知该怎麽做才好。
他愣了很久,脚都麻了,觉得只怕又要生病,忙收拾心绪,可抬眼看到自己身上吻痕,还是不敢相信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心中越来越乱,像刚被驯服又跟主人失散的犬类一样,完全失去分寸。过了半天,不敢出门,居然按照这些天的作息,面无表情地又爬回床上躺下,觉得浑身发麻,欲哭无泪,直到体力不支昏沈睡著,心底也还在翻来覆去地想著:“到底该怎麽办才好呢?”。
浮生记-7,可疑人总有可怕处
浮生记-7,可疑人总有可怕处
再醒来的时候程浮已经躺在李道文那间储物室改出来的小屋子,床单家具都是新的,地上摆著他从国内带来的皮箱,衣柜挂著自己衣服。窗前小写字台摆著自己那部笔记本电脑,窗帘拉得很严实。
他仍觉得头痛,胃里空得难受,站起来便头昏眼花,扶著还有些潮湿的墙出去,见屋里空无一人,餐桌上摆著药与牛奶,杯子下压著叠纸片。不由自主拿起纸片一看数字立刻眼前发黑,是家具帐单。程浮想著李道文临走说的那句:“家具钱帐单到了再给我”,欲哭无泪。
当下不敢再去计算到底是欠了人家多少钱,匆匆吃了药,直接出门去见工,想著反正要退学,不如不要再去实验室了,全天候打工攒够了钱跟李道文这个瘟神结帐回国去。
临出门想起李道文那句“跟我在一起吧”的要求,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明明是那个混帐占了自己便宜随口诹出来哄人的话,居然还能踌躇疑惑一整个晚上。又不是小孩,为什麽这种一看就是谎言的话,从李道文嘴里说出来,自己就完全没了免疫力呢?
羞愧加上经济压力一向格外能激发人类潜能,程浮大病初愈又空著肚子跑了几家也不觉得累。他接下清洁与送报纸的活计,暗自算算不够。想著本来有个要自己做家教的,之前嫌远没有去应征,这时也顾不得了,骑了半天车子到郊区去,找了半天才在别人指引下找到地方。
是座庄园,透过铁栏杆闸门可以看到喷泉花圃与古堡般的大房子。程浮找这地方的时候路过好几次,都以为是公园或者博物馆没进去,想不到居然是要聘自己的雇主住所。
来应门的是个头发雪白的矮小老人,精神杰烁得很,穿一身黑色西服,见了程浮笑嘻嘻地唤他“程先生”,又自我介绍:“我是Cecil,我为这里工作。”,他讲话有浓重的英格兰口音,好像永远也张不开嘴一样。
程浮觉得这人眼熟,但是又想不出来哪里见过,其实对他而言,西方人也都长得差不多。Cecil引著程浮从园子左边绕过去,由屋子偏门进去,走过条长走廊,进了个小厅,嘱咐程浮坐下:“我去跟先生说一下”。
程浮纳纳地,觉得自己进了古代电影布景,自己坐的沙发满是金灿灿的织锦图案,靠满了暗红天鹅绒垫子,垫子四角还坠著金色穗子,一切都跟屋里的摆设一样,奢华繁复到不必要的地步,每一样东西都跟才从古董店搬出来似的。
他到底还是有点小孩子心性,虽然满心烦恼,惴惴不安地坐了半天等著也无聊了,掏出手机给墙角那座古老座锺拍照,想著发email给爸爸妈妈看也很好。
“很好玩吧”,背後有人用中文低低问,声音冷冰冰地毫无情绪。
“哗”,程浮给吓得一激灵,随即紧紧握住手机,尴尬得满脸通红:“对,对不起”。
“呵呵,我不是责备你”,橙弗兰走到程浮面前伸出手:“程浮,我们又见面了”。
程浮握住男人大手,结结巴巴:“呃,那个,你好,嗯,Oranje先生……”。
橙弗兰闻言侧一下头,示意程浮坐下:“不,我姓van de oost,我家到我这一代,与Oranje没什麽关系了。──不过我的确姓橙”,他在程浮对面坐下来,伸手在空中用中文书写:“是这个橙子的橙,以前一个人给我起的名字,那人是中国人。”。
“啊”,程浮张大嘴:“呃,对方是恶作剧吧,这不是姓啊。”
“嗯,我知道”,橙弗兰也不生气,微微低头,脸上浮起个极度浅淡的笑容:“我太爱那个人,所以不会改。”,他摸一下胸口:“你叫我弗兰或者Frans都可以。”。
“呃,嗯,好”,程浮有点结结巴巴,觉得弗兰这样高高在上,优雅得简直不像真人的男人,也会有这种心伤心碎到微笑的表情,立刻同情心爆棚,觉得自己一定得为这个男人做点什麽。
“程先生,喝茶”,一微胖老妇人笑嘻嘻奉上茶盘,镀银茶具也是成套的点缀满了浮雕,繁复而不实用,“我是Annita,德国人,你要吃什麽,就跟我说”,她慈祥端详程浮半晌才跟弗兰鞠躬退下去。
程浮给对方一套电视里才见过的做派搞得骇笑,又钻研茶杯,端起来喝一口,满腔的异香异气,忍不住皱著鼻子“嗯”一声。
弗兰也不喝茶,一手搭在另一手手背轻轻拍动,见程浮喝茶才笑道:“是Earl Grey,Cecil喜欢。”。
“嗯”,程浮揉一下鼻子危襟正坐:“橙……嗯,弗兰,我是来应聘做家教的,不知道是教什麽内容。”。
“哦,嗯”,弗兰愣一下,低头看自己指甲,答非所问:“程浮,你现在上课,David对你好吗?”。
“呃……”,程浮想起李道文那个人渣,虽然从小受的教育是“不得在人背後说坏话”,但也还是忍不住撇嘴,又委屈又愤怒,眼圈都有点红。
“他对你不好吗?”,弗兰见状侧头,表情生硬但是眼神很柔和:“你很辛苦吧。”。
“嗯,他……他不是坏人,但是我,嗯,我……”程浮哽一下,给弗兰玻璃珠子般眼睛看著就不由自主说了实话:“我真的很讨厌他。”。
“呵”,弗兰嘴半开发出个类似笑声的感叹:“David就是那样的人,他很爱恶作剧。”
“他根本不把人当人”,程浮忍不住诉苦:“他不欺负别人就活不下去。”。
弗兰吸口气,侧过脸去望窗户,良久道:“他心不坏的,他这样,跟我有关──但他的项目是很好的,前景很……光明。你为他工作,很容易出成果,毕业就容易”。他似乎中文造诣不够,说到这里语音奇怪,要停顿半晌才能继续:“研究资金你们不必担心,我会出。”。
“哦,嗯,是”,程浮自觉孟浪,忙低头答应,但忍不住腹诽,就是橙弗兰这样宠著李道文给他钱,李道文才那麽胡作非为。
无论如何,随便他们去,攒够钱下学期就退学回家。
“你这次来,做我的中文家教,陪我说话,一周三次,可以吗?”,弗兰露出点疲色,他穿了粉蓝色套头衫与米色灯心绒裤子,瘦得有些过分,耳下青筋都清清楚楚。
“呃,我还有别的工要打,三次可能不行”。
弗兰闻言更加不愿看程浮,保持著看窗外的表情:“你周末也来吧,别人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加倍。你是学生,不要做太多别的活计”,他站起身伸手:“下周开始,我让Cecil接送你”,见程浮伸手跟自己相握:“你要好好读书,不要退学”。
程浮给他强大的气势压著,身不由己点头应承下来,呆呆目送弗兰离去,随後跟白头发Cecil将自己自行车装在麦塞迪斯後箱,由对方送自己回去。
Cecil话很多,一路嘴不停,他口音重,说得又快,程浮不太听得懂,只是嗯嗯啊啊应著。忽地听到对方说:“嗯,弗兰很喜欢你”,忍不住愣神,面红耳赤地反问:“弗兰喜欢我?”。
“嗯,对呀,咳”,Cecil见程浮脸红,咳一声解释:“他资助过很多亚洲学生的,van de oost家做过印度尼西亚总督的。”。
程浮见自己会错意,满心窘迫,转头见快到李道文公寓楼下,要求对方停车,跳下去搬自己单车。他刚病了一场又饿著,手脚发软,单车陷在後备箱一时便搬不出来。
手忙脚乱背後又有人不住按汽车喇叭,嫌程浮挡路。回头看见是李道文那辆嚣张得几乎不该在这个国家出现的land rover,程浮心里叹一声不好。他实在对李道文又厌又怕,见青年跳出车门一脸不耐烦过来,收了手在自己身後交握,缩成一团闪到路边,低著头不出一声。
李道文“啧”地一声,单手提出自行车,“砰”地一声大力砸下对方车後箱盖,满脸!气走到程浮面前:“你跟橙弗兰那个老东西搞在一起干什麽?”。
“我,我打工”,程浮一开始还逞硬气咬牙不答,但给对方一把捏住下巴就立刻泄气,战战兢兢开口:“我要还你家具钱”。
“呃?”,青年扬起一边眉毛,上下打量程浮,半晌凑得很近笑起来:“嗳,你为橙弗兰打工赚钱,还不如直接卖身给他。”。
“你,你胡说”,橙弗兰在程浮心里简直是神话般存在的人物,他一直模模糊糊觉得真正的贵族就该是那个样子,何况人家本来就是贵族。当下给李道文不干不净地揶揄,再怕也要还嘴:“他才不像你。”。
“像我,他倒想像我。”,李道文嗤之以鼻,拽著程浮上自己车,又大力鸣笛示意Cecil让路。Cecil见状无奈,摇头跟程浮摆摆手,缓缓离去。
“橙弗兰是个老色狼,你小心了”,李道文阴沈著脸将车开进车库,停好了突然冒出这一句。
再色也不会比你色,程浮喃喃腹诽,他想起橙弗兰下午说起“我太爱那个人”那句话,想著这人这麽长情,连爱人开玩笑给自己起的姓也公开保留,怎麽可能是个色狼。何况人家怎麽看都是直的。
他虽然不满但在李道文面前也不敢抗议,任由对方一手捏著自己脖子一手托著自己单车,两人并肩上了楼。
李道文见程浮合作,倒是又和气起来,将家具帐单自己付了,跟程浮道:“你打扫卫生就可以抵房租,还有,要烧晚饭”。程浮哪敢不依,在李道文除了啤酒就是大麻的冰箱翻了半天,勉强煮了两碗面条。
他几乎从未下过厨,煮面的时候也不太清楚到底要放多少,觉得自己肚子很饿便抓了一大把干面条下到水里。结果面太多最後变成了一团,外面的都煮烂了里面还是硬梆梆的惨白一片。
李道文见状皱眉,径直将两碗里面能吃的部分都拨出来自己吃了,摸一下肚子:“很难吃,叫外卖吧”。程浮眼巴巴咽著口水看李道文吃面,欲哭无泪,但冰箱也给自己弄空了,无奈叫了外卖PIZZA,付钱的时候真是有点心疼。
李道文见状微笑:“程浮,你很缺钱吗?”。
“……”。
“你如果需要钱,我可以聘你做研究助理,下学期开始。”
“我下学期打算退学回家了,”,程浮鼓起勇气:“谢谢你的好意,在那之前我也会另外找地方住。”。
“哦?”,李道文倒也没像程浮料想的那样勃然大怒,皱眉眯眼上下打量对方,问:“为什麽要退学?家里出经济危机了吗?供不起你了吗?”。
“不是”,程浮吸一下鼻子。
“……那是什麽?”
“……”。
李道文见程浮一副锯嘴葫芦状,笑一下:“好吧,换个话题。你为什麽来读硕士?”。
“爸妈说这里好”,程浮也不知该怎麽回答,喃喃地说了实话。
“我问的是,你为什麽想要读硕士”。
“啊,学历高一点没有错吧”。
“ 学历,哈”,李道文冷笑一下:“为什麽想要读生物技术?”。
“……”,程浮给他连著问了些自己几乎从未想过的问题,愣在当场不知怎麽回答:“我爸是搞生物技术的……”。
“所以呢?”,男人挑起眉毛。
“所以……”,程浮声音越来越低,他实在是疑惑,自己要退学,怎麽就有那麽多麻烦。
“你做实验也还可以,我看过你的申请书,你大学成绩很好。现在为什麽还是要退学,功课真的跟不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