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挺硬的。我看你的嘴硬,还是你的骨头硬。」挑了挑眉毛,他冷淡地说着。
「亚雷诺,你就放了他吧。他又没有犯什么事。」
「他可以犯下这里最大的事,把你带走。」亚雷诺边说,边轻轻地抬起了飞易的下巴。
「死变态快放手。」我抓着笼子的边叫喊着。
「变态?」看来他们还不熟悉这个词。
「阿森。」飞易紧张地看着我。
「想必不是什么好话吧,易你要救的人就是这样一种人,垃圾。」
「垃圾!」我的声音高了起来。
「啊!」想都没有想过,他竟然越过笼子的间隙抓住了我的下巴。
紧紧地捏住我的下巴,他居高临下,带着评估的样子,恶意地打量着我的脸,讽刺地说着:「长得也不怎么样,真是一个不知人世的弱儿,难为你们一直像带幼儿一样地看着他。」
我使劲动着,但越是这样,他捏得越紧,直到我觉得我的下巴像是要碎了一样,我停止了动弹。
「雷诺不要这样,放了他吧。」
「他看不起你,你还帮他。」
我摇动着,对他说的话表示反对。
「我说的不对吗?」看着我,他的眼神中带着阴冷:「你嘴里没有说,但并不代表你心里没有这样想,即使你觉得你心里没有这样想,但在你内心最深处你依然是这样认为的。不然,你不会说出出卖这二个字。你甚至认为他苟且偷生,不是吗?」
我没有回答,他尖锐的话语让我的内心动摇了。我真的是这样想的吗?说是理解其实心中却认为这种行为是低贱的,我是否真的看不起飞易?
「没有你认为飞易的脏,你以为你没有入邦就能住在邦中,可以只做轻松的工作,每天可以平稳的睡觉吗?也许应该让你感受真正的生活。」他放开了我的下巴。
「你们把他保护得太好了,一个不知好歹的人把他放出去也好,感受一下不真正的人生。」
冷冷地看了飞易一眼,全转身就走了。
房中又只剩下我和飞易了。「你相信刚才亚雷诺的话吗?」我看着飞易,声音是如此的干涩。
飞易静静地看着我,轻轻地吐出一句话:「连你也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
我被这句话镇住了。你也不知道,我又如何知道。脑中反复念着这二句话,我真的是不知道吗?
他站在那里看我沉默着。久久没有动。终于,在他转过身即将离开的时候,几乎是一股冲动,我大声叫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他停了下来。
「就如刚才亚雷诺所说的,我的的确确瞧不起这种关系。虽然我内心极力为此辩护,那是生存的选择,但我潜意识里无法承认。但是,那绝不是对你的轻视。」我已经不知道我想说什么了。我的大脑一团乱,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
「所以我想带你离开这种关系,你是我的朋友,我想帮助你。但没有想到,我还是伤害了你。对不起。虽然没有用,但我依然要说,对不起,我的无礼伤害了我刚认识的最好的朋友。」我看着他的背影,他轻轻地颤抖着。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我的心跳加快了。
「谢谢阿森,你依然当我是朋友,也谢谢你对我说出了真心话。」背对着我,飞易晃动着,「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看到你时,我第一个想法是什么?」
摇摇头,发现飞易是背对着我,我马上回答:「不知道。」
慢慢地转过身,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泪痕,微笑着说:「看到你的第一眼,让我感觉到真实的生命,那是我已经丢失的生命的活力与张力,我早已失消失不见的没有被污染的纯净的生命。」
默默的注视了我一下:「我会救你的。」飞易走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我瘫坐在地上。黑暗中,我被飞易沉重的话所震动,我的心在痛着。我心里暗暗自嘲:「不知是我的心脏在作痛,还是我的良心在作痛。」
我想起了古积之,不知他现在如何了,知道不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他会来吗?
「吱......」门又开了,我紧张起来。来的是谁?是我想的人吗?
进来的并不是古积之,是雅若,她拿着食物来了。
我不认为被关了还能享受到食物。询问之后才知道,是飞易通知了雅若我被关着,要雅若带点食物过来。听了这些,我的心酸酸的。
雅若坐在笼子外,我坐在笼子内,四眼相望着。
叹了口气,她平静地说道:「其实我已经猜到是什么原因了。」
「咦?」我惊讶她没头没尾的话。
「其实当我第一眼看到飞易时,他手上的石链已经说明了他在邦中的地位。他其实是头领的......禁脔。」停顿了一下,她还是说出了那个词。
「不准那样说他!」几乎像是爆炸一般,我叫了起来:「他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
我抱着头痛苦地说着。我有什么资格去斥责雅若,我也是用了类似的话去伤害了飞易。
静静地看着我,雅若将脸靠在了笼子上:「我没有轻视他的意思。」
「其实很多事我自己都明白,你没有接受我的感情的原因,还有你现在被关在这里的起因。」雅若是知道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四人之一。在我眼中雅若一直都是个小女孩,但现在她仿佛己是一个历经沧桑的人了。
沉默了很久,我艰难地吐出了话:「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我一定帮你。」
「我想见古积之。」我终于说出了那个名字。那三个字像是有种魔力一般,烙着我胸口发热。我从来没有如此想见一个人,也从来没有感受过一个从对我有如此大的影响,他会了解我的想法,他会原谅我的幼稚,他会开导我的思想。
第六章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人还是没有来。我开始埋怨自己,古积之受了伤,行动不方便,我还要人去找他来,真是不成熟。
时间无情的过去了,门终于开了。
我感到我的心跳加快,脸开始发热,心开始慌乱了。我死死的盯着门口的人,来的是那人吗?他为什么还不进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他走了进来。
古积之就站在了笼子边,人跳了起来,冲到笼子边上,几乎是用最兴奋的声音叫着:「你......」
是谁?那是谁站在我的面前?他的面容如此的熟悉,但他的眼神是如此的陌生。他是长的和古积之一样的人,但他的眼神不是古积之看我的眼神。那种眼神......没有一丝温度、没有一点感情,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我只是一具尸体,更甚者是他寻找已久的死敌,他正站着欣赏我在临死前惊恐挣扎的表情。
我说不出话了,本来想说的话全数卡在了喉咙里,心脏就像突然麻痹一样,身体仿佛被急速冷冻,动弹不得。我直着眼睛看着他,而他就那样一直看着我,憎恨而冰冷地看着我。
为什么?那种眼神,不应该是看我的,更不应该是他看我的。这面前的一切是不是我眼花了。
终于,他开口了:「没有想到你对易的影响有那么大,早知如此,一开始我就遵循我的预感杀死了你,而不是救你。要不是发现你有点像易,你早就已经死了,也不会让你有机会去鼓动易离开。」
「杀了你」「杀了你」回响在我的耳边,这是谁的声音,不是那个温和而平稳的古积之所说的。不是的,不是的,他的话不会那样无情,他的语气不会冷酷。我是不是还在梦中?
但我知道那是我自欺欺人,人就在我面前,在离我不到一公尺的地方,中间只隔了一道栏,但我感到那是我们离的最远的一次。
「为什么?」那个声音是谁发出的,如此的贫乏而无力。
「其实我知道你的出现会给易带来波动,只是没有想到会如此大,大到他不顾自己的命要和你一起走。你离开是生是死,与我无关。但是如果你想拉上易,那就不一样了。」
我的心不禁在他自周向外不停扩张的森冷寒气压迫下止不住地战栗,仿佛那不久前的亲吻是我做的梦,而那温柔的人也是我所虚构的。我站着,感觉我的脚在颤抖着,像是支撑不住我的体重,我慢慢地靠向了墙边。为什么墙是如此的冷,难道这里的冬天要来了吗?冷得我全身在发抖。
为什么他对易如此紧张?易不是亚雷诺的人吗?到底是哪里出了事?就在一瞬间,我的整个世界正被颠覆。
「当我听到你要带易一起走时,我有多恐惧,恐惧得让我想起了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冷笑着,他靠近了笼子,脸上是如此的诡秘:「你想知道吗?」
我第一次对他起了恐怖的感觉,他对着我的脸,我几乎无法出声。我艰难地想摇头,才发现我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全身僵硬,脖子都无法转动了。
「那是风日来到的前二天,我是在一个森林的山洞中发现易的,当时他正被三个男人侵辱着。他四肢着地,光洁修长的双腿被分开,双臀的肌肉结实但却伤痕满目地划开了一道道裂口。他的脸上痛苦而无助,他的嘴中插着男人的性器,而后面的那些男人竟然正在做拳交。你知道什么是拳交吗?就是将人的手掌......」
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听着他说出的每一个字,我的感觉是如此的荒废。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只是字,我无法用自己的思维将它们联系成一句或一段话。
「我杀了那三个男人,那时易已经快不行了,口与肛门全都裂伤了,你知道我还发现了什么?」看着我,他轻轻地问道:「他的血已经几乎被人吸干了。而那是我第一次发现除了树以外,居然也有人有红色的血。」
我再也忍不住地吐了,吐得只剩下胃酸,吐得感觉口和鼻子都冒着酸水,吐得体内仿佛只剩下了骨头,血液和水都流出来了。
「他的手......」
「积之不要说了!」尖叫着,飞易冲了出来,脸色苍白而痛苦。他的手紧抓住古积之,轻轻呻吟着:「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要再提了。再说这一次也是我自己想离开,不关阿森的事。」
很安静的一间房间,只有我的呕吐,和飞易的呼吸声。
很难闻的一间房间,空气中交杂着恶心的酸味,和存在于意识中浓浓的血腥味。
很诡秘的一间房间,让人与人的关系在一瞬间变得陌生。
像是过了很久,古积之平静地说:「真的的已经过去了的事吗?那为什么你不愿意像其他过去的事一样提起,甚至要我不要说出来。是过去了,已经忘记或放在心底最深处不再打搅现在的生活,还是像个毒刺一样随时刺在你心里也刺痛我的心,还是如同一个脓包包裹着脓水不让自己或别人碰触怕那脓水流出?」
飞易摇晃着低垂的头,一句话也没有说。而我的喉咙处已是一片火辣辣的感觉。
「你不说话了吗?其实你就知道,过去就像影子一样从来没有从你身边离开,特别是当他出现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我,转而看向飞易。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怒意,也看见了深深浸陷在痛苦中的爱。
他的眼神说明了一切。原来过去的一切,全是我感情的自我膨胀。我讥笑自己,居然一个人在演独角戏。幸运的是这是一场没有观众的戏。不幸的是我现在才发现原来古积之从一开始就对我有了。对于他们的关系,其实我如果用心应该看得出来。飞易手上的石链有二个,一个是亚雷诺的,另一个不言而知了。
我慢慢地滑落在地上,眼睛早已发干了。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两个人,我的心早已冷却。
还来不及为自己刚萌发的恋情而喜悦,就要将它深深地埋葬在内心最深的角落,用厚厚的未来把它遮住。
「如果是要拔出刺,挤掉脓,那也要我自己来。」飞易抬起了头,他的表情已经没有了悲伤。带着坚定的神情,他站得直直的,他的眼睛发亮,亮得仿佛整个房间都发着光。
「阿森,对不起,今天你的牢灾,其实是我的过去起的因。我一直无法在你面前坦白我的过去,是我在面对你时感到自惭形秽。我一直在嫉妒你,嫉妒着你幸运,嫉妒着你的活力。我不想在你的面前暴露我的过去因为它是我的弱点,甚至我也不想告诉你我们身体的秘密。」飞易几乎是一口气说完,而我也来不及消化刚听到的所有话,只记得最后一句。「秘密?」我们还有什么秘密?
飞易走到了笼子前,轻轻地取下了手中的石链,在我眼前的是一双手,一双在手腕处被割着一条条面目可憎的伤疤的手。
「这些疤就是我在邦中生存的见证。」看着我,他满不在乎地说。
「第一次积之救我时,我已经疯了,被折磨疯了。没有意识,没有思考,被收留在邦中,只因为我的血和你的血颜色一样。」
「我们的血与这里人的血不一样,他们的血的颜色是绿色,我们的血是红色,是与核树一样的颜色。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他们发觉了我的血居然能冶伤,于是我得到了留在邦中的机会。那时积之和亚雷诺一样才刚入邦,只是普通的邦员,他们根本无法保全我的性命,何况还是个无自我意识的人。但是我的血救了我的命,我只需天天待在房里,便有人给我送吃的送喝的。他们像对待珍宝一样地保护着我,有人受伤,就有我的腕上割一刀,接上一碗血喝下便可,需要我的身体就拿来用就可以了。你看这是多好的事。」飞易边说,边低着头看着伤疤,边笑着。听着他说话看着他笑的我,心像是被万层墙壁堵住了,无法呼吸。
「有一天我醒了,一切都变了,知道我过去一切的人都已经消失了。现在他们唯一所知的,就是我是新的二头领和三头领的人。就这样,我就一直这样过下去,直到你的出现。」一太平淡的话了,但带给我心灵的却是海啸般的惊骇。我为我原来的无知天真而惭愧。
抬起了头,他深深地看着我:「我一直没有发现到,我在这个世界失去的不仅仅是自由还有尊严,更重要的是我失去了自我。面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你,我才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其实已经死去了,留下的只有心脏的跳动而已。」
他就站在我面前,神色几乎是虔诚的,我几乎要认为在我的位置上有一位看不见的神父,正在倾听他的忏悔和告解。
现在我能说什么?我反复张合着嘴,难道继续说我那些幼稚无比的话,阐述我荒废的自辩?而他之所以要说,也不是为了这些。但是我想说,我想说些什么,不是安慰不是同情,更不是对过去的言语道歉的话,这些在这里只是做作虚假。
张开干裂的唇,我注视着他的眼睛:「无法避免的过去,造就了现在的我和你。我认识的只在现在的你,而你认识知道的也是现在的我。我只等待着拥有过去和现在的、未来的我和你。」依然是非常稚气的话,但却是我真正想说的话。
看得出来,我的话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木讷地看着我。
只是一会的时间,飞易笑了,笑得抱着肚子。
而我的第一反应是不是他的神经坏了,就是我的眼睛耳朵出了问题。
「像是你会说的话,阿森。」笑容突然消失了,飞易看着我:「谢谢,原来一切都是人把它复杂化了。其实迷失自己的记忆迷宫,淹没自己的痛苦沼泽,这一切都是自己为自己制造的幻象,其实迷宫的门就在我面前,而沼泽也只是自己对自己的束缚,毕竟忘记并不等于过去。我应该过去的过去,毕竟我要面对的是现在和未来的我......谢谢你,你点亮了我身边。」平和的表情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我有些目瞪口呆。相信我,连我都没想到我的话这些作用。更要相信我的是,飞易说的话大部分我都没有听清楚,只记得最后一句,让我觉得我好像是那种会发光的小小昆虫。
「我也不知道我要说些什么了,现在我的脑子是一片混乱,但第一次,我的心灵平静了下来。谢谢你们今天在这里听我说。」飞易边说,边走到笼子边向我伸出了手。
这是我们第二次握手,与过去的我和他的最后一次握手。
「你并不是寂寞的。」一直站在旁边的古积之突然说话了,他静静地看着飞易,两人双目互相凝视着,而我那名为心脏的地方一根最细的神经被扯痛了。
我假意咳了几声,带着强颜欢笑:「喂,两位不要含情脉脉的,要对视也要找光线好的地方,这里只有视线,可没有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