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俊俊

我的情况比少爷还要狼狈，不仅被球踢肿了脸，两只手也疼的使不上一点劲儿，看到少爷倒在了地上，我终於松了一口气，自己也躺在了球场门口，看著已经变黑的天空，喘著粗气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少爷忽然叫了我的名字："林毅，你过来。"
我马上站了起来，没想到过渡的体力消耗，居然让我的双腿发软，我硬撑著走到了少爷身边："少爷，什麽事？"
"坐下来。"少爷也不躺著了，他坐在了草地上，拍了拍身旁的空地，示意我坐。

我慢慢坐了下去，可是两只手真的好疼，所以不敢用力撑地，於是我坐下去的动作便有些滑稽。少爷皱了皱眉，把我的手套摘了下来，我看到我的双手，已经又红又肿了，少爷捧著我的手，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温柔地看著我，说："林毅，这一次我心情不好，连累你了，对不起，手...一定很疼吧？"
那是我第一次，有了哭的冲动。
我赶紧摇了摇脑袋，笑著说，一点都不疼。
看著少爷担心的样子，我真的觉得，什麽感觉都变成甜了。
少爷又抬头看著我青肿的脸，有些愧疚地说："真的很抱歉......我不应该冲球和你撒气的......"说完，少爷的手就伸了过来。

我不知道为什麽，想也不想地避开了少爷即将碰触到我脸颊地手，慌张地不敢再看他一眼。少爷以为我怕疼，也没多问，又躺在了草地上，他对著天空，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林毅，你知道麽，我恋爱了。"
我其实早就猜到了，但是胸口，仍不免会有闷闷的感觉，可是这种感觉，我似乎已经习惯了。
少爷接著又说："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已经失恋了。"
我没有感到意外，少爷的种种反常表现，换了谁都看得出来。少爷把头转向我，对仍旧坐在他旁边的我，说："你不安慰我几句麽？"
我从不知道如何安慰人，每一次小四遇到苦恼和我倾诉，我也只是和他简单地拥抱一下，给彼此加油打气，可是让我用言语去安慰别人，我就不知道该怎麽办了。一时间，我慌乱地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少爷居然笑了一下，把我拉倒在他旁边，和他并肩躺著，然後他说："林毅，你太内向了，这麽不爱说话，难道你就不觉得憋著难受麽？"

我认真地想了想，觉得真的没什麽，於是我又摇了摇头。
少爷胡乱地拨弄了我头发几下，继续说："其实，我也就是因为你的不爱言语，才会把很多心里话告诉你，你是很好的倾诉对象，谢谢你，林毅。"
那是少爷第一次和我道谢，我激动得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到最後，只有傻笑，可是因为牵动了脸部的肌肉，让刚才红肿的地方再一次疼了起来，我赶忙"哎哟"了一声，捂起了脸。
少爷於是笑得更开怀了，看著身旁放声大笑的他，我仿佛又看到了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他，那个给我力量的他，我用眼睛记录著少爷现在的每一个表情，动作，就像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什麽珍贵的镜头，那一刻，我终於承认了我的内心，我，爱上了我的主人。
爱，对我来说，遥不可及。
更何况我爱的对象，是本应该连想都不能想的人。

在我们回家的路上，我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对少爷说："少爷，我不知道怎麽安慰别人，可是...可是我知道，只要敢争取，就是成功的第一步，只要不放弃，就有希望！"
因为天黑的原因，我不敢肯定少爷的表情究竟是怎样的，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少爷是吃惊的，他在原地站了好久，然後笑著拍上我的肩膀，说："哈哈哈！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少爷，叫我名字就好，嗯，我知道该怎麽做了，谢谢你！"
一天之内，少爷连续和我说了两次谢谢，我从没感到生命如此美好过，看著少爷解开了心结，我的那一点憋闷和苦涩，也随之冲淡了。

05

我以前听别人说过一句话，瞬间便是永恒，今天，我终於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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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了少爷的问题，转眼也马上就要过年了。所谓的"过年"，对我们这种下人而言，仅仅意味著更繁重的家务活和操心事，而对我来说，还多了一条，那便是没有家人陪伴的空虚感。
我和小四一样，最最害怕的，偏偏是人人期待的新年。每逢过年，家里的佣人们都有一周的时间回家和亲人团聚，而我们这种无父无母──或者说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只能坐在空荡荡的家里，看著窗外的烟火发呆。
可是今年不一样了。小四说要陪小妮回家过年，顺便见见她的父母，所以今年的冬天，对我来说，是最最冷清的一个季节。少爷和老爷，夫人，在三天前的一大清早，就坐飞机去国外找老太爷他们了，高家仅仅只剩下三个佣人，便是张姨，李叔，和我。张姨和李叔从来都对我印象不好，背著高家人的面，总是骂我婊子养的，狗杂种，所以我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是不会和他们靠近的，可是偏偏今年的春节，我就赶上了一次"万不得已"。

年三十的那天晚上，我一个人早早地为他们做好了晚饭，打算去房间叫他们，谁知道刚走到房门口，就听见房里传出了张姨一阵阵呜咽的声音，我以为张姨出什麽事了，急忙推门走了进去，没想到我看到的，却是张姨和李叔两个人赤裸著身体，躺在床上，做一些我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那时候我被吓傻了，就那麽呆呆地站在门口，直到李叔扔过来一个枕头，吼了一声"还不快滚出去"，我才急忙地逃出了房间，可是我的脸，却是热到不能再热，就像发了烧一样，又烫又红。
不一会，李叔和张姨穿戴整齐以後，从房里走了出来，张姨上来就给了我一嘴巴，让我发红的脸颊更加地烫了，她尖声细语地骂著："你个狗娘养的小杂种，让你进来了麽，活腻歪了你？"
李叔也走了过来，把我拽到了门口，狠狠地踢了我一脚，吼道："今晚别再让我看见你，否则，打断你的狗腿！！"我勉强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发现我的嘴角居然被打出血了，刚想转身离开，就听到李叔忽然想起什麽似的一声："你要是敢告诉别人，我打死你个小王八犊子！"
我再也不敢回头，连忙走出了家门前的花园。

大街上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人，天空中接二连三地闪现著绚烂的烟火，映得街道五彩缤纷，亮丽非常，这时候，我突然看到了街道旁边的小秋千上，坐著一个高大的身影，我今天忙了一整天还没吃饭，看到那个人手里拿著一灌啤酒，我猜想他肯定还有一些钱，便想能不能先让他接给我一些，让我买些吃的掂一掂肚子，等我能回家了，再从我的小罐子里面拿出我攒的钱，还给他。
当我走到那个人跟前的时候，我才有些不可置信地发现，他的身影，和少爷的好像！等他抬头的那一刻，我便确信了我刚才的想法，他，真的就是少爷！！
"少爷......"我轻轻地开了口，怕太大声，吓到他，"你...怎麽在这里？"

坐在秋千上的少爷，像是没有听见我的话似的，依旧低著头，时不时往自己的口里灌一口酒，我知道少爷心情可能不太好，於是也不多问，静静地陪在他身边，等著他喝完酒，就赶紧回家，现在的温度很低，如果少爷感冒了，我的罪过就大了。
很久很久以後，少爷总算喝完了手中的酒，他站了起来，扔了空罐子，我知道他是要回家了，我刚想上前扶著少爷，没想到他一把把我拽了过来，捧起我的脸，恶狠狠地吻了上来。
我以前听别人说过一句话，瞬间便是永恒，今天，我终於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了。
少爷的吻和他的为人一点都不一样，毫无温柔可言，那简直就不能叫做吻，确切地说，那是侵略，是掠夺，是残忍的征服，是霸道的占有。口腔中混合著我伤口渗出的血液，以及少爷嘴里的酒精的味道，我的血腥味加重了少爷残酷的入侵，而他唾液中的残留酒精，则让我的伤口倍感疼痛，可是在那一刻，我却只尝到了温暖的滋味。

拥吻终於结束了，我的呼吸非常凝重，少爷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使劲地搂著我，脸埋在了我的肩膀上，头不停地摇著，身体有些颤抖，我用双手轻轻环住了少爷，刚想给少爷一些安慰，没想到是少爷先开了口："李晓，不要走，我爱你......"
我以为我可以流一些眼泪下来，事实上，却是什麽都没有，我不禁有些自嘲，自己是不是一个冷血动物，哪怕受多大的伤害，也不会有更多的感情流露。我使劲地抱紧了少爷结实的身体，拍著他的後背，静静地说："我不走......"
少爷身体僵了一下，然後他捧住我的脸，仔细地盯著我看，接著，又吻了下来。
这一次的吻，异常温柔，一点都不野蛮，我也努力地回应著少爷的缠绵，双臂把他环得更近了。

我很早以前就知道，我对少爷的爱，是永远得不到，也不需要得到回报的，我所能够做的，仅仅是在少爷彷徨，失落的时候，给他几句鼓励，给他身体去打，去靠，给他一种假想的温暖，今晚以後，又多了一样：给他一个代替的嘴唇。
少爷一边动情地咬著我的唇，一边呢喃著李晓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对"我"说著"我爱你"这三个字，我想我是真的疯了，就在那样一个寒冷又心疼的夜晚，在那个街边的秋千旁，在少爷酒醉之後的迷乱中，我居然说出了我心底埋藏了很久的那一句话："我也爱你......"

06
我明明什麽也没做错，为什麽一定要遭受这种待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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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少爷喝得不省人事，没办法的我，终於鼓起勇气，拖著一身酒气的少爷，一起走回了家。到家以後，张姨和李叔见到少爷回来了，也没敢发火，随便问了两句，就让我带著少爷回房间了。我把少爷放在他的床上，帮他脱去了外衣，然後又去卫生间拿了一条湿毛巾，给他擦脸。
少爷的皮肤是小麦色的，在灯光的映射下，显得很光亮，看起来就很健康，他的眉毛又黑又浓，和我的比起来，真的多了很多的英气；他的鼻子很直，鼻尖也没什麽肉，阿四告诉我，鼻头没有肉，就是没有福气的意思，可是我觉得少爷很有福气，但是再仔细想想，他最近因为那个叫李晓的男孩变得郁郁寡欢，闷闷不乐，那他现在，到底还算不算有福气呢？我继续擦著他的脸，看到了他有些红肿的嘴唇，不禁呆住了。少爷的嘴唇有些薄，可是因为刚才亲吻的缘故，此刻他的唇充满了血色，脸色也因为喝酒的关系泛著暗红，我的心跳有些快，呼吸也有点不受控制的急促，於是连忙帮少爷盖好了被子，打算离开少爷的身旁，已经准备离开的我，忽然被少爷抓住了手，少爷把我的手放在了他的枕头上，然後他翻身，用脸压住了我的左手，嘴里还梦呓："李晓...不要去外国找他，留下来陪我......陪我过年吧......我想你......我爱你......"

我挣脱不开少爷的紧握，又怕吵醒少爷，所以，我慢慢坐了下来，看著少爷宿醉的脸庞，用右手轻轻碰触了他的左脸，轻轻地说："我不走。"
那晚，我第一次和少爷在一起度过，那是我永远都难忘一个最最特别的除夕夜，充满温暖，也充满悲凉。
第二天，当我睁开双眼的时候，少爷已经醒了，正在盯著我看。我连忙站了起来，有些惊慌地看著四周，觉得少爷这次肯定是要责备我了。
"醒了？昨晚...没睡好吧？"没想到少爷新年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关心我的问候，瞬间，我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流，感觉自己已经有些飘飘然了。
"少爷新年好，我昨晚睡得很好。"刚一开口我才发现，我的声音非常的沙哑，甚至有点像撕吼了，於是我连忙低下了头，生怕看到少爷笑我的表情。
少爷坐起了身，下了床，站在我身前，他身上特有的那种高档香水混合了自己的独特的味道窜进了我的鼻子里，让我一下子想起了昨晚的拥吻，於是我的头更加低了。
"你发烧了？"少爷用他微凉的手，摸了摸我的额头，问道。
我慌乱地摇了摇头，脸上的温度，因为和少爷的肢体接触，更烫了。

"昨晚我喝太多了，什麽都记不得，你一定为了照顾我，把自己弄得很累吧？快去休息吧，你真的有些烫，我一会让张姨给你拿些药，你不要再干活了，这几天家里也没什麽人，回房间休息去吧。"少爷一边说著，一边就把我推出了他的卧房，我回到房间里，躺在自己的单人床上，看著天花板，感觉头脑晕晕的，仿佛刚才少爷的那些关心，都只是我的幻觉而已，慢慢地，我闭上了眼睛，昏昏沈沈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我的嗓子已经非常疼了，全身发烫，感觉很冷，因为口渴的关系，我努力坐了起来，想要去倒杯水，刚刚起身，就看到张姨端著一碗粥、一杯中药走进来了，看到我已经起来了，就白了我一眼，说："能起来还要让老娘伺候你？别以为你仗著自己是少爷的佣人，就能在老娘这儿撒野！！赶紧起来吃点东西，还有活儿要让你干呢！再装病，打断你的狗腿！！"说完，张姨把整杯的中药，倒进了不是很满的稀饭中，然後放在我的面前，又白了我一眼，转身离开了。

看著黑乎乎的一碗粥，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为什麽大家都要针对我呢？我明明什麽也没做错，为什麽一定要遭受这种待遇呢？为什麽我的父母都要抛弃我呢？如果他们还在高家，如果我爸爸把我带走，如果我不喜欢少爷，如果没有小四......
为了能让身体赶快好起来，我强迫自己喝光了那一碗苦涩的粥，然後打开房门，慢慢地移到了厨房，开始给张姨，李叔和少爷准备晚餐。
都忙完了以後，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我本是满心期待地等著少爷回来吃这顿饭的，谁知道李叔和张姨闲聊的时候，我听到少爷今晚不在家吃的消息，心里顿时有些失落。李叔和张姨吃完了晚饭，两个人对视时的神色有些异样，後来，李叔给了我十元钱，让我出门买一份晚报，买不到就不要回来。
家里的佣人都是归李叔负责的，我自然也要听他的话，可是已经这麽晚了，报刊亭早就关门了，我要去哪里买呢？想是这麽想，我还是拿了钱，走出了家门。

初一的夜晚，大街上仍旧没几个人，只有天空中不断绽放的烟火，陪著我一起走过这一条漫长又孤寂的马路。风有些冷，我裹紧了外套，开始走向家旁边的报刊亭。
经过的一家又一家的报亭都是关著的，我已经找遍了我认识的所有卖报纸的地方，可是都没有开门，正在我著急的时候，我听到了烟花以外的声响，转头一看，一个小巷子里面，有一对情侣正在接吻，被吻的那个女孩子，嘴里不断溢出了呻吟的声音，而我和他们的距离，不过两三米而已。
因为有了李叔和张姨的教训，我不敢再多看这些，拉起了衣领，打算继续寻找还未收摊的报亭，这时候，搂著女孩子接吻的那个男生忽然推了女孩子一把，忿忿地说："不是...你...不是他......"
"不是就不是，你干吗这麽大力？神经病！"被推到墙上的人大声抱怨了一句，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也是个男孩子。那个男孩子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从我身边飞快地走了。我再看看蹲在地上的人，忽然觉得有些悲哀的好笑──我居然又碰到了少爷。

07

我不在乎自己在你心里到底是谁，你可以用我发泄，你可以用我代替，你可以在吻过我以後忘记一切的一切，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会陪著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