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是要早点回家比较好,万一被诱拐就糟了。」水色也对千照叮咛。
「才不想被你这个冒牌教师这麽说呢。」千照噘著嘴。
「老师,该担心的不是千照,而是想诱拐她的人啦。」秀喜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众人背後。天气渐热,他已经不戴毛线帽了,露出闪闪发亮的光脑袋,手上提著用腰带困绑好的白色道服甩了圈。
「……梅染秀喜……最近越来越敢了嘛……」千照鼻子里传出低低的哼声,吓得秀喜反射缩到水色身後。
「你们感情可真好,要继续保持啊。」水色笑道。
「你看像吗?」千照手插著腰,「快点走啦、我想看的电视都要演了。」
秀喜这才走出,跟水色与宝珠说声明天见後,忙追著千照而去,隐隐还能听见『那以後就别等我嘛……』
「牵手。」宝珠对水色伸出手。
「为什麽?」
「不然老师会跑掉。」宝珠压了下自己的胸口,总觉得好像有那个地方变的不太一样了。
「我能跑哪去?」水色笑道,但还是握住宝珠伸出来的手,「对了、『那件事』不可以跟槙堂学长说,不然我会挨骂的。」
「为什麽?」
「嗯……因为我们太好,他会嫉妒。」水色随口说著玩笑。
「真的吗?」没想到宝珠居然认真地问。
「真的真的。」
「……现在听起来倒像假的了。」宝珠歪头。
「下次去亲女孩子吧,不过在那之前,先去研究一下怎麽亲才不会像咬人,不然会被讨厌的。」水色吐了半截舌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被咬的地方好像还麻麻的。
「为什麽?」
「什麽为什麽?」
「为什麽要亲女孩子?」
「……一般都是那样吧?」
「什麽叫做『一般』?」
「……算了。」
「有被敷衍过去的感觉,有点生气。」宝珠从喉咙呜了声。
「我才应该要生气,不可以突然亲别人,虽然课本上没有写,但这是常识。幕府也是因为随便炮击别国的船所以後来才被黑船叩关的。」
「……我知道了,对不起,下次会先问。」
「还来啊?」
「老师以前也做过吗?接吻之类的。」宝珠突然问。
「想都没想过,交女朋友啦、恋爱啦、甚至结婚……因为很忙啊,疲於奔命许多事……」水色气才叹没半口,却倏地停下脚步。
迎面而来一个身著白色连身洋装,体态纤弱,肌肤白晰近乎透明的女人。她微微晃动著身躯,动作僵硬地像被丝线操纵拙劣的人偶,表情哀怨地朝水色靠近。
「老……师?」宝珠转头望著水色。
「……青……姐、怎麽可能嘛!」水色提起一只手,表情瞬间变的骇人,那抹唇边的笑容裂开,化为怨念与猛毒,五指张开间,甩出圆月轮。
「老师!」宝珠紧握藏在胸前衣下的护身符,如果需要自己的力量的话,要解开封印也行!
「别让他过来。」从水色身体中,分裂出的死灰尸兵器,猛然朝宝珠直冲,木棒似细瘦的双臂将未曾防备的宝珠牢牢禁锢。
「老师!你要做什麽!放开我!让我帮忙!」宝珠双腿乱踢,虽然是妖,但跟已经被邪灵、腐尸与逆咒粹炼出的最强尸兵器相比,层次实在差太多了,根本无法挣脱。
「来约会吧,仿冒品。」
水色的圆月轮划过女人的颈项,在鲜血四溅时分,他知道自己,又往混沌之处更深入了一点。
07
我最喜欢青姐了。
「青姐、唱歌、唱歌嘛!」他从走廊一端奔近,一把抱住女人的大腿,将头轻轻撞著她纤细的腰肢,这是他每天必做的事,而且以看见她略微困扰的苦笑脸庞为乐。
「少主,您放学回来啦?」青奈漾著笑容,一头削成羽毛剪的长发,柔柔披在背後。
「嗯、我回来了。」
「刚才进大门时有讲吗?」青奈左手插在腰上,另一只手则握著竹柄拖把。目前位於九十九里町的花御堂家本堂,占地面积相当广,从室町时期开始以趋魔师的名号崛起,之後陆陆续续与官员商侩有所接触,拓展势力最快时,甚至跟加贺流忍者合作过,在六百年来的经营下,造就现在的规模。
花御堂一族自称是驱魔师,正统门道的祈福法会、安灵祭等妆点自然没少,不过私底下干的可就不这麽光明正大了,本业其实以咒杀、诅咒为主,替来委托的雇主除去劲敌。幕府迁都江户时,花御堂一族同样举家跟随,此时为黑暗世界继战国以来第二个极盛期,至此,花御堂已拿下『最强』咒杀师的头衔。
随著时间经过,直到近代,笃信科学为唯一的人越来越多,花御堂一族的事情逐渐被当成地方望族会流出的无聊传闻,在当地制作的观光小册子上甚至也以好笑的口吻记载了咒杀师的简介,不过真正相信的人却屈指可数。
大概这就是所谓『因为证据太齐全,反而被认为不是凶手』的逆向思考吧。
「我又不喜欢他们。」水色鼓起双颊。
「就算是这样,还是要有礼貌的,像我们见到你也要较『少主』一样。」青奈碰了下水色的鼻子笑道。
「青姐叫我水色就可以了,老是少主少主的听著,都要搞错自己的名字了。」
「真的吗?那我就偷偷叫你水色吧,不过不能给老太爷发现,不然我会挨骂的。」青奈口中的老太爷,是水色的叔公,也就是现任的花御堂宗主。
「嗯、」水色点头。
「蝶之间已经准备好点心了,今天从三豆屋送过来的,是春天新品的、内馅包著红豆沙的樱手毬,看起来非常可爱呢。」
「下次我也去外婆的店里帮忙好了,做和子还比较好玩……比起做什麽修业的。」水色的外婆也住在同县,以开和子店为生,年近七十身体还硬朗,虽然女儿嫁入豪门,但她却鲜少跟亲家往来,听说原本是反对这门亲事,不过疼爱孙子为天性,故每天会派店里的伙计送点心过来。
「可别说这样的话呀,所有人都很期待你的表现呢,如果能获选成为宗主就更好了。」青奈摸了摸水色的头。
「人选又不只有我一个,别人爱就让他去吧,以後我长大要娶青姐当新娘,然後一起搬到北海道去养牛。」
「嘻、你又看了什麽奇怪的节目了?为什麽是北海道呢?那里冬天会好冷啊。」青奈忍不住笑出声。
「因为雪好漂亮,搬去之後就能经常看到雪了。」
「铲雪很辛苦哟,我可不要去。」青奈故作任性状地噘起唇。
「那、那全部我来铲吧……」水色拉拉青奈的衣摆,表情像很紧张青奈不肯跟自己一道去。
「嗯……这样我就考虑看看罗,先去吃点心吧,放太久就不好了。」拍拍水色的背,青奈催促。
「我知道了。」水色用力点了下头,「那等一下我再回来找青姐,到时候要唱歌给我听哟!今天跟老师借了乐谱。」
「好、好、快去吧。」
青奈注视著快步跑开的水色背影,温柔眼神瞬间走了样,改而被悲伤与痛苦覆盖。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绝不会想待在这个花御堂家,此处就像个黑洞似的、会将所有靠近的人连肉带魂的吞吃殆尽。
这时的水色,却什麽都不懂。
☆
「连血都做出来了啊?真是个好人偶……」还是用真人做的呢。
不把命当命。
不把人类当人类。
这就是花御堂家能够活跃於黑暗世界的主因。
水色也姓花御堂,所以他也一样有著这种特质,在冷硬的残忍与软弱温柔彼此噬咬间,越来越支离破碎。
女人往後倒地时,花御堂往後掷出一个圆月轮,在像击中什麽似的发出声响後,忙往旁一跃,原本身躯所在的地面,窜出一条条黑色钢丝。线术为操偶师的基本,所以当水色看见人偶时,便已经提防著那难缠的钢丝。
对方一击不中,将黑丝收回,随即周遭暂时再无动静。阵风吹来,道路旁的树叶摩擦的沙沙作响,召回圆月轮,水色不再用手抛出,只稍微用了一点灵力,使之浮在身边规律转动。
突然对方再度发动能力。铿、铿、铿、从看不见的彼端窜过来的黑丝与圆月轮之间互相碰撞,对方正在试探水色的防御有多少能耐,而水色只站在原地,又从怀中抓出两枚圆月轮,在手指上转了圈後飞向黑暗。
「……我才不管花御堂宗主没有尸兵器会怎麽样。」水色道。
「你这个小偷,偷了宗主大人的东西,却恬不知耻的在外头活动!」又尖又细的声音,看来躲在暗处的是个女人,「还不把东西还来!」
「何不直接杀了我?」水色轻轻笑道。青姐才不是东西。
一枚圆月轮在身体周遭的地面刻出一圈圆,这是最简单的结界,只要他不跨出去,就能抵御一些伤害。
「有在祭典前杀了祭品的道理吗?我们要你的肉、你的血、你的灵魂!居然跑到这个禁町上,害我们多耗了不少人手哪!」女人的黑线分成左右两束,高高举起、前端卷成尖锐椎状,看来已经估好了结界的强度,准备一次击破。
「如果这种能力可以给人的话,我早就送出去了!」水色挪动脚步,突然身型往下一蹲,手臂竟然没入地下,当他再度拔起时,黑色尖椎已经刺穿结界戳进大腿。
连感觉痛的时间都没有,手中感觉握到柔软而滚烫的溶岩,他将那『东西』往沾了自己血液的黑丝上洒去。在耳中听见惨叫声的同时,他舔著齿间笑了。
水色一向采取会两败俱伤的打法,除去他根本不愿意强化自己的术之外,他也每回都在提醒自己,伤害人的重量。
「咿……咿咿……地脉……居然用手……」出现在水色眼前的,是个身著夜行紧身皮衣的短发少女,她的左眼挂著红色镜片的狙击眼镜、十只手指上都连著黑色丝线,但几条已经断开,胸口与手臂上都出现了像被烈火烧过的痕迹。
「你以为这里为什麽会聚集这麽多同业?」水色的手一提,四个圆月轮在掌下高速转动,「你以为这个町为什麽对花御堂来说是『禁町』?」
因为能对付花御堂家的东西跟人都太多了。包括本地俯拾即是的珍贵地脉,他的手能穿越地表的物理性,直接拖出蕴含高能量与灵气的地层脉动,没有什麽特别的技巧,就像拿著一桶浓硫酸泼向目标一样。
「呼……呼、我绝对要……让哥哥有参选宗主的资格……」女人扭曲著唇,让黑丝缠两手腕手指,化为一根根长钉状物,脚尖一用力,纤细的身体疾冲至水色跟前挥拳。
「要留我一命……反而不是这麽容易啊……」水色毫不在乎地用手臂抵挡尖刺,瞬间被戳个皮开肉绽,但他也很清楚,这种攻击不过仅止於此。
水色操动圆月轮,打击女人背後,女人看来已经有不少实战经验,一听风声,头也没回,光只用单手往後一挥,利用韧度十足的黑丝弹飞圆月轮。水色又是一矮身,在他的手即将触碰至地面时,女人发足蹴向他肘部,喀声响起,被命中之处关节便卸脱。
「不会再让你碰地脉的!」女人厉声。
「对我们花御堂摇尾乞怜,加贺家的杂种狗啊!」水色往後跃开一步,握著伤手,估计著要怎麽接回,眼里露出一种主子的威严,完全将女人当成下仆来看的口吻,「你们哪来的资格参加宗主选拔!」
「呜、」瞬间被水色转变的气质震慑,女人面色铁青,只得重新摆好攻击姿态,「海贯大人、海贯大人他答应过的……只要……」
「还在听那个疯老头的话吗?少了尸兵器的他,什麽都不是了啊。还是说……是虹虫那小鬼传话的啊?」
女人倒抽了口凉气。不是听说水色少主对於花御堂家内部的事一点也不清楚吗?
「那小鬼的话要是能听,花御堂家也会变成慈善事业啦。他可是想要宗主这个位置想要得不得了,怎麽可能再推荐一个竞争者,何况还是身份低下的忍者。」虹虫是叔公的直系孙子,从以前就对同样是继承人选之一的自己有相当的恨意,表面上装作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实际上在暗地里操盘可厉害著。
尤其自己夺走尸兵器之後,虹虫更将他视为头号要除去的目标。
「你、」女人狰狞地扯下唇角,此时从花御堂脚边的地底暴涨出一条条黑丝,早在对话间,她就已经将好几条埋入土中。水色的四肢被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困绑住,丝线陷入皮肤,拉出鲜明的痕迹、渗出湿溽的液体。
水色唇角勾起,连哼声也无,用一种望著某种物品的眼光望著女人。
美丽的现代女忍者……
「为了避免你再作怪,先把你的四肢绞断,再送回本堂去吧!」女人厌恶那种笑容,就好像坟墓里的尸体突然发笑一样,僵硬的毛骨悚然。
她才刚要拉动黑丝,肩上却感觉一阵剧痛,反射一摸、肩膀上居然多了一道烧焦的痕迹……这是子弹!
「谁!」怎麽会!她已经先在附近用黑丝围住了、要是有人触动,马上就会知道的!
「国家公务员。」
「这时应该说『警察』吧?」
两道身影从巷道一端出现,两人手上都亮出警察手册,那封面的『警视厅』三个金字闪闪发光,其中卷曲著头发的男人,左手还抓著一把装著长浮动管的狙击枪。
「真是不得了的兴趣呐小姐,我们又见面了。」没拿枪的那位一看就像有钱的公子,剪裁合身的西装、稍微往後固定的头发,还有挂在嘴边的从容微笑,他是隶属搜查零课的谷久留间肇。「这次不用道符了?」
谷久留间身边飞著几只黄白相间的蜜蜂,嗡嗡发出吵人的声音。这不是一般的蜜蜂,而是有著蜂型态的式魔,普通时候能用来搜集情报、传递讯息。
「是你……」女人将手上的黑丝揪的更紧。
几乎没把女人放在眼里,手拿狙击枪的男人只对水色道:「喂、可以把宝珠放开了吧?你知不知道那鬼东西不是契约者以外能碰的?」
「……学长、」水色抬起头,这时才发现被尸兵器抓住的宝珠,因为受到瘴气的腐蚀,已经奄奄一息的昏迷了。「放下他,青姐。」
他抱歉地做出指令,看著尸兵器将宝珠轻轻放在地上。
「虽然现在说这种话可能没什麽意义,不过小姐……你被捕了。」谷久留间轻轻道,「放下武器,最好不要抵抗,当然也不要想跑。」
「再过来我就断这家伙手臂!」因为无法杀死水色,女人动了根手指,丝线与水色的右上臂连接,被缠绕之处喷出大量鲜血,表示她不是在开玩笑。
「再动我就断你脖子。」槙堂回过头,一道近乎透明的白丝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女人的颈项,缠绕一圈後便立即收紧,「来交换条件吧,你放开这家伙,我用在公共场所玩SM的妨碍风化轻罪逮捕你,要不然就是蓄意杀人未遂、重伤害加携带危险武器。」
「……你以为法律动的了我?你是什麽人我可不知道,不过这种事一旦往上报,只会被列为无稽之谈罢了。」女人像觉得有趣般的用鼻音哼笑,但实际却对自己颈上的透明丝感到恐惧。
这是什麽丝?不像合金、但更强韧而且有弹性!顺著丝线找源头,发现槙堂肩上居然停了只比打开的手掌还大的八脚生物。
『土蜘蛛!』
土地神等级的……怪物。
「有我这种警察,就会有专门用来对付你们这种人的法律,本大爷是槙堂苍士,师承高野山真言本宗,隶属这个国家唯一可以合法逮捕并且直接对异能人士进行处分的机构,搜查零课。换句话说,等於领到了杀人执照,要怎麽做出判断是我的事。」
「零课……」的确是最近政府秘密成立的部门,原本以为只是一群相信神秘宗教学的乌合之众,没想到里面居然有人有这种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