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咒语————膘骑小将军[上]

"我没病的。"刚出门都没下楼，姜晓阳就急急地对林风说，别人他不解释，但不想欺骗林风。进大学认识的第一个人，一起和家人吃了饭，姜晓阳对林风有种特别的好感。虽然幼稚得像小鸡总把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活物当作妈妈。
林风不是长相帅到不行的类型，但气质帅到不行，话少人就显得很冷峻很成熟。
一杯水、一个被套，再加上环境介绍就能俘获人心，林风本身很有吸引力，姜晓阳也完全没有处事经验。
从来没什么朋友的人会把第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当作朋友，特别是当他不会分辨真心假意的时候。
"我知道。"林风说。
林风的脚趾都知道，如果身体不好到不能军训，昨天晚上要自己照顾姜晓阳时，那两个家长一定就说了。除了"套被套"之外，还加上几个要"多多照顾"的条目。
这样的话，林风想，那就是姜晓阳家里有点本事，他给特殊照顾不用军训晒太阳了。
太幸运，幸运得让人恨......
林风下意识的就想把这层关系隐掉，关系这种东西，说出来可能带来麻烦，不说呢，关键时候......
林风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坏人，他只是特别识时务。该说的话就说，不该说的绝对不说。遇见从天而降的好运，就好好把握......
"你家有点门路，还是少让人知道的好。"林风的话说得自然，"如果大家都知道了，可能有人来找你帮忙，你要有点什么成绩别人还都说你是靠关系，自己付出多少别人都不说你好。"林风都用不着编，自然就说出来，就像是真的为姜晓阳着想一样，诚恳的很。
姜晓阳心里一阵感动，只觉得林风说得太有道理了，林风对他太好了。姜晓阳难得的家境好也不摆显，一晚上喝酒吹牛，其它同学只觉得他安静又大方，性格不错。一直笑眯眯的人走到哪里都讨人喜欢。
姜晓阳家里是高级干部，父母还算有素质，姜晓阳家教很好。但是家教告诉你好习惯、好价值观、好做人态度；却不教怎么套被套，也不教记得肥皂也要记得肥皂盒，更不教怎么看出别人是不是真心待你。姜家人希望大学里姜晓阳能学到点这个，不要纯洁得让家里人担惊受怕。
姜晓阳心中一热，勾住林风的肩，用力紧了紧。
林风想让姜晓阳的这层关系在需要的时候为己所用。先要他不说出来，再显出他林风才是姜晓阳掏心的兄弟。姜晓阳很随便地就被骗住，林风多少有点惭愧。十几岁的人还没到老奸巨滑没有道德感的时候。
即使林风真的不喜欢姜晓阳，也不是不会有时想起：我这样是不是很不好？犹豫于自己的行为，甚至有些惶恐，叹息着自己变得越来越世故。
哪有人真的只处在善恶的两极。非善即恶这种事，在真正的生活中很少存在。
"快走吧，"林风低了低头，"买完早点回去。"
"哦。"姜晓阳乖乖得跟在林风身后，乖得像一团黄绒的小鸡。
傍晚烈日下去，夕阳却残忍炕晒。地面蒸腾的热气泛上空中，空气虚虚实实，一切都显得缥缈遥远。
鸽子依然愉快地在飞，飞向鸽舍。
小超市里给姜晓阳补齐缺的东西，林风实在佩服居然有人好像一直生活在真空里--没什么是他知道的。刚才刚浮现的一点点罪恶感烟消云散。这个人不是从没独立生活过，而是从没、也永远不用为生活操心。
羡慕吗？你恨他吗？
姜晓阳和林风拎着皂盒衣夹垃圾桶回去了。

在大伙暴晒、中暑、晕倒的时候，姜晓阳神清气爽的在寝室吃雪糕看小说。在晒红的晒黑的晒暴皮的一堆人中间，姜晓阳显得更白净斯文。他会在清晨站在阳台上招着手送走室友。
别人累得想死，外套上晒出了盐。姜晓阳不好意思，就主动给大家打饭。林风想了想，尽管也累得不想动，还是坚决地跟着姜晓阳一起上食堂了。
食堂里一如既往的热且憋闷。炒饭的火焰冲上去，咝啦咝啦地窜着。每个人都等得不耐烦，抖着腿烦躁的脸上写满厌倦，就好像火苗一直窜到他们的心中深处。
"太热了，冷面吧。"
"噢。"姜晓阳有点难过的答应。大家叫他帮忙买饭，他差点打了麻辣烫。晒了一天的人再吃那东西非得喷火。
这就叫做"什么都不懂。"林风看看姜晓阳，他有点委屈的跟在自己身后。
"这有什么委屈的，又没说你不好。"
"那我要是给他们带回麻辣烫不就不好了嘛......"
"不是没有嘛。"
"那不还是你告诉我的。"
"以后就知道了，"林风拍拍姜晓阳的肩膀，"哪有什么东西还能一开始就想到啊！"
姜晓阳的嘴扁了扁，接受了林风安慰的话，心里其实还是高兴的。
"谢谢。"
"谢你个头，"林风说，"你妈可是把你托付给我了啊。"
姜晓阳的眼睛在任何时候都显得湿湿的，火光映在他脸上，金色糖浆一般温柔，安静地爱抚，像恋人一样。

十五天军训熬过头三天的不适应，剩下的刷刷也就过了。果然前几天怨声载道的一群人现在又哭哭啼啼地给教官们送行。
姜晓阳一个人呆在寝室里，这几天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军训，姜晓阳被排除在外，有点感觉怪怪的。姜晓阳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拿笔在纸上划着，突然好像听见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
"你在啊？"
"你怎么回来了，"姜晓阳惊喜地小声叫到，"你没去联欢会？"
"没兴趣，"林风撇撇嘴，"以后永远也不会再见面，过不了几天就会忘个精光，也就现在情绪激动，一个个觉得教官走了自己都伤心死了。"
"呃，"姜晓阳不习惯在背后说人坏话。"女孩子们很可爱嘛。"想了半天，冒出这么一句。
是吗？林风心里冷笑一声，何元那个笨蛋可是也哭了。
姜晓阳扭着头喜悦地看着林风，身体挺直。脖颈像天鹅一样洁白修长。穿着颜色浅的近乎白色的蓝格子睡衣的姜晓阳高贵白晰，也脆弱，喀嚓一声，优雅的脖项断裂开，留下一声脆响......

3
军训结束。学校放一天假。绝大多数人都蒙头大睡。姜晓阳没训，不睡。林风不喜欢睡觉浪费时间，也没睡懒觉。姜晓阳起来时寝室里一片安静，只有被子在上上下下的轻微起伏。不一会林风洗完脸回来，姜晓阳吃了一惊：
"起这么早，有事儿？"
"没，我不怎么睡懒觉。"
姜晓阳对林风好感又多了一点，他自己也不爱睡懒觉，教养不错的姜晓阳觉得睡懒觉是懒惰没有自制力的表现。
"那咱出去溜溜？"
"好，你快去洗漱。"
正合我意，林风心里暗暗地想到。
九月底的北方天气很好，一早路上人又少，感觉不错。人挤人总有点烦躁，清静的话比较容易拉近距离。除了逛街也没有别的去处，两人就一起逛超市。
姜晓阳很少上超市，没有必要。父亲单位会发，下属老总会送，对他来说超市是个挺新鲜的地方；林风经常上超市，但不爱逛超市。只会直接拿了东西就走。
这样的两个人在超市逛得却挺开心，姜晓阳是因为上大学身处异地的新鲜劲还没过，超市看起来又是个好玩的地方，最关键是有林风在身边同逛；林风是因为这家超市的打折商品多，折扣也大。
姜晓阳这也问那也问，没什么是他认识的东西。
"这是干什么的？"姜晓阳拿着一排很小的竹帘，"席子？"
"你家席子这么小啊？"林风简直不知道他怎么能说出这么明显与事实不符的话，"比你手大一点，你要怎么睡在上面？"
姜晓阳委屈地看看手里的东西，自知说了蠢话，"那是什么啊？"
"卷寿司的。"姜晓阳仍然疑惑，不过不敢再纠缠这个问题了。
"那是干什么的？"姜晓阳转而找上了另个他觉得奇怪的东西。
"夹核桃的。"
这个那个、那个这个，林风费劲力气才没把不耐烦表现在脸上。
最后两个人溜达到女士卫生用品区，还很不要脸的四下张望起来。只不过姜晓阳是在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林风则是在看：附近有没有熟人？
姜晓阳发现了一个小盒，上面写着：内置卫生巾。
"呃......"林风答不上来了。卫生巾这三个字指的是什么他是知道的，姜晓阳也知道。但两人又觉得肯定不是那个女人要用的东西：不是这样儿啊。
林风和姜晓阳一人拿了一个研究，翻来覆去的琢磨这个奇怪的东西。最后林风看到使用说明，惨叫一声。
"什么？"姜晓阳也凑过来，边上传来几个女人压抑的笑声，林风吓得手一抖，抖掉了盒子。边上的笑声已经压抑不住了。
姜晓阳和林风仓皇逃窜。

姜晓阳什么都没买，林风买了打折的卫生纸洗衣粉，看看快十一点了。
"吃饭去吧，"林风问，"你想吃什么？"
"随便吃吧。"随和，说起来是姜晓阳的教养好的表现。可是就是会刺激到林风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神经。谁有要求你放低姿态迁就我？
林风带着姜晓阳一路七拐八拐，穿过几个有点破烂的小路，终于在一个更破烂的小巷里找到一家拉面馆。是师兄们介绍的好吃不贵量还多的地方。要是平常，林风会觉得家境好的人陪他到脏兮兮的地方吃饭而挺感谢人家，可是姜晓阳家境太好了，好到只会刺激林风的自尊。
"大碗牛肉面。"林风坐下，喊道。
见不到来点餐的服务员，姜晓阳不知道该怎么办。犹豫半天，姜晓阳对着空气，底气不足地小声唤了句：
"一样......"
有人靠打肿脸装阔来维护自尊，有人吹牛来维护自尊。打肿脸装有钱林风舍不得，吹牛最终还是会吹破，林风就靠自轻自贱来维护他的自尊：
"陪我吃这种东西委屈你了。"
拿出最好的东西给别人，然后说"一点小礼，您看不上，只是心意，请不要嫌弃"自己说出东西不好，别人就不会嘲笑你：就拿点破玩意还拿出来现眼。
姜晓阳笑说："客气个屁。"还是拿他白皙修长的漂亮手指，对付起面前的大碗面。
整个面馆都发出呼噜噜吸面条的声音，还不时夹杂着咝咝的感叹好吃的声音。只是撸起袖子就算是吃相文雅的了，光着膀子还踩着凳子的也有。姜晓阳同学，就在这么一片满是随便甚至粗俗的人中，偶尔俯身下去，但只要是咀嚼时一定会挺直着脊背，不发出一丝声音地吃着面条。
就算是吃拉面，姜晓阳也吃得无比优雅。在林风这儿就是挑衅他的神经--让他的自尊无处容身。林风吃得浑身挠得慌，越吃越快，也越吃越响。就好像姜晓阳是以吃饭不出声著名，他林风就是以吃饭吧嗒嘴出名。越不雅观就越不尴尬。
林风恨不得有长了三根舌头，搅在一块才好弄出更大的声响。
"你吃慢点，会......"
"咳咳咳......"林风果然呛到了。满脸通红地憋了一会，顺便在心里咒骂姜晓阳，缓过来又速度不减、声音不降地接着奋斗，仿佛面前的拉面就是姜晓阳，把所有的愤懑全吃进去。
"吃完了？"林风很快就结果了自己那份，在一旁等了姜晓阳有好一会，终于等到他吃完。
一个虽然是在用筷子，其实跟用叉子吃面条根本就一样的吃法，不会快到哪去。即使是为了接近姜晓阳，林风琢磨，和他一起上街实在够呛。
"嗯。"姜晓阳不好意思的笑笑，也感觉到自己在这里确实不太协调。
"走吧。"林风收拾起东西，心中感叹居然有人吃拉面也能吃得这么欠揍。
林风背了书包，买的东西塞在里面，也不会觉得拎着东西不方便。吃饱喝足玩了一趟，回去的路程显得挺惬意。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只有慢悠悠在树阴下晃着的两个人，悠闲得样子远看上去甚至是一对情侣散步。学校附近一定有人家养了鸽子，鸽子们飞来飞去，漫无目的。
风筝有线，鸽子晚上也有一个鸽舍。
"你不爱睡懒觉啊！"嘴巴闲着也是闲着，姜晓阳没话找话。男生在一起话题应该是体育和女人，姜晓阳不很喜欢体育，只好问睡眠。他完全无意识的排斥在和林风说话时提到女人。
"是啊。我有点觉得睡多显得懒，没有自制力似的。有点时间还不如做点事，玩也比睡觉好啊。"林风是绝对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说出心里真实的想法。但姜晓阳身份不一样，他是自己要结交的人。林风决心要让姜晓阳喜欢自己，说话做事都顺着他的喜好。
"啊！"姜晓阳很惊喜的说，"我也这么觉得！"
4
林风和姜晓阳受多了报纸小说误导，都以为大学会很轻松，结果开始上课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英语系小班，二十来人一个班，不好翘课。玩了一个暑假的人 突然给拉回来上课，一坐一个半小时，着实难受，晚上人家都玩儿去了，学英语的苦命人还得背单词作阅读--别的学科可以突击，单词和阅读能力不行。
寝室里只有林风和姜晓阳是一个班，自然一起上课，也做在一起。第一节课要做自我介绍，林风最后做。听了二十几次磕磕巴巴的英文，林风算是做了完美结束。 不知道在这个美式英语当道的世界里林风是怎么练的，一口英式发音标准纯正。听在姜晓阳耳朵里，觉得林风就像是一个老式贵族，嘴角还一直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 弧度。
结束语林风说Thank you的时候，姜晓阳正好转头看他，于是直直地看见林风慢慢张开嘴唇，温柔地眨了下眼睛，缓缓地用牙齿咬住肉红的舌尖，发出"th"的咬舌音，样子简直性感毙了。
姜晓阳的心脏不规则地跳了几下。

"你干什么呐？"
何元看姜晓阳有半个小时了，而这半小时里姜晓阳唯一干的一件事就是对着面小小的刮胡镜不停地咬舌头。
"舌头痛。"
姜晓阳不好意思说自己在练习一个得咬着舌头的音节，特别是他练习的原因主要是林风发这个音的时候好看极了。
"痛你还咬？"
"......我有毛病。"
想不出来要怎么回答，姜晓阳模糊地糊弄过去。再看看镜子里自己的口型，却是怎么也比不上林风的那样完美。
"别在那练齿间音了，明天读课文又不是只叫你咝咝咝的读。"林风在一旁凉凉的说。
姜晓阳大窘。没想到林风居然看出自己在干什么。慌忙低下头，恨不得掩埋在手边的书本里，偷偷地把镜子拨到书底下藏着。
姜晓阳故作镇静的看起了阅读，身后传来林风低低的的笑声。
5
上了一星期课，终于熬到周末，姜晓阳拉着林风出去溜达，还冠名为庆祝熬过一周的课。也就是一般的周末而已，可是姜晓阳就是想和林风一起出去，逮着什么都能当成借口。林风也不愿忤了他的意，或者说林风就等着这么个机会......
去哪里成了一个问题。姜晓阳太安静，不喜欢玩。林风面无表情的在心里琢磨，他也做出一副和姜晓阳一样不爱运动的样子，反正不管去哪里，只要姜晓阳喜欢就是他林风的目的。
"那就随便走走吧，天气也凉快。"姜晓阳似乎很喜欢散步，林风想，每次晚上下课别人冲去食堂的时候他都在慢悠悠的晃荡，很享受的样子。
"好。"姜晓阳很开心的应了，眼睛弯弯的。
离学校几站地，有个森林公园，两个人就逛过去了。周末的公园，要么是携家带口的玩，要么是一对对的谈情。两个男生还真是稀奇。好在人也不算多，林风有意、姜晓阳下意识地往人少的地方走，就越走越偏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