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前传之血月祭(出书版) BY 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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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七上八下着,另头封铮则是没多为难人,十分配合地重新指战。

「不好意思,一时口快,就朱曜宫吧。」没有丝毫不快,末了还俏皮地朝人眨了眨眼,「不过其实也没差啦,我都已经啰唆到这份上了,那妮子还不出来就是缩头乌──」

龟字未出,一抹红艳如火的身影已是俐落翻至面前。

「说曹操曹操到,还真听话。」瞅着不是平日惯见紫彩的大红身影,封铮不由扬了扬唇,有着几分戏谑。

俗话不都说了,仇人相见自是分外眼红。

「少废话,想自取其辱,奉陪。」两把木制的燕翎刀一前一后摆开架式,娉婷身影穿的虽是一身暖红,清妍脸容却冷若冰霜。

「哼,就说了好心不会有好报,偏是有笨蛋不信。」

相较于封瑶晴一上台便拉开架式的认真,封铮却是随手一抬将木剑扛上了肩,浑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的倨傲态度,立时又引起好一阵窃窃私语。

「……」美眸中掠过抹火色,却依旧静伫原地未移,要不是怕被人说是怯战有辱朱曜之名,她才不会顺这人心意站上这擂台,堂堂朱曜宫首席对战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已是屈辱了,说什么她也不可能再先动手让人看笑话。

「怎么,摆了半天样子还不动手?不会是终于想起来了该报『救命之恩』吧?」明知封瑶晴是自恃身分不愿先出手,封铮却故意扯上了前帐一块算。

难得可以这般光明正大地跟人作对,即使明知逞口舌之利是愚者所为,他也不介意做回愚人,蠢归蠢,但痛快。

「我没有错!」不耐地收刀贴臂,封瑶晴当然明白封铮指名叫阵是为哪桩,与其再叫他冷嘲热讽着扯东拉西,不如干脆直接把话摊开来讲。

她没有错,时至今日她都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哪怕皇甫烨今天埋骨九泉她也不会觉得对人有愧,立场不同,当然是各为其主。

封家祖训早已言明,出了封家门便再无对封家情,眼里心里装的只能是主子,说得再明白点,封家人效忠的对象其实并不是外人口中的皇朝,而是人各有主,所以就算重回那时那刻,她依旧不会改变──

不择手段,只要能让四殿下平安脱险,就算是再令人发指的龌龊事她也不会有半点犹豫,更何况就某方面而言……

十三殿下也是四殿下的威胁之一,只怕迟早都要对上。

所以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还有些婉惜没让情势再险峻点,毕竟这么好的机会恐难再有。

「是,你没错,是某人蠢,不但主动送上门去做箭靶,还脑袋发晕地甘做垫脚石给人踩。」唇微咧,一口牙白,握拳的左掌扳着指节喀喀作响,封铮倏地把剑从肩上甩下挽了个剑花。

「只不过把我也扯下水就没那么好说话。」

这头不认错,那头也说她没错,那是怎样?大家都没错,就他一个活该倒霉挨刮?他封铮的便宜可没那么好占!

「我说过,想自取其辱请便,本姑娘奉陪。」冷冷扔了句话,火红身影再次擎出双刀摆开架式,然而心中却有着几分困惑。

早在皇甫烨历劫归来便猜到事情可能不会善了,却没料到竟是由封铮出面,更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对于那位常被人拿来与自家主子相比的十三皇子,封瑶晴脑中不由地浮出许多疑问。

难道皇甫烨真的认为封铮足以和自己一较高下吗?抑或者被封铮的花言巧语给蒙在鼓里?总不会是萼妃那头施压吧,还是说……

想借她的手给封铮一个教训?

会这么臆测是因为那甚嚣尘上的传言。许久以来宫里一直都流传着,说十三皇子和封铮主仆两个并不如外界所见地交好,因为封铮太得萼妃欢心恃宠而骄,惹得十三皇子极为不满心有芥蒂,然而就上回所见,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患难见真情,皇甫烨若真是人前人后两种样,她可不认为封铮会肯为他拚得一身伤,那小子向来最不把封家祖规放在眼里,生死关头犹不弃主就证明了皇甫烨对他应该是相当不错;至少不会太差,才有可能念在萼妃的情分上如此卖命。

娥眉微蹙,封瑶晴觉得有些烦躁,思前想后了老半天,她还是想不出封铮为什么敢在武会上向她下战帖,那小子究竟凭恃着什么?

之所以这么介意并不是怕了那小子去,而是搁着这么大个问题实在扰得心烦,就像是白米饭上多了粒黑芝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就是碍眼。

心神不定间,抬头却见那双水灵黑瞳斜瞅着自己,似笑非笑。

「这么有把握?」

「你不会是我的对手。」是自信,更是实情,为了匹配得起「朱曜」两字、匹配得起那个耀眼的人,她无时无刻督促着自己更上层楼,朱曜宫首席的名号可不是因为她是皇子的女人旁人拱手让的。

「……是吗?」唇扬,笑美如花,过于夺目的绚烂,就连见惯宫里粉黛佳人的封瑶晴也不由地一瞬失神。

也许她是封家这辈最为杰出的皇子随侍,然而无疑地,眼前人才拥有令人称羡最为出色的容颜,只可惜是个男娃,否则也许族史上会出个后妃正室也说不定。

天马行空胡乱想着,下一刻封瑶晴却紧皱了眉头,因为眼前人一句令她不由地感到颤栗的话──

「别忘了,我也姓封。」

京城封家,忠诚护主,出了名的死心眼,百折不挠万死不辞。

微挑的唇角有着几分嘲意,封铮笑睨着面前和自己有些相似的容颜,就这一点看来,他和封瑶晴身上的确流着相同的血脉,否则现在也不会站在这儿大眼瞪小眼了。

说来可笑,他最不屑的就是这群姓封的笨女人了,却没想到到底他也仍是……

封家人。

剑出,已无怨无怒,不再执着着对或错抑是仇,剑上萦绕的是股不服输的斗志,复又沁染着点淡淡伤悲,一点怅然,再一点的莫可奈何。

封铮突然有种感觉,这一战他是在和自己打,和那束缚着所有封家人的无形牢笼在争,他要向所有人证明,不是每个封家人都注定困锁在这深宫高墙一生一世,总有一天他会飞出这小小宫牢自在逍遥。

叩!刀剑交击的瞬间封瑶晴有些迷惘,她可以感受到面前人变得不太一样,具体的她说不出来,只是对于那个战意凛凛、一心想要报一箭之仇的封铮她有把握能赢,但对眼前这个突然变得捉摸不定的封铮她却首次有了不确定。

她看不透封铮在想什么。

看台上,皇甫烨的目光尽随月白人影飞跃,一点也不若之前表现的无谓轻松,比起封瑶晴的迷惑不解,他则是清楚得太多,清楚到巴不得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剑意变了,之前的封铮人就像把无鞘利剑,锋芒毕露,满心只一个赢字;如今却是人如风幻,变得莫测高深,比起最后的输赢,似是更享受着剑舞时腾跃飞掠的乐趣。

想飞了吗……风筝……

睫微敛,墨浓黑泽越发变得凝沉,皇甫烨最后索性闭了眼不去看那意气风发的身影,椅把上虚拢的指掌缓缓合握。

原来,有了翅膀的风筝会是这模样吗?如此夺目耀眼、神采迫人,令人生羡却也叫人心慌,那飞腾的身影让他有种错觉,仿佛下一刻那身影就要展翼振翅远走高飞。

直到此时,皇甫烨才霍然发觉到原来自己还是天真的离谱。

说什么并肩同行?什么煮酒论剑笑谈风月?天大地大海空辽阔,有什么理由要这只有了翅膀的风筝敛翼留在身旁?他居然还为这人愿意追上自己的脚步沾沾自喜着?怎么忘了鸟儿一旦会飞,就根本毋须再用两脚辛苦匍匐。

自始至终,离不开这牢笼的就只有他,就他一个人而已。

不是没有展扬的双翅,而是就算有着强韧巨翼又如何?他是皇甫烨,又能够往哪飞去?皇甫一姓就是副怎么也无法斩断的枷锁,刻划入骨,一生一世……

就在皇甫烨为这突如其来的领悟黯然神伤时,战局开始有了变化。

面对对手总是以虚应实蜻蜓点水般沾了就跑,封瑶晴渐感不耐,贯注着强韧内力的双刀鸣出亮响,打算只有兵刃再交击便断人木剑,再者,凌厉的刀气也能叫那飞旋得眼花撩乱的身影收敛点。

她从不晓得封铮的轻身功夫就如此到家,只有稍闪神便跟不上那如风的速度,要是再有足够的内息相辅,只怕就比自己还要快上三分。

这头想速战速决,另头也正打着这主意。

封铮很明白自己的斤两在哪儿,缠斗得越久能赢的机会就越渺茫,他没笨到跟个打小习武的家伙比谁气长,这姓封的女人果然不愧是朱曜宫的护卫首席,打开始自己就几乎被对方打着跑,要不是两条腿还够灵活,大概早趴下了。

力不能敌,就该改以巧取,他没忘记某人相赠的金玉良言,问题是──

这女人在宫里混得比他还久,狐狸面前怎么取得了巧?取非……

想法子叫她心乱,再看看有没有空子可钻。

主意既定,封铮不再以巧招虚应,在玩花样前他想知道自己究竟差人多少。

剑交左手,异于刀鸣的风啸之声随即大作,咻咻风声中漫天剑影圈住了红影,木器交击的响声时而清脆时而沉闷,众人只见红白两色相缠似是不分高下,一时间全看直了眼。

这是「那个」封铮?居然能和朱曜宫首席拚得这么有声有色?

其实不啻是外人快掉眼珠,就连身处风暴中的封瑶晴也大感意外,原以为一击断剑便能叫人灰头土脸地滚下台去,没想到刀上传来的劲道却大出她预料之外,初时以为离自己甚远,但余劲绵延,这也是为何刀剑已不只一次交击,心底的盘算却始终未能如愿。

封铮的内劲不是一击必碎的凌霸之气,而是如这连绵春雨,看似没什么实则凛冷冻人,一旦小覤便要风寒受罪。

这纸风筝到底还藏了多少实力?

冠礼射猎是一回、浴佛御敌又是一回,再加上眼前这回的皇城武会,每一次都令人眼睛一亮为之惊艳,而一次又比一次叫人瞠目结舌,假以时日,他会成长到什么地步?

越是深想眉头便越是紧蹙,盈盈美眸中杀机渐浓。

不能留!留着,终成大患!有这样的封铮相随,皇甫烨无疑如虎添翼,未来的皇位之争也就更不利于朱曜。

杀心起,刀势立变,刀刀不离对手要害,力可断碑,这对已经有点气力不继的封铮来说,无异是雪上加霜,心神一紧顿时手忙脚乱失了章法,好几刀都是险险避过。

狼狈地翻腾滚跃又是扑又是趺的,越是避得惨烈肚里烧的那把火也就跟着越旺。

好你个封瑶晴,原本他都已经打算不计较了,结果居然作贼的喊抓贼尽把他往死里打?老虎不发威当是病猫好欺是吧?就算是只病猫,也还有牙有爪!

险中求胜机,右掌拍开腰侧的一刀,左剑迎上另一木刀,这一回,木剑很干脆地被削断了一长截,封铮仰身侧脸贴着刀身而过,面颊被刀气削过,火辣辣一片疼,几缕青丝飘落,在此同时,右足急蹴堕地的断刃。

封铮很清楚这角度封瑶晴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在搞什么鬼,而他正是要人看得明白,被他一脚踢飞的木剑,如箭激射看台上另抹红如火耀的身影。

任谁都知道,众卫环护下,那断剑怎么也不可能伤得到那千金之躯,但知道归知道,想视而不见却做不到,那一瞬间封瑶的目光仍是朝朱曜宫移去,双刀也下意识地一顿,而封铮要的就是她这一瞬间的闪神。

扣着对方横于面上的右臂一个旋翻,封铮整个人「坐」上了那纤瘦的右手臂。想当然猝不及防下一条手臂怎可能撑得住一个人的重量,封瑶晴猛地一个踉跄右膝跪地,手还被人压在屁股下,犹搞不清怎么回事时,脖子突然一疼,一股巨力涌上,半跪的身影也跟着重心不稳地往后仰倒,「叩」的一声,脑门一阵昏黑。

等黑幕过去,双眼重新能视物时,封瑶晴却是巴不得两眼瞎了算了,俏颜上一阵红白交错,差点当场气厥了过去。或者该说想昏倒的恐怕是整个朱曜宫,而除了朱曜宫外,看台上每个几乎都是手捂着嘴闷笑到不行。

堂堂的朱曜宫首席、一个娇滴滴的美姑娘,如今两手平举成大字、下身膝跪别扭地仰倒在擂台上,如果只是姿势难看也就罢了,偏偏害她如此难看的祸首还赖在她身上。

比起封瑶晴,封铮的模样可就帅气得多,只除了坐在女人身上实在不怎么雅外。

此刻他右腿屈缠着封瑶晴的右臂,膝弯恰恰紧夹着肘令人动弹不得,左腿则直劈横扫过香颈踩在她左腕上,两条腿漂亮地封住了她持刀的双臂,而得空的两手……断剑只离对方胸前浑圆不到寸许之距。

孰胜孰负一目明了毫无可议之处,虽然大部分的人都没看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你坐够了没?」不是不能把人掀下身来──如果那把狗啃似的断剑离她远点的话,已经丢够了脸,她不想连命也给。

「锣还没响。」这姿势他也很累好不?当他喜欢赖在她身上?

「……」

「喂,敲锣的,你再不快点敲,待会儿就等着被人乱刀分尸吧。」

如梦初醒,匡啷一声锣响,不待宫卫唱名,封铮便立即如遇蛇蝎地腾身跃起,而后身形如飞跑下了擂台,开心地直往皇甫烨冲去。

瞧,我可没替腾熙宫丢脸。

眼如星耀,眉宇间尽是骄傲,封铮就如凯旋的兵士般一路飞奔到人前,谁知还来不及开口向人炫耀,就突然被抱了个满怀。

「别离开我。」嘶哑低语,只有埋首胸前的少年听得到。

啊?从皇甫烨紧抱的怀中努力挣出脑袋,封铮满头雾水地忍不住拿手朝面前光洁的额首探去,「你又是在发什么疯?」

什么离开不离开的,这家伙不是在梦周公吧?他人现在不就让两只大钳夹给勒得动弹不得,还能跑去哪儿去?

「没,只是看你赢得险,吓坏了。这个怎么办?怎么跟母妃交代?」伸指轻揩着封铮颊上沁血的红痕,皇甫烨笑得有几分坏意,只一瞬,他便已收拾好紊乱心绪,染笑的黑瞳一如往昔带着点纵容和

深藏的疼宠。

「喂喂,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就不能让我先高兴高兴?!」没好气的抗议了声,封铮随即难掩兴奋地开始叨絮着初战得胜的心得,相处这么久,他自然察觉得出皇甫烨有话藏着没说,只是知道归知道他才懒得细究。

一来姓皇甫的本就没个正常,二来他这人最讨厌啰哩叭唆不干不脆的。

想说就说,不想说拉倒,他还不见得想听呢。

揽着封铮顺势在身旁坐下,皇甫烨含笑听着清脆的嗓音在耳边轻响,同时不忘示意随从向裁审者告知放弃下一战。他知道封铮不会想再比一场,而他也不想让人再有动手的机会。

那样耀眼的风筝,他留不住。

说他胆小也好、自私也罢,反正他是后悔了,所以他永远都不会让这纸风筝知道自己刚才发现,不会让人知道已有了挣脱桎梏的翅膀。

蒙住眼、遮住天,直到这人忘了……该怎么飞。

睇凝着身旁人眉飞色舞的神情,尽管几分心虚几分歉疚皇甫烨也依然无改其意,他想要这纸风筝陪着一路相随,即便这也代表了从此他又多了个弱点、多了份挂心,不过就当作这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点任性,一点自由。

他不想孤独地在这走不出的牢笼里腐朽。

然而也许真是帝王金口,皇甫烨没想到自己这一时之念,竟差点变作一语成谶。

第十三章 月晦

翌日,丑寅交替之时,众朝臣正陆续进宫准备上朝,步履急促的宣旨太监带来了道让人眼皮直跳心底猛打鼓的旨意──今日朝议暂止,另宣刑部吴大人觐见。

圣旨一宣完,大小太监们便左打躬右作揖,一人领了召见的大臣进去,其余的全忙不迭地将群臣请出宫门外去,脸上的神情就似天要塌了般,几个私情交好的大臣们想问,结果就见领头公公的老脸更加诚惶诚恐,摆头摇手就是一个字也没吐。

机灵的见这情形就知道是皇上亲下了封口令,众人不由地面面相觑,再一个个低了头去赶紧想自己这阵子有啥事不妥的。

推书 20234-01-14 :满眼春风百事休+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