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尘缘Ⅰ彼岸烟影————冰炼

简枝雪扶著腰，无奈的看著无风自开的门板，一缕白烟袅袅消失在空气中，好容易缓过劲，他扫了一眼房间，不意外的在床板上看到盘坐著，闭目凝神的少年。
少年动也不动的盘坐著，似根本没察觉到夜半"闯"进房的青年，继续进行每日必行的修课。
无法，青年无奈的一耸肩，就著窗边的竹椅坐下，白色的月华垄罩而下，洒了满室的银光，夜风掠过年久失修的窗棂，发出"咭嚓"的刺耳声响。
空气彷佛凝滞了，陷入了无边际的寂静，桌边烛火无声的掉著腊泪，在那彷佛无止尽的等待里，悄然熄灭。
大约一炷香後，青年耷拉著脑袋，长长的眼睫半垂，一副要睡不睡的可笑模样，少年就这麽不动声色的观察他半晌，直到那颗脑袋快撞上桌面时才猛然出声，「师兄──」
不出所料，回应他的是"碰"一声巨响，简枝雪整个人摔在地面上了。
「噢──」我的腰。
「师兄，怎麽这样不小心呢。」姬璇带著笑意的声音。
「啊？」青年艰难的抬起头，尴尬的笑了笑，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姬璇瞥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迳自下了床，漫步到竹椅前坐下，倒茶，品茗。
月下独酌，银白的辉华洒在少年的身子上，在青石地板上留下一道纤长的阴影，凝静的时刻里，简枝雪却觉得如坐针毡，彷佛一点轻微的响动，都会打破这幻境似的美丽。
沉默了良久，少年像突然发现简枝雪存在似的，眨了眨眼，幽幽道：「你把那孩子带到你房间去了？」
笃定的语气，少年清脆的嗓音里甚至带了点无可奈何。
简枝雪乾笑两声，早知道瞒不住姬璇，他也不拐弯末脚，坦然道：「在我房里，离开前我对他施了咒，现在应该已经睡下了。」
「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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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甚麽然後？」歪著头，青年兀自困惑。
白了他一眼，姬璇恨自己做甚麽这样多话，那个神经粗的可比拟千年树轮的蠢家伙，做事怎麽可能想到後果，瞻前不顾後，还不都凭一股傻劲，剩下的甚麽都不管。
──自找麻烦的笨蛋。e
突然的，姬璇有点明白为甚麽何清云要让他跟著自己，姓何的知道自己这一走没有三五年不会回去，留下个麻烦制造机对他而言没好处，索性便找个藉口丢给自己，自己倒乐个悠閒快活。
想到这里，他彷佛还看到了何清云得意欢愉的笑容。
咬咬牙，姬璇差点没给气死。
第二天一早，当姬璇下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脸傻笑，身边还多了个大型累赘物的简枝雪。
对此，姬璇只是淡淡撇了他一眼，便迳自拉椅入座，三人方坐下，店小二马上就端了个最职业的灿笑上去招呼了。
「早啊，客倌，昨晚可睡的好，可要来些什麽？」店小二欢快的打著招呼，两只圆溜的眼睛好奇的打量著三人。
撇开那个脏兮兮的小孩不谈，端看姬璇和简枝雪身上的布料就知是上好的苏绸，上头简朴却精细非常的祥云刺绣，在应鸿城内也仅有一家祥升绣纺生产这种高成本的丝绸，天知道那里的一匹布足够寻常人家吃上一个月啊。
少年垂著眼睫，像是察觉到视线，蓦的抬起眼来，正对上店小二探询的目光，笑笑，他若无其事道：「给我们上点清粥，再来几盘素菜及可，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对这个漂亮得像糖雕娃娃的少年很有好感，店小二微红了脸，转身去了。
不知是不是大清早，上馆子的客人少的关系，菜很快就来了，清粥、馒头、小葱拌豆腐、水煮白菜，都是清爽怡口的菜色。
盛了碗粥，姬璇迳自吃起来，沉稳的气度，优雅的举止，让简枝雪有种错觉，彷佛他们吃的不是简单的清粥小菜，而是奢华的满汉全席。
但是姬璇越是淡定从容，简枝雪额上的冷汗却是冒的越多，小师弟的脾性他不是很清楚，昨晚的对话结束的太快，他还在糊里糊涂的时候就被赶出来，最後理所当然是什麽也没谈成。
偷偷觑了眼端丽的少年，简枝雪拿著碗的手不自禁的抖了抖。
怎麽办，他害怕啊，小师弟你不要不出声好不好。
看著青年明明心里慌乱，却拼命洋装镇定的模样，姬璇咬咬唇，忍了忍，终於还是没忍住，抚著肚子笑出声来。
「哈哈哈......」清脆爽朗的笑声回盪在略显清冷的饭厅内，拧紧的长眉舒展开来，少年的笑声如同春风过渡，为应鸿城的清晨开了个美好的序幕。
走在应鸿城著名的云街上，路上落花纷纷，柳影摇摇，美的如梦似画，简枝雪此刻却无心欣赏，右手牵著疆绳，左手牵著半大的娃儿，青年心不在焉的望著前方少年纤长的背影。
搔搔头，他还是搞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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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应鸿城著名的云街上，路上落花纷纷，柳影摇摇，美的如梦似画，简枝雪此刻却无心欣赏，右手牵著疆绳，左手牵著半大的娃儿，青年心不在焉的望著前方少年纤长的背影。
搔搔头，他还是搞不懂啊。
方才小馆子里，见得少年突然的大笑，笑的他莫名奇妙，先前的无措紧张也因为这插曲而烟消云散了。
谁知少年笑完後，却不为他解惑，还一脸戏谑的叹道：「你是真的没发现吗，二师兄。」
那语气就像是个叹吾子不成才，心有戚戚的父亲。
什麽嘛，他就是不知道，才会莫名奇妙的嘛。心中这般念道，简枝雪深深的皱起眉头，瞪著少年的眼睛大的像要从眼眶掉出来。
正在青年努力瞪大眼睛的时候，一直走在几步远的少年蓦的转过身来，四目相对，後者的美眸微微眯起，吓的青年一趔趄，累的马匹一块受惊。
像是没看见青年眼底的哀怨，少年对他笑笑，迈著优雅的步子施施的走到简枝雪跟前，心里笑的抽筋，姬璇在青年错愕的表情中，弯身对著异常寂静的娃儿问道；「小家伙叫什麽名子？」眼睛看著男孩，话却是对著简枝雪。
青年愣了愣。
「你不知道对不对？」
青年又是一阵乾笑，姬璇瞅了他一眼，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简枝雪自知理亏，也有些不好意思，也弯著身子问了那始终不语的娃儿。
但见那娃儿却像是听不懂似的，黑白分明的大眼映著青年尴尬的脸，姬璇在出客栈前就已经让他洗净身子，换了件厚暖的袄子，白粉粉的脸蛋端著无辜的表情，终於有了点男孩这年纪该有的稚嫩，煞是可爱。
姬璇在他身後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娃儿看了他一眼，樱唇动了动，轻轻的吐出了一个字：「......竹。」
「猪......？」什麽怪名。
「是竹，你这大耳朵。」姬璇狠狠的给了青年一个暴栗。
□□□自□由□自□在□□□
姬璇紧蹙著眉头，若有所思的望著楼下的街道，暮春後，三人来到位及西方的齐国。
冥地，一般人指道是位处鬼门的阴山──凌霄山，却不知凌霄山方是镇住了所有徘回於两界阴邪之气的所在，而属於反方向的风雾山。
西北方，乾位，文曲六煞，凶。
二哥姬祈师承大殷国钦天监李道檎，五行八卦无一不通，定也是猜到了这点，姬璇脸沉了沉，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得攥起，视线扫过人影如帜的街道，齐国只是西方的边陲小国，又因为靠近塞外，再这种边缘城镇常会有关外民族游动，更显得热闹缤纷。
「小竹，吃吃看这个莲花糕，在这里很有名气的。」
简枝雪笑著夹了块糕饼到男孩的碗中，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他发现男孩的沉默不是因为怕生，而是真的冷漠少言，似乎对外在的事物都不怎麽上心，这种情况让他联想到另外一个人。
瞥了眼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绪的姬璇，简枝雪无声的叹了口气，十四岁的年纪无疑还是个孩子，然而在姬璇的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身为这年龄该有的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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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
「嗯？」简枝雪诧异的抬头，看著依然未转过头的少年。
「两年前我来过这里，」啜了口手中微凉的茶水，姬璇迳自道：「当时是因为师父发现西方的星象有异，便派我到这里探查，那个地方，就是......风雾山。」
不需要回头就知道青年现在的表情定是惊愕万分，姬璇似是漫不经心的浏灠午後市容，星盘的变化常是一刹之间，两年前因为时间紧迫，他没有在路上多停留，匆匆的上的风雾山，旧地重游才知道这里也有一番别於家乡的风味。
手撑著头，姬璇身子半倾在窗边，只是一瞬间，眼角似乎瞥过一抹白色的身影，转眼便消失在人群中，少年顿了顿，脑中霎时一片空白，身体无意识的就要前倾，欲翻出窗外，却被身後的一只手给止住了势头。
「做什麽？」简枝雪严肃的声音响起。
「......」姬璇回过神，看到青年难得正经的神色，正奇怪对方不豫的脸色，他注意到扯住自己衣袖的手，这才发现自己泰半的身子已经探出了窗外，摇摇欲坠的挂在框上。
三人选的位子在茶楼的偏僻处，因此这种骇人的动作暂时没有引起骚动，姬璇抿抿唇，拍了拍青年的手，示意他可以放手了。
「你怎麽了，发现什麽了吗？」从未看过少年如此失常的举动，尽管知道凭姬璇的身手，从二楼跳下去依然可以毫发无伤，简枝雪还是惊魂未定。
「没什麽。」少年耸耸肩，语气闲淡的就好像方才什麽事都没发生过。
「怎麽会没什麽！」显然对少年满不在乎的态度感到不满，简枝雪瞪大眼睛，像是要把少年瞪出一个洞般的瞪视。
无视青年那没有威慑力的眼神，姬璇闭上眼睛，掩住眼底快要满溢出的惊慌，也忽略掉来自另一人专注的目光。
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自己的举动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何况是交情尚浅的简枝雪，姬璇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刚才那一瞬间，他像是突然被附生了一般，脑袋无法思考，全凭著潜意识做出反应。
陌生的情绪令他无法冷静思考，深吸一口气，姬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在睁开眼时，眼底已是波澜不起。
「时候不早了，走吧。」淡淡的抛下话，姬璇起身，头也不回的往楼梯走去。
青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对男孩点点头，两人一起跟上前方的身影。
□□□自□由□自□在□□□
风雾山是由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谷结合起来的山群，高耸入云，由山脚往上看去，山峰云雾缭绕，就像一大片染著水色的漆白屏风，山烟水色，为风雾山添上一笔旖旎色彩。
又来到这里了，姬璇看著被风雾缠绕的山壁，心里暗暗叹息，背後还可以听见简枝雪大呼小叫咋呼的声音，他转过身，绕过那个一刻都不能稍停的人，来到安静异常的男孩面前。
「小竹，」姬璇弯身，视线对上男孩无机质的大眼睛，笑著道：「你带二师兄下山好吗。」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附近几人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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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看看他，又看看後面那个气红了脸的青年，偏著头，似乎在思考的可行性。
「喂，你什麽意思嘛你，瞧不起人也不是这样子的，居然叫了个娃儿来看顾我。」简枝雪脸胀的鼓鼓的，觉得自尊心受到严重打击。
姬璇习惯性的忽略他的话，背著身，简枝雪看不到他复杂的表情，良久，方听到少年淡淡问道：「你看著这座山，感觉到什麽？」
青年给他问的莫名奇妙，不就是座山嘛，还能有什麽。但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简枝雪很清楚姬璇决不会说无意义的话，忙抬头，就算是做样子也要做出真有那麽回事。
姬璇冷冷瞟他一眼，其实从来也没奢望这小子能帮上什麽忙。
「就是什麽都感觉不出来才危险。」
少年清澈的眼睛警惕的眯起，寒风凛冽，夹著冰凉的水气扑到身上，刺骨的寒冷。
「危险你还要我下山，我到底是你二师兄，就这麽不信任我。」简枝雪忿忿不平。
「......」
「而且怎麽说也是师父对我委以重任。」
「你别给我扯後腿我就高兴了。」凉凉的声音，一句话就让某人闭嘴。
风雾山终年冰雪垄罩，云雾遮天，落雪可闻，一路行来，沉重的脚步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印子，只不过没多久便又会消失在漫漫寒冰之中，简枝雪有点奇怪，已经走了三个时辰了，这风雪的势头丝毫没有减弱，他和姬璇都有功力护体不说，普通的风雪无法对他们造成影响，但是小竹呢？
青年偏过头看著跟在自己身边的男孩，瘦小的身子只勉强裹了件棉袄，头上罩了顶软毛帽，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御寒衣物了，普通的壮汉若是只穿这麽点衣物就贸然上山，别说三个时辰，便是一个时辰都难以支撑，那为什麽一个五岁的娃儿能够毫无滞碍的走到这儿呢？
简枝雪虽然迟钝，但绝不是笨蛋，从姬璇上次那句"你是真的没发现吗？"的时候，就隐隐察觉出端倪，但是不知道为什麽，自己总是下意识的避免去思考这个问题......
还没来得急想清楚，周身蓦然温暖如春，青年发现他们来到了有异於适才风雪满天的所在。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和风煦煦，苍翠掩映，青年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世外桃源，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就像是猝然踏进了画里的世界一般，前一刻还是冰天雪地，下一刻却是杨柳依依，瞬间的反差叫人咋舌。
但他很快平静下来，这里确实是依山傍水，从那些似幻似真的景物里却隐隐传来一种灵粒子的味道，淡淡的，飘若烟絮，若不仔细捕捉根本无法察觉，这便证明了这里的一切非天然而是由人所为。
「师弟，我们这是要？」路是姬璇带的，自然也必须由当事人来解惑。
「找人。」姬璇头也不回的道。e
踩在柔软的草地上，他们沿著灌木林拐了弯，眼前霎时明亮起来，明媚的阳光洒落在青竹小屋上，暖风薰人，在绿影层叠中，一白影静静伫立，像是在等待他们的到来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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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君。」姬璇颔首。
「还是唤我丰隆吧，役净使。」对方躬身施行一礼。
男子长身玉立，一袭白衣称得他更显丰神俊朗，袖口处绣著浅色的祥云图，脚踏白靴同样是纤尘不染，斑驳叶影映在他身上，就像是在那人身上隔了层护膜，恍然不似凡人。
「别这麽叫我，我说过你认错人了。」少年皱皱眉，脸色一沉，不悦之情溢於言表。
「不会认错的，」男子摇摇头，用著连姬璇都不理解的口气笃定道：「不管外在的改变有多大，丰隆都不会错认。」
简枝雪听著两人的对话，模模糊糊的猜想此人应是两年前姬璇的故人，他若有所思的望向白衣人......
云中君，云神。
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
「这位是我二师兄，简枝雪。」似乎是不耐於与云中君的对话，姬璇简短介绍道。
「恭候大驾已久，」云中君笑了笑，像是没看见少年难看的脸色，指了指小屋，「到屋里谈可好。」
姬璇淡淡的撇了眼青竹小屋，挥挥手，表示不用了，眼睛却仍然定门口，半晌，竹门被从内部打开，在看到来人的时候，姬璇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这位是卫国国师，燕昊。」云中君道。
「燕公子，这位是我方才和您提到过的，大殷明王爷的三世子，姬璇。」云中君站在少年身边，声音不知道为什麽有丝雀跃。
竹屋前的男人一身玄衣，如缎的墨发长及膝，点点光影照在身上，有一种耀人眼盲的错觉，琥珀色的眸子深不见底，微勾的眼角藏著狡黠，为肃穆的形象中平添了股兴味，形状优美的薄唇轻抿，似笑非笑的看著姬璇。
「久仰大名，燕国师。」姬璇力持镇定道。
「彼此彼此，久闻三世子文韬武略，小小年纪便有名家风范。」燕昊客套的笑著，官腔打的十足十。
姬璇这次却是抿唇不语，盯著男人俊美的面容陷入沉默。在见到燕昊的一瞬间，稍早那种令人无所是从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心脏骤然的揪紧，快的让他措手不及，以至於让自己失去常态。
「......过奖了。」咬咬牙，虽然心头仍是千头万绪面上却是不显，姬璇很快压下这种令自己不愉快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