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省得我问;找到他之後我们就会离开。」
『和我没有关系,是和你们同样血缘的人带走他的。我只知道这麽多了。』
在树灵说出这句话之时,学长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但他还是不改其强硬的语气,以没有得到姜子甫的下落为由,拒绝解开树公周围的六刀结界。
这次的交涉完全是以破盘收场。
而在数小时後来到现场的陆紫烨,看著一片混乱又布满了强力结界的现场,不禁皱紧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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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想著姜大哥交给自己的『工作』,陆紫烨非常开心的搭著公车前往小学。看看时间还早,也许办完姜大哥的事情,自己还可以顺路买些好吃的东西赶回家吃晚饭;好几天没见到哲月了,心里真的很想他;真希望他不要再连夜赶那个什麽报告了。
姜大哥和他说的事情很简单,就是那棵长在小学後门口的大榕树嘛;榕树里听说是有个树灵在住著,姜大哥要自己走上一遭,看看那个树灵在不在家就好了。这麽简单的事情自己一定能做的很好!到时候姜大哥一定会很高兴的称赞自己的。
想到会被夸奖,陆紫烨就开心的抿著嘴笑了出来,不晓得那棵树灵究竟和姜大哥有什麽过节呢?不过姜大哥看起来这麽的烦恼,肯定是因为这棵树灵给他惹了不少麻烦吧。
小心的不要弄破结界,陆紫烨穿进了被强制封锁的空间之中;原来这只是第一层的障眼法结界,用途是避开外头一般人的视线。里面则有第二层的强力结界,陆紫烨光看见地上围成一圈的那六把金刀就明白了,布这个结界的肯定是个高手,最简单的阵式也就是最强的阵式,记得自己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曾被这种金刀给戳到尾巴,痛的自己连养了三年的伤。
「这金刀看起来好讨厌喔......。」皱著眉头却又不敢靠近,耳朵差点就整个冒了出来。
为了怕自己被这几把金刀弄的心神不宁跑出耳朵,陆紫烨把外套的帽子给拉了上去。嗅著空气中的灵气走来走去,终於找到了好像是树灵的孩子。
他受了伤,而且伤的不轻;应该是方才那个结界所造成的吧?那个结界挡住整个树干,不要说陆紫烨了,就连树灵本身都被断绝在外!化身成小学男童的树灵蜷缩在废弃大楼的阴影处,不能回到身体里去疗伤休养的他,散发出了越来越虚弱的气息。
如果这样虚弱的一个树灵游走在外头,早就被街上的一些邪鬼们当成佳肴给分食了;不知道该说做这个结界的人是有良还是无良,虽然不让树灵回到他的本体去,却又保护他不被外头的妖物吃掉。
「喂,你还好吧,要不要我帮你......?」
印象中的树灵们,有许多都是和自己样貌相彷的孩子,陆紫烨本身对树灵并没有什麽不好的记忆。见到这样伤重的树灵难免觉得不忍,毕竟要化为妖灵都得要有个百年的道行。而且凑近一看,这个孩子样貌的树灵正哭的伤心。
『呜......、呜呜...,都是我不好......,我不好......。』
一看到对方哭成一团抽抽噎噎的模样,陆紫烨一下子也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安慰他还是如何。
「你别哭了啊,是什麽事情这麽伤心啊,我会帮你的!」
这麽蹲了下来摇了摇树灵的肩膀,陆紫烨却看见那树灵的怀里揣著一个小小的包裹,那包裹里头透出了奇异的光彩,还有非常细小的声音。
陆紫烨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人魂!而且是还活著的人魂,妖怪们最喜欢这种东西了,不管是拿来吃或是玩、收藏都好,特别是生的人魂,是最受大家喜爱的。以前生的人魂很好取得,现在可不好收集了。
这个树灵边哭边抱紧怀中的这个人魂,只是陆紫烨感觉得出来,这人魂的气息也很衰弱了。再过不久就要真的死掉了吧?可是不过是个人魂罢了,没必要为了他的死而伤心成这样呀!
『雅、......小良......,良......。』
「你在说什麽啊?小良?你怎麽都不理我嘛。」
树灵像是完全没听见陆紫烨的呼唤那样,仍旧自顾自的哭泣著。被冷落的陆紫烨不开心的嘟起了嘴巴,却又不忍心丢下受了伤又不停哭泣的树灵不管;饿著肚子守在他的身旁,转眼间天色已经黑去。
小小的树灵还是继续哭著,闹的陆紫烨都觉得有些烦了;突然间一股奇怪的波动敲过了结界的边缘。
轻轻的敲著,三下。像是在敲门那样。若非是陆紫烨这样敏锐的大妖,普通的妖灵是感觉不到这股异样的气息的。陆紫烨只觉得这气味有些似曾相识,却怎麽也想不起来是在那里遇过。
「喂喂喂,你不要哭了,有奇怪的家伙过来了。」
拉过树灵的肩膀,硬是把他拖到了结界的中心点──靠近六刀结界的地方。两眼已经哭到无神的树灵停止了啜泣,眼泪却止也止不住的猛滴下来。
他的双手仍旧紧抱住那个包著人魂的包裹,陆紫烨有些不安的望向结界被敲过的边缘,似乎是有什麽很恐怖的东西在那个角落游走。
那东西在试探、想要进来。
如果要说式神一族的组成,最基本的分法就是姓氏,再来就会提到一些沉重的过去,那就是陆羽的族人之所以会拥有式神的原因。
这并不是所谓的天赋异禀,其原因来自於陆羽的这整个家族的老祖先──,一名叫做陆寻的术士。他是一位法力高强的术士,周游列地为百姓们除妖降魔,当时的人们都非常的敬重他。
陆寻在自己的弟子们都能够独当一面之时,才从第一线的工作上退了下来、娶妻生子,但在自己的第一个儿子满二十岁的那年,孩子的身上却长出了一只强大的妖魔。原来那只妖魔是陆寻在年轻之时所封印在自己身上的恶妖,恶妖企图透过陆寻的後代血亲复活。
於是陆寻给第一个孩子下了封印、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孩子有些已经娶妻或是嫁人,他们的後代也都受到了妖魔的诅咒而生出了不同的妖魔;自觉年事已高,不能够再帮助家人们的陆寻,做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
妖魔攀附在血缘之中,他下了很强的咒语,让那些从子孙後代身上所长出来的妖魔在出生之时全部印下契印。於是妖魔成了式神,不仅不会再作怪,一旦主人去世,也会跟著死去。
吩咐子孙们一定要一辈子守著身旁的妖魔不能让他们作乱,陆寻也只能祈祷在千百年之後,子孙的血缘能渐渐淡去,直到再也无法令妖魔复活。
式神的前身便是妖魔,这是陆子宣常常挂在嘴边,说给哲月听的传说。一般的族人是不会知道这麽黑暗的真相的,只有一些进入管理阶层的人才能读到相关的传承文件。
但子宣并不是高层,他所得到的资讯,全是用他优秀的咒术所偷出来的。
子宣是个破格性的孩子,身为族长的亲侄子,其血源的厚重更不在话下。但他的法力全是用生命换来的;身体状况总是游走在死亡边缘的他,唯一的寄托便是潜心於这些咒术之中。十六岁那年他被检查出了血癌,和他已经病逝的哥哥一模一样的病。
隔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活不过二十岁的陆子宣,用强迫的方式招出了自己的式神。他小心翼翼的将这个还不该诞生的男人给藏了起来;一开始他并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招出人型的式神,所以他自己也感到非常的惊讶。
他给这个男人取名叫做哲月,之後的一段日子,是他们俩人生最快乐的时刻。
十九岁那年,陆子宣便离开了人世;但并非死於癌症,而是谋杀。表面上看来是因为咒语失败而遭反噬而死,实际的情况只有一个人知晓。
那就是陆子宣的式神哲月。c
如果被族人们知道居然有式神在式主死後还继续活著,唯一的路就是被全面扑杀;这些年来陆哲月一直在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躲藏的很好,从来没有被任何的人发现或怀疑过。
只有那个小跟班的陆紫烨,嗯,除了他以外,一切都相当的顺利。
几乎是每天,每夜,陆哲月都会想起子宣。有时候他会稍微的感到软弱,责怪自己当时为何不和子宣一起走掉;但这是子宣的愿望,打从自己出生以来,子宣便每天笑著在准备这件事情。
「哲月,我不要你和我一起死。我不想死......,你懂的,我想要你活下去。就当作是和我一起。」
「我不要你是为我而生的。」
这麽说著的子宣,现在回想起来,他的表情从来不见一丝的犹豫;他的人生已经太过於短暂了──,甚至没能让他有一点点犹豫的时间,不然他就要带著遗憾走掉。而他所做的决定,让陆哲月一度生不如死。
可是他的眼神,总是坚毅的望向前方,他是如此的清楚自己正在进行的事情。彷佛下一刻就要消失的子宣身影;陆哲月只能张开手臂紧紧的抱住他,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自己都是爱他的。
在知道自己的病情即将恶化到底点的时候,子宣默默将一切照著他的意思布置好。
根据长久以来家族中的研究,唯一能够让式神脱离式主而存活的方法,就是让式神杀掉式主;以解除古老的契约、获得解放。
杀死式主的式神也将因为从长久的束缚中解放,而得到强大的力量。
「子宣、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你不可以这个样子......。」
尽管陆哲月只记得那时自己握著子宣的手,求他不要──不要叫自己杀死他,但最後子宣还是让他这麽做了。几个小小动作的命令,那些带有强制性的言语彷佛穿刺过哲月的脑海,随後他的双手已经划断子宣的动脉。
每个式神都有的不明究理的特殊能力;陆哲月天生就是战斗的专门好手,结果第一个杀死的,是自己的式主也是情人。
拿著子宣已经为他准备好的新身份,好长一段时间陆哲月都一个人躲在小小的公寓中寸步不出;恐怖的记忆在他的心底挥之不去,他每天都想起子宣,就和现在一样;只是那时候关於子宣的记忆,是像血一样的痛苦泪水。
他甚至有段时间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贪生才会这麽软弱的待在子宣身边──其实心里是想杀了他,以避免自己和他一起死去。不然可以逃的远远的、子宣就能够安息了啊!这样每天思念著他,难道就能说他还和自己活在一起吗?
那为什麽、每每有了开心的事、难过的事......,不管什麽也好,每每想要和子宣说话的时候,才猛然又认清了他早已经消失在世间的事实。
如果这样就算是活著,那对於死去的人来说,也未免孤单的太过於悲哀了。
之後的几年,自己遇见了吵死人的紫烨,拖著这个小孩一起生活,陆哲月才总算拾回了些心思;这样空白的度日也不是好事,他开始思考自己将会很长的生命该从何开始;这时他看见了电视上有关於大学联招的新闻。
以前和子宣在医院同住了许久,哲月还记得医院里的样貌;他忽然有了某种的念头──,也许这是自己可以去做的事情。
报过重考班从零开始念书,式神──喔不、现在已经是自由妖的哲月,经过了一番努力之後,终於如愿的考进医学院就读。
为了总有一天可能会碰上的危险,陆哲月也很勤奋的研究著子宣当年所留下的各类咒术书籍;他知道自己虽然是战斗的专材,但年资与经验都太过於单薄,这会是以後的致命伤。
这次原本是想用式神来追踪姜子甫的行踪──,紫烨的气息总是隐藏的很好,所以自己的式神也无法找到紫烨。折好纸鹤之後,在纸鹤的喙上轻轻的吻了一下,捏在手中的白色纸鹤便立即抽动了一下,转瞬间化为了一只白色的文鸟。
虽然陆哲月一直不想把自己的式神变成肥嘟嘟的小白文鸟,每次变出文鸟来,很快都会被紫烨给抓起来吃掉......,好像是逗小狐狸的玩具似的;唉,可是不知道为什麽,不管怎麽做,都只会变成胖文鸟。
「唉......,好吧,你快去把这个人给找出来。」
文鸟啾了一声,拍拍肥肥的小翅膀飞出窗外。在市区的空中绕了几圈之後却没有找到姜子甫的行踪,反而是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地方。那是一个公寓区中的小型结界,布结界的手法,居然和当年的子宣一模一样。
丢下姜子甫的事情不管,陆哲月迷迷糊糊的便随著式神的脚步来到了这间公寓之下;这是一种相当特殊的结界,当年子宣把自己给藏在身边之时,就是用这样的结界。这种法术的作用是将外在的空间完全隔绝,但走近一看,才发现被隔绝的目标并不是公寓之外、而是公寓之内。
施术的人,似乎是将咒语整个反过来用,如果人在这个结界里头,可就完全出不去了!但从外头想要破解这个咒文倒是简单,当年陆哲月和子宣一起生活的时候学的可多了;他们一族的人相当的擅长保护及防守的法术,换个角度来看,也是破防的高手。
有些好奇这结界究竟是怎麽回事,陆哲月小心的切开一道能让自己通行的路、走进了公寓之中,但还没来得及爬上楼梯,便看见一名吊在外头摇摇晃晃的少年身影,看起来像是爬楼不慎摔下,两只手幸运的勾到栏杆而不致於摔下──,但也差不多了,只消少年一放手,已经是腾空的身体便会从四楼摔落。
「救命......,救命啊!」
微弱的求救声从四楼断断续续的传来,陆哲月见状,三步并两步的冲上了楼梯。
「你撑著点啊!」
陆哲月用力的一把拉上了陆羽,之後两个人都重重的摔倒在地板上。
「我差点以为会摔死......!呜......。」喘著大口的气,陆羽张开自己方才死命抓住栏杆的双手,掌心和手指都磨的破皮了。
但比起真的从四楼摔下去──,拉伤手臂和破皮根本不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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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起床醒来之後,发现白鹫和学长都不见的陆羽,因为实在是饿的半死的关系只好在冰箱里翻吃的出来煮。冰箱里也没啥好料的能吃,於是把冷冻的奶油可乐饼拿出来炸、再把蛋煎成半熟蛋卷加脆脆的培根;丢上一些胡椒之後倒也是很像样的一餐。
吃的饱饱陆羽开始在房子里打转,先是发现电话完全不通,自己的手机也收不到讯号。之後试著跳窗逃逸的陆羽,发现每一扇窗户都没办法打开到能让一个人躜出去的地步。
这样的公寓要是发生火灾该怎麽办啊!心理暗骂著安检实在太差,另一方面又完全没办法静下心来──如果没发现自己被关住了倒还好,一旦发现自己其实是被关住的,陆羽就心浮气燥的无法再待在这间房子里一秒。
「对了,把玻璃拆下来好了!」
不知道从那里来的点子,陆羽在刚开学的时候曾经和一个学长一起去修理社团教室的玻璃窗;看过学长是怎麽把窗户整个拆下来。用力的撞了几下窗框,果然窗框虽然被封死,却还是能被拆下!
兴高采烈的动手拆下最靠近大门的那扇窗户,企图要从外头的墙壁爬到楼梯间的窗户,但公寓原本就老旧,一脚踩中了会打滑的砂土,陆羽整个人就这麽的掉了下去。
死命的抓著栏杆却又爬不上去──,虽然是男生,但陆羽的单杠从来没有及格过。想起每次看好莱坞动作片时都会有这样的老套情节,男主角或女主角就是攀在那边爬不上去──自己如今也变成他们那样了啊!
大喊起救命,整间公寓却悲惨的闹起了空城记。手越来越酸痛,整个都快要失去知觉了;如果这是电影的话,肯定会有大卷发的美豔女星冲过来救起自己吧!可是含著泪吊在墙垣的陆羽却只想的起白鹫的脸。
──笨蛋!白鹫我快摔死了快点来救我啊!心底绝望的大喊了起来,却又想到更严重的一件事情──,万一自己摔死了,白鹫岂不是也会跟著一起死掉吗?
咬紧牙根只能继续撑住,把眼泪全往肚子里吞。而此时伸出大手把自己拉上来的男人,陆羽真的很想用力的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对了一定要请他吃牛排全餐做为答谢,救命恩人真的是可遇不可求啊!
「太谢谢你了,差点就没命了,啊啊啊──。」
整个人躺倒在地板上,陆羽完全不想站起来了,此刻他只想让自己好好的休息一下,确认自己已经确实的脱困了。
「不谢,你怎麽会爬在那麽危险的地方,幸好没有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