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缭乱

说着说着，柳浅缘似乎觉得很有意思，轻轻的笑了几声，听得邹雪丞看他的眼神都变了调。这个人怎么看着怎么高兴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说实话，这么倒霉的人也很难得见了，真不错。"偏了偏头下了结论，柳浅缘站起身子来，"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回家吃饭了，浪费庆雨精心准备的晚餐的结果是很恐怖的。明天开始，我去调查下那张病床原来是谁在睡，死了没，怎么死的，要变血灵那得死得很惨才行啊。你的话就跟你这朋友好好谈谈吧，我想他应该还有很多话，都没有说出来。"
说完也不待邹雪丞再说什么，对后挥了挥手表示不用送了，开门走了出去。
"那大师走了？你们说了什么？"m
听到门口的汽车发动机响起，又听到声音远去，邹雪丞才从刚才那堆话里回过神来。转向电脑，宁林刚好在上面打出这么一句话。
"宁林......"手放上键盘，邹雪丞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柳浅缘说了，如果灵魂自己都不想回到身体的话这样的话，宁林怎么可能不想回到自己的身体？这其中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皱了皱眉头，他不善思考，看不透人心，有的事情让他觉得迷茫。
"小雪，怎么了？你脸色很难看。"宁林见他没有反应，又补了一句。宁风这个号上那不变的微笑表情，让邹雪丞觉得有点刺眼。
"他说......你原本只该有一魄在这里的，但是现在却导致了所有的灵魂都汇聚在这个网络。"叹了口气，该问的还是得问，邹雪丞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在键盘上打了起来，"宁林，你老实说，你到底想不想回到现实中来？"
邹雪丞性子直，说不来转过去弯过来的话，他思考到最后也只能决定直接问。这一问倒是让宁林愣了一下。
"怎么......怎么可能不想呢，是吧？这地方有什么好的，到处都冰冷冷的。我当然想了......"
"说谎！"
脑袋不好靠的就是直觉了，如果是真的那么的想，那中间又怎么会有两秒的停顿，邹雪丞觉得心有点凉，他搞不懂宁林到底在想什么，自己这么拼死拼活的，他却在里面扭捏，一时觉得有火往头上冲。
"有话你就给我说清楚，宁林，我告诉你。现在你爹妈都还在医院守着，骆大哥和丘大哥看到你手动了一下都要激动到想哭！你打算永远在这里面呆着？让这所有人都陪着你受罪？到底有什么事情？你脑袋里想的什么都给我说出来！！"
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邹雪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在生气，却觉得鼻子酸，眼眶热热的，竟然有点想哭。
莫名其妙的觉得委屈，莫名其妙的委屈得想哭。
听了他的话，宁林沉默了两三秒没有回答。只是抓着自己的那闪烁着光芒的白弓在雪地里慢慢的走了两圈，才好象想通了什么似的转回到面对这边屏幕的角度，抬起头来。
"小雪。"
虽然对邹雪丞来说只是打出来的字，但是却能感觉到宁林这次的话里有着慎重，邹雪丞吸了下鼻子，死盯着屏幕。
"阿风老是说，宁林你太过温柔了。"忽然的开头，扯到了丘风，似乎跟邹雪丞问的话无关，但是又丝缕相连。
"骆叶说，宁林你太宠阿风了，邻居说，小林你真是温柔啊，以前的朋友说，你不该这么温柔，花兔子说，老板你真是老妈子命......"话语打开，宁林似乎就停不下来，"我听了好多好多这样的话，大家都以为，我是个温柔的人。"
"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一点也不温柔。"似乎是叹了口气，那挂着微笑的表情看起来有点点落寞，"我只是站在一边看着，看着阿风遇到骆叶，看着他们相爱。我不是温柔的守护，我只是不去抢。我把自己放在一个最安全的位置，做尽了好事的安全位置，得了最大的便宜，阿风可以跟骆叶吵架，因为我会听他述说，站在他的这边。不管他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这里都是避风港。我选择的是不做情人，做最后的那道墙。这是选择，不是温柔，也不是退让，有一天就算他会恨骆叶恨到死，也永远不会恨我。"
虽然说暗暗的也有了点意识，从骆叶说的宁林对丘风的态度，从那把叫做"秋风"的精灵白弓。但是听着这样的话，邹雪丞忽然觉得心里隐隐作痛，不由的就更皱紧了眉头。
"你知道吗？我妈我爸都是大学教授，我生在书香世家，但是我大学只读了二流，出来就问家里借钱开了那家服装店。我知道他们会失望，但是我认定，他们爱我，所以不管怎么样，也会由着我。我只是吃定了爱我的人，又在别人面前做出好人的样子。"摸着手上的弓，做着游戏里不会有的动作，宁林继续说，"我这个人，很害怕尴尬的场面，很害怕失去一些东西。我不喜欢欠别人东西，也不喜欢别人觉得欠我东西。虽然说，我到现在还不是很清楚我受伤的时候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是我知道，阿风一定在内疚，我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他。"
"这些都是小事情！就因为这些你不想出来？"压住心里的痛，邹雪丞用力的敲出字，不管怎么样，宁林说的这些在他看来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人无完人，私心谁都会有。他不能理解就是这些事情让宁林宁愿待在游戏里。
"我也不是不想出来......"宁林苦笑了一下，"我只是有点害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恐惧这个东西......也许只是一点点的火星，但是就是会越来越害怕，就越来越犹豫，到了最后，却不知道自己怕什么。就只是害怕到想逃跑的感觉，越来越深......"
只是一点点的火星而已，所有说的一切都不过是表面，或者说自我的分析，那并不是本质上的东西。恐惧捉摸不透，明明不该有什么墙，但是心里就是会有墙。从最开始的一点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开始，从对与人的关系可能会有的改变的担忧开始，越想越不透，越想越恐惧。这恐惧的真身已经模糊不清，甚至说不定永远都没有清过，人心却越来越退缩，退缩到不敢上前一步。
如果只是在现实中，人心的这么一点动摇很快会被其他事情和情绪遮掩，但是宁林是在网络里，他很长时间的呆在一个人的环境中，负面情绪扩大。只会越想越偏。犹豫一点点累积，反而捆住了脚步，让他不敢往前走。
"刚到这里的时候，我真的想马上离开，这里太冷了，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还算不算是人，但是还是觉得快疯了。但是我遇见了你......"说到这里的时候，宁林往前伸了手，似乎是想碰触下邹雪丞，"在这里，我是游戏里的宁风，有个好朋友下雪，下雪总会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出现，跟他在一起，我总是觉得很安心，很快乐，觉得自己还活着。有的时候真的想，如果可以这样一直下去，也不错......"
邹雪丞模糊的觉得自己该是知道宁林说的这种感觉，这心里的事又有谁人能够就用语言说得清楚？但是就是无法接受，更无法接受这其中还有自己的原因。
"一堆数据有什么好的？我才不想要宁风，我要宁林从床上起来，要个摸得着抱得到可以真人PK的宁林在我面前站着！"邹雪丞眼睛有点模糊，水气越来越重，他几乎是在砸着键盘的打着字，"宁林你给我听着，你不想管你的丘风了也好你对不起你的父母了也好，这些都跟我没关系。下雪是什么？下雪是堆数据！我现在就可以删号！现在是我，邹雪丞在跟宁林说话，不是下雪在跟宁风说话！"
"宁林！你听清楚了！邹雪丞说，要宁林醒过来，他要的是现实里的宁林！"
如果真的是在现实面对面，邹雪丞这些话大约就是吼出来的，甚至于是抓着宁林的领口，红着眼睛吼出来的，吼的中气十足，压迫感会让周围都没人敢靠近。
但是现在邹雪丞却觉得滚烫的感觉从眼角滚落脸颊，他怕得手都在抖......
"拜托你......为了我，醒过来......"眼睛已经模糊到看不清楚屏幕，他不想承认自己哭了，也打不出示弱的话语，只能低了头，藏住表情，颤抖着声音说出没打出的话。
宁林一直在说着丘风，那个他捧在手心上护着，青梅竹马的丘风。邹雪丞手抓着胸口，心里的痛是他从来未曾有过的，痛到他不知所措。
一点点灵光，一点点刺激，一点点，晚到的感情。
邹雪丞不想承认，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
他喜欢宁林，喜欢到，会为他心痛到落泪的地步。

第十五章
"啥？"声音都变了调，下班回来陪着邹雪丞守在铺子上的赵子云把手放在耳朵边，凑近邹雪丞，夸张着表情的问，"你说啥？喜欢谁？再说一次？"
"别搞怪，没心情陪你疯。"烟夹在指间，邹雪丞一把推开他的脸，差点就想把手上的烟冲他脸上去了，"我现在心都是乱的，打人把握不住轻重。"
"恋爱会让人变的暴力......"慌忙的退后几步，目测了下跟邹雪丞的安全距离，赵子云嘀咕了下，看他真的是很烦恼的样子，叹了口气又凑过去，伸手拍了拍邹雪丞的肩膀，"好吧，我听清楚了，你说，你喜欢上宁风了？"
"恩......应该是吧，天天脑袋里想的都是他的事情，这边牵着那边挂着的，他自己不着急，我替他着急。他一说他那青梅竹马，我心里就闷的慌，我这一辈子活了20多年，还没觉得这么郁闷过，想找人打架都发不出火。"咬了咬嘴唇，心里的那种感觉，跟裂了缝儿渗了酸似的，又疼又痒，却死也抓不着。
"想不到本服排行第二的宁风竟然是人妖号......"感叹的摇了摇头，赵子云表示着佩服，"所以说现在女子能顶半边天，什么都得占半边啊，再下去我们就没得混了。不过小雪啊，这人不是还在医院躺着么？你得注意啊，别把一辈子都陪进去啊。"他没见过宁林本人，虽然听着邹雪丞说了不少，但人家也没专门提到性别去，直接就把宁林当女人了。
"谁说是人妖号的？你以为谁都像你？"没好气的喷一句，邹雪丞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跟赵子云说，就算自己再没其他要好的朋友，也不该告诉他添乱啊。
"诶诶诶诶诶！！！"赵子云后退几步，不可置信的看着邹雪丞，眼睛都红了，跟要哭了似的。接着在邹雪丞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又猛冲过来，一把抓住邹雪丞的肩膀，"我就说！我就说世界上怎么会有男人长怎么张脸！哥哥我长你几岁一直把自己当你哥哥看，你又何必瞒我？原来你是女儿......哎哟！！"
话还没说完，邹雪丞以身体证明了自己的强势。
"我靠！少爷我哪里像女人？从头到脚，小时候一起洗澡你没看清楚？少爷不介意用拳头让你想起来！"在被打倒在地的赵子云身上再践踏几下，邹雪丞气不大一处来。
"这世界......有一种状况叫做......男女同体......没关系......现代医学很发达的......哎哟哟哟哟哟哟......"赵子云还不死心，爬在地上继续苟延残喘。邹雪丞也不手软，提起来就是膝盖攻击。
"得了，滚回你铺子去，谁准你来我们店影响生意的？"打完了拍了拍手，心里这些天堵着的气在运动中得到了部分发泄，邹雪丞觉得气顺了很多。
"那不是惦记着你这边那灵异事件了么？哎哟喂呀，你的手真重......"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赵子云揉揉下巴，牙差点没掉了，还好他从小被邹雪丞打到大，还经受得住。
"我说，这才多久的工夫？灵异事件就进化成男男恋事件了，哥哥我心脏不是很好，经受不住的，你也得给我点空间逃避啊。"拍拍身上的灰，走回到邹雪丞边上凳子上坐下，赵子云先是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后来看邹雪丞也一直没说话，忍不住还是开了口，"我说小雪，你认真的？那个宁风，游戏里是强，出了游戏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不？你看见的除了游戏里的就是床上躺着的，现在活死人的样子，你们相处都谈不上，忽然发展到喜欢的阶段，不觉得悬了点？"
"什么叫认真？什么叫不认真？顾及什么？"邹雪丞叹了口气，扔了烟踩熄，"我没那么聪明，分不清楚。我只知道现在的感觉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我不喜欢想那么多，想不过来......"
"小雪......"跟小雪相处20多年，赵子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也知道怕是真下了心，"总之，那是个男人，生死都没有把握的男人。虽然说你跟男人配了我不用担心女朋友跟你跑了我很高兴......但是，这种事情马虎不得的，我跑新闻的，看了不少事情，一时冲动很少会有好的结果，该想的事情还是得想清楚的。"
"......"听着他的话，邹雪丞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皱了眉头。
再来两人无话，赵子云拍拍他的肩膀走了，只留下邹雪丞一个人坐在书店门口。
天早已经黑了，商店街上的店陆续都关了门。邹雪丞家的书店其实今天已经关了半天了，晚上再开不过是他对着游戏再坐不下去，怕自己真的会抬起脸来哭而已。如今坐在门口，入秋的风吹着，身上有点发冷，不由的嘲笑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别人的死活关自己什么事？那人就算想要在游戏里呆一辈子，那也是他的人生，自己求着盼着他出来，是不是有点贱？
什么叫喜欢，没有信心自己是不是能懂，解释不出来。只是想要那床上躺着的没有生气的人醒过来，但是那人醒过来了，自己又要干什么？
不过刚入秋，天本该还热着，身体却冷得想要发抖，一点点的风，都带起对温暖的渴求。
"秋风啊......"白色的，闪烁着光华，被取了名字精心呵护的精灵武器，代指的那个人，总是让心里有点微微的恨。想着那带着笑纹的眼角笑起来，嘴角弯起来，却是对着另一个人，就是会觉得气短。手摸上胸口，抓皱了衣服，抽出一丝笑，却皱了眉头，"天啊......我不会是在嫉妒吧？"
"完了完了完了......呵呵......"摇着头说出声音，邹雪丞不由的就笑起来了，"我真是笨蛋，我要他醒过来，关他自己什么事？他高兴醒不醒是他的事，我要他醒不醒，就是我的事。"
隔着屏幕的距离，键盘代替的言语，他已经受不了了，这样的隔阂感让他快要疯狂。就是欲求不满，就是想要真正的接触，邹雪丞不够聪明，学不会欺骗自己，他贪图安逸，从不会虐待自己。感情里的勾心斗角，他不懂，作为朋友的安全距离，他也不懂。宁林可以让自己呆在最安全的角落，但是他邹雪丞不会这样做。
邹雪丞20多岁，依然学不会防守，不管是打架还是感情，要怎么做，何必费那分心思？就算最后会伤，那也要伤了再说，手都没出，又怎么知道拳头不会打在那人的心口上？
收拾了店铺，邹雪丞跑回自己的小隔间，里面的电脑一直挂着。刚才他忽然跑掉就半天没回来，宁林还守在原地，就站在下雪的号的身旁。
"小雪，怎么了？你生气了？"看到他坐回电脑边上，宁林迟疑的说，"我最近脑袋很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总之就是......"
"好了，不用说了。"什么事情，都是想通了就一片明亮，邹雪丞嘴角含着笑，敲击着键盘，"柳浅缘去找怎么把你弄出来的办法了，明天我也去帮忙。宁林，我告诉你，不管怎么样，我也要把你弄出来。不就是个面对现实么？你怕，我不怕，等你出来之后，我们再慢慢说。"
"小雪？"邹雪丞的抢白弄得宁林有点措手不及，模糊的看过去，又没觉得他的表情有什么不妥。
"宁林，你听清楚，我就在这里跟你说的话。"邹雪丞摸了根烟点了，深吸一口，然后冲着屏幕吐了出去，"这个世界上呢，不只有丘风一个人，还有我邹雪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