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停住。
呃……这个问题嘛……
要是让管秋这个爱琴如命的家伙知道了我这把他的宝贝琴糟蹋成这个熊样,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于是我三步并作两步,嗖嗖跟,退回到绫镜非身边,勾着他的肩膀,嘿嘿笑着说,“小绫……你看我们谁跟谁啊……这件事一定不能告诉你师傅,好吧……”
绫镜非抬眼,慢慢眨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不过我还没来得及高兴,没来得及夸奖他:小绫你果然心地善良善解人意。
这小子突然又加了一句。“麻烦公子您告诉云震霆一声,他还欠我五百两白银。”
我……这个腹黑的死小子……
我嘴角一边抽搐一边笑,“好好,我一见到那小子就勒令他即刻还你。”
暗念:还是我家小云云好,虽然是调皮了点,但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不会落井下石……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有其师必有其徒
云震霆已经被挂在城墙上两天两夜了。
看来这回将军府的大小姐是真的动了怒,决心要弄死这小子了。
两天以来,云震霆没吃没喝,像个吊死鬼一样吊在城门中央,供往来的人仰视观瞻。
开始,云震霆还挺有力气,像猴子一样挣扎,企图要逃脱,一天过去之后,他就真的半点力气都没了,老老实实挂在那里,作装死状保存体力。
这天,西风微冷,明月高挂,守城的将士都倚着墙角昏昏欲睡。
忽然,一只鸟儿扑扇翅膀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来。
云震霆朦朦胧胧撑开点眼皮。
白毛的鸟儿围着他飞了一圈,最后落在他脑袋上。
云震霆抬起眼皮,瞅着自己脑袋上方,犹豫的开口:“贾马脸?”
“兔崽子兔崽子兔崽子!”鹦鹉见有人跟它说话,也兴奋地扯开嗓子叫起来。
“真的是你!”云震霆与贾马脸同样激动得叫起来。
哦~~~师傅老人家,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你命苦的徒儿我不管的~~~
云震霆内心澎湃。
守城的将士被嘈杂的声响弄醒,不爽的把头从城垛口探出去,对着云震霆吼:“小子,老实点!”
不过,他话音还没落,就变成了一声惨叫。
我刚好提气掠上城墙,一个没看清,落脚就踩在了这个倒霉鬼的后颈上,借力又跃起,秋风扫落叶一般飘忽一晃进了城。
而那个倒霉的家伙,就这样被我踩的直接晕了过去。
“师傅!”云震霆拼命晃悠,对着我声泪俱下凄厉的叫起来。
我抬头,挑眉,抱起胳膊,万分鄙视得瞅了他一眼。
“你小子先给我老实交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傅啊,你先放我下去吧,奴家好饿啊,奴家好渴啊~~~”云震霆扭动了几下,像个蚕蛹似的,眼泪汪汪看上去万般可怜。
我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哎,谁叫我这个人就是心太软呢~~~
我轻轻抖了下衣袖,细长兵器带着熟悉的手感落入我掌中。
通体乌黑的判官笔,在我指尖灵巧的转了一圈,骤然带着一道银光划破黑夜。
判官笔划着完美的弧线回到我掌中的一瞬,云震霆也挣脱了束缚,手掌着地,动作轻巧。
云震霆刚抬头,发现我的背影正在越走越远,他凄惨的一声唤:“师傅,你去哪?”
我顿住,冷冰冰慢吞吞丢下一句:“吃宵夜。”
然后云震霆突然跑起来,扑到我背上树袋熊一样挂住。
“师傅,我就知道,您最疼云儿了,云儿都快饿死了~~~”云震霆肉麻兮兮带着颤音叫道。
我叹气。
N秒之后,“你怎么还不下去?”
“师傅,奴家好累啊,走不动了啦,背人家。”背后传来云某人不知廉耻的声音。
下一秒,我就恶狠狠把他摔出去,还顺带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师傅~~~”云震霆坐在地上,作怒妇状回头泪光闪闪瞅我。
瞅我也没用,我用杀人目光瞪他,“去!把我的马牵过来。”
云震霆疑惑的四下看了看,哪有什么马啊?忽然他醒悟,那马不是在城外面么~~~
云震霆头上垂下三道黑线,“师傅,您不是要让我驮着马飞跃城墙吧?”
“我数十声,一~~~”我冷冷俯视着他,我冷冽的眼神表达了我绝非开玩笑。
云震霆咬牙,一骨碌从地上跳起来,助跑了几步,如同一只大跳蚤一样一步就越过了城墙。
我一边数一边摇头,这孩子的轻功真是~~~虽然动作难看了点,但是真够强的。
半个时辰之后,算命先生样的我和乞丐样的云震霆,坐在一个夜宵铺的门口,我面前是一堆吃空了的碗,和一颗依旧在埋头狂吃的脑袋。
我轻轻吹开茶碗里漂浮着的茶叶梗,悠闲地又喝了一口。
“所以,这件事发生的原因是——你不仅勾搭上了镇西将军的小妾,还勾搭上了镇西将军的大小姐?结果被那个大小姐发现你爬墙劈腿,于是一怒之下把你挂到了城门上示众?”
云震霆点了点头,模糊不清“唔”了一声。
我叹气,“你慢点吃,小心撑坏了。”
云震霆又“唔”了一声,可依旧筷拨如飞,狂吃不止。
“要我说你多少次?不要看到漂亮的大婶就勾引,你吃了那么多亏,怎么就不知道改呢?”
云震霆忽然抬起头停下了手里的筷子,这次他十分认真的回答我,表情和语气都十分委屈:“我就是听了你的话,才想找个清白人家的大小姐!可是你看看我的下场,多么凄惨啊!”接着,他神色一转,变成了义正词严,大义凛然,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所以师傅,你别再劝我了,我已经看透了,这世上的好女人都已经嫁出去了,我要把她们从悲惨的婚姻生活中拯救出来。”
“~~~”我哑口无言,张口结舌。
师徒对视N秒,最后我放弃。
“算了,把你教成这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尽师傅的责任。”
“没有啊,师傅,你不要自责。过去你给我讲的那些‘女权主义’、‘男女平等’真的让徒儿我觉得醍醐灌顶,受益匪浅,一语惊醒梦中人!虽然这两年来你大部分时间都一个人漂在外面,陪徒儿的时间少得可怜,但是您的精神一直激励着徒儿奋勇向前,您一个人在追寻真理的道路上独行,风雨无阻~~~您的思想已经超越了我们的时代与俗世。能遇到您这样的师傅,我云震霆真的是三生有幸。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小云。”我微微蹙眉,含情脉脉温柔似水的看着他,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面条要凉了,你先吃吧。”
“哦?”云震霆低头看了看碗里的阳春面,点头:“是哦,那我吃完了再说吧,呵呵~~~”
“嗯嗯~~~”我继续作关心状,微笑着点头。
心中暗念:死小子你再不闭嘴,再说这些虚情假意的话来恶心我,老子我废了你。
终于,云震霆吃得再也吃不下,心满意足拍着圆滚滚的肚子,开始用牙签剔牙。
“小云,我也很久没回去了,这次我跟你回金陵吧。”
“什么?”云震霆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瞪大眼睛问:“你要跟我回总部?”
“干嘛那么大惊小怪的?”我挑眉,狐疑的瞅他。
“您都一年没回去了,我这不是有点惊讶嘛,我本来还以为,你在找到那个人之前都不会回去了呢~~~”云震霆撇了撇嘴,嘟囔。
我笑了笑:“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小子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不敢让我回去了呢。”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云震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哪能啊,师傅,对不起谁,我也不能对不起您老人家嘛。”
“那就好,对了,绫镜非追债都追到我这儿来了,他说你欠他五百两。”
云震霆忽然睁大了眼睛,一脸惊怒交加:“开玩笑,我欠他?还不是那死小子骗我!看我不废了他的武功。”
我翻了个白眼,哎,就以你的武功,谁废谁还不好说。
“你吃饱了吧?吃饱了我们上路。”我收拾了一下东西,从袖口里摸啊摸啊摸,好不容易摸出半块碎银子放在桌子上。
云震霆扶着桌子,手撑着腰,十足孕妇架势,“现在?怎么这么急?”
“时间就是金钱懂不懂?”我瞥了他一眼,又对着趴在树杈上打瞌睡的贾马脸吹了声口哨,牵起我的瘦马,晃晃悠悠上了路。
古旧的小城,明月高挂,清辉照石板。
打更人低沉浑厚的声音在微蒙的月色中,一声声响起。
忽然,不知哪里响起一声古琴的断音,随之是清冷如玉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慨叹和沧桑响起。
“二十年前别,三千里外行,此时无一盏,何以叙平生~~~”
第一百五十五章 重入金陵
金陵在重华山庄庇护之下,取消宵禁已久。这一商业重镇,到了晚上变得分外繁华。
泰淮河畔旖旎无限,富商大贾把大把的金钱大肆挥霍在酒楼歌苑里,莺啼燕语、灯红酒绿,一片歌舞升平。
高城望断,暝色入高楼。美人楼上歌舞,昼夜不息。
与那些酒楼歌肆比起来,白天里宾客盈门的“天雅坊”,在夜间就要寂静得多了。谁都知道,这天雅坊的老板管秋,是个清高慵懒的人。有一天他突发奇想,弄出了个什么五个时辰工作制,每日卯时开门,傍晚申时准时歇业。这下课羡煞了旁人——那天雅坊的伙计不仅工钱高,待遇好,工作条件优越,而且工作还有那么多闲暇。一时间,坊间流传起这样的风潮:吃皇粮,考进士不如上天雅坊当伙计。
我和云震霆回到金陵已经是N天以后的事情了,毕竟我家那匹老马,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不能跟当年英明神武日行千里的时候比,四个蹄子走得还没云震霆那小子跑得一半快。
我和云震霆两人一马一鸟。云震霆牵着马,云震霆挑着担,护送着我这个骑在马上打瞌睡的师傅,借着夜色,慢腾腾绕过天雅坊堂皇富丽的正门,拐进一个小巷口。
在阴暗深仄的小巷尽头,出现了一个破败的木门。云震霆走上生了青苔的石阶,叩了叩紧闭着的黑色古旧木门。当然这叩门也是有讲究的,力道节奏都遵循特定的规律,简单说就是暗号。
看上去已经荒废了的宅院里面突然传来老人家低沉的声音,“是谁啊?”
“我,云震霆!”不耐烦回答,小云哥已经累得精疲力竭。
下一秒,门突然被拉开,我就觉得眼前一花,已经被连人带马“嗖”得一声,扯进了门内。
“广寒公子~”耳边突然充斥女子娇笑的声音,仿佛一下就穿越了,置身于繁华的花街柳巷。
我定神,才发现自己正被一圈穿得五颜六色的女子围着,她们挽着搀着推着我,笑得嘻嘻哈哈向灯火辉煌的内院走去——搞得像多啦A梦的任意门似的。
“哎?”我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刚回来就能受到如此大阵仗的列队欢迎,“你们怎么知道我要回来?”
“是云公子送了书信回来嘛。”
我回头恶狠狠瞥我背后的云某人——这小子居然吃里扒外?
结果那家伙左手御姐右手还是御姐,装傻充愣开溜,远离了我的攻击范围。
事实上。自从两年之前的玲珑阁一战之后,“生死判”也受了重创。为了隐蔽保证安全,生死判的总部就正式移到了“天雅坊”。现在整个天雅坊,从账房管事到迎客的姑娘,里里外外每一个都是生死判的成员、一等一的杀手。看上去与先前没有差别的“天雅坊”,俨然就从一个绸缎庄成了一个组织严密掩人耳目的杀手集团。而那个所谓的“五时辰工作制”的背后,就是所有人在脱下面具之后,在剩下的那N个时辰中,开始真正的“工作”。
而这些围着我的小姑娘,就是妍蓉新训练出的杀手组合——哎,这年头什么都流行组合的,正应了那句老话——团结就是力量!
“广寒公子~你一去就这么久~咱们可想死你了~”
“听说半年前您单枪匹马去京城劫法场呢?好好厉害哦~京城好不好玩呐?”
“公子~听说您不久之前还破了四枫山庄的五行八卦阵?天上天下绝无仅有第一人呀~什么时候也教教我们这些奇门遁甲~~”
女孩子们一人一句叽叽喳喳说起来,说得我那个是头晕脑胀。她们丝毫不跟我见外,我倒是有点受不了,一边把手小心翼翼从她们臂弯里抽出来,一边苦笑,“谣传……谣传……无中生有……无中生有……”
我好不容易才摆脱纠缠,过关斩将上了天雅坊的顶层。这里仍旧是属于管秋的地界,只有生死判上层人士才可以进入,一般人不敢涉足。
不过上了楼,我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管秋。
“哼,你个不着家的死孩子,都在外头玩野了,还知道回来?”女子的声音与两年前丝毫无差,甜甜的又霸气十足。女子的容貌,也没有因为这匆匆流逝的两年而留下痕迹。
一身碧绿的翠烟衫,乌云黑发只挽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妍丽的脸上薄施粉黛。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人嘛,当然是漂亮……就是脾气大了点……
沈妍蓉抱着手臂,一看见我就劈头盖脸一阵骂。
我也知道这事儿我理亏,于是眨巴着眼睛讨好她,“妍蓉……我虽然人在万里之外,但是伦家的心一直都是你的嘛……”
沈妍蓉退后了两步。摆出“很恶”的表情。
听到了声响,管秋也从房间里走出来。那人依旧是原来的样子,一身泼墨丝衣,手中一杆绯竹烟枪。微微皱着眉头,全身散发着人畜勿近的冷冽气质。
“回来了?”
“小秋秋……”我作势要给他一个巨大而热情的拥抱,不过被后者抬起的一只手阻止。
“你……”管秋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他的眉皱的更加深,“好脏……”
我僵在扑过去的半路上。
“先洗干净了把易容取下来吧。我看不惯你这副样子。”说完,管老板挥了挥手。吐着缭绕的烟雾,毫不犹豫转身,挑开湘妃竹帘,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你个没良心的……”我悻悻皱了皱鼻子。
不过还是乖乖跟着侍女洗澡去了。
等我把自己打理干净,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我一身素淡的月白色宽袖大襟长袍,过肥的腰处用八宝丝绦束起来。乌黑的长发,带着浴后的潮湿,松散披于双肩之上,直垂过腰际。
管秋和沈妍蓉正在等我,一个正躺在卧榻上悠闲翻着书卷,另一个正在仔细得修剪着自己的指甲。总之,就是一副大叔大妈闲来无聊打发时间的模样。
云震霆被我在门外头捉住,被我押送着一起进了房间。
“小秋秋~小蓉蓉~”我春风满面,挥手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