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凝云+番外——某若

作者:某若  录入:01-14

车之鉴’,大家也都知道了这不是块好啃的骨头。

细看下,玉碎忽的发现那双盯着舞台上歌姬的眼睛,却是望着虚空。迷惑的眼神,拧起的眉头,挂着抑郁的眉梢,这种种表情,都不是一个深夜入青楼寻乐的恩客该有的吧。

没等玉碎反应过来,“好”字便已出口,点点头,回房间穿外衫去了。

翎眉眼带笑地左右侍候着,一句句嘱咐着,直至玉碎踏出脚下了楼梯,方才转回身松口气。

“哼,我就不信那个小呆瓜迷不住你!”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翎朝着那男子的方向勾起一丝踌躇满志的笑容,“对着那孩子雌雄莫辨的魅惑,你要还能冰着脸,我向寄阳就真

要叫你一声爷了。”

对面的栏杆里,一直看着玉碎消失在楼梯口的墨转头瞟一眼旁边的凤凰,看那人仍是悠闲地捧着茶壶,不耐烦地皱了眉。

“没事,没事,”凤凰眯着眼睛笑笑,“让他下去吧,我保证那个人不会碰他的。”

却听墨冷哼一声,显然是对凤凰的信誉度不抱任何信心。虽是如此,她倒是没追下去,仍是立在一旁。

凤凰无奈轻声叹,“你就信我一次吧,真的。我保证。”

玉碎是从侧面向那男子走去,华服摩擦的轻响惹得那人回头。

近看那双眼睛,玉碎的心里竟愈发不忍。那双狭长的眼睛,那闪烁着冷漠与拒绝的眼角眉梢,本该坚毅无情的脸庞却带着淡淡的犹疑或说是悲愤。

淡笑着坐在那人的侧对面,玉碎微微欠身点头,算是礼貌的招呼,“爷自己一个人?子时已过丑时将至,爷不要休息麽?”

“覃悦毅。”生硬地抛出这三个字,脸上仍是冷淡的表情,在玉碎的脸上停留一瞬却没有波动的眼神移开,不等玉碎回话便又转开到中央的台子上。

不以为忤地笑笑,“玉碎。”同样简洁地报上自己的名字,便也不再做声,和悦毅一同盯着台上水袖轻舞的歌姬,看那鲜艳的色彩在眼前晕开。

台上的歌姬咿咿呀呀地唱,

……

楼阴缺,镜花月,生死萧萧时时灭,二月雪,两难决,今时此日谁共悦;

梅醉石枯竹半睡,情浅欢略,银钩今又削。

……

甜腻的歌声和着柔和的琴音,喧闹中那一隅的静谧。

第十一章

深夜已过,月隐云端,大厅台子上的艺人们都谢礼退下了,宣示着今晚热闹的终结。

“怎麽,你不是来……”看大厅已渐渐变得冷清,身边的人却还是安静地坐着,既没有同自己攀谈,亦没有离开的意思,悦毅不禁疑惑。

玉碎闻言偏头笑笑,“爷觉得玉碎是来做什麽的?况且,爷也不是当真来找乐子的吧。”

微愣一下,悦毅的眼中不觉闪了笑意,嘴角却仍未有丝毫勾起,“那麽,公子觉得覃某是来做什麽的呢?”

没有回话,玉碎只是为悦毅手边的茶杯添了新茶,浅浅地笑。

“……是麽,公子说的是……”悦毅仿若一瞬间气馁般放松了脸部刚毅的线条,也向玉碎递去一个疲惫的笑。

看悦毅垂下了眼帘,玉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覃公子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移架玉碎的房间,那里有些算上可口的小点心,这麽晚,想覃公子也饿了吧。”

直至悦毅同玉碎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远处栏杆上趴着的一个人影似乎仍为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又在犯什麽傻?”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背後传来,栏杆上的人影应声猛地跳起。

跳起的翎边转身边叫嚷着,“卿,快给我捏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快给我捏一下!”

玉骨的折扇应言对准翎的额头砸了下来,“睡醒了没。”不顾那双又开始聚集水气的眼睛,卿板着脸问,些许不耐。

“哼,”也是知道卿不吃自己这一套,翎识相地收起了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虽说过程与自己的设想不怎麽相符,可结果同样证明了自己现在是处於意识清醒的状态,扁扁嘴,“喏,你看,玉碎竟然领人去自己的房间了诶,而且不是别人,还是覃家大少。要说那人可真真算上是‘洁身自好’的人,都说他从未去过风月场,守着自己的娇妻很是安分,这怎麽就跟玉碎看对了眼……”

不去理会翎一脸的抑郁,卿扔下一句“你可觉得自己有资格在这里说这些”便拂袖离开。

“……”怂恿玉碎去接近悦毅的罪魁祸首半张着嘴呆了一会儿,终是没想出什麽反驳的词句,只好撇了撇嘴角,跟上了卿的步子。

不似那两个悠闲打趣的人,旁边注意到玉碎动作的墨皱起了眉头,责备的目光射向一旁的凤凰。

却不想凤凰也应景地蹙起了眉,眯眼盯着玉碎关上的门扉。“墨你不用担心,那个男人对除了他弟弟覃悦凌以外的人绝对不会有兴趣,定只是想同玉碎聊聊罢了。”说话间一脸笃定。

墨却不认同地挑挑眉,既然如此,你方才一脸的困惑又作何解释?

凤凰摆摆手,“没什麽,我只是在想,覃少究竟又做了什麽,竟能把‘大少爷’气得跑到我们香兰笑来倒苦水了……”

倒苦水?墨琢磨着凤凰的遣词,眉头微展,似乎明白了些什麽。

陈设简单的房间,白亮月光透过雕花木窗投下斑驳的光影。紫檀小几上随意摆着小盘的精致点心,也已经被一个申明自己没什麽胃口的人吃掉大半。

玉碎忍不住轻笑,“果然是饿了吧,怎麽着也已经是後半夜了呢。”

歉意地点点头,“是啊,白天也没怎麽好好吃饭。”悦毅随口说着,倒是没有丝毫的生疏与赧然。

没有应悦毅的话,玉碎只是静静地坐在椅中,望着这个举手投足都透出熟稔的男子。

“怎麽?”吃完手里的点心,抿一口清茶,悦毅这才发现玉碎眼神疑惑地盯着自己。

玉碎犹豫着开口,“我们……以前认识麽?”话一出口便觉出失礼,忙不迭地道歉,暗自责备自己怎麽也敢高攀那出身富庶的大少爷。不过说起出身,自己也曾算是富家少爷的,思绪所至,嘴角不自觉浮出一个寂寥的浅笑。

“这没什麽失礼的,不用在意。”悦毅摆摆手,“不过,遗憾的是我们确实不曾见过。”

“是麽。”玉碎似乎并不在意悦毅给出的答案,眼神随性飘远。

看着玉碎毫无讨好意思的表情,悦毅轻声加上一句,“所以才说,缘分这东西,原来真的存在的。”

也许是吃惊於悦毅的话语,玉碎有一瞬间的呆滞,但很快便弯起眼睛粲然一笑,“啊,是啊。”映在脸侧的月光似乎也随着这笑容变得柔和而明亮。

月色寂静,秋夜无声,渐渐地只剩茶杯的轻响在小小的房间回荡。

“覃少爷?”看眼前的男子蹙眉呆滞,玉碎犹豫下,还是出声轻唤。

又是恍然一惊,悦毅回过神,“啊,抱歉。”

摇摇头,玉碎不介意地笑笑。

仿若一时迷失在玉碎的笑意中,悦毅神色恍惚地轻喃,“难道说,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上天早已注定的麽,难道,就没有……就没有……”

“覃……少爷?”疑惑於悦毅眼中幽蓝的水光,也疑惑於他话语中的疼痛与绝望,疑惑中,许是想起了什麽,玉碎的眼神也黯然,“是啊,太多了,注定的,没有注定的,没谁能说得清。”

恍惚中听到有人回话,悦毅便也恍惚地应了,“是麽,果然是,太多了。注定的。”抬眼,便看到玉碎执着茶杯,眼波若水,却不是望向自己的方向。

曾想过秦楼楚馆里的男男女女都是什麽样子,那一张张欢笑面具下是否仍是血淋淋的虚伪。今日踏入香兰笑,只为一时失神,付了钱坐在茶桌,这才发现自己已然被脂粉酒香所包围。

华丽女子的朱唇柳眉,细细描绘,只为博得恩客一晚的青睐;水灵的公子也放下尊严,乖顺地膝下承欢。一切与自己的猜想无异。还好有茶香,破过那一阵阵香氛,将思绪引回刚过不久的争执。台上舞动的水袖似催眠,目光随之飘远。

“爷自己一个人?”又是一个搭讪的公子,打算冷着脸赶走,抬眼,却恍觉望进一泓清泉。心,竟就这样静了下来。

不用多说什麽,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一处听曲,亦是安心的氛围。

然此刻,这泓清泉就这样笼罩在月光下,深潭般宁静的眸子,泛起悲恸的波纹。

“想要,听一个故事麽……”别开眼神,悦毅轻声询问着,“两个……傻瓜的故事。”

柔声应了,玉碎放下茶杯,靠在椅背,听这所谓‘故事’随着悦毅的声音渐渐展开,心里,也在准备着属於自己的故事。

有些故事,总是要说出来的。无关能否得到救赎,也许有时聆听与倾诉本身,便是一种救赎。

天微微亮起,玉碎讲述的‘故事’也到了它的终点。

悦毅眉头舒展,虽说一夜没睡,脸上却已不再有那杂着无奈的疲惫。

“如果日後有需要覃某帮忙的地方,尽管覃府找我,只要覃某力所能及,绝不会提半个不字。……这是我覃悦毅,对知己的保证。”

打开窗格目送悦毅离开,他临走时的那‘诺言’依旧回响耳畔。玉碎看出他是强势的人,却没想到他竟会将自己这个相识才不过半晚的人,就这麽定义为知己。罢,这应该就是他对人对事的一贯作风吧,当然,除了对昨晚故事里的那个‘弟弟’……

看着他走近巷口,故事里他那毫无防备的脆弱与无助,在他现在挺得笔直的背脊上早已消失无踪。

那道背影最终消失在清晨的微光,坚毅的步子踏碎昨晚的那份软弱。玉碎不知道这踏在自己伤口上的坚毅步伐有多麽疼痛,但却知道,即便痛彻心扉,入骨入髓,那步子也不会缠绕半分迟疑,他的肩膀,背负了太多。

这样的男人,脆弱只会是那一瞬间,在你面前展露,便是莫大的信任与恩赐。

又多了一个朋友呢,玉碎喃喃自语着,即使也许以後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覃府大少,覃悦毅,知己麽……

嘴角的笑意,似秋叶飘落。

第十二章

华灯初上的夜晚,香兰笑的门庭渐渐热闹了起来,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涌进门扉。

“哟,这不是平宁老爷麽,可是有日子没见了。”看见平宁玺左右寻找着进了香兰笑,正在二楼同几个公子调笑的凤凰三两步下到了大厅。

见凤凰笑脸相迎,平宁玺便也笑着回了礼,寒暄几句。

凤凰见状似乎起了同他玩笑的心,故意跟他绕圈子。唤着平宁玺到近前的桌椅落了座,上了茶。

“这大半月都没来,爷是到哪儿发财去了啊?”佯作好奇地询问着,又偏头小声吩咐了刚出现在身边的墨几句什麽,转回头歉意地笑笑。

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平宁玺算上很客气而详细地回答着凤凰的提问,“什麽发财的,就是出远门谈了几桩生意,小本生意不值一提。”却也是巧妙地断了凤凰继续问下去的话茬,心里暗暗思忖着怎麽将话题引到自己希望的方向。

“怎麽能这麽说呢,平宁府可是本省数一数二的大户,平宁老爷去谈的生意又怎能说是小打小闹呢。”凤凰仍是不依不饶,坏心地要在不相干的问题上纠缠到底。

平宁玺笑笑,算是明白了凤凰的意图,便放松了精神随凤凰将话题引到天南海北,仙界人间。

信口闲谈一个时辰已过,凤凰反是诧异於平宁玺的沈得住气,渐渐没了话题。

“怎麽?口干了?”平宁玺询问着,当真为凤凰添了杯茶。

“啊,不,不是。”尴尬地应着,凤凰还是头一次觉出找些不相干的话题是如此困难。

许是看出了凤凰的窘境,平宁玺好心地并没有旁敲侧击地嘲讽,只是摇头笑笑,“那麽,凤凰可是被我这份耐心打动了?”并不点明,只是意有所指地望进对方的眼眸。

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凤凰别过头,拿起平宁玺添的茶抿了几口,“这都好几个月了,看你还真是不打算放弃了。”

平宁玺一脸“您说得对”的笑容,半眯起的眼睛,眼神却是坚定。

无奈地叹气,凤凰撇撇嘴,“我看我这不答应也不行了……诶你先收起你那得逞的笑,要我答应也行,可是有条件的。”

“愿闻其详。”平宁玺摆出一副谦虚好学的表情,倒是放松同凤凰玩笑了起来。

“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凤凰卖着关子,不顾一旁的墨一脸快气疯的表情,悠哉游哉地开条件,“只要你能让玉碎亲自跟我说,他愿意到你平宁府去,别说是卖给你,我们香兰笑把他送你怎麽样。”

点点头,平宁玺脸上却没有惊喜,“不可能这就是全部的条件,你一口气说完吧。”

凤凰闻言露齿一笑,“果然聪明人,还有一个条件就是,你不能跟玉碎说半句关於你想买下他的话,当然,我还没有告诉他这件事。听明白了吗?有一点关系的话也不准说。”

难得敛了笑,平宁玺垂下眼思索一阵,仿佛下了什麽决心似的答应了凤凰这‘苛刻’的条件。

要让玉碎在不知道自己想买他的情况下,对凤凰说他希望被自己买走麽……平宁玺独自伤着神,觉得自己是真的碰到了难题。

另一边,凤凰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便被墨‘拖’走,接受所谓的‘甜蜜轰炸’去了。

听话地被墨扯进隔间里,凤凰始终没有半点抗拒。

看墨‘啪’地把门关上,这才抬起眼,温和地笑,“啊呀,这样可不行哦,墨。”

墨扯着扯着他衣角的手一滞,随即赶忙松开,恭敬地垂手,欠身行礼。

“没事,没事。”褅庥不在意地摆手,示意墨不用在意,“同意将玉碎‘卖’给平宁玺也算是我的主意,你也不用如此如临大敌。”

见墨还是眼神疑惑地望着自己,褅庥只好接着解释,“总不能让玉碎一辈子呆在香兰笑吧,若这麽跟他明说,他定又要说什麽自力更生的,怎麽看他也是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了。难得有平宁玺这麽个人,虽说现在还不是太明白他对玉碎这麽执着的原因是什麽,但可以看出他是动了真心。相信他一次,也相信我一次吧,我只是希望玉碎能正常起来,懂得一些真实而温暖的感情。”

“虽说那个人的脸上总是挂着面具般的笑容,我也不怎麽看得顺眼,但至少他在面对玉碎时笑得干净而真诚。他是什麽样的人我不想管,只要他对玉碎好便足够了。”笑着拍拍墨忧心忡忡的脸,“放心,如果以後发生什麽,把玉碎接回来这点事我还是办得到的。”

话已至此,墨知道自己也没什麽好反驳的,那个总是顺从的单薄背影渐渐变得模糊,“我只是希望他能明白自己想要什麽,明白他也是有喜欢和厌恶的权利的,就足够了。”

墨低喃着,终是不舍。

褅庥见状则是一声轻叹,“墨啊,你太在意,太宠他了。别看得太重,总是要离开的。”

转头看一眼那已变得熟悉的脸,墨也在心里暗暗地叹,我所在意的,恐怕不只玉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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