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抓包了,一定有!对不对?”
莫云使劲地摇着邵靳。
“喂!拜托,别玩了,我为什么一定要个小鬼来当物件?”
说溜嘴了。现实跟自己的思绪陡然连线的时候,自己一下子失去戒心任由莫云套出沈遥的存在。
“……真的啊?不会吧……”莫一脸找到乐子貌。
“你跟学生搞上啦?”
邵靳一脸险恶无比的表情瞪着莫云,莫云赶紧摆摆手。
“噢!我没有恶意喔。”
“那你解释一下,你那一脸高兴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莫云强装无奈地拍拍邵靳的肩膀。
“有少年身心保护法,你要小心喔!”
“去你的。”邵靳作势挥拳。
莫云闪躲开,敛起脸上幸灾乐祸的嘻皮笑脸,一脸正经。
“喂,不是你先招惹人家的吧,你教的补习班不是高中生吗?还未成年的对象很麻烦喔。”
“是他先靠过来的。”
一时生气才给了他一点教训,然而现在留在手上的,却是年轻肌肤的弹性与柔软感觉,还有沈遥怯怯地依着他啜泣的声貌。
“你又出神了耶……千古奇观,原来邵靳也是会心动的嘛!”
“就跟你说不是!”一向如冰潭的深眸简直要冒火了。
“你在乎他吧?”
“不要用这种诱导问法!”
莫云具有法学硕士资格的事没多少人知道,也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出资者。
“那他喜欢你?”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是个很烦很黏人的小鬼。”
如果那些生嫩激动的情感、颤抖如受死猎物的颈项、呜噎哭喘的细碎声音,都是种种爱恋他的激动表现,那么沈遥为什么不直接说?
“他没说啊!”
莫云壁眉,他以为以一般中学生不都先来告白那一套吗?交往、牵手、接吻、上床等等,好像有一套公式当作恋爱的范本,毕竟中学生的生活跟漫画、小说、电影、电视偶像剧是息息相关的。
“他只会一直黏我!”
想到沈遥那脉脉含情的眼睛他就莫名烦躁,即使在激情浪潮之中仍然执着地望着自己。
那样能说是没说吗?的确沈遥不曾用言语来表述对自己的心情,然而自己再怎样无感都不至于没有意识到他默默流窜的情意:会撒娇的语气、耍赖要自己帮他补习、会观颜察色地窥探自己,甚至还对自己说……
“你在那里,我没办法。”
他不可能不明白沈遥的意思。谁会为了不在意的人也在场就无法跟别人上床?沈遥在意他,所以无法忍受。
沈遥把自己当作……爱恋的物件。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但是他无法奉陪这单纯美丽的爱情。
他的心早就不适应过度纯净的专情了。
从莫云的房间出来时确定了对方的行程,莫云笑着说要改订到巴黎的机票。
“回来再好好喝一杯。”
邵靳点头,莫云拉住他,语重心长。
“你会在意吧?会的话,就不要那么急着推开他。”
自己想要推开他,的确。沈遥单纯的投注情感让他感到压力,他并不准备费心投人目前不甚需要的情感。从小就在无法信任别人的环境长大,在初恋时才又尝试着相信人、付出感情、学着不保留余地、不先保护自己,结果换来的是鳞伤遍体的背叛,就因为他还不够有力量,不是邵氏的长子,在商业联姻的考量下,大他四岁的女友另嫁他人。
感情的伤害已不复当初的强烈,余留的痕迹不过是提醒自己失去戒心的下场。当务之急是脱离现在的家庭,以及内部不断的权力斗争。
风花雪月的事他没有兴趣,所以沈遥不是个适合的物件,而他也不需要物件。
他步下晶华酒店的大门阶梯,在接过侍者手上钥匙的那一瞬间惊讶地停住。
汗湿的脸上晶晶然嵌着一对清澈无比的眼睛,乱的浏海下还滴着水珠,露出短袖衬衫外的手臂上有明显擦伤的痕迹,斜背的书包甩在身后,捏着背包肩带的手不自觉地在他眼光注视之下绞紧了带子。
邵靳伸出手扣住他的脖子,沈遥惊慌地看着他阴骛的表情。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一家一家找的。”
星眸亮眼终于黔淡下来,见到想见的人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好。
被丢在人行道上的时候他无助得想哭,然而他无法放弃那个想贴近对方的自己。所以他开始找邵靳可能去的地方。
他先过滤出来可能会编码到超过一千号的饭店。
首先,从邵靳的穿着与车子看得出他生活的品质,应该是四星级或五星级的饭店,超过十层楼以上的才纳入考虑。然后沈遥便靠着捷运跟公车一家一家去找,冒充邵靳的弟弟到处问饭店柜台服务人员,因为房间显然不是邵靳预定的,所以问话时特别需要费事套话。
终于在晶华门口奇迹式地见到自己找寻了整个晚上的人时,他己经分不出是高兴还是松了一口气。
觉得这么做的自己好傻。而对方还是一副惊怒交加的表情。
“我不是跟踪你!”
沈遥脱口而出的话让邵靳眯细了眼。
“这不是跟踪是什么?”
我自己找到的啊……
沈遥感到万分委屈,而邵靳则是无比头大。
“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我不是叫你回家吗?!为什么不听话?”
“我不要!你不能管我!”
沈遥叫嚷着,忍着不让情绪紧绷的自己掉泪。
沈遥受不了了。
“我喜欢你,想要见你,如果你不愿意回应我,干嘛管我?我就是在找自己麻烦,我花费金钱跟时间横越半个台北到处找你,我知道这是一场没有代价的追寻……
“但是我愿意。
“所以,请给我爱你的自由。”
然而沈遥任性使气的回答让邵靳很是不爽。
“不管你?那好,你也离我远远的,这样我就管不到你!”
邵靳的高大身影衬着黑暗中晶晶点点的灯火显得孤傲远人。
没发现自己的负气口吻在对方听来如同晴天霹雳,原来气闷瞪视自己的眼睛泛起薄薄的水雾。
再次被丢下来的预感,让沈遥后悔得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我为什么要多话?沈遥,你原本就没有在爱情中跟他分庭抗礼的立场啊。”
“比较爱对方的人就先输。真的是这样啊。”
“呃,先生。请问您能不能先把车子开走?”
饭店侍者有些尴尬地催促着邵靳,停在饭店门口的车辆会阻挡后方来车的进入。
邵靳点头示意,松开抑住沈遥的手指,冷冷说道。
“我要走了,给你一个忠告,没事不要穿着制服到处乱晃,台北市有临检的。”
邵靳坐入车内发动引擎,无视于泪流满面的沈遥,面无表情地开车离去。
沈遥根本追不上刻意加速的车子,他跌跌撞撞跟着跑到市府广场前时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汗水跟泪液交相滑过鼻梁跟唇畔,一样碱苦的滋味。他连抹去这些的力气都没有了。
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只看见目标就直直要往前走去,因为对方曾经表现出一点照顾与判若两人的激情,就以为自己也许可以成为他交往的物件。结果自己总是一再地被推开、被抛下来。对方冷冷地说不要自己靠近。
的确是自己的错,明明因为得不到注意而耍小孩子脾气,却迁怒于对方。
天知道自己根本不只是想要爱他的自由而已,他还想要被抱在怀里好好珍惜,被当作对等的物件温柔对待。
但是这些都是自己的妄想罢了,自己天真地把那些肢体接触当作可能的下一步,以为对方给了自己近身的机会。
放弃吧,放弃吧,无论如何心痛或舍不得,对方并没有成全自己爱情的义务。
体悟到这一点的沈遥对于必然要死去的爱情感到非常悲伤。
他崩溃地将书包甩到夜半时空无一人的人行道上,掩面啜泣起来。
可恶!
邵靳喃喃咒骂着看不见的物件。
飞车离开站立在饭店外环花圃不断流泪的沈遥,邵靳无法在后视镜中看清楚对方的表情。
努力擦干眼泪拼命奔跑的小鹿,一面跑着一面揩着脸上的泪水。
自己竟然对能摆脱这个黏人家伙感觉不到喜悦。
才刚烦恼着要如何甩掉不必要的交往关系,却在脱手的瞬间感到无法弃之不顾。对方是个孩子,但是自己的态度也没有堪称成熟。
用比以往对待任何物件部要激动的方式对待一个孩子,而不是他习以为常的冷漠。真正的冷漠是疏离不关心,而不是像他现在这样……
丢下了人却有一点不安。
他从莫云的房间出来已经超过十二点了,这个时候还会有公车或捷运吗?
自己不太熟悉台北市的大众交通运输系统,不过依照常识判断,现在应该是只能仰赖计程车的时候吧?
那只小鹿要如何自己回家呢?被少年队的员警逮到他半夜还穿着建中制服到处鬼混,下场可能就是家长要到警察局领人。
邵靳心浮气躁地闪过两辆车之后,在下一个安全岛间隔准备回转。
虽然不想承认自己被牵引了,然而控制不住自己想回头去寻人的想法让他不由自主地苦笑。
半夜十二点多沈遥无处可去。
他停在敦化南路与忠孝东路交叉口上的捷运站入口,颓然坐倒在阶梯上。
这个时候不论任何大众交通运输工具都己经停驶,他家却还有好长一段路。手机一直没有响,也许爸妈以为他早就睡了,因为沈遥出门一向有锁房门的习惯。
脸颊上的泪痕已经干得只剩透明的晶亮,一边调节呼吸,一边克制自己无意识的流泪,他并不想要脆弱,但是自己却常常违背要坚强的决心。被对方拒绝的绝望感大过三更半夜游荡的不安,无路可去的心酸让他再也无力举步。
浮荡的心思系于一人,原本不踏实的生活感一下子都清晰起来,沈遥还在适应着这些从前不在意的部份时,又时时刻刻被对方牵动着情绪。至少一开始自己并没有想要爱上一个男人的,他只是极其无望地发现到对于女性欲望的缺乏。
他无法不去爱恋那攻城掠池一般的深吻、几乎使全身骨酪关节都要发出抗议声的强力拥抱、被爱抚时那幸福到酸楚的甜蜜感,以及他以气息喊他名字时、那浑身战栗的感觉。
他的欲望与爱恋一并在那一刻便清楚地证实了他想要的人是谁。
他唯一欲望的物件并不是只要他的,甚至不把他当作对等的存在。
即便知道他从饭店中出来可能代表什么,他也无法把视线从对方身上挪开,因为对方的确注意到自己了,看见自己站在饭店门口泫然欲泣的表情。
那一瞬间沈遥刻骨铭心地了悟自己是再无退路了。
“告诉我可以爱你的方法,不论付出任何代价,我会好好学习。”
邵靳原本就不好的心情,在开车绕过晶华酒店四周还是找不到那个纤细的人影时,更是糟到最高点。
完全不知道对方可能去哪里,也没有连络彼此的方式,邵靳转而在周边道路上寻找。他可能搭计程车回家去了也不一定。明明知道有此可能,邵靳却赌气似地不放弃寻人。
他只觉得体内有一股怒气,必须要亲见对方才得消弭。
这个小鬼害他半夜开着车疯子般地到处找人,以往的邵靳从来不曾这样。
惹上小鬼就是这样麻烦!
向左弯入一路灿亮如星光步道的忠孝东路,邵靳搜寻着走动的人影,人行道上只有几个清道夫打扫着。
两边朝天的建筑物如整齐的石墙,将这座城市构筑成巨大的迷宫,一个人要消失在其中是非常容易的事,邵靳感觉很不好。
眼角掠过的一个小黑点让邵靳一下子紧急刹车,不顾交通号志指示,快速转入敦化南路。
打开车门在用力甩上的声响,让泪眼朦胧且睡眼惺松的沈遥吓得站起来。
待看清邵靳挟着怒气与冰冷而来的身影时呐呐无言。
“你……”
“对不起!”
沈遥决定先道歉再辩解,否则说不定死无全尸。
“搞屁啊你!”
邵靳气得连粗话都不掩饰,紧握的拳心让沈遥有点怕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现在是半夜,你在这里乱晃!被强暴你都没得喊救命你知道不知道?”
“我……”
“你别以为男人就不会被强暴!”
“你担心我?”
“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沈遥不怕死地伸出手,抚摸邵靳因为生气而肌肉绷紧益显峭拔的五官。这个人为了他找过了几条街?
他又喜又悲,又想哭又想笑。
邵靳沉默地望着小自己一号的肩膀与脸蛋,在沈遥的手指无防备地踏上他唇瓣时,张口狠狠咬住,法琅质的坚牙抑住指节处,像猎豹捕获猎物的颈子般地噬血,却又意外魅人的激情。
小脸蛋上吃惊的眼睛立刻湿了眼眶,然而随即又因为痛楚而皱起眉头,他想要抽手。邵靳不但咬,而且还用舌尖舔甜着指甲的弧度与指腹滑嫩的肌肉,一边咬一边舔,像吃着什么东西一样。
“不要……”沈遥发出啜泣似的声音,身体却像失去力气地倒在他胸口。
邵靳沉默的眼睛里有黑色的焰火,沈遥怕得攀附在对方胸前不敢抬头。
邵靳揪住他手臂与腰身往车上带。
“老师?”
“你再废话我就把你丢下来!”
沈遥沉默了。
飞驰如千里神驹的轿车迅捷地滑过一弯屈曲的虹桥,风声与车声在隔音良好的窗玻璃外消弭无痕,邵靳沉默而厚重的呼吸压迫着沈遥,他低头盯着紧抓著书包袋子不放的手,看见血色从弓起的指关节处褪去,剩下一片骨白。
沈遥心里有数,这一路怕是要走到再也回不了头的地方。
车子停下来时的颤动,震醒了一路上有地昏沉爱困的沈遥,小家伙在自己身边还有胆量睡觉让邵靳有些啼笑皆非,原本害怕得不敢看自己的眼睛此刻迷蒙地逡巡着四周。
奔跑了整晚的疲惫,让沈遥在半路上开始昏昏欲睡,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可能面对的危险情事。
邵靳帮他打开车门,沈遥一探头出来便被四面许多车子平行排列的景象吓了一跳。
“这里是……停车场?”
“这里是我住的地方附设的地下停车场。”
邵靳简略地说明,拖着沈遥还没自打盹中恢复力气的手臂往电梯走。
“快点过来,地下室的空气很不好。”
沈遥娇憨地点点头,蹒跚地跟着邵靳进了电梯。
到七楼之后邵靳又把他施出来,转了个弯找到自家门牌,正要掏出钥匙来开门,又发现小家伙黏上了自己的背。
“喂,你这么做只会让男人……”
他一回头发现沈遥又被瞌睡虫掳获了意识,额头抵着他的背支撑体重。
他叹了口气,难得好心地将沈遥的肩膀环进自己的左胸,用右手开了门,将沈遥一起带了进来。
“喂,你醒醒,要睡先去冲个澡再睡,你身上都是汗味。”
邵靳试图摇醒沈遥,沈遥却不怕死地将双臂往邵靳肩颈一套,用朦胧欲睡的不清口齿撒娇着。
“你帮我洗……我好累,不想动。”
邵靳眼底的色彩深浓起来,本想甩下不知好歹的人,然而他出乎自已意料地拨了拨对方前额的乱浏海,“这是你自找的。”环住沈遥的腰身一把抱进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