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眉毛挑了起来。
换作一般的男生肯定是没什么反应很可能还会打趣的。这个时候要是刻意躲到远处就等于摆明了说:我很介意。姜晓阳的脑子在最初的重击后缓慢地开始工作,看见林风戏谑地扬着的眉梢,终于意识到自己很不明智地用毛巾遮住了身体。
林风站到姜晓阳邻着的水龙头前,故意邪邪地看了眼姜晓阳,视线由上而下,下去了,却好一会都不动弹。林风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姜晓阳,不怀好意地笑了。
姜晓阳大窘,强装没事,胡乱放下手中的毛巾,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还自以为镇定地看回去。姜晓阳的身体在十月初秋的夜晚里极小地颤动,抓着毛巾的手指惨白,肌肉僵硬得不会动弹。
终于受不住,姜晓阳连怎么呼吸都要忘了。转过头接着往自己身上浇水,也算是能找点事做。这回姜晓阳直接从头顶往下浇了,盼着凉水能让脸上的热度下去。通红的耳朵,从背后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两个人就这么明明心里都介意的不得了,脸上还非装作"多大点事儿"的样子,一个刷完了牙,一个冲完了澡。
姜晓阳一直到上床睡觉心脏还在猛跳,大脑亢奋怎么也睡不着。姜晓阳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介意也没什么,总有人脸皮薄。
林风则知道他自己介意的真正原因:自己喜欢同性。是个男人看见符合自己性取向的美好裸体都会介意,不奇怪。他很快就睡着了。
7
日子照常过。林风姜晓阳同寝同班,关系,至少表面上来看,非常好。何元范黎都是经管的,关系也好些,另两个人古东鸣和方哲文公共关系,也近乎点。硬要分是这样,其实大家还是很平均。
何元跟谁都热乎,姜晓阳也对谁都好,不在乎请客帮忙的好个性,这两个人在,一学期下来,寝室居然一点矛盾都没有。除了没人知道的林风,方哲文有时候会很奇怪地看看林风,然后再看看姜晓阳,接着回去作自己的事......
学期末的时候,平时能玩的何元几个忙了。平时就好好学习,不太愁考试的姜晓阳看得很爽。姜晓阳从没流露过考研的想法,林风估计他到时会打算出国。
林风也不太清楚姜晓阳到底能帮多大的忙,姜爸是不是连儿子同学都会给点照顾。不过在姜晓阳身边,内部信息肯定是可以知道的。要不就考公务员吧,有稳定又体面。
姜晓阳的父亲很随便的一句话,不知道是不是足够。林风想来想去决定自己还得跟姜晓阳关系更好些,好到姜家人认识自己,熟悉、喜欢自己的地步。
希望有自己努力一点,加上姜晓阳不考,他的关系也许能帮上自己。
相对来说,期末考试实在不是什么大问题。
林风不担心自己挂科,不过他想考得好。林风也不是爱玩不学习的人,平时用功加上突击,他自信能考得不错,只是考前强化也是很累人的。
两周考试周过得昏天黑地,背单词加背单词再加背单词。林风觉得拍拍他的头就会有字母掉出来。
第一门考口语。口语是外教教的,考试也是口头形式。姜晓阳一早去到老外办公室门口,就看见一堆人在门口排队发抖。任谁再有把握,面对面直接考试,还是对着个老外,多少都会紧张。姜晓阳也开始发抖。
林风瞟一眼姜晓阳,邪邪地笑了:"呦~~"。
语调转了几个弯,听得姜晓阳脸立时就烫了,伸手就要掐上林风的腰。林风左躲又闪,直到轮到姜晓阳进屋考试,也没能掐上。
姜晓阳遗憾得要命,自己实在是很想知道林风有力又有韧性的腰是什么手感,抱上去或是搂上去又是什么感觉。这样心不在焉的都不知道口语外教到底考了什么,迷迷糊糊的就考完了。
"考得好不?"考试期间学生嘴里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这句话。
"挂定了。"这句话排在其次。
何元等一干人众恨不得吃饭也可以直接喝葡萄糖液,省下时间好多背下几道高等数学课后范围里的题。
"你不愁啊?居然在玩!"
方哲文的床位和姜晓阳相邻,看见姜晓阳正在打游戏。方哲文很矮,常常会显出很笨的样子。林风有种感觉,方哲文只是显得很蠢,而实际上那双聚光的眼睛看着姜晓阳的方式非常危险......
他爱上了姜晓阳?林风琢磨,不太像......
"不啊,我至少也能及格。"
"平时不玩,你别再这时候玩啊。"何元锤着自己的大学英语,努力打着小抄。
"情何以堪呐!"
"太残忍了!"
"好狠的心!"
"还不就是要现在玩,"林风声音里透露着欠扁的愉快,"就是要在这个时候玩才特别爽啊。"
考试再苦好歹还有个尽头,两周一过也就好了。玩四个月只要换两周的人间地狱也算划来。现在连补考费都不用交了,何元之流这么安慰自己。
最后一门考试考完就直接上火车回家,林风把大背包直接背到考场,省得再老远走回屋。出房间时姜晓阳看见林风的背包,有点气鼓鼓的。姜晓阳想考完试玩两天,都计划好了,这两天一直乐颠颠的。哪知火车票学校早定好发下来了,就他不定票不知道,当时还有点生闷气。
"跟哥哥都约好了啊!"何元哪壶不开提哪壶。
"......"姜晓阳气得不说话。
"林哥哥抛弃你喽--"
姜晓阳更气了,最后就要求送林风上车。
"那我送你去车站。"
"不用了。"
"谁管你,"姜晓阳的句子只是陈述了一件事,而不是征求林风的意见,"反正我要送你。"
出了考场,姜晓阳颠颠地跟在林风身后,伸出手,要给林风背包。林风斜看他一眼,笑着说:
"比我矮,比我瘦,哪能让你背啊。"
学校里到处是拉着拉杆箱的学生,轮子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动,拖着箱子的人各怀心事......
姜晓阳很是不满的瞪了林风一眼,其实心里高兴得都要翻天了。姜晓阳也不矮,差一点就一米八了,只是林风更高。
"南方人还长那么高......"姜晓阳嘴里嘟囔着,硬把包抢来自己背上,竭尽全力掩饰脸上显而易见的喜悦。
"我要走了你还高兴啊?"
姜晓阳嘴角翘得太高,就算是低着头,林风也看得一清二楚。
"阿,不是,那个,"姜晓阳怕林风误会,"我给你背包高兴嘛......"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哼哼得都听不见了。
姜晓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连给林风背个包都那么高兴。
"快走啦。"
尴尬又不会掩饰的姜晓阳只有一个人突突突地埋头走在前面,掩耳盗铃得觉得自己看不见林风,林风就不会也看见自己。
因为行李也不多,姜晓阳亲自提议坐轻轨去火车站。虽然自己没有意识到,但姜晓阳潜意识里却是因为轻轨坐的时间比较久才这么说的。而且感觉中轻轨啊、公交车、地铁啊又是一种常常会发生一些"故事"的地方。
学生们都是一个时间放假,轻轨里拥挤得要命。林风和姜晓阳就谁要背包这么个问题吵了好久,结果谁都不让,就让背包自己去地上呆着了。
轻轨列车载着一车人开向火车站,姜晓阳脑子里一直转着"人多,要不我就扶着林风吧"的念头。
姜晓阳的爪子几次抬起来,却始终没有勇气真正落到林风腰上。一下担心这种举动即使在人挤人的车厢里也很奇怪,一会又觉得林风会讨厌这种亲密的行为,毕竟林风和所有人都不太亲近。
想,却更是万万不敢。
"也许他怕痒。"姜晓阳最后干脆找了这么个理由,让自己放弃了想头。姜晓阳无比遗憾地看着轻轨进站。
学校里女生常会搂搂抱抱,男生就很少会这么做。很少却又不代表没有,何元没事就喜欢抱抱这个,掐掐那个,他姜晓阳就是何元的头号骚扰对象。
搂搂抱抱感觉上很亲密很温馨的样子。姜晓阳是独子,从小就没有人玩,家人虽然也关心,却并不亲密。女朋友谈过却仅止于牵手。搂抱是种什么感觉自己直道不久前才知道,原来那么温暖,感觉那么好。姜晓阳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幼稚,却还没把自己划到不正常德范畴。
到了火车站,进了候车厅,姜晓阳差点把眼睛瞪出来了。操场大的候车大厅黑压压的,人多到过都没法过。想走到林风该上车的检票口去,一问才发现,这么多人几乎都要坐林风要上的车。
姜晓阳急了,这可怎么办呀,还不挤死。
"火车都挤啊。"林风预料到得是这种情况。大学都差不多一个时候放假,这个城市一天一班南下火车,去山东安徽江浙的都要坐这趟,不挤才怪。自己还是有座票,已经很好了。
终究还是大少爷啊,林风心想。
姜晓阳可是愁坏了。林风要乘将近三十小时的车,本来不好睡觉就不舒服,现在看来在车上连想上厕所都会挤不过去,更不要说闷啦,无聊啦之类之类了。
姜晓阳在候车大厅急得上窜下跳,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怎么办?你要坐那么久?"
"撑一撑不就过去了。"
我可不可以说,姜晓阳想,我送你机票,不要坐这趟车了?姜晓阳没乘过火车。如果出门,近的有司机开车,远的就直接飞了。就算听说过火车很挤,可是亲眼看见黑压压的人群,对姜晓阳来说是过于震撼了。
机票、机票、不用你花钱,姜晓阳绝对不心疼一张机票,却也绝对不敢对林风说出"我请你座飞机回家"这种话。林风不会要,还会很生气。
我舍不得你挤,舍不得你累,但更舍不得我说出关心的话其实是伤害你。姜晓阳知道林风讨厌被关心,他觉得自己够强到不用关心......
姜晓阳凄惨惨地看着人群,明白绝对不可以说出送他机票这种话。
"人这么多,很累怎么办?"
"不是都说撑个一天就好了。"林风语气已经开始不耐烦,本来看见这么多人还是有点担心吵闹之类的,现在又有姜晓阳在一边没完没了。
要是姜晓阳自己坐这趟车,虽也觉得可怕,但决不会像个姑娘似的哇哇乱叫。可是现在是林风要坐,姜晓阳就忍不住着急。过检票口都花了半小时,姜晓阳皱着眉毛焦急吩咐林风一定记着要给他发短信:上车找到座位发,到家发,车上无聊更要发。
人再多火车也要开。
两个人等了好一会,又过了半个小时的检票,林风终于消失在姜晓阳的视线之外。
人多混乱,学生潮时不卖站台票。林风看不见了之后,姜晓阳慢慢地回头,开始在火车站里四处寻找。
终于找到一个能看见楼下火车站台的窗口,姜晓阳看着,直到火车开出。
身后人群匆匆......
8
林风挣扎到座位上,因为是学校定票,身边做的都是同学。安顿下来,寒暄一番,火车就开了。
车票紧张,理论上是保证大一新生有座回家的,但总会有几个例外。一个不同班的女生没座,正好站在林风对面,和另个同学聊天。外国语学院就是女生多,林风边上坐着一群女生。她们的话题林风插不上嘴。
不知道要和女孩子们说什么,林风下午大多时间就干坐着。不过毕竟都是同个学院的同学,不时也插上几句。
"你和姜晓阳同寝啊?"话题还都围绕姜晓阳。
"是啊。"
"他怎么样?"姜晓阳不爱活动,没参加任何社团也没掺和什么活动,可怜他那些仰慕者都只能远远的看着,心里嫉妒死了和姜晓阳同班的人。
"挺好的。"
林风在心底暗笑,这个人的魅力还真大,单单是远看就能带来这么多关注。要是姜晓阳再喜欢捣拾一点,参加个辩论赛什么的,还不把半个学校都迷晕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到了晚上,坐着的女生已经累了,手脚不能伸展,坐着也累。站着的就更是蔫儿了,罐头似的挤着,车厢过道里连人都过不了。靠着试图休息,但没什么效果。没经验的小姑娘不知道买个小凳,晚上还不知道要怎么熬。
林风站起来,拍拍那女生的肩膀:"你坐。"
林风不会让女生站着累到死,自己在一边坐着看,刚上车看见边上站着的女生就决定晚上让她坐自己的位子睡。
叫韩悦心德女孩累坏了,连声道谢后,也就不假意推辞地坐下来了。周围女生也都代自己的同胞谢谢林风。
林风想起刚入学时,姜晓阳妈妈谢自己的样子。
刚才见林风酷酷的样子不好意思搭话,偶尔说两句,那一句话也短得很。现在看见居然有在火车上会主动让出自己座位给女生的男人存在,女生们心中立刻好感爆棚。
反正火车上也睡不着,就在心中好感的驱使下,加上林风虽比不上姜晓阳但也算是个帅哥,周围的女生们开始不停地哇啦哇啦地和林风说话。话题的中心变成了"林同学真是个好同志。"
林风斜斜地靠在椅背上:"我怎么就这么好呢?"一本正经地做出思考的样子。
"好,真好。"对面叫姚灿的女生翻着白眼接下去,"好男人你嫁给我吧。"
"啊?"林风笑,"那我也太惨了吧。"
这个姚灿光只有长得还不错,性格比某些男人还男人。林风几个小时之内已经听她爆了十几个"屁"、"XX"之类的词。这样的女人当不了女友,当朋友是绝对的舒服。两个人互相损人打趣,乘火车倒也没那么无聊了。
到了后半夜,车厢里睡着了大半。
"你坐吧,我休息好了。"晚上林风让给座位的女生说。
"哪有男人坐着,女人站着的道理啊。"林风笑笑,摇了摇头。
这绝对是真心话,抛去性向,林风绝对是个传统的好男人。他只会对姜晓阳不好,放在心里,面子上没人不知道林风是姜晓阳的好兄弟,就连姜晓阳自己也都觉得林风对自己好,他还要加倍对林风好。
火车里一片死寂,林风突然醒来,窗外是黑漆的静寂,毫无生气的无止无尽。
二十九个小时后,林风熬到家了。爸爸妈妈和弟弟一起来接。
回到家,一家人亲亲热热吃饭看电视。爸妈觉得他在外地辛苦,回家要大补。林风撑得只能挺着躺在沙发里,
电视里演着综艺节目,林风从来都不觉得好笑,说坐车太累要先睡。林妈妈又忙活着去给林风铺床。
好不容易从沙发上位移到自己的床上,林风躺在床上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很虚伪。他一切的生活都是幸运的来,本不是他的。家人对他好,他只在脸上回应;姜晓阳对他好,他心里计划找他帮忙。
而这些人都以为他林风也同样爱他们,甚至连想都不会想到林风对他们的亲密有伪装的可能,从不会怀疑。这样也很幸运......
9
忙忙碌碌就过年了,打扫卫生置办年货,林家热热闹闹的。当然也包括林风,心底的感情那么不堪,永远不能让别人知道。面具带了那么多年,当然不会出现裂缝 。
姜晓阳一直锲而不舍得进行短信轰炸,搞笑的,祝福的,最多一天二十几条。几十条短信没什么奇怪的,可如果只是单向的有发无回就奇怪了。这和林风不喜欢姜晓阳无关,他一向懒得发短信,宁可打电话。看到祝福这种千人发万人传的短信向来不回。
初一的第一秒,凌晨,姜晓阳接着发短信。新年好。只有三个字。林风回了:嗯,你也好。
两千公里外的姜晓阳握着手机,傻乎乎地乐个没完。心情激动没地方发泄,哼哼着在床上滚了两圈,又笑,半天才觉得脸上的肌肉有些笑得有些痛。姜晓阳终于反 应过来自己的行为跟小学生似的,不好意思的坐起来,一把扯过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黑暗里偷偷的笑才不会那么不好意思。
林家有爸有妈,一堆家人,姜晓阳不想给林风家打电话,打手机长途漫游又太贵,林风肯定不愿意。唯一的联系就是短信,几百条换一条,姜晓阳也当成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