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龙————夜枯祭

这下子，墨墨名副其实了。

03

皎洁的月光静静地洒落人间，夜深人静之时，也是各种非人的生物活跃之际。
"喂！落毛鸡！"小龙安稳地趴在笼子底部，狭长的眼眶里，血红的眼珠滴溜溜地转著。
"四脚蛇！一边凉快去！"墨墨咂了咂舌，"我还想多睡一会儿呢。"
"你不想恢复原来的样子？"小龙锲而不舍，哼哼，我就不信你不上钩。
"当然想啦，"墨墨睁大了它棕色的眼眸，怀疑地瞥了小龙一眼，"可是，谁让那个家夥能力比我们强呢......"
"要是有反扑的机会呢？"
"那你为什麽不做？！"
"那个法术不适合我......"不是不适合，而是根本不能用。哪有火龙用水术的道理？小龙在肚子里嘀咕著。
"那也不见得适合我呀。"不会喷火、只会吐水的朱雀墨墨侧对著小龙，感慨万分地吸取著月之光华──如此弱小的自己，还真是久违了呢。
小龙看著和自己一样被还原成了出生时模样的倒霉蛋，烦躁地在笼子转著圈，"你到底做不做？"
"不做！"墨墨断然拒绝。眼前的这个家夥，最擅长折腾别人了，要是一不小心著了他的道，只怕一辈子都难以翻身。
就只有那个识人不清的成世漭，才会把缩了水的青龙当成需要保护的宝贝。
"真的不做？"r
"不．做！"墨墨再次干脆地拒绝了他，"那个人的厉害，你也不是不知道......"
"他只是不爽我们这麽清闲罢了，毕竟人界平静了那麽久......"小龙一想到那个人眯著好看的丹凤眼，渐渐凑近他们的神情，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墨墨在心底冷笑，能压得住恶魔的果然只有魔头了。这两个家夥的恶劣性子，根本是如出一辙，还真是什麽人养什麽宠物啊！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也不是那个魔头养大的嘛？难道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继承了那个魔头的某些坏性子吗？
千万不要啊~~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的墨墨，无声地哀戚著。
两只仙兽各怀心思，结束了交谈。
被对话声惊醒的哈士奇幼犬，抬了抬眼，又掉入了梦乡。

"小龙，今天是我带你去上课的第一天哦。所以，你一定要乖乖的，给大家留个好印象！"成世漭对著笼子自言自语，丝毫没有发现他念叨的对象正尴尬地将脸埋在了两只前爪里。
让一只成精了的千年仙兽做个乖宝宝？偷偷笑著的墨墨在窝里前俯後仰，险些从小巢里跌出来。
哦挖个坑埋了我吧为什麽我会那麽丢脸被这样念叨天哪我到底选了个什麽样的主人啊......
无语问苍天的小龙任年轻的人类抚摸著它的身子，甚至没有发现成世漭已经触到了它的逆鳞。温顺地趴在小漭怀里的它，安静地仿佛普通的兽类。
不过也就只是仿佛而已，即使不知道小龙究竟为何物，成世漭的同学们也不敢轻易地靠过来。
原因无他。小龙的外形，说得好听点是别致，说得难听点就是狰狞了。
身体全长四寸半，约十五厘米。遍体雪色，唯四爪有暗纹。长喙是骇人的鳄鱼形状，粗短的龙须则贴在鼻後，而几乎看不出的龙角则是缩在小耳後方，和背脊的棘状突刺混在了一起。
尾巴的长度占去了整个身子的三分之一，虽然皮肤柔嫩无比，可见识过小龙用尾巴将铁栏击断的众人，根本不敢小觑它的力量。
与其说小龙是只蜥蜴，倒不如说它是鳄鱼的迷你近亲。
成世漭让小龙停留在自己的肩头，和拎著鸟笼的王维一起，来到了阶梯教室。
"小漭小维！这里！"早一步来教室占据有利地形的孟青棉和他的哈士奇幼犬，正等著姗姗来迟的两人。
"啊，这里的位子真是不错，"王维将鸟笼小心翼翼地放在最右边，侧身坐了下来。
他的左边，则是和小龙聊天聊得不亦乐乎的成世漭。
而小漭的左边，便是正在喂狗狗吃点心的孟青棉。
"小棉，你的黄金猎犬叫什麽名字？"王维安顿好了墨墨，隔著小漭向孟青棉发问。
"不是黄金猎犬，这是哈士奇犬。"被打断和小龙情感交流的小漭，不耐烦地插话道。
"是橘子哦，"正耐心地用手喂著幼犬的孟青棉答道，"也可以叫它ORANGE，它都会答应你的。橘子非常聪明的！"
ORANGE舔干净了主人的手掌，意犹未尽地将头伸进了小棉的包里，试图把狗粮的袋子叼出来。
"不可以再吃了！"孟青棉轻轻地拍了拍ORANGE的脑袋，要它乖乖地坐好。
不要嘛~~ORANGE睁著水光闪闪的大眼睛，无比渴求地看著主人。
笨蛋！再吃下去要得胃病的！墨墨朝著ORANGE的方向轻咳了一声。
到底是小孩子，一点都不懂事！小龙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嘴角，瞪了ORANGE一眼。
被两只外表是纯洁幼仔、内里是千年老妖的仙兽一起教训，对於普通的兽类而言，无疑是一种极大的心理刺激。
ORANGE委委屈屈地缩回到了桌子底下，低眉顺眼，异常地安分。
这样才对嘛！为老不尊的仙兽两只异口同声道。
这下，ORANGE连耳朵也耷拉了下来。
小龙洋洋得意地攀在成世漭的右肩上，眉飞色舞。
"真是乖孩子。"孟青棉抚摸著ORANGE光滑的皮毛，安抚著幼犬。
"这门课好像很容易过耶！"小维说著从同学那里听来的八卦，神秘地眨了眨眼睛。
"真的？"一提到学习，成世漭和孟青棉都转过头来，看著王维。
"因为这个老师的专长是偶蹄类动物，所以，"王维顿了顿，稍稍卖了卖关子，"只要我们在接下来的农场实习里表现得好一点的话，就铁定能过！"
"可是，去农场实习的话，不就不能带上宠物了吗？"成世漭轻轻地捋著小龙，一脸依恋。
"是新开的农场啦，不是上一届去的那个又破又旧的鬼地方。"王维虽然长著一张娃娃脸，但行事上他远比少年心性的成世漭和孤僻寡言的孟青棉来得成熟，如果不去计较他的好吃天性的话。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带著宠物去罗？"孟青棉温柔地看著橘子，让後者身上一阵发冷，"橘子，这次可不能再晕车了，OK？"
ORANGE呜呜叫了两声，愧疚地低下了脑袋。
小龙伸出舌头，舔了舔成世漭裸露在外的脖子。
"小龙怎麽了？"成世漭已经习惯了小龙的招呼方式。不论何时何地，小龙如果有什麽事，都会轻巧地爬上成世漭的脖子，舔舔脖子示意，即使成世漭在睡梦中也不例外。
小龙啪──地跃上桌面，用类似鸟爪的前爪将成世漭的记事本从包里钩了出来。
真是很通人性的蜥蜴呢！孟青棉和王维互相看了一眼，在对方眼中读到和自己所想相同的内容。孟青棉微微咳嗽了一声，耳朵泛起了红晕，移开了眼睛。
成世漭翻看著记事本，纳闷著小龙的举动。忽然，他停了下来──
"小维、小棉，"成世漭双手合十，道，"这次农场之行，只怕我是去不成了......"
王维和孟青棉凑上来，瞪大眼睛看清了成世漭接下来的安排："农场实习"旁边划了个大大的X，写上了"补考"二字。
"小漭，你是哪一门补考？"孟青棉问道。
"难道是那门解剖组织学？"王维补充道。
成世漭点点头，沮丧地趴在了桌上。小龙迅速地爬到了他的额际，轻柔地舔著他的额头。
真是肉麻！墨墨不屑地别转脸，继续睡觉。
"别难过了，只是一个礼拜而已！"王维道，"我会带土特产回来安慰你的！王氏新鲜羊肠，你看怎麽样？"
孟青棉同情地看著成世漭，一语不发。
"我没关系的，"成世漭挤出一丝笑容，"虽然第一次的农场实习就这样没了有点可惜，可还是有下次的，对不对？"
王维和孟青棉一齐点头。e
"而且，小龙也在。所以，我没关系的。"成世漭一把捞过横在额头的小龙，将它揽在怀里。
小龙担忧地看著他，不明白心底的哀伤到底来自何处。它只知道，成世漭脸上的表情，让它的心非常的难过，难过到恨不得做点来发泄一下。
成世漭回给它一个安抚的笑容，在心底默默念著，小龙，只要你还在，我就能撑下去。

04

成世漭送别了两位室友和他们的宠物，和小龙一起回到了寝室。
卧室空空荡荡的，没有小维，没有小棉。
睡在自己下铺的王维带走了几乎是他体积三倍的吃食，整个壁橱都被清空了。而原本睡在自己旁边上铺的孟青棉，则是一脸铁青地给哈士奇幼犬灌药──还没有出发，ORANGE就因为害怕而晕了过去......
想到临上车前大家的手忙脚乱，成世漭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脱下外套换上睡衣，成世漭爬上自己的床，闭目养神。他没有发现，四人寝室一直空著的那张床上，放著不知是谁的行李......

小龙警觉地攀爬在床架上，注视著天边的景色。风起云涌，那只落毛鸡所去之处，恐怕会有极大的变故发生。
它低头看看自己弱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主人是怎麽办到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的，但天性中的随遇而安还是让它很快接受了现实。
墨墨常说它喜欢算计，其实，小龙不过是因为太闲了，生怕脑子不用会生锈而已。
转了一圈，小龙发现了一直空著的那张床上，居然放上了行李！它心中一动，飞奔而去。
"乱动别人的东西可不是好习惯哦~~"温文尔雅的声音在小龙的身後响起。
只见一人逆光而立，丹凤眼中满是戏谑，披散的长发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平添了一份妩媚。
主人？！小龙一惊，将已经半伸进去的前爪硬生生抽了回来。
"过得还不错嘛，鸣籁！"来人自顾自地坐在床沿，"不用担心你的小主人，他已经睡著了。"
小龙甩甩长尾，表示自己并没有担心他，可惜它瞥向上铺的余光还是泄露了心底的担忧。
"连话都不能说了？"吃惊的语气里，不掩关心，"要我帮忙吗？"
小龙慢吞吞地爬回到成世漭身边，白了他一眼。始作俑者居然会好心地伸出援手？打死它都不会相信。
"你不怕吗？"
我有什麽好怕，人家怕我才是。小龙决定不理睬主人。
无事不登三宝殿。偏偏挑成世漭和小龙落单的时候来访，主人到底怀著怎样的心思呢？
小龙打了个哈欠，窝在成世漭的脖颈边上，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
"你就不怕成世漭知道你真正的样子？"
小龙半眯著眼睛，看著渐渐凑近的主人。我不懂人类，也不想懂。千年前被驱逐的我们，没有和人类再接触的必要。
"可是你在依赖成世漭。"
还真是一针见血。小龙努力拉出一张无所谓的脸，却忘了兽形的自己，永远都是同样的表情。
忽然失去所有的力量，身体又缩水了，任谁都是会慌张的。即使是活了千年的仙兽，也不例外。小龙不允许自己在主人面前示弱，但却不由得习惯了成世漭的存在，逐渐露出了自己的全部。
在成世漭身边慢慢睡著，在成世漭身边慢慢醒来，在成世漭身边用餐，在成世漭身边看风景，在成世漭身边和落毛鸡拌嘴......
一开始的小龙，并不习惯成世漭对它的执著。它会挑食，会耍赖，会用自己的爪子在成世漭的手上留下长长的伤痕。
忍著疼痛的成世漭，还是会笑眯眯地将不断挣扎的它抱进怀里，一遍一遍地抚摸著它的身体。那麽爱哭的人，眼角明明含著泪水，却没有掉下来。小龙被成世漭的侧脸所吸引，挣开了他的怀抱。
惊呼过後，成世漭安安静静地任小龙趴在肩上，伸出暗色的长舌舔著自己的眼角。
小龙疑惑著这个人类的耐心和包容力，在一次次的试探後选择了放弃。
成世漭的怀抱，真的很温暖。
所以，即使是主人，也不可以将他夺走。
意识到自己将所思所想说了出来，小龙怔住了，它的主人也怔住了。
一瞬间变得忧伤的脸，让看惯了主人嬉笑打闹的小龙非常地不适应。
"你还是遇见他了......"外表是青年的主人低语著，他抬起头，扫去脸上的哀伤，笑道，"我来给你点帮助吧，鸣籁......"
小龙挠了挠脑後，表示自己没有听清。
来人微笑著送出了自己的力量，加快了小龙的幻化。四肢渐长，身体渐重，小龙惊喜地发现，迟迟没有动静的身体正在成长！
"只是稍稍快了一点而已，之後的修行还是得靠你自己。"如同出现时那般鬼魅，来人轻飘飘地拿过床上的行李，旋身离去。
小龙点点头，目送著主人离开。它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预感，可能这次之後，就再也见不到主人了......
试著把身体缩回到原来的大小，小龙小心地移动著身体，不想吵醒成世漭。
人类还真是麻烦，一见到不合常理的东西，就忍不住想把对方关起来研究研究。
我可不想落到这样的下场，小龙咕哝著，转了个身，对上了成世漭乌黑的眼珠......

"成世漭，你的蜥蜴是什麽品种？"一起参加补考的人，算上成世漭一共有五人。他们围坐在桌子边上，讨论著各自的宠物。
"三个月大的科莫多龙。"成世漭答道，"你的呢？"
女孩抖了抖手中的水瓶，"青蛙哟！"
四个人面面相觑，盯著水中的黑色小生物，犹豫著要不要告诉林悦，这是蝌蚪不是青蛙。
而且，现在是十月中下旬，真的有蝌蚪吗？
成世漭开始觉得，自从他将小龙带回学校後，生活变得有些走样了。
身边的人们一个个都露出了本来面目，说他们不正常也好，变态也罢，他们倒是自娱自乐地很开心。
而更让成世漭暗自担心的是，他似乎渐渐喜欢上了这种生活。
没有家里的烦心事，没有过往生活的纠缠。大家，其实都只是对动物很喜欢很喜欢的人而已。
"是我用冷冻精子和卵子孵出来的哟！厉害吧~~"林悦吐吐舌头，俏皮地一笑。
啊──我的心脏！离她最近的两个男生当下作出昏厥状，臣服在林悦的展颜一笑下。
哼！另一个女孩维佳一向不喜男生的接近。她别转脸，不去理睬一脸痴狂的两个发情生物。
成世漭呵呵笑著，手上的工作也没有停下来。将第四枚鸡蛋敲开一个小口，成世漭招呼著小龙过来。
鸣籁吗？很不错的名字，比自己取的俗气的"小龙"要好听多了。成世漭微微笑著，手握著鸡蛋，让小龙舔食著。
"哇，成世漭你对它真是太好了！"林悦将水瓶放到架子上，惊讶地说道，"它不怕人吗？"
人怕我还差不多，小龙翻了翻白眼，将蛋汁一饮而尽。它啧著嘴，凑近了没有削皮的苹果。
"这个等一下吃，要先洗一洗。"成世漭轻声细语道。
小龙点点头，趴在桌子边缘晒起了太阳。
"好通人性的蜥蜴。"连维佳都被吸引了过来，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开始聊了起来。
男生们互相看了一眼，决定结成攻守同盟。要想追到林悦，就得先让她对成世漭失去兴趣。因为，不论是对同性还是异性，成世漭的吸引力都实在是太大了。
S城有名的成家麽子──虽然之後成家还收养了一个孩子，但习惯上还是把成世漭当作麽子，家境自是不在话下。
但这是父辈给的，并不是什麽值得骄傲的事。如果不是老师不当心说漏了嘴，人们也不会知道远赴J城求学的成世漭，居然是个翩翩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