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翰立马翻脸,把张斌推到一边,骂道:"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国家的法律,一点都不知道?卖白粉,会杀头的。"
张斌赔笑说:"我不会蠢得去到处跟别人说的。文医生,卖白粉,是黑皮的事,跟我无关。"
"怎麽无关?伤天害理的事情,比容留卖淫更加下贱,更加恶毒!就算法律不找上你,你就心安理得啦?白粉的危害有多大,你不知道吗?"
张斌苦著一张脸,说:"老大说的,我有什麽办法?"
文翰恨得直咬牙,起来穿上衣服就走了。
张斌难得的一夜无眠。都是老大,该听谁的?对徐卫兵的话,张斌从来没有想到过反对,说起来,是非观念,他是没有的,能够来钱,干什麽都可以,再说了,徐卫兵对他而言,就像再生父亲,对他又如此的信任,而且,黑皮对他一直也很关照,以前一起打架的时候,黑皮也护著他,况且,是他去卖,又不是自己,文医生犯得著这麽生气吗?这段时间以来,两个人都是睡在一起的,这一下文医生离家出走,被窝里冷清了很多,张斌是怎麽都睡不著的了。
张斌又施展他的阳奉阴违的本事,一整天都在打哈哈。黑皮催问,张斌只说要协调,黑皮找徐卫兵,又找不到,急得直打转转。这麽好的生意,丢掉,就捡不到了。
文翰当晚离了张斌的家,回到自己的宿舍,郁闷得不得了。本来还想一步步来,把张斌那个摊子收掉。真是的,就算他什麽都不做,自己养他,也没什麽啊。他也知道张斌不敢违背他的愿望,可是他更不愿意违背徐卫兵的愿望。徐卫兵的态度,是个关键了。
所以,文翰很自然地就想到了赵文涛,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到赵文涛的家把赵老师提溜了起来。
说起来,文翰很久没有到赵文涛的家里了。见了文翰不善的脸色,赵文涛把皮带系得紧紧的,离文翰远远地坐下,哆嗦著声音说:"文翰,找我有什麽紧急的事情啊?"
文翰眼睛紧盯著泡茶的李蓉,不说话。等李蓉进了屋了,文翰才发现赵文涛紧张的神色,不由得放松了面部表情,笑著说:"怎麽啦?怕我缠著你不放啊?"
赵文涛心里一紧。不是不怕的。这两个人表面上是师生,实际上,这段时间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一下班,赵文涛就躲回自己的窝,尽量避免和文翰碰面,不仅仅是防著文翰发情,也在防著自己。当然,他无从得知,在文翰那里,他已经完完全全是过去时了。
赵文涛假装平静地问:"文翰,这麽晚了,到底有什麽事?"
文翰倒有点儿犹豫了。赵文涛也算是个精明的人,不实话实说,他恐怕不会肯出面,咬咬牙说:"赵老师,您别担心,我有伴了。"
赵文涛松下一口气,却又有些惆怅,便没做声。s
文翰接著说:"那人你也认识的,徐卫兵的一个手下,叫张斌的。"
赵文涛直起身子,低声呵斥道:"不是跟你说了吗?那种人不要招惹,你惹不起的!"
文翰无赖地说:"是啊,可是我没有伴了,寂寞难耐啊。你也知道,我们这种人,很难找到伴的,有一个,就不错了。"
赵文涛被噎著了,半晌才说:"那小子欺负你?"
文翰笑了:"赵老师,你也太不了解我了,我能找个欺负我的人?基本上是我在欺负他。"
赵文涛歪著头,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就问:"那......你急著找我?"
文翰叹了一口气:"徐卫兵想卖白粉。"
赵文涛呆住了。文翰见状,笑了笑,告辞。
第二天一早,赵文涛在单位请了假,去找徐卫兵。
晚上,当文翰到张斌的家时,张斌在他跟前团团转,就差摇尾巴了,告诉文翰,老大改了主意。文翰好好地疼了他一番。事毕,躺在床上,想著改造张斌的计划一定要加快实施,打了一阵腹稿,一条腿跨在张斌的腰上,睡著了。
26.
在文翰看来,改造计划进行得还不错,自己说什麽,张斌应什麽。关於小姐卖淫的事,文翰也知道,急不得,只说自己不喜欢那些花花草草围著张斌打转转,看见张斌那奇怪的神色,恐怕是他以为自己在吃醋了,也不明说,之後又去舞厅去了几次,情况果然大有好转。
文翰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张斌的阳奉阴违的功夫越来越纯熟了。舞厅里的小姐确实是少了,卖淫的事情却增加了,因为张斌买下了舞厅上的几套房子,将那儿做成了小型宾馆,不挂牌,不纳税,专门就做小姐和嫖客的生意,这样一来,收入增加了,隐蔽性也增加了,公安再去宾馆扫黄,兴帮的小姐们几乎都能免难,这一来,来这儿做小姐的越来越多,以至於都要竞聘上岗了。
五月中旬的一天,文翰坐在急诊室值夜班。这一夜病人不多,十二点多的时候,文翰看了一会儿专业期刊,累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心里琢磨著那个地下赌场的改造计划。那是徐卫兵直接管辖,张斌从未插手,这个,就不太好下手了,要不,找赵文涛去?
有人敲门,文翰睁眼一看,是分诊台的护士小王,说有电话找,是赵文涛。文翰心一沈,忙到分诊台接电话,赵文涛的声音很压抑,说:"文翰,快找人代替你值班。那帮家夥出事了,徐卫兵和张斌都受了伤。"
文翰的心狂跳,立刻打电话叫何况来代班。何况还在那儿唧唧歪歪呢,文翰压低嗓子吼道:"五分锺内你赶到,我家里那口子出事了。"
没等回话,文翰就撂下电话,跟小王交待了两句,就往外跑,到门口,又止步,去了手术室,碰到值班的护士汪红,说:"小红,我要血浆。"
汪红也是本院子女,跟文翰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见文翰脸色铁青,提出过分的要求,不由得愣了。
文翰急不可耐,抓住她的胳膊,低声说道:"我要血浆,有急事,你先帮我处理一下,过两天我会搞定的。"
汪红摇摇头,说:"这不符合规定。"
文翰左右张望了一下,没人,一低头,吻住了那女人的唇,舌头一伸,就碰到了那女人的舌头,便挑逗起来。
汪红脸红得像猪血,胳膊抬起来,抱住文翰的脖子,两个人亲到了一块。
文翰往後一退,舔了舔嘴唇,说:"小红,帮我,以後,我会报答你的。"
汪红成了花痴,迷醉地拿出钥匙,打开门,说:"要多少?"
文翰想了想,说:"四种血型,各拿五袋。不,O型血的拿8袋,其他的,各拿四袋。"
汪红犹豫了:"那......也太多了。"
文翰急得声音都变调了,说:"好红红,赶明儿,我亲你一个小时。"
汪红的脸红红白白的,呸了一声,不再多说,照文翰说的,拿了容器,装了血浆,递给文翰。文翰接过,在汪红的脸上胡乱地亲了一下,撒腿就跑。
到急诊室门口,正碰到进来的何况,文翰说:"你别到处跑,待会儿,可能会有人来拿药,记在我账上。"没等何况回答,文翰就跑了。
到吉普车那儿,赵文涛已经在等著了,不耐烦地说:"怎麽才来?"
两人上了车,文翰说:"我弄了血浆。到底是怎麽回事?"
赵文涛的脸绷得紧紧的,说:"榔头来电话,说徐卫兵他们遇了埋伏,好几个人受了伤,很重。"
文翰紧紧地握住了方向盘,车子开得飞快,照赵文涛的指引,到了城西的一处平房前,停下,从黑暗中立刻冒出了两三人,打头的正是榔头,压低的声音中听得到哭腔:"赵医生,这边。"
这两人一进了房,就见亮晃晃的房子里,两三个人躺在一张大床上,边上那个正是张斌,人事不省。文翰立刻上前,将床单揭开,身上包了纱布,血迹斑斑,文翰立住了,没敢上前。
赵文涛看了看,没见徐卫兵,便上前,手在张斌的鼻子前探了一下,低声说:"有气,文翰,你快一点。榔头,你们老大呢?"
榔头低声地嚎啕起来:"老大没了!"
文翰惊惶地回头,见房子里六七个人都哭得眼泪鼻涕一把的,再看赵文涛,晃了两下,忙扶住他,对那些人说:"胡说什麽?在哪儿?"
榔头一指另一张门,呜咽地说:"在里头,小丽和黑皮在里头陪著呢。"
赵文涛推开文翰的手,说:"我进去看看,这里,你来照料。"说著,走到那扇门前,推开,进去了,又关上。不一会儿,门又打开,赵文涛的脸没有一丝的血色,对文翰说:"别发呆了,先看看张斌吧。今天要辛苦你了。你们两个,把针和线拿来,弄点热水,还有干净衣服。"
文翰的浑身都僵住了,猛地省悟过来,叫两个人把东西送到那屋,也不再管,回头去看张斌。
文翰戴上口罩,先将三个躺著的人看了一下,张斌的伤最重,身上缠满了绷带,头肿得跟个猪头似的。另外两个,一个被捅了肚子,还好不深,肚子里的东西没有出来,一个是胳膊断了,正哼哼唧唧。文翰定下心神,先给那两个人止痛,再来到张斌的面前,手指在颈动脉处探了探,心跳得极快,嘴唇发青,可能是失血过多。
还没等他开始,赵文涛又出来了,将文翰推到一边,说:"我来给张斌弄,你去看那两个人。"
文翰疑惑地抬起头,赵文涛在他额头上抹了一下:"你在发抖,满身大汗,我不放心。"
文翰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让开位置,看见赵文涛拿出剪刀,将缠在胸前的纱布剪掉,露出张斌的胸膛。文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看到张斌的胸膈处,血肉模糊,有一个洞。
文翰立刻掉转头,喊人拿出纸笔,开了药方,朝那些人看了看,对著一个看上去不太凶恶的人说:"你过来,去医院急诊室找一个叫何况的开药,不要声张,轻手轻脚,别慌张,如果引起别人的怀疑,你被抓了不要紧,这几个就没命了。"
那人拼命地点头。文翰不敢看张斌的身体,只拿出血袋,给张斌输上血,吩咐了边上的人两句,这才去看另外受伤的两人。
文翰的脑子木的无法思考,完全依照本能。处理完那两个人後,再看向张斌,见胸口处的伤已经处理好,肚子上的伤正在缝合,便上前,看到左肩的伤口,好像是被砍刀砍的,深可见骨。文翰又喊了两个人,弄了个灯泡,要人将光线对准伤口,开始缝合肌腱。
全部弄完,文翰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五点了,张斌还没有醒来,能不能醒来,就看造化。赵文涛脸色苍白,站不住,坐了下来,这两人才发现,除了原先的那几个或站或坐的人外,还有两个人跪在地上,原来是黑皮和小丽,也不知他们在那儿跪了多久。
赵文涛低声地吩咐文翰:"我进去给徐卫兵弄清爽了,这里你先照看一下。"
文翰见赵文涛进去,想了一想,拿起电话,先打给李蓉:"嫂子,不好意思,事情紧急......是的,是这样......徐卫兵死了......你帮赵老师请个假......随便什麽理由......起码要一天......嗯嗯,我会的。"又打电话给何况,说自己要请两三天假,特别吩咐别让自己的父亲知道,又说如果他有办法的话,血浆的事情也请他处理一下。
文翰坐下来,翘起了二郎腿,说:"黑皮哥,您这是干嘛?"
黑皮涕泪横流:"文医生,我有罪,我该死,老大......都是我害的。"
文翰懒得理他,只说:"你动的手?还有这些人?"
黑皮咬牙切齿的说:"都是那帮卖粉的。我们不跟他们一起干,他们就悄悄地干,被张斌知道了,和兄弟们教训了他们,结果,他们就找机会......"
文翰皱了一下眉头,没说话。
黑皮一把掏出刀子,说:"三刀六洞,我......"
"这就够了?"文翰突地站起,声色俱厉地说:"这不够。如果是我,三刀六洞之後,我还要在伤口上撒上浓硫酸,看到那肉慢慢地被腐蚀掉,然後是骨头......你他妈 的还是管事的?还有人管你叫大哥?你们老大死了,现在你该干些什麽?三刀六洞,谁来给你照料伤口?赵医生?我?你们两个如果不是叛徒,就老老实实做事去!你们的那一堆摊子,撂著不管?还是我管?现在没有头,你们怕不怕别的人痛打落水狗?怕不怕别人乘胜追击?怕不怕人家连你的老窝都端了?告诉你,可别想著报仇!现在事情,到底怎麽样还不知道,告诉你手下的,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守好自己的地盘,别惹事生非,可是,也别让人家欺负到头上!徐卫兵死了的事情,千万别透露出去。跟你们那些管事的商量一下,怎麽度过现在的危机。还有,张斌不一定什麽时候能醒过来,总归需要几天,这个地方,别让别人知道了,如果不保险,换个地方。现在,你们都他妈 的跟我滚出去!"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准备滚出去,文翰又说:"等一下,腾间房子,让张斌单独躺著,还有,徐卫兵那儿,不许去打搅。弄点热水,活人死人都需要清洁!"
那几人立刻动了起来,不一会儿,另外两个受伤的被挪走,热水和毛巾都送来了。文翰叹了一口气,给张斌擦身体去了。
27.
天刚蒙蒙亮,张斌发烧了。文翰吩咐一个家夥用冷水浸了毛巾给张斌降温,见拎著热水进进出出的榔头说里面老大已经净了身,换了衣服,叮嘱了几句,就进了那屋。
赵文涛坐在床头,手在徐卫兵的脸上抚摸著。文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轻轻地说:"文涛,节哀顺变。"
赵文涛停下来,也搬了把椅子坐在文翰的身边,头靠在文翰的肩上,疲倦地说:"我一直都知道,最终他就这麽个结果,要想寿终正寝,不可能的。我这心里啊,又难受,又松了一口气。你瞧他躺在那儿的模样,乖乖的,哪里像个混黑社会的?"
这屋里的灯暗暗的,窗帘关著,外面的光透不进来。文翰搂著赵文涛的肩膀,也不做声。过了许久,有人敲门。文翰起身开门,是榔头送吃的东西来了。文翰拿了进来,让赵文涛吃。赵文涛摇摇头,说吃不下。
文翰也吃不下,考虑到外头的张斌,可能还要熬几天,吃不下,也得吃,味如嚼蜡地吃了几口。赵文涛说想单独和徐卫兵在一起,文翰叹了口气,只有随他。
中午时,张斌还没有醒来。文翰心里慌慌的,就抓住榔头来问话。榔头当时并不在场,说一起的只有老大,张斌,那两个受伤的,还有一个,死了,尸体没能捞回来,现在,估计在局子里,又说,老大当场就没命了,张斌扛著老大的尸体跑了很久,遇著接应的人,才支撑不住晕过去的。
文翰握著拳头,恨得不得了,又不好发作,只咬牙切齿地盯著张斌沈睡的脸,等了半天,终於忍不住,伏在床边,恶狠狠地低声诅咒,慢慢地睡著了。
张斌慢慢地恢复了知觉,张开眼睛,看到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灯泡,又赶紧闭上。太刺眼了。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怎麽,终於舍得醒过来了。"
张斌眯缝著眼睛,看著文翰憔悴的脸,声音沙哑地说:"文医生,怎麽没睡觉啊,眼圈都黑的。"
文翰露出了冷笑:"没错,你还有心思关心我的黑眼圈?好不容易才把你救活呢。"
张斌这才想起发生了什麽,想起来,却浑身痛得不得了,呲牙咧嘴地说:"老大,老大呢?"
"死了,你还没被同夥发现的时候,他就死了。据说,你扛著他的尸体跑过了几条街,有种啊。"
张斌浑身失力,眼神涣散了。z
文翰坐在床头,拍拍他的脸,说:"那个时候,你自己的命都快没了,还惦记著老大的尸体,还真是情深意重啊。"
文翰的手有些重,拍得张斌的脸一歪。张斌闭著眼睛,喃喃地说了什麽,文翰没听清,把头凑过去,问:"说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