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律几乎要气到吐血了,这个死小孩到底在说什么啊!他要真有事难道他还真能袖手旁观不闻不问?!他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一下他呢?
可他什么也说不出口,甚至连关照一句多加小心都不能--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程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这似乎是他们大学毕业以后第一次起这样的争执吧?程成走出警察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望幽蓝的夜空,大学里他们住同一个宿舍,但是常常吵闹,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虽然都是江律先低头认错,虽然他总是得理不饶人没理也不饶人地指示江律为了赔罪给他做牛做马,但是。。。会喜欢上他,应该,也就在那个时候吧。。。
所以,他可以为了进区局故意犯错误得罪人直至被下放到这里,继续做他的朋友,属下,和--暗恋者,个中酸楚,饮水自知,然而他不后悔,从不。
他甚至,从没想到自己还有和他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能硬的下心来--
身后又是喇叭响。
程成停住了脚步。
会是他吗?
会吗?
心里居然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期待。
程成自己也迷糊了,我究竟在想什么呢?又或者,在期待什么呢?
他缓缓地转身,直到看见徐徐降下的车窗里现出那张熟悉的脸:"HI,又加班啊,程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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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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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9
江律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桌面上的烟灰缸里已经累计了数条烟蒂。
程成刚才说的话又不断地在他脑海里转来转去--他,他怎么就这么。。。
哎。。。江律终于长叹一声,这才是程成,有什么说什么,身随心动,心随情动,永远能挺直了胸膛去直面一切。
一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十一点了,早没公车了,江律跳起来,一把抓起桌上的摩托车钥匙--还是得送他回去,这么迟了这傻瓜边气边走的还不知能不能找的到回家的路呢。
他毕竟做不到放任不管。
想到程成看见他来找他时的强掩欣喜而又装做不屑的表情,江律就忍俊不禁,心底最深处也是暖洋洋的--再多的不快再多的纷争,至此,也似乎都能烟消云散了。
然而,当江律发动了摩托冲出警局大门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程成坐上一架黑色的凌志轿车,而后,在他眼前决尘而去。
"这次你不是又碰巧闲逛到这的了吧?"程成斜了他一眼。
韶华笑了一下,很大方地承认:"我吃过饭后就在这一带等你了。"
"你真是吃饱撑的。"程成嘟囔了一句,开始把玩后视镜子上的吊饰,这才注意到连这个吊饰都是一张京剧脸谱,做工精巧,栩栩如生--这小子还真的是喜欢这个呀。
"这怎么能算吃饱撑的?我下午说的话你难道不记得了?"韶华眼倒是仍直视前方,嘴里却调侃开了,"我对你有兴趣--"
"喂!你别逼我跳车啊!"程成耳根不觉得有些发热,赶忙喊卡。
韶华看了他一眼,眼中的笑意越发明显了。
"那,程警官,我一共请你吃了两顿饭,两次都不欢而散,事不过三,总得给我一次面子吧?"这话说的既无赖又可怜,程成忍俊不禁,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拒绝。
车子停在一处狭窄的胡同口停住。程成惊讶地看着他。
"下车啊。"韶华把西装外套脱了,卷着袖子率先下车。
程成跟着钻出来,不大的巷子里虽不如白天里人头涌动人声鼎沸但还是热闹的很:"没想到你会带我来这。"
这是城里最有名的排挡一条街,各色小吃千种风味一应俱全。从前江律与他还在读书之时,倒是常常翘了晚自习跑到这从街头吃到街尾,与这里的老板掌柜乃至流动摊贩都建立了深厚的阶级友情,倒是后来大家都工作了之后,因为离的远,这里,却是经年未来了。
但这里绝不象韶华这样的人会来的。
韶华才没理程成想了这许多,只是熟门熟路地带他穿街走巷,来到一家门面不大的食肆。
"老板娘,帮我来两份四海鱼蛋,一份牛肉滑汤。老规矩,多来点香菜不加辣。"已经深夜了,店里客人不多,韶华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拉着嗓门对柜台里喊道,"另外一份不加香菜。"
程成自进来开始就有些恍惚,看韶华的样子分明是常客,可怎么可能?他咬着筷子看着韶华大把大把地望自己碗里加香菜,顿时抽抽鼻子,把脸皱在一起。
"你怎么喜欢吃这个?"
"我一贯很喜欢在汤里加香菜,只是你不知道。"韶华吐吐舌头,笑道
"你不觉得这种菜有口水的味道么?"程成嫌恶地将自己的碗搬地离那万恶的香菜末远一点,"臭死了。"
韶华一愣,很多年以前,仿佛也有个人同他说过一样的话,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他的呢?--"口水怎么臭了?接吻的时候还不是口水吃来吃去?"
程成愣了一下,立即飞起筷子夹住韶华的小指用力一扭,顿时让韶华疼地清醒过来:"疼疼疼疼!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程成得意地收回筷子,开玩笑,想当年他这招可是在食堂抢菜练就的不世神功,引的多少人瞠目结舌望菜兴叹啊,可韶华的下句话让他立即没了笑意:"最多以后KISS我不吃这个。"
危险地眯起 眼睛,程成正要摔筷子动手,韶华忙先笑着告饶:"得得,我又说错话了,我错,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与我一般见识。"
哼,程成阴阳怪气地横他一眼,随即对着柜台里喊:"老板娘,你这有啥好吃好喝的,贵的便宜的全都给我来两份!今儿我们总请客!"
韶华好笑道:"点这么多我也吃不完啊。"
"谁说点两份就有你的份了?"程成瞪他,一面舀起一颗个头最大的鱼蛋,"还有一份那是我打包回家吃的,吃不完孝敬楼下富贵一家!"
"富贵是谁?邻居?" 韶华凑近了他问。
"小区保安养的大土狗,它老婆叫花开,改天介绍你们认识认识?"话音刚落,鱼蛋入口,只听嗤地一声,内里的汤汁喷了出来,溅了韶华一领口的黄汤。
恩!好!程成满意地直点头:"不愧是老字号,有弹性嚼头好!"
"。。。"这家伙绝对绝对是故意的!
吃过消夜,二人倒是很有默契地不去提回家的事,就把车丢在胡同口,二人且行且走,不多时,就已经看到了江水悠悠,隐于远方的点点繁灯之下,荡出粼粼波光。
"居然。。。走到江边了。"风起江滔,吹地人脸颊发凉,却又似乎连他的烦恼也都能一并风流云散。程成爬上堤坝,仰面四仰八叉地平躺在上,惬意地大呼一声。
韶华也爬上去坐在他身边:"是很爽哪,这夜风吹的。我平日里也几乎没什么机会能这样什么也不想地坐着吹吹风。"
微凉的夜风吹乱了程成的额发,他转眼看去,但见韶华抹了定形水的头发依然纹丝不乱,玩心顿起,一把将他的头搅地象个鸟窝:"这下和我一样了!"
韶华又好气又好笑,却也乖乖地随他弄去,嘴里道:"我反正是被你糟蹋透了,衣服都毁了还在乎什么个人形象?"
"乖~看的开是好的。"程成大笑,今晚的郁闷因为韶华的出现而彻底一扫而空,其实韶华这个人平心而论,真地是一个很适合做朋友的人,他倒有些后悔前几次那样作弄他了。
和他在一起,他能暂时忘了江律忘了案子忘了一切一切,而只是做回他程成。
他是不是也很自私呢?借由韶华来逃避。
韶华闭上眼,轻轻地哼起小曲来,程成在旁静静地听着,仿佛真的是多年至交。
风继续吹,不忍远离。
他知道,韶华明明是与江律完全不同的人 ,但是此情此景,他却不由自主地将二者的影子合而为一。
"你哼的是什么?"听了许久,程成才开口道,"不是流行歌曲。"
韶华笑了:"你不是在我家搜过了么?还不知道我爱听什么?"
不是吧,他还真会唱京剧啊?程成眼睛瞪地比牛还大,这男人到底有几个不为人知的面啊?
"不信?不信我一个喝洋墨水的假小资会唱戏?"
他清了清嗓子,张口竟是程派的《锁麟囊》:"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什么鲛珠化泪抛?"调转二宫,水袖扬起,依稀一指兰花,"此时却又明白了,世上何尝尽富豪。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
没有丝竹鼓乐,西皮二黄,自然唱地也没有程砚秋的玲珑剔透幽咽婉转,但全然男性化的嗓子,却缜密绵延,低回悠扬,别有一番悲怆凄凉。
余音袅袅,而犹不绝。
程成不懂京剧,但也知道《锁麟囊》这段春秋亭是感怀世人身份不同贫富难均的怨世之词,怎么韶华这样的出身,唱来竟这般丝丝入扣,情义缠绵。
"韶华,这是谁教你唱的?"他开口道。
韶华怔了一下,才苦笑道:"不愧是警察出身的,见微知著。我十三岁就被送到美国,新泽西州什么玩意儿都有,但就是唐人街里也没有一个会唱戏的--除了兰云若。"
"。。。那个照片里的男人?"也是韶华的。。。前男友。
韶华点点头,眼中是人参不透的一片幽明。"他的父亲是程派的嫡传弟子,刚建国的时候没少风光,后来那个疯狂时代来临,每个人都在躁动不安都想翻天覆地,他父亲被关进牛棚被批斗打倒,那时候他母亲才刚刚怀了他,为了保存这点骨血,他父亲声明与妻子脱离关系,想方设法送他们母子去了香港,那时候,这已经是尽最大的力了--后来他母亲带着刚满月的他展转去了美国,与此同时,得知在国内的父亲因为不堪造反派的折辱,一根绳子吊死在他唱了几十年的戏台上。。。没过两年他父亲的案子平反了,可他,却再没能回到大陆。"
难怪会唱"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
"他小时侯就是看着母亲一面以泪洗面一面熬尽骨血地把他带大,他就听着从国内带出来一张黑胶碟学唱戏,学身段,学调曲。。。"韶华继续道,"我第一次见他,是十八岁的时候去唐人街一家唱片行淘碟,一进门就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在与老板说戏,那时候他唱的是《英台抗婚》,我仿佛就真地看见一个祝英台从古书里走出来,枭枭婷婷地站在我面前--我承认我那时候和呆子似地,就这样傻傻地看着他,直到他走过来,先和我说话‘你想找哪张碟呢?'呵。。。"
程成看着韶华几乎揉碎在回忆中的的温柔表情,心想,那个身世堪怜的男人至少还拥有一份真正的感情--这就弥足珍贵了。
反看自己,回首往昔,痴缠数年,仍旧一片空白。
"那。。。后来呢?"他想问的是。。。为什么分手。
"后来?"韶华扯了扯嘴角,浮出一抹不带笑意的冰冷笑容,"他结婚了,他母亲一定要在有生之年看见他生下兰家的下一代,他那样的男人,又怎么会反抗一个为了孩子不得不离开自己新婚丈夫至死不能再见的可怜母亲?再之后,我回国了,接手韶氏。"
程成望着遥遥无尽的江水,没有开口。
波心荡,冷月无声。
纵此时,多说何益。
要做到如今的云淡风轻,又要怎样百转千回的挣扎直至痛扯心扉。
两人并肩在堤坝上坐了许久,久到两个人的手都如雪冰冷。
"走吧。"程成开口,将自己的围巾丢给只穿了一件白衬衫的韶华,"明天还要上班呢。"
是啊,过了今晚,他与他又要再走上全然不同的两条人生轨迹--
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忙忙碌碌。
却都是矛盾而坚定地活着。
第 10 章
10.
将一份资料轻轻掷在桌上,一个男人慢慢地直起身子度到落地窗前,窗前挂着的金丝笼里,一只毛色鲜艳的翠羽雀正低头啄理着油亮的羽毛。
"你这小东西。。。"男人微微一笑,伸手去逗弄小鸟儿,那鸟似乎不耐地挣扎了一下,尖利的嘴缘划破了他的手指,渗出一点凝红。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压抑的愤怒,下一瞬间他伸出的两指已经紧紧地夹住翠羽雀的头,那鸟发出一声惨似一声的哀鸣,扑腾的翅膀挣扎不已--
"为什么你就不能一直乖乖地听我话呢?"男人冷酷地笑,指间逐渐加力,直至一直摇晃不已的鸟笼渐渐地恢复平静。
而摆在桌上的那份文件的第一页,赫然是程成的照片。
自那次与江律不欢而散后,程成与他的关系就很微妙。
接下来的几天里,且不说程成没去找他,就连江律都不象以往那样主动低头,拉下脸去赔小心。程成这脾气是敌动我不动,敌不动我更加不动,十足的被动性格,见江律这样,只当他是被他说中了心思,也不去理会,倒也因此将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案子的侦破上。
如果说金梦莲不是真正地杀人凶手,而仅仅是在案发当晚与死者有肢体冲突,耳環也因此無意中被帶往別墅,那么真凶是谁,还得再重新查过。
纸上的三个人名:金梦莲,柳小梅,王婧,后两个名字已经被圆珠笔勾地乱七八糟的。程成拖着腮,一行行对照着三个人的笔录问讯,想要查出一点蛛丝马迹。
一个说楚楚可怜地说自己没见过丈夫几面,一个坦率承认自己根本不爱这个包养过她的男人。若说动机,肯定是柳小梅大,毕竟她即将以未亡人身份继承冯氏大半身家--
"。。。先从王婧下手吧。。。"程成不自觉地回避了柳小梅。
查王婧其实很简单。
一个人到学校里,走访了她的导师同学,都一口称赞她是个好学勤奋待人有礼的好学生,档案上也没有任何遗留问题,似乎完全与冯嘉富被杀一案完全没有关系--除了她情妇的身份。
"那我还想见见李嫣然同学。"程成将记录本合上,又补充了一句。
被询问到的老师很不自然地皱了皱眉,随口叫过一个学生,叫领着程成去宿舍。
能去李嫣然的宿舍当然最好,他还能顺便看看王婧的生活环境。程成一路上不时地向带路的女孩子打听王婧的情况,得到的几乎是如出一辙的答案:有点冷漠,但是勤奋好学,不与人争,但问到李嫣然时,那女生撇撇嘴:"也不知道王婧怎么会愿意和这样的女人好上。"
程成讶异地看着她:"怎么了?"
或许是程成今天穿着便服,那个女生倒是没怎么怕他这个警察,张嘴就道:"系里谁不知道李嫣然是出了名的公车?"
"公车?"
"人皆可上啊。"
程成摇头,说这话的人嘴巴未免也太阴毒了:"这个女生一定长的很漂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