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咒语————膘骑小将军[下]

鬼使神差一般，姜晓阳脑子异常清明。他也仰起脸，挑衅地直直看向林风，"托福。"

52
姜晓阳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不断地被几千页的大字典砸到手脚。他不觉得很痛，倒是把一旁的人吓出一身冷汗。
"啊--小姜当心----"
姜晓阳办公桌上摞着的高高一摞的字典，被姜晓阳作为"窗帘"挡在面前。最上面的一本被他碰翻下来，擦着鼻梁过去。
"啊，没事......"
"小姜你最近怎么了？"同事大姐疑惑还有点八卦地看着姜晓阳。
"......"姜晓阳最近的失常人人都看得见，他的清闲也是谁都知道的，所以姜晓阳还不能推脱说劳累，"第一次出团，有点紧张。"
"失恋了？"
"啊？没有......"
姜晓阳的前辈大姐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狡猾笑容点点头，不再追问。
以往在看些文艺爱情片的时候，姜晓阳偶尔回想若是自己也碰上那种爱人离去的事会怎么办。十八岁时的姜晓阳相信如果林风不在了，他绝不会独活，而要是林风离开他，自己更是会想要了断。
就算曾经是为了一点点不敢承认的希望活着，那么现在在亲眼看见林风的女友之后，姜晓阳又要为了什么活着......
只是姜晓阳到现在都暗暗吃惊与他居然在林风不在身边的情况下过了六年，还大有接着过下去的趋势。
感情若是激烈奔放，失恋了就一个跟头从三十楼上栽下去，只是姜晓阳性格温顺，做不出那么激烈的事来，或者说，姜晓阳已经绝望无力到了结自己的力气都没有的地步了。
如牡丹盛放后猝然凋零般死去还是像姜晓阳现在一样萎顿枯稠的活着。
至少前者还能让那个人永远记住。
而姜晓阳只为了能间或听到林风的消息，哪怕是他结婚生子的消息他也认了。
虽然现在是万念俱灰，但要是二十七八眼看三十的林风真的一直不找女友，姜晓阳还要带头着急。娶个老婆管家，生个孩子欢喜，姜晓阳想着林风今后的家庭生活，居然有些高兴，眼睛低垂着看着地面，厚厚的睫毛盖着眼睑，似乎有些隐约的微笑。
自己妈妈都开始催着要媳妇，更何况林风。
不显山不露水的姜晓阳妈妈许柏珂，看似给了儿子绝对的空间，其实绝对的严密监控，只是姜晓阳不知道罢了。姜晓阳在英国一个接一个地招惹上男人、林风再也没有联系过她的儿子，姜母知道得一清二楚。只不过她更加清楚的知道她儿子对那些男人毫无兴趣，所以才放任不管，让姜晓阳自己去学着处理。
姜晓阳也在哄着他妈，而且极其成功。姜妈妈本来就深信不疑的断定姜晓阳只是一时冲动，就算当时喜欢的厉害也不过如此，分开久了就什么都没了。而姜晓阳在多吃了六年饭之后，多少明白了自己妈妈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他绝对相信他极不一般的母亲会为了自己，而去威胁加利诱林风离开自己。
姜晓阳每天每天都会把曾经过往拿出来回放，闭上眼睛，无论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只要是和林风在一起的，每个细节姜晓阳都烂熟于心。姜晓阳记得林风喜欢拿双手搂着他的腰，但很少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林风也喜欢亲亲他，脸颊或者嘴唇，只是也很少再迈进一步，从没有主动去撬开自己的牙齿。
颤动的睫毛，有些幽怨的眼神，姜晓阳有些后悔那时因为担心被看见，所以总是推开林风。
姜晓阳躺在自己的床上，铺着的就是当年那一条绿色格子的床单。因为太过不舍，用了快十年的床单已经洗得很薄，姜晓阳也舍不得丢掉。甚至喜欢到一直用着，觉得好像林风还是在不久之前搂着自己躺在他之上。
反正姜晓阳连当年的拖鞋睡衣都没有扔掉，当时被林风猛力拉扯掉的纽扣姜晓阳也在事后趴在地上一颗颗地捡起来，收在一个小盒子里，放在最常用的抽屉里。后来带去英国，再后来又带回来。
鼻腔酸涩的感觉抑制不住，姜晓阳拼命地用冰凉的手心去揉，想阻止多于的水分从眼睛里流出来。
曾经多傻，以为只要有自己一人努力就真的可以没有障碍，即使是向林风那样的人也会情愿顶着压力生活。姜晓阳直到很久以后才懂，林风只做他认为正确的事，至于会不会受到伤害，不是他做事前的考量指标。
姜晓阳在终于明白了这一点后停止了给林风写信，只是在过节的时候给林云寄去贺卡，有时碰见有意思的东西，也会买了寄给林云。其中有一些是因为他真的拿林云当作弟弟，更多的确实想要提醒林风：世界上还有一个姜晓阳。他在遥远的地方......
只是姜晓阳还是相信如果没有母亲的插手，林风最后多少会爱上自己一点的。就算不会爱到愿意为自己放弃前途，也至少会一直记着他，记着他美好的样子，最后变成珍惜的回忆。
姜晓阳的手心抚摸过柔软的床单，终于不再天昏地暗。姜晓阳已经可以在想起林风的时候不再非常想哭到抑制不住，不再怀抱着再续前缘的幻想。
即使他还爱着他。
姜晓阳有些心酸的想着几天前的自己有多么想见到林风，还计划这要一起走团。海关总署有好几千人，出团的就那么几个，那天也听说林风在政法司，绝对没有出团的可能。那么就是自己导演了一场愚蠢的寻人游戏，任谁听说都会觉得他姜晓阳幻想症末期没救。
姜晓阳决定从比利时回来就主动去联系林风。骗谁呢？躲着不见，但什么都没有遗忘。
就算不能相爱姜晓阳也不要忘记。既然已经没有了林风，姜晓阳更要靠自己一个人来记住曾经投注的所有感情。
姜晓阳还决定给林风带回来结婚的礼物，那天见到的女子，长相大方端庄得很。以林风毫不浪漫的性格，找个女朋友应该很快就会打算结婚了吧。

53
姜晓阳还记得很久以前，当他第一次知道世界还有林风这一类清楚自己的目标，要做什么、在做什么，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的人的时候，他就决定也要努力去做个不那么随波逐流过日子的人。
姜晓阳唯一的心愿只有和林风在一起，然后这个愿望终于在上周灰飞烟灭......姜晓阳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安排自己的人生，他爱着永远都无法和自己结合的人，更不愿随便娶妻生子，害了人家女孩自己也不会幸福。
六年之前林风狠心的诀别对姜晓阳来说是天昏地暗一如日月失色。连等他回心转意的希望都没有了，姜晓阳有些茫然，如同当年他爱上林风是一样，都是姜晓阳从没经过的陌生。姜晓阳有些不知所措的又过了一个星期，就到了出团的日子。

姜晓阳和同事等在安检，有些惆怅的想着就在十几天前他还那么期待能与林风同行，甚至有意去争取了走团的名额。现在看来傻的可笑，二十六岁的男人，干着十六岁怀春少女才会做的事。姜晓阳想到这里就脸红了，垂下头，掩住脸上的羞红，绞着自己的手指。
身边一阵小小的骚动，姜晓阳听见这次的翻译长似乎远远地就迎上去招呼，"啊，郭副署长，你好你好！"
姜晓阳抬起头，看见还挺远的地方走来的海关总署的几个人。副署长走在最前面，随行的其他人走在他身后，应该是按级别排成两行，形成三角形的阵势。副署长打头，穿着长长的风衣，敞着衣扣，头发一律向后背梳过去，极有派头。
但最扎眼的人，却是走在最后。林风走在他们署长身后，穿的也普通，尽力不想抢了领导风头。当然在姜晓阳眼里有了林风所有其他人都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姜晓阳远远地看见林风走近，觉得自己有些眼花。
姜晓阳张着嘴，挪不开视线，嘴唇无声地在动，身体却僵硬，直直的挺在椅子上，腿脚都不自觉的用力绷到了极限。

林风更早地看见了姜晓阳，没什么特别表情的走近已经等在安检的团员。他已经吃惊过了，况且本来就没什么能让他惊到失态。
姜晓阳身边的同事推了推他，"怎么了？"
姜晓阳猛地反应过来，"没什么。"
"你怎么呆了？认识？"
"哦，是，啊，同，那个，同学......"姜晓阳一个字一个字地蹦着说出话，第一反应是点头说是，然后又想要瞒着，然后又觉得他们迟早也会知道，最后还是怪怪的把话说完。
林风冲姜晓阳点点头，也坐了下来。

"你认识？"姜晓阳身边的同事都看见先是远远的张望，然后僵在椅子上，很快又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偏偏又一副暗自开心的样子。
"嗯，同学。"
"哦？是吗，好巧啊，"他也看看只隔了几个座位坐下的林风，随口聊起来，"你是小姜师哥？"
姜晓阳脸上一红，虽说林风不是女人，二十多岁也不算老，但是姜晓阳一点也不想林风因为自己有任何不愉快。被说成同班同学的师哥，总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姜晓阳急急的找台阶，"同班啊，我看上去有那么不成熟嘛！！"
姜晓阳的同事也不傻，立刻也明白自己说错话了，"你看上去可不就是一个小家伙嘛，哪像二十多岁的人，上学太多有些傻啦！"姜晓阳听见同事接对了嘴，勉强放心一点。
林风脸上似笑非笑，他当然也听明白了姜晓阳和他同事之间有些自说自话的对话。看到姜晓阳着急的样子，林风心里倒是挺愉快。而姜晓阳因为这一出，倒也不再特别尴尬，也冲着林风笑了笑。姜晓阳的脸微微向下侧，眼睛也向下，嘴角稍微弯一下，并不露出牙齿，左边的脸颊上显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林风十几天前第一次再见姜晓阳的时候就觉得他一点都没有变，现在更是看到他连在自己面前的笑法都和六年前一模一样，温顺的垂下头，乖得不像话。林风突然间有一点想搂住姜晓阳，看他乖乖地靠在自己怀里。
既然被同事知道了林风是自己多年不见的同学，姜晓阳就不好干干的坐在一边等登机，多少也要跟林风说上几句。
姜晓阳被当成了"见到老同学很高兴"，于是理所当然的，登机之后，姜晓阳和林风很自然的被挤到一起，并排坐下。林风坐在最里面临窗的位子，姜晓阳在他身边。
姜晓阳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朝思暮想的事情在自己几乎放弃希望的时候实现。姜晓阳也知道自己蠢得想个十八岁的傻姑娘，不过是见面，什么都说明不了，但还是克制不了的开心。
姜晓阳只做过两次长途飞机，那个时候心里都揣着事儿，怎么做怎么难受。这次不一样了，姜晓阳开始希望飞机飞得慢慢的多好，林风会一直都那么近的坐在自己身边。姜晓阳还知道过一会林风一定会问自己有没有不舒服，还会往他的玄窗那边尽力靠一靠，给自己让出点地方。

小半天过去，机上几乎都半眯半睡着了。姜晓阳睡不着，林风一向不喜在白天睡觉。姜晓阳动了动，林风偏头过来：
"不舒服？"林风默不作声的往一边挪了挪。
姜晓阳垂下头一阵感慨，六年后的林风还是那样......姜晓阳突然间觉得自己宁可林风不要这样，连体贴都不声不响。当年让自己迷得昏头转向，现在也让自己也总是再怀着飘渺的希望。
姜晓阳故意不答话，放下座椅，闭上眼睛装睡。其实全身的触觉都在探测林风的即时活动：哦。他看书了；他又换了一本......
没过多久林风开始最小幅度的在椅子上挪动，姜晓阳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隐约看见林风皱着眉毛，脸色有些苍白。姜晓阳有些担心，又不想表现出来，只好一边着急，一边装作悠闲的小睡，还不忘时不时地睁眼偷看。
林风那边眉毛皱的越来越紧，姜晓阳这边也越来越紧张。姜晓阳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微微从航空靠背上抬起了一点点的身子，半睁的眼睛全部注视着林风。林风极不寻常的放下书，也往后靠下，像是要睡觉的样子，脸上还是有些痛苦的样子。
"怎么了？"姜晓阳已经直起身子，漂亮的眼睛全部投射这关注，林风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的到。
"你怎么了？"姜晓阳有些小心的问。
"没什么，累了。"林风舒展开长长的眉毛，微微把脸侧到背向姜晓阳的一边。
姜晓阳闷了。刚才他还不确定林风是不是不舒服，现在倒是肯定了，也急死了。姜晓阳知道林风不舒服的时候会先抗着，不到难受得要死的时候绝不会去医院，更不会把痛苦显在脸上。要不是在飞机上，要不是所有人都睡了，姜晓阳知道林风肯定会装的跟没事儿人一样。
就算这样，姜晓阳也不能确定林风脸上那一点点的变化说明了什么，只是最后林风下意识的别脸是姜晓阳不能再熟悉的反应。他在躲，他不愿意让其他人看见自己不够强的地方。
估计是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受不了。林风那么高，一身大骨架，连宽敞很多的火车都不行何况飞机的座舱。林风闭着眼睛不再说话，拒绝关心。姜晓阳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有那么多想知道的，又有更多不敢开口的。只有自己一人在一边揣测，想得最多的就是：你爱不爱我？爱不爱我......
无所事事的姜晓阳只好想想工作。出差，姜晓阳不得不承认，他很兴奋。和同事白天工作，晚上住在下榻的宾馆。
不知道我和谁同住一间啊，姜晓阳想，基本是同个单位的人一起住，到时候随便分。姜晓阳突然想到翻译室走的人是单数，刚才一眼瞥见的海关走的人好像也是单数......
到了那边怎么住，当然是两人一间......
姜晓阳瞬间心跳如擂鼓。

54
姜晓阳可以肯定，自己是愿意和林风同住的，要不然不会在剩下的几小时飞行途中一直暗暗心怀期待，不会像现在这样心跳加速，不会恨不得能自己上前写下登记卡。姜晓阳偷偷的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林风，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个人真是没变......姜晓阳暗叹，从前就知道不是么？人只能变得更冷静，林风哪里会由大学时的面无表情突然在工作后还变得毛毛躁躁。姜晓阳咬着嘴唇，低下头去遮掩脸上印出的表情，总是希望能看见林风的神情因自己而变，然后总是失望。
"喏......"
姜晓阳呆呆地看着走近的林风，
"拿着。"林风手上拿着一把钥匙，递给姜晓阳，"我们俩一间，你没听到么？"
林风不是姜晓阳。就算对姜晓阳仍有牵挂，但绝对不愿和姜晓阳一间住。林风似乎能看见无数麻烦的幻象，从同住的房间伸展而出，再也控制不住。林风在宾馆里默默的看着事情不可避免的朝着自己所不愿看见的方向延展：同事们发现海关和翻译室来的人都是单数；有人提到自己和姜晓阳是同学；然后自然而然的决定自己和姜晓阳一间房间。
讨厌不受掌控的变化的林风暗自决心要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把持住。过往既已不可追，林风只能希望不要再有二次伤害。
林风故意走在前面，不去看姜晓阳，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却偏偏姜晓阳就是早已习惯林风的背影，还更是浮起一种心酸的欢喜。就像上学的时候，他也总是在身后注视这林风，看着那个宽阔紧实的肩背平缓的移出自己的视线。
六年的时间姜晓阳在过的时候觉得是人间地狱，永远都没个尽头，现在突然回想，但觉历历在目。
林风走着走着觉得身后没了动静，回头一看，姜晓阳正神情飘忽的漫游在厚厚的宾馆地毯上。任是林风再怎么心狠，看见这样的姜晓阳也心软了。
是想过姜晓阳也许放不下，特别是在那天见到姜晓阳的时候，看见他示威地搂住身边有些妖艳的少年，林风更是觉得姜晓阳真的没有忘记自己。只是没想到在这么久之后，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只要看着就能满足，只要一点点就不再多求。
"快点，走吧......"
姜晓阳慢悠悠地抬起头，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太清醒，润玉般羞涩地对林风一笑，伸出手拉住了林风的衣摆。
"嗯......"
林风一僵，不好甩开姜晓阳，看看四周没人，也就随了姜晓阳。林风一直让姜晓阳牵着自己走到了房间，姜晓阳还是一副晕晕乎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