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显扬给他找些颜色深沉的衣服,叫他不用穿得像女子一般娇艳——虽然雷伽不时会替流炎打扮得美美的,完全是把流炎当作个人用的著衣娃娃……
风显扬叫他认识多点朋友,说男人大丈夫应该相识满天下——虽然除了文弱书生柳梦青会搭理他外,其他人一致的无视流炎这个人……
离成功,非常的漫长。
但知道说不定可以脱离那种不堪的日子,又可以学武功让那些毛手毛脚的家伙断手断脚,流炎还是很努力。
「流炎!」风显扬大声的喊道。
流炎回过头去看他。
他跟寨里的人说自己叫流炎。
没别的,也许是被韩骁那句「从今天起就没有段日这个人」洗了脑,也许只是因为他已经记不起当段日时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他只配这个名字………
心里,最铭心刻骨的,最历历在目的,都是流炎的记忆。没一点是段日。
也许,段日这人,除了流炎外,谁都已经不知道是谁了………
「老子昨天教你的拳!怎麽?练好了没?」风显扬得意的道,一副就知你学不会的贱模样。
说实在,流炎不喜欢别人说话这麽粗鲁,所以跟风显扬说话时,虽然心里因为有个朋友而开心,但却总是皱著眉。
此举让寨里好多人以为流炎是个脾气差不知恩惠的人。流炎也懒得别人怎麽想。
反正,别人要看他不对眼,他做什麽,都还是会被看不对眼。白费精力。
就像,流炎绝对不会去跟雷桂说话。因为雷桂明显是敌视他。
没必要故意去碰钉子。这一生碰的钉子已经够多了。
流炎哼哼两声,「你那个什麽拳,我会练不好喔?」趾高气扬的。
风显扬挑眉。
「那你就很有信心了?……」
「当然!」
风显扬贼笑,「那敢情的好!就让老子来会会你!」
流炎不敢置信的盯著风显扬。
「不是吧?你居然这麽烂,高手打低手?你还有没有贱点?」
风显扬嘿嘿奸笑,已经出手。
一拳无花无巧的打了出去,用的正是风显扬之前教流炎的那套。也是风雷寨一般兄弟可以习得的一套简单拳法。
流炎吓得立刻侧身闪避,随即几乎是下意识的一脚踢向风显扬毫无防备的腰侧。
「喂!你给老子来阴的?——哎啊!」风显扬本来只想锻鍊一下流炎的拳法,没想到他会出脚,一下没有防备,竟然就被踢实了。刚好後面是结了层薄冰的鱼池,这麽一踢,居然就把风显扬踢到鱼池去了。
大冷天的,风显扬落水後立即一阵罗嗦,「冷死了!老子变成水鬼也要回来取你狗命!」
流炎连忙趴在池边想要拉他上来,可风显扬一个成年人流炎一个少年,加上风显扬又是结实的练家子,流炎哪拉得他上?
这时,寨里的人因为听得水声,纷纷奔走出来。
「扬!」雷桂铁青了脸,第一个赶了出来,拉了风显扬上来。
紧随的是柳梦青和丁寒蝉,丁寒禅一见落水的人是风显扬,竟也一反平日的泠漠,著急的上前,替风显扬披过外衣。
流炎呆呆的看著,留意到雷桂有意无意的冷冷扫了自己一眼,还有,丁寒禅著急得眼眶也红起来的样子有几分可怜。
忽然,流炎感到,身上的视线,好沉重。
风显扬的房间,众人齐集。
「你放心吧,没事的。」雷伽是第一个留意到流炎需要安慰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
柳梦青学过些少医术,在替风显扬煎药——风显扬这麽一冷,得了个重风寒。
丁寒禅狠狠的瞪了流炎一眼後,便一直守著风显扬的床边。
雷桂则是了解情况後,表示既然有丁寒禅在照顾,自己帮不上忙,便回去忙寨里的事了。
临走前,雷桂本来脸色不太好的想要跟流炎说话,但一看流炎那副严重走神的样子,不知怎的,竟然一叹,眼里有几分怜悯,便走了。
房内只剩沉睡的风大爷,担心不已的丁寒禅,流炎和雷伽。
「别怕,没事啦。」
雷伽拍著流炎的肩。
全寨里,除了风显扬,流炎最熟的人便是雷伽。
「什麽没事?」丁寒禅厉声道∶「要是风显扬下一次不是被推到池里,是推到刀口里,哪怎麽办?」
柳梦青不在,雷伽一个人劝不服丁寒禅。
流炎缓缓抬起头。
「你是女人?」
丁寒禅一僵。「你…你疯什麽疯?」
「你喜欢风显扬?」
流炎感到很累,很累。
丁寒禅涨红了脸,唇掀了掀,却老半天发不出一个音。
「…我回房去。」流炎推门而出。
雷伽追出去。
「流炎…你没事?」跟流炎其实差不多年纪的雷伽,不太了解流炎这种表现。
流炎双手捂住脸,感到灼热滚烫的液体从指缝间溜走。
为什麽…为什麽他这一辈子,就只能遇上不好的事?
连一个朋友,都可以害他得重病?
丁寒禅说得对…说不准,下一次,对自己好的人,就会被自己亲手推上刀口………
「流炎…你别哭啊…」
单纯的小女孩单纯的安慰著。
流炎自来到雷风寨後,每一天都是开心的。
这里没有虐待,没有性交,他不喜欢的事。
只有朋友,学武,他喜欢的事。
然而,流炎忽然领悟到自己太放松了。
原来自己这样的人,是一点都不适合单纯的活著。
享受单纯的幸福,对「流炎」这个人来说,只能是一种奢侈,片刻即逝,像现在,一下子就被拉回现实。
因为,流炎不是段日。
流炎,是不配有幸福的。
「老子没事啦!喂喂喂!别烦著我啊!烦死了!」风显扬不胜烦扰的想要赶走跟随其後的丁寒禅。
丁寒禅表现出平时绝对没有的耐性。
「你病还没好,昨天还躺在床上…」
「就是一天都躺在床上才要下床啊!不然我会布满苍蝇的啦!」风显扬摆摆手显得不在乎,「而且还是我自己一个躺在床上,多没趣!」临尾还要加个荤笑话。
丁寒禅其实是女子,听到这样毫不掩饰的话,脸乱红了一片。
风显扬见她没作声,嘿的一声,立刻乘机小步跑往练武场。
「……喂!风显扬你别跑!小心你的病!」
风显扬把大叫大嚷的她远远甩在後面,边跑,低著头自言自语道∶「我的病不用小心啦,根本就没心了,因为都已经没病了啊!没了哪还有心?真是笨哪!」
抬头一望,已到了练武场,风显扬发现自己竟微微出了一身薄汗,心想这病可真害人变笨蛋。
至於笨蛋和出汗的关系就不得而知,毕竟「天才」如风显扬的思想是难以理解的。
练武场零星的有十几个人在。都是寨中的一些兄弟。
流炎在场中很突出。
因为年纪很小,所以个子矮身体也单薄,而且那绝色的容颜,跟其他兄弟站中一起尤如鹤立鸡群。
流炎在练拳。
风显扬教的那套拳。
看著,风显扬微微笑起来,居然大叫起来。
「喂流炎!拳打得不错嘛!又向男人大丈夫迈进了啊!嘿嘿。」
流炎望过去,心里一个惊喜,绽出笑容来。
风显扬呆了。
虽然知道流炎长得好看,但不知道,原来笑起来可以这麽……这麽……这麽……
流炎忽然歛起笑容,背过身去,继续练拳。
风显扬搔搔头,略感奇怪。平日流炎都会自己跑来他身边啊?今日是怎麽了?
「喂!流炎!」风显扬走过去。z
但流炎仍是背对著他,即使到了近得可以听见风显扬的话的距离,流炎还是没动静。
风显扬一手搭在流炎的肩,正要开口,忽然,却被流炎拨开他的手。
风显扬错愕。y
流炎抬头。那绝美的眸子冷冷清清。
风显扬努力看进那眸里去,却只看得见自己的倒影。
倒影而已。z
只是无意义的倒影。
这时,另一只手掌忽然出现在风显扬的视线中,啪的一下重击在流炎的脸上。
流炎後退了一步,头微微低著。z
风显扬不知让如何反应,看著丁寒禅一脸寒意的扯著了流炎的发,狠狠一扯,流炎立时变成满头乱发披散。
丁寒禅骂道∶「别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横行霸道!你害了他一次还想害他第二次?离他远点!」
风显扬正想开口维护,流炎却在这时抬头了。
媚眼如丝,媚笑入骨。
那一头乱发竟成了异样风骨。
本来围著看热闹的寨中兄弟们喉头蓦地一乾。
那可真是,不知如何形容的色香。除丁寒禅外,无人不著魔。
风显扬也是呆呆盯著这个亦徒亦友的流炎。
「放心。我巴不得离他远点。」
红唇吐出狠辣的话语,「他,我已经腻了。」
丁寒禅气得满脸通红,冲上去又要是一巴掌,却给风显扬捉住手腕。
男人手劲大,丁寒禅痛不堪言。
风显扬松了手,一瞬不瞬的看著流炎。
流炎挑眉。
那种会让人联想到床事的诱惑式挑眉。
「怎麽?想不到还未得手我就腻了?不要紧啊。」流炎笑得娇艳,「你要,也可以随时上我的床。」
旁人均是倒抽一口气。
反之,两人静静的对视著。
风显扬在等。等流炎开口解释。
然而,流炎却逃开了他的视线。
「请回吧。你烦得我够多了。」
说著也不理别人,排众而出,自个儿走了。
「流炎你这贱人!」丁寒禅怒嚷著。
流炎没有回头,只是挥挥手。
何必回头,反正自己只是个贱人。
「……流炎……」
风显扬的低语,却让流炎脚步差点僵著了,好不容易才命令自己的腿继续动下去。
别回头,流炎告诉自己别回头。
因为就算回头,自己也还是这麽一个烂人。不会有改变。
他还很好,没必要拖他下水。
就当是,这颠倒众生的妖媚男人做过的唯一好事吧。
风显扬,反正还没拜师,你就当没收过我这徒弟吧。
焦躁。
风显扬近日唯一的情绪。
大情大性的他,从来没有被一件事困扰太久。
除了这次。
「风显扬,你怎麽不喝药?」丁寒禅拧紧了眉。
自从练武场那天起,大概是受到流炎的刺激,丁寒禅回复了本来的女性穿著。寨中兄弟很是一惊,没想到寨中的弓箭好手竟是个女人。
尤其是,跟她要好的柳梦青不论从名字还是外表上看都要比丁寒禅要女性多了。
然而,丁寒禅依然是那一贯的粗豪,没个温柔细气。
「老子不渴……」风显扬没精打采的。
丁寒禅眉皱得紧紧的。
「怎麽不喝?不喝病根会除?」老妈子似的。
丁寒禅长相英气,女装打扮虽然不是小鸟依人,但也是英姿翊翊。
今天她一身乾净的白色上袍,下身是大红罗裙,那强烈英气的对比,煞是好看。
风显扬懒懒的半睁著眼,瞄了丁寒禅一眼。
「老子是说不口渴。病早好了。」
不过这女人烦著她要喝药
丁寒禅气得像什麽的。
「你知道我多辛苦给你煎药?我长这麽大都没给人煎过药!」恨恨的、重重的搁下碗。
丁寒禅的父母在武林中小有名气,从小到大丁寒禅都是给捧在手心里的,吃不得苦。
这次,单恋的苦,就吃得很辛苦。
风显扬爱理不理的,趴在房间的窗边,伸手出去折了根芧草含在嘴边。
「你怎麽这样…!」丁寒禅发著脾气,一下子打翻了药碗。
风显扬背对著她,皱了皱眉,随後盍上眼不理。
耳边传来椅子推倒、勺子打翻等等的刺耳声音,突兀而难听。就跟丁寒禅在他眼里一样。老是管他,要他做这做那。
风显扬是个绝对的浪子,绝对的自由主义者,一点都不喜欢被束缚。
过一会儿,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
丁寒禅远去。
合著眼,风显扬享受著宁静。
耳边有小鸟的歌声,又风吹过芧草的沙沙声,也有练武场那边的吆喝声……所有的声音,交织成他赖著不愿走的雷风寨。
微微勾起了嘴角。
风显扬小时是个小偷,过的都是居无定所的日子。
但是有天,他遇上了雷桂。
雷桂是戏团里耍飞刀的,风显扬看著很羡慕,心想要是自己有天也这麽厉害就好。
风显扬一个孩子,偷来的钱不多,仅够糊口,那天,却给了雷桂的戏团几个钱。
因为他觉得,雷桂的飞刀值得。
跟自己一样的年纪,却那麽精妙的手艺……
可是。
当晚半夜,戏团的棚子大火。
风显扬被人声吵醒,跌跌撞撞的往戏团那边去,赫然见到火光熊熊。
那一下,风显扬有点悲伤。
那让自己迷恋不已的飞刀,就这麽没了。
颈侧忽然抵著一样冰冷的东西。
飞刀。
风显扬转过头去,不意外的看到雷桂。
「你,带我到安全的地方去。」
後来很久以後风显扬才知道,那场火是雷桂放的,因为戏团的人害死了他的父母,又把他抓来卖艺的。但风显扬知道,事情应该没那麽简单,不然雷桂的目光不会那样的充满了恨意。
但雷桂不说,就让他心中保有个秘密吧。
後来风显扬跟雷桂一道混口饭吃,雷桂教他武功,於是两人在地方上成了小有名气的山贼。两人後来又长大了一点,就选了个地方,在那些肥羊京官经常路过的地方起了个山寨,取二人的名字为雷风寨,做起绿林好汉来。
雷风双刀。名气渐敲向了,竟有些京官找他们来杀人。
他们接下了。
反正都是那些污秽的贪官狗咬狗骨,有钱可收,生意为何不接?
於是雷风寨後来基本上变成了京官的买凶的刺杀组织。
风显扬不喜欢被束缚。像丁寒禅那样管他的就很不喜欢。
可他喜欢雷风寨。
他,和雷桂所一手经营的寨子。
哪怕别人说他肮脏,他也没所谓。
这里,有他的兄弟。
蓦地,闭著眼的风显扬鼻子微微抽动。
暗香浮动。
风显扬随著那香气想像……
乌黑的秀发……
月牙白的细致肌肤……
红艳艳的樱唇……
妖媚的妆容……
不盈一握的腰枝……
浓郁的香气……
风显扬张眼。
一如所想。
可他却愣住了。
彻底的愣住了。
面前的不是谁。
是流炎。
跟丁寒禅一样是大红的衣衫,可丁寒禅一个女子穿出英气,流炎却穿出了媚入骨子的风韵,带著几分危险的魅惑,以及不屑的高傲。
不可一世高高在上颠倒众生的。
他,不像人。
人,没这种诱惑到极致的魅力。
风显扬呆呆的想,也许他是妖。
让人禁不住要堕落的妖。
「…你这是在看什麽?」
流炎扫过来的一眼。
漫不经心的,不经意散发色香的。
让人要疯狂的一眼。
风显扬退了几步,关了房窗。
怀疑,开始怀疑。
自己到底是否真的认识过流炎这个人?
看著那关上的窗户,流炎感到心口一阵尖锐的刺痛。
……对呢……
流炎垂下了羽睫。
自己,本来就是被嫌恶的。
何必这麽惊讶?
难道是之前被人宠惯了?自己根本没有被宠惯的立场呵……
带著奇异的笑意,带著诱惑的风骨,流炎呵呵的走回房去。
「……你说什麽?」
雷桂没有正眼看风显扬。
「我说,丁寒禅的父母来提亲了。也许你也是时候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