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证通过大概需要几个月。这段时间我会处理好在L市的一切事情。”他顿了顿:“处理完之后,我就会去瑞士。也许就不再回来了。”
万里呆住,半晌,才醒觉沈寒说了多么令人吐血的情况。
“你……”他手拿着一支筷子,直指着沈寒,颤颤巍巍:“你可是干脆利落啊,就这么抛下兄弟我一走了之?!”
“这里就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地方?”万里坐在那里不可思议,有些激动,他忍不住说“你去瑞士玩玩散散心我没意见,可要在那里定居?你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就那么放的下?”
万里一向顾家情怀很严重。
所以他对沈寒的决定觉得很不可理解。
万里觉得里面有状况。
“莫非还是因为段煌?”说完,他眼中目光一沉,显得有些凶相。
若真是这样,他和段煌梁子就结大了。
他万里一辈子就结交了沈寒这么一个最交心的兄弟,若是真因为段煌的原因而被逼着去了瑞士。
那就算他段煌在L市再财大势大,他也和他没完没了。
“段煌?”沈寒愣了愣,却没想到万里会误会牵扯到段煌。
其实他决定去瑞士的时候,根本没考虑到那个人,只是舅舅允诺给他去瑞士的条件,他觉得很合适自己。
“不。”他的声音有点冷。
“这和他完全没有关系。”
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僵硬,沈寒笑了笑,打破了两人尴尬的僵局。
“我知道,你一直以为我还是没有放下。”
他知道,虽然万里总是在他耳边不断地唠叨,庆幸他终于解脱了,其实万里心中并不是这样以为。
万里听了老实的点点头。
一共有三次。每次沈寒和段煌闹分手,沈寒都会跑到万里家中住一段时间。
表面是满不在乎的微笑,可连熟知沈寒脾气的万里都不知那隐藏在微笑中的受伤到底有多重。
感情的事,谁都说不清楚,万里算不准,这次沈寒是不是又会再一次抗不住,回到段煌的身边。
沈寒皱起眉, 背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拿出了一根香烟,用放在怀里的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慢慢吞吐烟雾了起来。
“我不否认,离开L市去瑞士的确能让我更好受些。”
“不用看他和安娜的结婚,也不用听全市频道播放他们的结婚典礼。更何况,以后的同学聚会,我不在,你们一定能更融洽些。”
好吧。
万里在肚子里腹诽。
果然是因为段煌。
他和他梁子绝对结大了。
“但是,我想去瑞士,绝对不是因为他。”冷情绝情的话,从他嘴里吐出来。
沈寒微笑着,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
什么都不用解释。他也懒得再去解释。
段煌一结婚他就离开L市,凡是清楚他们关系的人都会和万里有一样的猜测,这是人之常理。
但他已觉得无所谓。
因为他已不在乎。
而且他相信,时间的远去,能让风把这一切的流言都吹散淡忘。
比方说他,那五年痛彻心扉的纠缠和深爱,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忘记,到最后,他却还是因为被背叛和愤怒折磨的伤痕累累而慢慢忘了。
万里终于相信,沈寒的决心,还有对段煌的放弃,因为他看见,那双眼睛里的的确确都是寒冷。
第六章
吃好晚饭,万里自告奋勇去洗碗。
沈寒先洗了个澡,穿着睡衣,坐在自己房间的椅子上,打开了手提电脑。
点开他舅舅所说的公司的英文网站,把自己的电子履历投了进去。
投完了履历,他发了一会呆,鼠标开始浏览几个房屋中介的网站,一一点开,查看委托他们卖房的条件。
他在市中心还有一套房子,那大概是他在L市的唯一一点留恋,曾经是他和他父母三人同住的家。
自从他们死后,他已经有十几年未去那里了。
那之后,一直是舅舅在抚养他,除了每个月能从银行汇款中拿到一笔可观的数目外,他一直是一个人在学校中过着住宿制的生活。
房子一直空关着,在他心中作为一种特殊的纪念,也没有租借出去。
他就要离开L市了,而且会离开很久,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这房子留下来,只会成为一种负担。
察看了一会,把对方的联系方式记下,沈寒揉了揉有些疲劳的眼睛,关掉电脑前,打开了好几天没有登陆的邮箱。
点开收件箱,里面如他所料,收到了几十封新的邮件。
他突然离开天恒,在公司里闹出的风波一定很大。
会受到这么多人的疑问关心也是常理。
有一些的署名,是段煌。
每一个邮件的容量都很小,只有几个字节,大概是段煌也认为他不会去看邮件里面的内容,于是简明概要的直接把内容写到了标题上。
“沈寒,你在哪里?”
“沈寒,电话为什么一直关机?”
“沈寒,你突然走了,天恒里一团乱,很多事都要我亲自处理,烦死了。”
“沈寒,快开手机。”
……
他的指腹在鼠标上方停顿。
屏幕闪光,电脑的风扇转动,在幽暗安静的房间里发出机械的响声。
有些人,永远在无情的弄伤了别人之后,还能恬不知耻的继续招惹别人。
段煌,就是如此。
这些话里,表现最明显的,就是段煌一句也没有提到关于他和安娜订婚的事情。
只是一味的想要确定他现在所住的地址,大概段煌已经察觉,自己根本没有回原本他一直住着的酒店。
明明知道他们之间已经彻底完了,还一如既往的表现着类似情人之间的关心。
他冷笑。
删除了邮件,合上了电脑。
第二天早上,比较意外地是万里突然拉肚子。
沈寒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着万里有气无力的在卧房里咒骂,不出半小时就上一次厕所。
等到万里上了第六次厕所,他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时间正指向十二点。
万里在卧室里痛苦地哀叫,不能准时去接快要考完试的小雅。
沈寒失笑,放好了报纸,倒了杯温开水,打算去好好安慰被肠子郁闷折磨的万里。
“一定是你昨天做得饭里有问题。”万里拉的上气不接下气,面色惨白,腰酸肾虚,只能趴在床上,用一种你绝对有责任的眼神恼怒的控诉着沈寒。
“是不是有问题,也先把药吃了再说。”沈寒指了指杯中刚溶解的透明液体。
万里的面色再一次发白,觉得隔着二十厘米开外的他的鼻子都能闻到这杯液体里的奇怪的味道,他狐疑的说:“你确定?这么多?苦不苦啊?”
“你放心。只是电解质而已。”
沈寒说完,笑得无比绅士风度,然后毫不客气地把另一只手里握着的真正的一堆药片塞进了万里的嘴吧,又把那一大杯生理盐水灌了下去。
小雅到了下午两点还没有出现。
沈寒在家里听够了万里的抱怨,耐不住万里的哀求,穿着黑色风衣,一个人走在大街上。
秋风萧瑟,梧桐叶落得整个路边都是。
远处就是T大的校门口,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不同寻常的有十几辆警车停在校门口,警灯即使在白天还是不断的光耀闪烁,校门已经被围栏拦了起来,很多学生都惊慌的围站在校门边。
不一会儿,一辆救护车呼叫着急驶而来,急刹车的停在了围栏旁。
沈寒看到了这一幕皱眉,他快步走到了临近校门的地方,往那被围住的地方观察。
人群的阻挡中,从缝隙里可以看见地面上到处都是血迹斑斑,渗透进了泥石路面,暗褐色的非常可怕。
救护车里的医生和护士立刻飞快抬着床架和仪器下车,推开了人群,冲进了围栏里。
围观的人太多,沈寒看不见里面,不过猜测里面肯定是有什么人受了重伤,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警车来?
他突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万里说季雅就在T大的校门口等他,两人约好不见不散。
现在是两点半,按照道理季雅应该就在附近,可是他看过了,没有。
原本平稳跳动的心脏突然之间开始慢慢加速,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
十几辆警车停靠在现场,现场那么紧张的气氛,除非是发生了凶杀,或者有重要的人物被伤害。
莫非是?!
他虽然镇定,却还是倒抽了一口气,刚要拨开人群,就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沈寒?你是沈寒?!”
熟悉的女生的声音,听到了这两声呼唤,沈寒急速跳动的心脏立刻安定了下来。
他看见季雅娇小的身子硬是从拥挤的人群中挤了出来,正在向他靠近。
幸好她没事。
沈寒心里想。
否则他真不知该怎样向万里交待。
他对她点点头。
季雅立刻像是看到了救命星,慌慌张张地拉进了沈寒的手臂。
“太可怕了!我们还是快点走吧!”季雅惊慌地口气,拉着他的手臂,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出什么事了?”沈寒低着头,尽量用很温柔的声音安慰她。
季雅惊慌地看了他一眼,被沈寒眼中的鼓励打动,情绪稍微平复了些。
她喘了口气说。
“刚才我一直站在门口等万里,然后接到万里的电话说你会来接我,那时候身边站着一个带着黑帽的男人。”
季雅哽咽了一下,抓着沈寒的手更紧了些:“这时有几个穿西服的人从门口出来,突然站在我身边那个戴帽子的男人冲了上去,拿刀刺进了其中一人的腹部。”
“他刺中了之后,把刀拔了出来,继续刺……”
“刺了好多地方……包括那人的胸口……太可怕了……”
季雅声音越说越轻,越来越抖,好像又看见了方才那一恐怖的一幕。
沈寒皱眉,抬头看见了正被担架抬进救护车的血肉模糊的那个被刺伤的人,的确伤势很严重,包括被毁容。
季雅受到的惊吓不止于那人的受害,恐怕还在于犯罪的家伙当时就站在她的身边。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他轻声安慰着季雅,反握住她的手,轻拍着她的背部。
季雅,这一次恐怕被吓得不轻。
“季雅?”
陌生但似乎又有些熟悉的男声从远处传来。
沈寒感觉到季雅抓住他的手僵了一僵。
“表哥?”
他听到季雅低声惊讶地低声喊了一句。
沈寒愣住。
回过头,看见一个高大的男子正从一辆刚开过来车牌号码为单位数的黑色奥迪里走了出来,面色吃惊的看着他和季雅两人。
惊讶地目光在他和季雅身上流转,落在他身上时,更显得诧异。
这时,沈寒亦有些想起,这人好像,似乎他昨夜在大卖场里遇见过。
他是季雅的“表哥”?
邢烈看着他的目光,也透露着惊异,沈寒敢保证,他一定也想起了昨天的事。
两个成年男子猜忌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错摩擦,就连尚未从惊慌当中恢复的季雅都能感觉到他们之间不太寻常的沉默。
沈寒开时觉得世界有时候真的很小,而且那个“表哥”看他的眼神也很奇怪。
非常的奇怪。
那个“表哥”看他的眼神慢慢变得锐利,他有种浑身被他一一毫无保留的搜过,探索评估的感觉。
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借口离开时,邢烈收回了那种刺刺的目光,用略带歉意的语气对他说:“想不到在这里看见你。”
他很公式化的微笑。
沈寒不说话。
实际上,他对邢烈开口就对着他感到很突然。
这位市长的儿子为什么不先去关心他表妹的人身安全,而开口就冲着他?
“虽然昨天很碰巧的见过面,你应该还不认识我,我就是小雅的表哥,邢烈。我听季雅说起过你很多次了。万里先生。”
沈寒闻言无语。
包括他听到季雅“啊”了一声,但是也很为难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倒是已经明白,方才邢烈为什么要如此露骨的打量他了。
第七章
邢烈从下车开始就很仔细的观察了“万里”,包括两人先前没注意到他时的小动作。
他看到季雅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楼在一起时,立刻想到的就是昨日季雅提到的男友万里。
他很礼貌的提出表示想认识这个“万里”的举动。
从昨日的相遇,今天“万里”看见他,发觉他就是季雅的表哥时的反应,他对这个“万里”都感到很满意。
“万里”带给人的感觉很冷感,很难接近,方才的对视,“万里”看着他时,那种平静,甚至带着些微微探究思考的对视,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后还能这么坦然的看着他,更何况还带着一点点刻意的疏远。
可方才体贴安慰季雅的举动却那么自然,代表他内心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邢烈喜欢和这种类型的人交往,因为这样的人在他身边太少了。
难得主动,他想季雅恐怕也会很惊讶,通常对身边人都很严肃少语的他,怎会主动地和“万里”说话。
可惜接下来的季雅一句话完全让这个将来必定能在L市叱诧风云的邢烈愣在当场。
“表哥,他不是万里,他是我昨天跟你提起过的沈寒。”
季雅连说话都有些不连贯了,她红着脸立刻松开了搂住沈寒的手。
要是早知在这里会碰到邢烈,她怎样也不会去拉住沈寒的,居然造成这么大的误会。
只能说她当时看到沈寒的时候,只觉得这个穿着风衣的男人身上能带给她很大的安全感。
沉默的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已经有警察穿过人群向他们走来。
他在邢烈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才有些眉头舒展开来的邢烈表情又凝重了起来。
“我先离开一下。你们退到安全的地方去。”邢烈抱了一下季雅,并对沈寒礼貌歉意的微笑了一下。
把沈寒错认为万里,的确是一件很乌龙的事情。
“表哥,为什么你会来学校?”季雅这才开始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邢烈怎么会这么碰巧出现在T大的校门口,而且还是在凶杀发生不久。
邢烈看了她一眼,说出实情:“我刚接到电话,被刺伤的人,是政府官员,碰巧是我父亲派给我的秘书,今天他是来T大做例行的参观。”
站在人群外,看着邢烈进入围栏后立刻成为众人的中心,一切的工作开始渐渐变得有条有序。
救护车已经开走,接下来是对案发现场的拍照和标记。
季雅和沈寒还是没能离开。
作为当时正站在凶手身边的季雅来说,她是警方重要的第一目击证人。
政府官员被袭击的情节很严重,在没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时,当时在现场的人都被带到了警署不能随意离开。
季雅坐在审讯室做笔录。
沈寒站在玻璃门外看着里面的情况。
口袋里的手机不断地震动,是万里一直在和他打电话,确认两人的情况。
过了一会,外面的门被打开,有人走到他的身边,他转头,看是邢烈。
“季雅怎么样?”邢烈沉声问着,眼睛却没有看沈寒,而是关心着单面能透视的玻璃的另一侧的季雅。
沈寒听到他问,如向领导干部汇报工作一样回答:“她进去已经有半个小时,一切都很正常,记录的人问了季雅包括刺杀发生的时间,地点,还有那人的相貌特征。另外,他们已经知道季雅就是你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