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的侧着头,很轻很轻的说:“是吗?”
没有什么故事,原来就知道,只是两个寂寞的人,在一个寂寞的日子相遇,最后仍然还是要分开,那天林深轻轻的吻着我说:“保重”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段滑出轨道的日子,林深明白我的,再怎么不满,我没有勇气,去反抗这个世界,所以,只好随波逐流的,活下去。
林深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我越发的沉默。
我知道我往后的日子,读书,按部就班的,我的人生不会有什么改变。
林深不同,他不羁,有着风一样的灵魂,所以注定漂泊,但是精彩。
很久以后我也学会了抽烟,偶尔,也买一包520,独自一人在房间里,看着烟,氤成一片光圈,那颗鲜红的心,一点点,一点点的,在光圈中,化为灰烬。
那是时间的灰烬,有着暗淡的,凄艳的玫瑰灰,风吹起,它消逝,我以为它永远不再的时候,蓦然回首,才发现,那灰烬,已在心中,慢慢的,烫出一道,不容碰触的伤口。
铭心刻骨。
而我的一生,已经完结,时间永恒的停顿在我19岁这年的夏天。
只有那段时间,我真正活过。
余下的,不过是灰烬中的,那一点点光,微弱。
———END
终身误
刚到上海时是个夜晚,原本该漆黑如墨的夜空却被霓虹照成火树银花不夜天,一瞬间的画面却成为我最生动的记忆,潮远很平静的对我说:“声,我们留下吧,这是个好地方。”
我轻轻的点头,和潮远,留在了上海。
我的名字是潮声,奶奶说我刚出生的时候,海龙王发了怒,大浪铺天盖地的,那天晚上我失去了从未见过面的父亲,他在海里,一个浪扑了过来,他再也没有浮起来。深夜的时候我的母亲也走了,听到父亲的死讯,她挣扎起来,浓稠的鲜血不停的从她身体里涌出来,她的黑发披散,尖声的叫道:“天,为什么让我生下这个孽种。”听说她喊了这句话后,眼睛,就再也没有闭上。
奶奶总是冷冷的看着我,她的脸上是沧桑的痕迹,我的出生使她一个晚上失去了她心爱的儿子和媳妇,我看到她咬着牙诅咒“你是个孽种,你不会有好报的。”这时,潮远就淡淡的说:“奶奶,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得。”
他的眼里没有温度,我的哥哥,潮远,他冷淡的保护着我,直到我,长大。
潮远很俊,村里少见的俊,他有宽阔的背,眉毛很黑,笑起来牙齿白闪闪的,他手臂粗壮,晒成褐色,单手举起村头石头的时候,旁边会有许多女孩围着尖叫。
时势变的很乱,海上多了很多军舰,出海捕鱼越来越困难了,后来他对奶奶说,他要去上海,因为他上过学,村里来过几个先生,奶奶让他去听课,其中有个先生很年轻,穿着奇怪的服装,那个人笑得很温和,他告诉潮远很多事,潮远回来,会很兴奋的对我说:“声,你知道吗?这个世界居然会是圆的呢,先生告诉我,我们是在一个圆球上,圆球还会转,所以才有四季!”
我问:“那我们在圆球上,怎么不会掉下来呢?”
潮远就会搔搔头,“对啊,真奇怪,明天我去问先生。”
那个先生告诉潮远很多事,他说渔村外有个很大的世界,那里有许多好玩的东西,也有很多的人,有的人的头发是黄的,眼珠是蓝的,还有人浑身上下都是黑的,就牙齿白白,如果在黑暗中看到那种人,只会见到两排牙齿。
潮远总是向往的说:“我会出去的,声,你要陪我。”
后来那几个人走了,一如来时的匆忙,那个先生握着潮远的手恳切的说:“你是块好料子,来上海吧,闯荡闯荡也好。”
我看见潮远的眼睛闪着光。
他带我来到了上海,这是个乱世,但上海热闹得异常。我永恒的记着刚来那天的霓虹,无论看了多少次我都不会忘记,那璀璨的光芒,亮得那样的妖异。
这个城市不会埋没人才,潮远刚来的时候去拜了码头,那个老大满意的笑,拍着他的肩膀“好好干,你是块好料子。”他的血液中仿佛流动着某种野兽般的直觉,和这个城市遥遥呼应,潮远迅速的鹊起,我闻到他身上的血腥,一日浓过一日。
那是腐败的味道,隐藏在黑暗中,散发着某种腐败的芬芳,潮远的刀总是雪亮,看不出鲜血的痕迹,偶尔他会带枪回来,乌黑的,有着危险的味道。
我不能阻止,潮远不让我出去工作,他总是冷淡的说:“声,你给我待在家里就好了,外面有我呢。”
我们住的地方,由刚来的阁楼,变成公寓,现在,我住在一间小楼里,有着小小的院子,种满了花,还有棵茂密的桂花树,阳台有黑色镂空的铁栏杆,大的窗,镶着拼花玻璃。
有两个女孩服侍着我,她们一式的麻花辫子,穿着深蓝的短旗袍,笑起来粉菲菲的脸,象花儿。
潮远的身体更剽悍,神情中总有些狠,他也穿上以前那个先生穿的那种奇怪的服装,潮远说那叫西装。他的身形高大,穿上那衣服,深色的布料,衬得他越发英挺。
我从来没有出门,因为他不让,整个小楼就是我的天,我经常在院子里,看天,蓝得寂寞。
有天晚上,潮远回来,他的神色平静,身边却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着青色的短打,年轻的脸上满是焦灼,他伸出手,想要扶住潮远,却始终不敢碰触。
“老大,”他叫道,潮远低声的说“闭嘴。”
我站在楼梯上,看潮远搁开他的手,倒在沙发上,红色的液体从衣服里面渗出来,他的脸色很白,白到蒙上一层灰。
终于下了楼,他握住我的手,没有说什么,他的手下低声而迅速的说明了情况。
原来今天是个大日子呢,潮远杀了曾经的那个老大,将整个帮派掌握在手里,火拼的时候他一枪打中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的轰然倒地,成就了潮远的霸业。他现在,站在上海的最高处,看着这个城市。
虽然受了伤,但这次火拼已经成功了,潮远低声的笑。
“老大不知道为什么都不肯去医院,执意要回来,”那个年轻人局促不安的说“虽然伤得不重,也包扎好了,但是在医院安全些。”
我淡淡的说:“知道了,你们走吧,我来照顾他。”
两个人看了看,终于点头“老大就拜托你了。”我开了灯,昏黄的光照在潮远脸上,他的眉很浓,皮肤是褐色的,象吸饱了阳光,他的眼睛闭着,眼圈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我和他有着相似的脸,我的哥哥,他在祝福中出生,是光,而我,不过是影子。
打了盆水,毛巾雪白,敷在他脸上,突然,他睁开了眼。
“声,我赢了。”他平静的说,一直以来,他对我的声音都没有起伏,很平静的,象没有感情。
我点头,将毛巾拧干。
他的手抚过我的脸“你不高兴吗?现在的上海,有一半是我江潮远的呢。”
灯光下,他笑的豪迈“我说过,会给你更好的生活。”他躺在天鹅绒的椅子上,漆黑的眼睛闪过神采。
“我叫了人回去照顾奶奶,也该让她享享福了。”
“为什么不接她过来”我轻声的问
小心的解开他的衣服,露出白色的绷带,还有血缓缓的逸出,鲜红,我看到那光滑的胸膛上满是伤痕,细细的,一条条,有的已经愈合了,成了白色的印记,有的仍狰狞的盘踞在他的胸口。
原来,这个世界上,如果你要得到什么,就必须用另一样东西去换呢,潮远用的是血,流血不流泪呢。
他说:“就不要了吧,她对你又不好,一人一边,谁也不碍谁。”
我抬头,看着他漆黑的眼,模糊的听见他的声音。
“潮声,你是另一个我啊,所以,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
已经是冬天了,上海下了第一场雪,我站在黄浦江旁,看着细细的雪从紫色的天空降下来,这个雪花弥漫的冬天,很冷。
来了上海这么久,没出过几次门,潮远请了很多老师,教我读书,认字,到了现在才开始学习呢,有些好笑,但也明白了很多东西。比如说,雪,是空气的结晶体而不是什么神仙撒下来的盐之类的。
如果奶奶听到,又要说我大逆不道了。我裹着衣服,仍感觉那寒气丝丝撞进来,冷。
潮远笑着说:“雪景好看吧,要不要照张相。”没等我同意,就挥了挥手。
立刻有人架起个黑色的仪器,镜头对着我,潮远在我背后,手环绕过我的脖子,温热的呼吸扑在我脸上。
太亲昵了,我不由动了动,听他低声的说“别动”手的力量增加了,我一惊,僵在那里。然后火花一闪,那人笑道“好了。”
潮远满意的说:“快点把相片洗出来,我倒要看看有多象。”他的眼睛里是好奇的光,一瞬间我看到过去的潮远,他总是好奇的说我要看看鱼是怎么死的,然后他会抓一只鱼来,看着它慢慢的挣扎,他就睁着好奇的眼,微微的笑,只有我看过他这种笑容
我知道他,是残忍的。
很晚的时候他带我回家,他开了辆黑色的车,很大,坐起来是平稳的,透过玻璃,我看见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
轻柔的呼吸触碰冰冷的玻璃,雾气弥漫开来,透过雾气我看到一个黑影,在雪中踉跄,然后倒下。
“停车!”突然想救人,不是我有什么恻隐之心,这雪景太美,不想让个人来玷污。况且,遇上了我,也是一种缘分呢。
我下了车,潮远在车里,透过玻璃,我仍感觉到他的视线,行动并不快,我轻轻的将那人翻了个身,看见她苍白的脸。
她是南,林南,很久以后我知道她的名字,她用甜美的声音说:“你好,我是林南”那是甜美的呼唤,一瞬间我彻底沦陷。
那是一张苍白的脸,齐耳的短发凌乱,眼睛紧闭着,触手处她的皮肤冰凉,嘴唇已经是青色的。
我抱起她,轻盈得象羽毛的身体,这么冷的天,她只穿着件灰色的外套,里面是薄薄的毛衣,我抱起她,也抱起了一个美丽的梦。
潮远收留了南,那个有着苍白脸孔漆黑眼睛的女孩,她说她离开了家,独自来到上海闯荡,上海是个迷人的城市,有着太多的诱惑,所以人人前赴后继。
潮远在她眼里看出了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留下了南,然后,南,成为我的老师。
冬天有了她的陪伴变的温柔而美丽,她专注的看着我,美丽的瞳孔里有我的影子,第一次觉得有人注意着我呢。我低声的笑,看到镜子中自己的笑容,有了温度。
如果爱一个人,不要让他觉得欠你太多,很久以后我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潮远用忧伤的眼睛望着我,可是,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南的学问很好,没有问她为什么在一个风雪夜来到上海,那样狼狈的情形,相信她宁可忘记。
她总是咬着黑色的自来水笔,侧着头“潮声,来,你看这句话怎么读?”
火炉很旺,金色火焰跳跃着,映着她的脸,皮肤是那样粉菲菲的红,脸上有细细的绒毛,看起来象水蜜桃,我的形容词匮乏,想了半天就想出个词来,眼睛,对了,南的眼睛象葡萄,晶莹的。
我傻笑起来,见她巧笑嫣然。
“你不听课在想什么啊”她的手莹白,带着淡淡的香气,轻落在我头上,动作是那样的温柔,突然想起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母亲,她,会不会,也这样温柔呢。
摇摇头,我摩拳擦掌“好你个南,居然敢打我”故意奸笑起来,我扑上去呵她的痒“求饶啊,求我我就放过你。”
她挣扎着笑,娇喘道:“宁死不屈。”
“哈哈哈,恐怕由不得你了”手叉腰,我笑得流气,做出小瘪三的格来“今个儿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才要继续扑上去,南的眼神突然一变,戒备着什么。
我敏锐的感觉到空气变得阴冷,熟悉的味道残杂着血腥,一日浓过一日的血腥。
潮远站在门口,唇畔是抹嘲弄的笑
“我说声啊,什么时候你也学会调戏女人了”他轻笑,脱下呢子外套,露出里面的毛背心,灰色的,裹在他完美的胸膛上。
我嗫嚅,面对潮远我总会不安,他太强大,一手安排我的人生,如果没有他,我江潮声根本活不下来。所以我抬不起头,也不敢抬起头。
或许是南的到来改变了这一情况,我看着南,她是那样的美丽,充满了活力,我被她感染着,想要挣脱桎梏,要配得上她,就必须脱离潮远的保护。
一瞬间我想得清清楚楚,也许悲哀,也许我寡情,但是,真的,我不再需要潮远,现在的我,需要南。
潮远的眼睛幽幽的,我知道他看穿了我,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明白我的,他是光,我江潮声是影。
如今,影子挣扎着,想要自由。
出逃是很简单的,简单到我不敢想象。
那天潮远离开后,就没有回来,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不会伤我,但是南有危险,没有想多久,我严肃说“我该说抱歉啊,把你卷到这事里。”
南的手指压在我唇上,花瓣般柔软。
她说“声,我明白,所以我们走吧。”
什么都没有带,我说过,我会自己挣的,最后一眼看了那小楼,红砖,绿藤,还有很多的花,那使潮远按照我的想象建筑的房子。
我曾经和他说过我梦中的小楼,就一次。
哥,再见。
我有我的梦呢,美丽的梦,只是这梦,破碎得如此的简单。
仅仅一枪,第一次看到潮远的枪法,黑色的枪口爆出朵美丽的花,他微微的笑。
我抱着南站在大雪弥漫的外滩上,那鲜血缓慢的,不断的涌出来,铺张在白色的大地上,凄怆美艳。
她说:“声,我救不了你,真的很遗憾。”
然后,然后她的眼,静静的,看着天空,温柔无限。
仍使那紫色的天空,初遇时的那场大雪,纷扬下来,象是我的泪,生命中最大的一场雪呢,我看着她的眼,温柔无限的眼。
很多人围着我,他们用着冷冷的眼光看着南,手上是黑色的枪,潮远的手下呢,他们那么的忠心,以至于毁了我们。
白色的雪不停的飘下来,飘下来,把我淹没。
我的南。我低声的说,我的南。
然后,终于痛哭。
葬了南,在那场大雪里,潮远说:“声,你是我的呢,永远是我的。”
他的眼神冷淡,象在宣布一个事实,我终于明白,这一生我们注定纠缠着,和另一个我。
是我误了南,她应该有最美好的人生呢,因为我,使她的青春戛然而止,在那个大雪弥漫的晚上。
而我的人生,早已完结。
潮远一步一步的,爬得更高,他是个有野心的人呢,手下越来越多,局势越乱,他的契机也越多,这地位,他是有资格享受美人醇酒的。但是他,过着苦行僧一般的日子。
有时候看着闪烁的霓虹,刚到上海时是个夜晚,原本该漆黑如墨的夜空却被霓虹照成火树银花不夜天,一瞬间的画面却成为我最生动的记忆,那天潮远很平静的对我说:“声,我们留下吧,这是个好地方。”
我终于留在了这个好地方,一生一世。
——END
独角戏
人生一出戏,生旦净末丑,热热闹闹,你方唱罢我登场,台上台下同喜同悲,投身其中,落幕时一并退场,再来的,又是另一批了。
不过是一场春梦了无痕迹,看过哭过笑过,也就罢了。
如今,我唱的这出戏,是独角戏。
独自一人在台上,寂寞的演,举手投足的妩媚风流,眉梢眼角的万般柔情,附与谁人说。
你已离去。
定下悲凉的调子,你中途退场,而我在台上,凄然微笑,这斩不断理还乱的百转千折的情思,将我层层包裹,逃不出躲不去。
这是劫数,三生石上情相连,你我手心长出纠缠不清的曲线。你我在台上谈笑风声,你侬我侬。
我沉醉在其中,回眸方觉小指上的红线原是幻梦一场,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是谁导演这场戏,在这孤单角色里,对手都是回忆看不出什么结局。
漆黑的夜里,我勾勒着脸上的油彩,眼角闪烁的,可是泪光,透过重重颜色,我看不清你真正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