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觅广寒 笑傲江湖】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云家公子
东北千华山鹤雪门乃百年前是建派,根基深厚之大派。
鹤雪门之人善用长枪,门内清一色是东北大汉。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千华山的大气和清奇中,鹤雪门自建派以来便以行事光明磊落、行侠仗义而在江湖中享有极高的声誉。
不过呢,偏偏在这样一个正直了几辈子、几百年的名门正派中,涎生了一位极其离经叛道的家伙。
那人就是——鹤雪门云门主家的三公子,云震霆。
说起来,这位云公子年纪轻轻不过十八,经历却是颇为传奇的。
云大公子是云老门主年过五十,仍旧金枪不倒,老来得子。因此,他自小便被当成了个宝被云家在手心捧着。这位云公子也的确不负众望,骨络清奇实为练武奇才,并且相貌竟然没有像他的大哥二哥一样遗传老爹的粗犷剽悍,而是长了一张他母亲年轻时精致秀丽的脸,在云鹤门那一票长得很写意的男人中间尤其扎眼。
想当年,还记得他跟随云老门主参加武林大会。小小年纪,毫不怯场,镇静自若,不动声色。粉妆玉琢,面如冠玉,站在鹤雪门一群人中间就显得鹤立鸡群。他掩唇一笑间竟然就噼里啪啦电倒了一大片姐姐阿姨们……
那次云老门主还是很高兴的,因为每个人都以:令郎真是一表人才云云,来与他搭讪。
不那次的武林大会大概是云老庄信这辈子最大的败笔。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云震霆带出来。
从前云震霆从未踏出过千华山一步,每天看到的都是鹤雪门里膀大腰圆五大三粗的汉子,要不就是烧柴做饭的老妈妈,最漂亮的也就是自己人老珠黄的老娘。千华山上的生活实在是无聊,他于是也就依着老爹老娘的愿望,早晨好好练武,中午好好练武,晚上仍旧好好练武。而这一次,云震霆踏出了那座山,走进新天第,惊喜发现了比练武更让他感兴趣得多的东西——美女。
那一次武林大会结束后,云震霆很认真的去找老爹,两人在灯下促膝长谈了一夜,从太阳西落直到次日朝阳东升。谈话的结果就是,老爷子终于挥泪与爱子作别,语重心长宣布: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总是要飞向更高更远的天空的……霆儿也大了,江湖是要靠他自己来闯的,对于他的决定我也是要尊重的——所以,孩子你走吧!在江湖打出一个响亮的名号再回家!
这位云公子也的确没让他老爹失望。第二年,他云震霆的名字就响彻了南北大地。
要说云震霆爱美女吧,这云公子的嗜好实在是诡异。他不爱清纯羞涩的未出阁的小姐,也不爱青楼花街奔放的大姐姐,就只爱已经是身为人妇而仍旧风华绝代的阿姨级人物。
——十四岁的云家毛头小子,成功勾搭上了十二连环坞总瓢把子的女人。那女人竟然跑去跟她男人说:我要跟小云走,我不跟你过了……
于是,写着云震霆名字的江湖通缉令贴满了大江南北。
于是,他大大出了回风头。
这事之后,我们云大公子被追杀得的确很惨,不过他非但没有改邪归正浪子回头,反而愈发变本加厉。一年间,云震霆先后化名秦封、秦雪、封雪等N多假名,勾引了数十个有头有脸人物后院里的娇妻。一时间,画着云震霆头像的通缉令,写着他名字的榜文贴满了大街小巷。以至于在大街上随便上抓出一个人都听说过他的大名。不过这些他的肖像画的不是歪鼻子斜眼,老态龙钟就是胡子拉碴,整个一猬琐大叔相。所以也没多少人知道他的相貌。
后来。云家老爷子终于怒了,倾鹤雪门之全力,誓要反这不肖逆子捉出来就地正法。不过这云震霆真提滑溜的像条泥鳅,这些年来躲避分家追杀,练就了一套江湖上无人能及的诡异独门轻功,再加上这家伙鬼灵精怪得,最后老爷子一行人被折腾得筋疲力尽,仍然没能捉住这小子。
最后老爷子吐血拍案,宣布将云震霆逐出云氏,说他这辈子就当没养这个不孝子。
云震霆于是很委屈自己出现在了老爷子面前,叫板:“你明明就养了我,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老爷子气的发抖:“你看看你这一年来干得好事!把我云家那点脸都丢尽了!”
云震霆更加委屈:“我什么时候丢脸了?那些女人喜欢我,只能说明我比那些老家伙有魅力。寻些人再厉害又怎样?还不是捉不住我,对我束手无策?”
老爷子继续抖,“你、你,你这个败家小白脸,除了会勾引女人,还会干什么!”你以为那些前辈们是真的抓不住你小子么!还不是看了我鹤雪门的面子,放你一条生路!“
云震霆当即就瞪大了眼睛。
小白脸?我?
开玩笑,老子我可是纯爷们!
当时,恰巧江湖上正暗中流传着消息:江湖上最神秘和强大的杀手组织生死判,正在秘密招收成员。
于是,云震霆狠狠拔下头上的玉簪,“啪”得按进桌子,借以明志,“死老头,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去生死判!我要加入生死判!我要证明我的实力给你看!”
云老爷子顿时老脸变成猪肝色,抖得都快要癫痫了,很有喷血的预兆。
旁人赶快拉开云震霆,让这位小祖宗赶快闭嘴。另一些人赶紧去扶老爷子。
混乱中,云震霆重重哼了一声,脚下生风,踏云而去。
不过那云震霆也的确是个硬脾气,离开了老爷子,真的转脸就去了生死判。
生死判如今的考核方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再采用如此血腥残忍的方式。
所有的应征者都被衔下了药迷倒带到一个荒僻的破庙中,他们被分为两人一组,在破庙中限时一炷香内相互打斗,不许使用兵器更不许只用暗器。打斗结束后,由坐在一边观看的生死判元老亮牌,决定是否通过。O表示通过,X表示不通过。
元老是清一色的老头子,胡子花白,脸上褶子多得都看不清五官,不过倒是很有武林前辈的派头。
第一组,四个评委面容严肃齐刷刷举牌:XXXX。
第二组,四个评委直叹气,边摇头边举牌:XXXX。
云震霆看着那两个人螳螂拳对醉拳,笑得都倒在了地上。结果被其中一个评委指了一下——肃静!这才乖乖闭了嘴。
第N组,貌似是有两个评委已经放弃了期待,好歹出现了个XXOO,仍旧不能通过。
轮到云震霆的时候,这小家伙还完全没意识到,光顾着嘲笑前面那一堆人蹩脚的武功了。
与他对战的也是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
那人始终站在角落中,一袭宽大的粗布白衣。一声不响。神情淡淡如水,无喜无忧,有超越了年龄的冷静和漠然。
本来他这一组是最不被人看好的——两个黄毛小子能有什么高强的武功?
但是他们一开打,所有人都震住了。
云震霆也微微吃了一惊,但是随即就被兴奋所取代。
他行走江湖,阅人无数。江湖上那些大侠豪强也没少打过交道,动过手。对方的实力实在在他估计之外,无论轻功内力还是外家功夫都已经达到了十分精进的境界,与刚才那帮乌合之众完全不处在一处段位上。
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竟然如此厉害!
一炷香转瞬即逝,在云震霆完全没有注意到时就已经过去。他打得正兴头上,被那人一掌逼退,立刻调整了步伐,又运气攻上,却不想那人却已经收了手,看也不看他,好整以暇站在他面前。云震霆大吃一惊,想要收拾已经不可能完全收住,结果拉倒刹住车,姿势极其难看像那人摔了过去。眼看两人就要撞上,静默的少年忽然身形一晃——随即“轰隆”一声巨响,云震霆万分凄惨与地面做了亲密接触。
评委经过一阵商量,评委们举起画着红色符号的牌子。
OOOO。
其中一个老人家咳了一声宣布,“你们两个都入选。”
于是连个少年成为那一次唯一入选生死判的两人。
云震霆还处在被摔得七荤八素状态中,很不爽揉着撞痛的部位,冲着那个一直沉默的少年吼了一句,“喂!你也不扶我一把!”
“……”白衣少年慢慢把视线投向他,慢慢回答,“不想。”
云震霆被堵得一阵胸闷,最后只好自己爬起来,恶狠狠问道,“小子,你叫什么!”
白衣少年淡淡吐出三个字,“绫镜非。”
“好!姓绫的!你给我记住!”
从此,云震霆与绝非,就正式成为了生死判的一员。
第一百五十三章 江湖浪客
四大家族忽起纷争,玲珑阁势力急剧膨胀,有称霸武林之嫌,遭到浣剑门、重华山庄、续箫楼联合围剿,为江湖清理门户。最终玲珑阁被夷为平地,玲珑阁执掌者莫轻寒死于大火之中。如今,时过境迁,已时过两年。
腥风血雨之后,江湖这两年呈现着难得的平静和和谐。
剩下的三大家族立契约,实行战略收缩,都各自收敛了自己的势力。于是,原本江湖上很多被压抑着的门派这两年发展势头迅猛,新建的小帮小派也如雨后春笋,遍地开花。
当然,这是世人所知道的一些事。
另外一些就不是所有人都可知了。
比如,望春风老板沈妍蓉正式接管了生死判,成为生死判的幕后老板。
比如,表面是天雅坊老板的管秋,实为紫极宫大护法的他,两年前又收了个姓绫名镜非的徒弟。
比如,从前的天下第一杀手颜广寒,曾经的浣剑门门主夫人颜广寒,现在成了一名真正的江湖浪客,一匹瘦马,一把破亲,一只傻鸟,五湖四海,浪迹江湖……
————
“算命!看相!算命!看相!”
关西小城,静谧安逸,夕阳古道,芳草迷离。小街一个墙角边,一只白毛红脸的鹦鹉,站在主人的肩膀上,扯着嗓子叫唤得正欢。
而鹦鹉的主人,坐在矮墙墙头,翘着二郎退,一把破破烂烂的古琴横放腿上,有一下没一下,配合着鹦鹉叫唤的声音,弹拨着琴弦。
满街寂静,只有这聒噪的一人一鸟。他们孤孤零零坐在墙边已经接近一天,也不见有一个人上来光顾。
这也没辙,这小城中的人,不是老老实实的庄稼汉要么就是经营个小本生意的,忙碌一天下来也就能勉强糊口,经济如此不景气,谁有那个闲钱来算命?更何况,咱平民老百姓,命就这样了,注定了劳苦一生,还有什么算头?
不过那算命先生倒是丝毫没有郁闷的样子,脸上始终带着愉快的笑意。
他一身灰色道袍,头发松松挽起来,若不是那张脸过于平凡无奇,低头抚琴轻笑的样子,倒真有些谪仙之姿。
夕阳已然沉入了万山之间。昏黄的暮色汹涌淹没了整片天空。
算命先生微微仰头,看着空无一人的街巷,轻叹了一声,“贾马脸……我们今天又没生意咯……”
名叫贾马脸的鹦鹉扑扇着翅膀,伸着脖子叫,“吃栗子吃栗子!”
算命先生闻言扬眉一笑,宽袖一拜,手抚五弦。顿时,浑厚如同滔滔江水般的琴声自指下流泻而出。
与此同时,他清净的声音和着琴声响起,入耳如玉石坠地铮然悦耳。
“抚长剑,一扬,清水白石何离离。脱吾帽,向君笑。饮君酒,为君吟。”
忽然,小街的尽头,一个逆着光线的人影慢慢穿透了厚重的暮色,踩着寂静的脚步声,靠近。
最后,那人停在了算命先生的面前。
“广寒公子。”绫镜非微微下拜,过长的白色衣摆垂到了地面,起身时却是不染纤尘。
天雅坊的上等货就是不一样啊。
我看着他的衣摆无聊的感慨了一声。
“哎……”我叹了口气,开始收拾东西,“我还以为是难得有生意上门呢,原来是你啊……”
绫镜非见我这样失望,于是很认真很客气得道歉,“对不起。”
我笑,“你这孩子,总这么见外,让人开不得玩笑。”
绫镜非看着我,眼神依旧很认真,“对不起。”
料到他也只能做这样的回答,我于是岔开话题,避免尴尬。
其实我一直不喜欢与绫镜非独处。
因为……
因为他总是穿白色的衣服,品味很像某个家伙。
以为他不爱笑,冷冰冰又寂寞的样子,很像某个家伙。
因为他听话懂事,让人看不出情绪;因为他叫管秋师傅,语气却疏离;
因为他有一双深沉幽深,让人联想起黑夜的眼睛。
“是不是我家那只小畜生又给我惹麻烦了?”我收拾齐备东西,双腿盘起来,坐在墙头,手撑着下马,一脸哀怨得问。
也不知道我当年是大脑短路,还是鬼迷心窍犯了抽。那一日沈妍蓉对我说,云震霆初入生死判,不懂规矩,不如你来做他的师傅。
我看那小子单纯活泼,竟然就答应了她!!
谁知道啊!那小祖宗这么能惹麻烦,整个就是一事儿精。
“也不算,”绫镜非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我,“云震霆这次任务完成得漂亮。不过现在人呗吊在凉州城城门上了。”
“什么?!”我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这小子真是越发得花样百出了,上一次被押送到午门斩首,这一次被吊在城门上?!
“师傅说,这次又要麻烦广寒公子您出马了。”
又让我给那小子擦屁股……我的老脸啊……真是丢尽了……
“那你呢?”我不死心问了一句。
“师傅吩咐我替云震霆处理一下善后,镇西大将军被刺杀之后,凉州城内目前形势有些混乱。”绫镜非一直垂着首,回答得如此理所当然,如此举重若轻。小小年纪就如此老成沉稳 ,有此大将风范……
我真想仰天长啸……
“哎,为什么管秋的徒弟一个比一个优秀?为什么他运气那么好,碰上你这么好的徒弟?为什么我的徒弟就整天沉迷于女色!啊!苍天呐……”
突然,我抓住绫镜非的袖子,眨巴着眼睛,“小绫,当我徒弟吧!我拿云震霆跟管秋换!”
绫镜非微微有些吃惊,不过还是很冷静回答我,“前辈,如果我是管师傅的话,我会假装没有听到你刚才的话。”
我装作摸泪的样子,指尖弹掉眼角的那几粒灰尘,“你这孩子……真是的……过于诚实了……好伤人家心……”
绫镜非显然是懒得再与我纠缠,他礼貌微微颔首,“这件事就麻烦您了,广寒公子。”
人家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一个长辈,也不好意思再死缠烂打。
我捞起自己那一堆算命看相的家伙,堆在墙角拴着的一匹瘦马背上。那马立刻踉跄了一步,一副驼不动快要摔倒的惨相。
“哎……”我仰天长叹一声,牵着我的瘦马,背着我的破琴,揉着我的老腰,懒洋洋转身向与绫镜非相反的方向,向着那不见尽头的黑夜深处走去。
“广寒公子,您找到要找的人了么?”
忽然,背后少年清冷如霜的声音又响起来。
我脚步顿一一瞬,“还没呢。”
然后突然回头,对他伸出手摆了一个“YEAH”的手势,“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我肯定能找得到啦!”
绫镜非对我点了点头。于是我转身继续走。
突然,他的声音又响起来,“广寒公子,您背上背的是师傅当年送你的鹤鸣秋月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