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前传之血月祭(出书版) BY 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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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刑部,有进无出的死衙门,哪怕只沾了边都要倒霉……

就在众臣惶惶不安之际,被领着直朝宫里走的刑部老臣也是一颗心七上八下。

能牵扯上刑部的绝不是皇族,皇上家里事自有圣宗堂在管,可如今他被领着却不是往皇上惯与朝臣议事的蟠龙阁去。

玄武门已过,这儿已是皇子、皇女及后妃们所居的内苑,平素他们这些臣子是进不来的,再加上领头公公始终低着头不发一语异常谨慎,凭他多年的经验,早已捉摸出点端倪──

犯事的定是与皇家相当亲密且高居要职的禁卫侍从,而能在深宫里当大差又与皇家关系匪浅的……

唉,希望不要是哪。老臣不住在心底默祷着,希望别是与那个京城封家有关,否则事情可难办得紧。

任谁也晓得封家随侍是皇子们的宠臣爱妾,稍有差池铁定吃不完兜着走,再者各皇子间的较劲纵是没亲眼看过也听过,一旦牵涉其中,事情就绝对不会是表面那样的简单,到时间查不是不查也不是,饶是包龙图再世也难办。

越想越是心惊,两条腿也跟着越发沉重,可惜走得再慢该来的也还是要来。心神不宁间,前头领路的公公不知何时已停下了脚步,猛地一个抬头,一面气势非凡的巨匾骤然跃入眼中,龙飞凤舞写着──

腾、熙、宫。

腾熙宫正殿旁,承昕厅,平日清冷的大厅如今热闹非常,不单厅内座无虚席,就连厅外也站满了人,腾熙的黑彩还有朱曜的红彩,奇的是人虽多却安安静静地没什么声响,就连呼吸声也都轻到了不能再轻。

弯着身战战兢兢地踏进门,吴思源见到的就是这静肃得堪称诡异的景象,拿眼偷朝厅上望去,心口猛地又是一跳。

十三殿下、九殿下,身旁各跟着位封家随侍,其后则是腾熙和朱曜两宫的禁卫长,这还不打紧,竟连统领着皇城十万禁军的总长慕大人也在,却独不见朱曜宫的主人,一如这儿也不见青琉宫的卫士,看来这回九殿下似是代表着四殿下而来。

一屋子的人,几乎个个全板着脸,除了那位年轻总长仍一如以往带着温煦的笑意朝他点了点头外,就剩那大名鼎鼎的封公子不时打着呵欠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吴大人,请坐。」以目示意人毋须客气,皇甫烨朝打见面起便没说过话的皇甫澄开口:「吴大人已到,九皇兄可以说明来意了吧?」

沉稳的语声不愠不火,完全听不出已是枯等了大半时辰。

「哼,自个儿做了什么好事不知道还要本宫来说?」

面对皇甫澄挑衅似的嘲讽,皇甫烨只是微微皱起了眉,不是他修养好,而是眼前的阵仗容不得他轻忽出错。

天未亮就被人吵起床,还是大军压境的不善阵仗,再加上禁军总长和刑部……事情的严重性可想而知,然而他却是完全不知情。

如果事主是皇甫澄他还没那么放在心上,毕竟会叫的狗不会咬人,皇甫澄虽然处处跟他过不去却是直来直往欠了点方法,甚少讨得了好;但眼前摆明了主角该是皇甫寰,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没出面,反是找了刑部还有禁卫总长……这只怕是父皇授意。

面对那个不知比皇甫澄危险多少的敌手,他不敢大意,如果不是真有些什么,皇甫寰是不可能如此大阵仗地出手对付他。

越是深想便越觉得这回的事危机四伏恐难善了,然而在什么都不知道的不利状况下,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小心为上。

「怒臣弟愚昧,还请皇兄明示。」

「……瑶荷,你就给十三殿下说说他的人做了什么!」

「是。」恭谨应了声,绿衣少女的声音却不似平时清亮,像多了分哽咽,若仔细瞧,双眸竟真的有些红肿,似是哭过了一般。

「瑶晴她……她死了。」

「什么?!」

此言一出,除了已知情的朱曜众人外,其他人皆难掩惊色地倒吸了口气,朱曜宫的首席护卫……死了?

白天不是才好端端在擂台上见过的,怎么突然就死了?

很快地,每个人都对照到了眼下的情况,看来这深得四皇子喜爱与重用的封家随侍死因大不单纯,而且只怕是和早上的皇城武会脱不了干系。果然,封瑶荷的下一句马上就印证了所有人的臆测。

「瑶晴是被人杀死的,我们怀疑跟封铮有关。」

话说得保守,实则不然,如果真还只是怀疑,哪可能这般大摇大摆地上门讨公道?即使是同为皇子的皇甫澄,腾熙宫也不是任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更别提谁都清楚十三皇子的母妃刻下正得帝宠,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谁敢拿脑袋开玩笑。

「什么怀疑,就是这丧心病狂的小子,罪证确凿!」相较对于封瑶荷的婉转,皇甫澄可就毫无顾忌地直接得多,不但指名道性语气也十分轻蔑。

「什么?」

听到封瑶晴死的时候就已被吓醒了七分,再听到是被「自己」杀的,瞌睡虫霎时跑得一只也不剩,封铮指着自个儿鼻尖慢慢睁圆了眼。

「少装了,人你杀的还什么!」

「我没事干嘛杀那女人?」要宰一早擂台上就宰了,哪还用得着等到三更半夜,嫌他白天累得还不够呛啊。

「哼,谁不知道你早就看阿晴不顺眼,这回武会你敢说不是针对她来的?早上碍着我寰哥的面不好下手,没想到你竟恶毒地挑夜深无人的时候骗人出来杀害,好在老天爷有眼,嗤,否则阿晴还真死不暝目。」

这家伙……未免也太会编故事了吧?

咬唇忍了又忍,尽管明知时宜不合,封铮终还是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皇甫澄的脸色顿时更青了三分,眉一横就要发作。

「别胡闹,封铮!」抢在皇甫澄前出言训斥,皇甫烨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

他已隐隐察觉到这是张绵密的网,目标正是封铮,挑上封铮的理由他不知道,但他已感受到了敌人的可怕──

没有具体的事证,皇甫寰断不会让皇甫澄大张旗鼓地登门问罪,至少,他已说目了父皇,否则刑部重臣和禁军总长也不会出现在这儿,事情只怕相当棘手。

「是,对不起。」低头敛睫做出反省状,封铮一反平日和人唱反调的习惯异常顺从。

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大笼子里,就算没学使坏的本事也看得懂几分,他自然知道这事来得蹊跷肯定有鬼,他没笨到还在这时候添乱子,光是眼前的麻烦只怕就已经够令皇甫烨头疼了。

「哼,惺惺作态!」

没理会耳边传来的讽语,皇甫烨径朝封瑶荷提出了问题:「可否说得再详细点?我想吴大人也需要知道得更明白些。」

眼前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封铮到底落了什么「证据」在人手上,抬出刑部这块大匾,不怕人卖关子不讲,彼之矛亦可为己之盾,刑部可不是朱曜或青琉宫开的。

瞥了眼自家主子,不见对方有反对的意思封瑶荷才再开了口,语声幽幽:「我们姊妹平常日子里就会聚聚聊聊,晚上原打算替瑶晴庆贺的,孰料……所以聚会临时取消了。瑶晴的性子向来要强,我担心她心情不好闷出事来,所以特意叫小梅留意着──嗯,小梅是瑶晴的贴身丫鬟──结果小梅丑时更鼓响后没多久便急急忙忙地跑来找我,说是一个不留神瑶晴就不在房里了。」

「后来呢?是姑娘发现瑶晴姑娘遇害的?」许是平日问案问得惯了,觑得个话尾的空隙吴思源便不自觉地开口接起话来。

「是,我是在四殿下宫外的莲华苑发现瑶晴的。」一想起那幕惊心动魄的情景,原本平稳的声调开始起了轻颤,「当时她人坐在亭子里,背着外头,桌上有几样小菜和一壶酒,我才想着陪她小酌几杯解解闷,结果手才放到她肩上,她、她……」

一连几个她字,话依旧说不出口,只见封瑶荷俏脸煞白,猛吸了好几口气,复又闭了闭眼强自镇定心神。

见封瑶荷如此失措的模样,吴思源也不禁跟着抚须咽了口唾沫,他可没忘了眼前看似娇滴滴的大姑娘可也是大名鼎鼎的封家人,能把人吓成这样,不难想见当时的场照究竟有多怵目惊心,然而任凭他怎么想也没想到接下来入耳的话竟是──

「……她的头掉下来了。」

「什么?!」一声惊呼,四周再次传来倒抽凉气的呼吸声,吴思源更是险些将胡子扯下一撮来,不只他骇然变色,被指称行凶的封铮也再次睁大了眼,就连见惯大场面的禁军总长也同皇甫烨般皱起了眉头,饶是已然知情的皇甫澄也是一脸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

任谁想到那诡谲的凄厉场景,背脊都不免一阵发凉。

「我把手放到瑶晴身上,她的头就突然掉下来。」整理心情后,封瑶荷重新把话再完整地讲了遍。

「这么说来,瑶晴姑娘在姑娘寻至前便已遇害。」毕竟在刑部久历风浪,吴思源很快便冷静下来,同时也惊觉事情怕是已朝自己最担心的一步发展──

有人故意挑乱子引两宫相争。

深宫重闱,封瑶晴又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身为朱曜宫卫护首席武艺何等精湛,警觉性该也高人一等,否则难以胜任皇子贴身随侍一职。然而这样的一个强者,却无声无息地被人砍了脑袋?更奇的是查都不必查答案就已大剌剌地在眼前奉上,还刚好就是死对头的那一边?巧合至此他想不怀疑都难。

「姑娘事先难道没察觉有什么不对?比如说……血?」

斩首之创必造成大量失血,昨晚月华虽淡仅只弯月牙,但对习武之人而言该不成问题,如果能令封瑶荷完全无所觉,那么,莲华苑也许并不是案发所在。

「没,头落了血才喷出来。」兴许是已开了头,尽管脸色仍不见好,语调却是坚定许多,封瑶荷细细回想着当时的景象。

平心而论,她实在不认为那在她们眼里,无异与弱者同名的封铮能杀得了瑶晴,而且还是以斩首之姿,要不是小梅在苑外捡着了件袍子,她压根不会想到封铮身上去。

武会的败北不过是瑶晴一时大意,再来一次,胜负铁定截然相反;何况就算输,也不可能输到竟把命都赔了去,若是瑶晴杀了封铮她倒还能想象一二,昨晚就是怕瑶晴一时失了冷静惹出事来才特意嘱人留意着,谁知……

「喔,头掉了血才喷哪……」喃着意料之外的答案,吴思源忍不住皱起了眉。

就算他不谙武,凭经验也知道那得是很快的手外加把很利的刀,审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九皇子所称的疑犯身上。

众所皆知,那把靛风正是把不可多得的宝剑,稍有火候的人只怕都能用它干净俐落地将人脑袋剁下来,而就在不久前,眼前的少年才证明了他有此能耐。

「……」朝吴思源咧嘴回以一个牙白笑容,封铮这回忍着没发作。

这个姓吴的老头不会因为他有把好剑就说人是他杀的吧?老家伙当这是哪儿,皇城耶,哪一宫没几把好刀好剑的?能抡刀舞剑的就更别提,一箩筐也装不完。

「不会是封铮,他这阵子都与我同房,我想不至于人离了床我还不知道。」主动替封铮把夜里的行踪说分明,皇甫烨已不顾得会引起什么流言蜚语,刻下最重要的是先想办法把人从漩涡里拖出来。

他敢说这事只是个开端,后头等着的只怕更加险恶,他需要时间思策反击,不能就这么被牵着步步落在人家算计好的陷坑里。

「如此说来,公子一刻也没离开过十三殿下的视线吗?」虽然对主仆两人的亲密微感诧异,但一码归一码,除非和案情有关不得不问,否则皇城里头的事还是少知道为妙。

「嗯,当然起夜除外。」话似说得轻松,皇甫烨心底却是猛地一跳敲了记警鼓。

他其实说了点谎,昨天睡到半夜封铮又离房了好一阵子,近一炷香的光景,但隐卫没有回报任何讯息,所以想来该没什么不对才是。

「哼,解个手会走到莲华苑去?这件在苑门外捡到的袍子你怎么说?就算是睡昏头走错路,走到别人家里去未免也错得太离谱!」示意随从递过件白底浮纹的丝质长袍,皇甫澄笑得一脸讽意。

「还是说想不认这件衣服?那本宫可要传腾熙宫上上下下好好问个仔细了。」

皇甫烨皱了皱眉,昨晚封铮回房的时候的确少了外袍,原本以为只是人迷迷糊糊掉在路上,没想到竟是出现在莲华苑,看来背后的那只黑手当真有心,先逛了趟腾熙宫才上朱曜宫杀人去。

是谁这么好本事,能进出两宫犹如自家后院?

真要是来无影去无踪的话,别说是禁军总长,全城禁卫都该换了去,比起高来高去的江湖奇人,他宁可相信是自家门里出了内贼,一个很清楚他和封铮一举一动的贼。

「铮,你这件衣服什么时候掉的?我记得上次见你穿它也有半月了。」

「我……我不知道。」也跟着皱起了眉,封铮知道皇甫烨在为他说谎,这件衣服根本是他晚上净身后惯穿的,而他回答的「不知道」则是在告诉皇甫烨他是真的不晓得衣服几时掉的。

昨晚睡前不是才脱了披在床头的吗?一早被人吵起头昏脑胀的谁去留意衣服还在不在,昨晚他……应该没起来过吧……

老实说,他对于上床后的事根本什么也不记得,不只昨天,好像自受伤以来就常这样,睡得烂熟,连梦也没有,常常眼一闭再睁眼天就亮了,就连上次皇甫烨笑说他上茅厕打瞌睡的事也没半点印象。

「哼,别以为这样就能替这纸风筝脱罪,有人可以作证这小子昨晚确实离开了腾熙宫。」

离宫的人证?眼微眯,皇甫烨没料到所谓的内贼这么快就浮上台面。

「进来吧,江朔。」

即使已有准备,皇甫烨还是难以承受这太过叫人意外的「意外」,凛冷寒意瞬时盈满黑瞳,一瞬不眨地睇视着自门外走进的黑衣人,那眉那眼那身形,全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

这个叫作江朔的男人还有着另个名字──晨。

晓、晨、午、暮、夜,你最为信任的五大隐卫头子之一。

心绪动荡难平,神智却是格外地清明,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虽然令他感到震撼,却也让他看清了许多事──信任是样很奢侈的珍宝,却也是件很愚蠢的玩意。

这一回,想全身而退只怕不易,因为「敌人」可是下足了本,连在自己身边潜伏已久的暗棋都舍得曝光。

「江朔本来就是皇兄的人,可惜没能未卜先知察觉这小子包藏祸心,否则阿晴也就不会死得这么冤了。」原来一脸戏谑地瞅着皇甫烨看好戏,然而渐渐地,皇甫澄不得不有点佩服起自己这位皇弟。

面对最信之人的背叛,居然还能如老僧入定般地八风不动,竟连眉也不挑一下?

他还以为能看到皇甫烨痛心疾首或是欲哭无泪的可怜样,再不然也该变变脸骂两声吧。

换作是他,至少椅子就绝对坐不住。

同皇甫澄般两眼紧盯着皇甫烨的还有封铮,情况怎么会急转直下变成了这样他并不在乎,一如那个一身黑的家伙究竟是哪边的他也没兴趣分明,现在能让他在意的只有身旁如泥塑般静默的皇甫烨。

自有记忆以来,他没在这人身上感受过如此暗沉如此混乱的气息,极其激动却又极其压抑,两相拔河……他这旁观者光只是看,都觉得要精疲力竭。

垂睫略为思索了会儿,再抬眼,灼灼目光转而望向那个本没打算搭理的家伙。

江朔是吗?唇扬,绝美的笑容依旧绚如花绽,众人心头却是一跳,不由自主地起了寒栗。

这家伙他记下了。

他早说过的,堂堂皇子殿下大人大量不予计较,那么就由他来做小人吧,他封铮奉行的可是十倍偿还那一套。

「哈嗯──」打了个大呵欠再伸了伸懒腰,不合时宣的举止顿时又是换来众多关注的目光,只见皱眉的皱眉,眨眼的眨眼,还有看他看到傻张了嘴的。

「我说──天都要亮了你们累是不累啊?」不待众人有所反应,封铮马上转朝一旁似是被他吓呆的刑部大臣发话:「吴大人,我看这事吵个三天三夜也不会有答案,请教贵部都是怎么办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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