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爷的!我教你喊‘爷’,你倒好,给我自学成材了?”
它不理会我,两个小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我家怒焰,就差没流口水了。
我囧了,敢情它是看上怒焰坠入爱河了?没想到这娃子还是个情种。
其实我想要好心地告诉他,他们俩是不会有结果的,首先门不当户不对就不说了,关键还有种族隔离,当然如果它要来一场柏拉图式恋爱我也没意见,但还有一个问题,它和怒焰,都是公的。
这TM什么世道!
从此,我再也不用拿笼子关着它了,因为它开始了漫长的追求怒焰的征途,只要怒焰在,它就不会跑。这一追就是好几百年啊好几百年……咳,这是后话,此处暂且不提。
在这里我交代一下,根据它那惊天动地的有生以来第一句人话,我正式将它定名为——“你大爷”,小名“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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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正在和你大爷((^o^)/b)做日常用语练习,怒焰在我们头上绕着飞。
说实话我真的蛮佩服你大爷的,它其实是个天才,因为在第一句话出口之后,它在极短的时间内学会了“怒焰”“我爱你”“嫁给我”等很难很深奥的词汇,当然,作为老师的我也是功不可没的。
正在你大爷在我的教育下说了第四遍连贯的“怒焰我爱你”,而怒焰实在忍受不了想要踩死它的时候,寒舍有客人造访了。
我在山坡上看见一行两人朝着我的房子走来,都是很熟悉的身影,有一个甚至熟悉得诡异。我站起来拍拍衣裳,对怒焰和你大爷说:“走了,回家吃晚饭了。”
两个家伙停止了“打情骂俏”,跟在我后面下了山坡。
我在那两人的面前站定,接受他们的目光洗礼,同时视/奸了一遍那个年轻的漂白版的“我”,总觉得似曾相识。
我还没有视/奸够,就被勾陈挡住了视线。他像见到老朋友似的给我一个熊抱,可了劲地勒我的背,却一句话都不说。
他大笑,我推不开他的怀抱。
可以感觉得到手臂挤压着肋骨,肺里的空气都要被挤空,连呼吸都在疼痛。不只我疼,他更疼,他疼得都在发抖。
他还是笑,而我放弃推开他。勾陈这样的笑法特别难听,这时候的脸也一定很难看。他肯定生气了,我想。
等他平静下来,对我说:“你小子命真大。”
我得意:“那是~”
他松开我,我才看清他的脸,相比三百年苍白了许多。我问:“怎么了?脸色不大好嘛,虚了?”
他笑笑,出乎我意料地说:“老了,是虚了。”
这下我反而调笑不下去了,尴尬地顿了顿说:“进屋再说吧。”
三人落座,怒焰回他的森林里去休息,你大爷歇在我的肩膀上打盹。
“勾陈,你就不要再数落我了,三百年的旧账要翻起来也麻烦不是。你让我先问个问题。”
他点头。
“你身边这位英俊潇洒帅气逼人的美男子是谁?我看着好生眼熟。”
真的很眼熟,除了跟我自己长得像以外,好像这白发碧眼的体征我也见识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勾陈高深莫测地笑了,而那孩子也是一脸微妙的表情。
勾陈凑到我面前,神秘兮兮无比郑重地说了四个字:“我、们、儿、子。”
一瞬间我以为外面打雷了。
我干笑两声:“这玩笑不好笑。你有老婆不是么?虽然蓐收那家伙死活没肯把他娘的名字告诉我。”
勾陈说道:“该比较害羞,那我来告诉你好了。他们的娘的名字就叫少、昊。”
“不可能!”我本能反应是勾陈开玩笑兼占我便宜,但看着旁边那个跟我那么像的人,心里顿时一团乱。
“什么都有可能。我也以为你不可能还活着,现在不是好好坐在我跟前吗?”他淡定得很,“少昊,我们有两个孩子,一个叫蓐收,小名该,你见过的;还有一个就是你眼前这位,他叫勾芒,小名重。怎么?你想始乱终弃吗?”
我开始回忆有没有哪天喝过酒做错事,或者有没有被勾陈迷昏从而失身……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跟他都是男人,怎么可能有小孩,他分明还是在逗我玩!
于是我也淡定了:“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切,真是越大越不好玩了。”勾陈摆摆手,“啊呀,很简单啊,跟天女一族学的呗。”
“然后?”
“然后我在涿鹿的那个天坑里挖了三天,找到了一点点你的魂魄。少昊你猜那一点点有多少?”
我看他挂着嘲讽的笑容,忽然觉得无颜面对这个男人,他眼睛的颜色烧得我无地自容。我明白,无论怎样,我理应为一些事物付出代价。
“……就只有两个指甲盖那么大。你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完整的人,就只剩两个指甲盖那么大的碎片了……”他说到这里骤停下来,轻轻地咳嗽起来。
勾芒紧张道:“父亲!”
勾陈挥开他,继续说道:“咳,少昊,你不能太过分,你欠我太多,你不能什么都不给我留下,对不对?所以我向天女一族讨教了秘方,用仅存下来的你和自己的元神糅合。
“既然你回不来了,我就想办法把你创造出来。该和重,就是我创造出来的你!”
第七章
我为他的话而震惊。我一直以为勾陈不是个长情的人,以为他什么都能放得开,以为他的执着不算执着。我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方法“悼念”我。
但是,大概是我真的太固执。我觉得难过,但并不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做错了。我对后卿说了“对不起”,对勾陈,我只能说——
“谢谢。”
我看见勾芒的眼神在一瞬间黯淡下去。他也一定非常仰慕勾陈吧,和蓐收一样,他们都真心地敬爱着养育他们的父亲。他们都不希望自己的父亲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可是勾陈,”我深吸一口气,严肃地说,“勾芒和蓐收可以说是我们的儿子,但请你不要说他们是我的代替品。我还活着,不需要代替品。”
勾陈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神色从激烈渐渐转为平静,忽而笑道:“那当然,他们可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比当年的你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囧。勾芒淡淡看了我一眼,扭过头微微笑了一下。这是个微妙的表情,让人摸不透什么意思。我心道,这孩子不简单,心性上跟蓐收不是一个等级的。
之后勾陈终于不再是那么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他恢复了流氓的本性,开始了他最擅长的事——调戏。不过现在被调戏的对象由我换成了勾芒。
我自然乐见其成。说实话,知道自己有“儿子”以后,我更加理解陈纪纭陈小叔当年的立场,放着现成的小朋友不玩,太浪费了。
他捏着勾芒的面颊问我:“怎么样怎么样,帅不帅?帅不帅?你也来摸摸,可滑嫩了~”
让我惊奇的是,勾芒对勾陈的调戏完全不为所动,一张脸始终挂着淡定的微妙的笑容,最后凉凉说一句:“父亲,摸够了没有,摸够了我们把该说的话说完可以回家了,你身体不好,要早点休息。”言下之意,别在这里丢人。
……看着都悚然。只听勾陈假装咳了一声,弱弱地回了句:“哦。”
我不由感叹:一物降一物,这就是命运啊!
勾陈正襟危坐说:“过几天天帝寿辰,你不去玩玩?”
我笑:“我是个‘死人’哎,怎么去?”
勾陈:“随便去逛逛吧,在这里你不嫌憋得慌啊。”
我想了想,扔给他一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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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当时就决定要去沈天遛遛,不答应勾陈是因为我不想跟他们一起出席。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而我就像是可恶的继父一样的角色,没有办法完全融入到这个家庭环境中,所以,何必自找尴尬呢。
我可以做一个潜行者,偷偷潜伏进天帝的寿宴,享受一把间谍的乐趣不是么?
于是我真的无耻地这么做了。不过去沈天之前我跑了一趟白帝庭,拿了点东西做贺礼。到底跟天帝是老交情了,不带点东西不像话。
沈天还是一座不夜城,苍白的光照耀着大地,安静得像纯白的坟墓。
这里葬着涿鹿之战所有牺牲的神魔的英灵,葬着后土一族全部的光辉和荣耀,葬着蚩尤最后的愤怒与悲哀,还有在他之前的,千千万万个尘封的被遗忘的故事。
每一滴粘稠肮脏的血液,都为这里的土地奉献了全部的能量,这里的圣洁美丽,是粉饰了过往之后,矗立于炼狱之上的罪过。
然而人们还是信奉它的美好,不得不信奉。因为没有了这里,就真的没有乐园了。
这也是天帝必须存在的原因,他是绝对强大的、不可替代的、支撑了整个神界的信仰。
很多年前我站在这里的时候只是觉得这里纯洁得可笑,现在我觉得,是纯洁得可悲。
我到得有些早,还没有什么人来。于是我就随意逛逛这个巨大的宫殿。
一路走过纤尘不染的神道,我看见一座圣堂一样的建筑,心生好奇,这里面总不会供着耶稣吧?
我晃悠进去参观,转了一圈结果发现偌大一个殿堂里,只供了一颗黑色的玻璃球。
而且这颗球我非常熟识,因为曾经有段时间我恨不得砸碎它——
夜空之玉。
我仰头看他:“小夜,别来无恙啊?”
……
我心想他一块石头摆在这儿,此刻还不是任我欺负,正好报当年争风吃醋之仇!于是我接着得瑟。
“小夜啊,来来来,别害羞,给爷笑一个。”
……
“那爷给你笑一个吧。”
……
“小夜,你不要不识抬举!哼,这么闷,真不知道当年后卿喜欢你哪一点!”我得瑟起来有点刹不住,说着说着就泛酸,情绪也难免激动起来。
“那时候后卿把你挂在脖子里当宝贝似的……”
“那时候后卿看你的时间比看我还多……”
“那时候我打擂台赢了后卿都没理我,还在那儿跟你说话……”
“呵呵,呵呵哈。”
“我操你笑什么!哎哟我操,谁在笑?”我傻了,不至于吧,这些话给人听见了?算了算了我还是自杀算了吧。
“你很喜欢后卿吧?已经喜欢他到了这么贪心的地步了,对吧?”这声音温和而略显低沉,听着怪舒服的。
此时我终于意识到是什么在说话了,是小夜,他居然开了金口。我现在很后悔没把你大爷带来,不然我一定要让它对着夜空之玉说上一千遍“你大爷的”。
我反问:“我那叫贪心?我觉得还好啊,不是非常贪吧?”
小夜说:“你听我说三句话吧,说完了你再发牢骚,好不好?”
我装模作样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说话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敲进人的心里,掷地有声:“第一句,后卿有一天对我说,他看上了一个特别笨的小孩。”
我盯着他,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
后卿,我哪里特别笨了?
“第二句,后卿他告诉我,那个睡在他身边的少年,是他这辈子最喜欢的人。”
……后卿睡在我身边的感觉么,我有多久没有体会到了?
他的呼吸他的味道,我全都喜欢得不得了。
“第三句,在你打赢了擂台的时候,后卿对我说,看见了吗,那个笑得神采飞扬的男人,他是我的爱人。”
我的,爱人。
我终于笑出来:“这都是后卿说的话?”
“是的,”夜空之玉也带着笑意说,“这全部都是他的原话。我从没见过后卿那么快乐,那么自豪的神情。”
“那是你没这个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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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圣堂出来,已经快要过了众人贺寿的时间,人潮都拥在正殿附近,我则晃荡到天帝的花园乘凉。
串铃在风里使劲摇晃,却还是没有声音。它们竭尽全力地渴望繁华一场,最终也只是落得风中飘零。
但它们曾经绽放过,它们曾经追求过,它们曾经快乐过。
我们也是。
“少见你这么多愁善感啊。”
“那是你太不了解我了,其实我是个特别细腻的人。”
“啊哟你别吓我!”天帝做捧心状。
“你少说点废话我就不吓你。”我转过身对着他,扔给他一包东西,“诺,拿着,祝你生日快乐,还有,祝你越活越年轻~”
天帝一边拆包裹一边叽咕:老子本来就很年轻,不要你祝。
刚拿出包裹里的东西他就乐了:“哎哟喂还是你最懂我!吼吼吼,白帝烤的鸡翅膀,我也就在四千来岁的时候吃过一次,哎哟味道那叫一个销魂啊,可馋死我了……”
“都这样了还好意思说自己年轻,你也忒不要脸了。”我调侃他。
他忙里偷闲斜我一眼,随后注意力又集中在了啃鸡翅上:“要脸干什么,要嘴就行了。唔唔,好吃!”
那一包大概有五十只烤鸡翅,天帝在一炷香之内扫荡一空。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真不愧是天帝,可以创造N个胃同时消化食物。
他吃完抹抹嘴,说:“作为回礼,我带你去大殿凑凑热闹吧,当然,我光明正大进去不要紧,你得隐身。”
他一提“回礼”两个字我就哆嗦,当年那个“回礼”可让我吃尽了苦头,现在又说“回礼”,我总觉得没什么好事。不过想想他这次应该是出于善意的,所以我也就勉强给他面子“从”了他。
结果,还是出事了。
这一场风波的当事人不多,但是旁观者非常多。之后发生的事件之乱七八糟,之出乎意料,之匪夷所思,之啼笑皆非,用天帝的话来形容——
“这是老子过得最值得纪念的生日。”
第八章
大殿里很热闹,大家你来我往转着圈地客套逢迎,笑容里满是喜庆祥和。多腐败,多美好啊,我想。
一进去天帝就自己跑去觅食了,他也看不见我,干脆就不管我了。不过他比较可怜,要一边躲着众神的奉承,一边不着痕迹地抽空往嘴里塞东西,还要一直维持着淡定的笑容庄严的表象,着实辛苦。
我四处溜达,看见了勾陈一家子。蓐收在那一个劲地张望不知道在看什么,勾芒在给勾陈夹菜添饭逼他吃,勾陈则是一副欣慰与憋屈共存的模样。
笑了笑闪到一个角落里,我发现命格书生正蹲在那儿做扶乩(注:占卜的一种),皱着眉头很苦恼的样子,便上前蹲在他面前瞅瞅。
我对占卜术之类的东西没有深入研究,不过当初在修神庭有学过一点皮毛,所以基本上可以看出来一点头绪。像命格书生现在摆的这个卦象,嘿嘿,明显是个姻缘卦,只是不知道他算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