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看着这个一边对着电话嘟囔,一边像是又要睡着的家伙,无奈地叹口气,"听着,我必须回去处理一些事务,家族首领的更替可不是件容易事......我会回来接你,乖乖等着,记住别给我另找情人!"
杰森朝他随意挥了挥手,或许根本就没听清。不过没关系,他无须跟他商量什么,也没必要征求他的意见。
直到文森特离开客房,杰森还在煲他的电话粥。
十五分钟之后,他听到了由远而来的警笛声。杰森跳下床,光着脚跑过去,从十四楼的窗户往下望,看见几辆亮着灯的警车和救护车停在酒店门口,一堆人在下面叫喊着跑来跑去。
出什么事了,有人跳楼了吗?杰森毫无兴趣地伸着懒腰,这下就算回去补眠也睡不着了。他走向盥洗室,准备去洗个例行的晨浴,正在这时,门铃响了。
杰森打开门,看见几个表情严肃的警察。
"请问您是文森特·卡斯帕先生的朋友吗?"
杰森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问:"什么事?"
"呃,很抱歉不得不通知您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刚才酒店的电梯发生了意外故障,它从十三楼掉了下去......"
杰森的目光从面前警察一张一张的嘴移到了他头顶的帽徽,上面那只鹰正扭着脖子站在风车上得意洋洋地顾盼,嘴里叼着一条死去的蛇。
第三章 SAMUEL(被上帝听到的人)
5
杰森对着镜子刮完胡渣后,小心翼翼地拆开脖子上的绷带,然后他高兴地喊起来:"艾德亲爱的,我的伤口完全愈合了!快看,几乎没留下什么疤痕,光滑得像个水煮蛋!"
艾德里安从窗口冒出头来,发上还粘着片地锦叶子--他正在给他的宝贝们除草。他推了推眼镜,左右端详了一番,鉴定到:"那个电锯狂魔的手法还满专业的,就是运气差了点。"
杰森呻吟了一声,"噢见鬼,我们就别提他了,行吗?这会让我想起非常不愉快的经历......这辈子我都不想跟警察和验尸官打交道了!他们以为所有人对恐怖片的心理承受能力都跟他们一样吗?"
"那是不可能的,杰森,无论活着还是死了,我们都摆脱不了他们。" 艾德里安理智地提醒,"就我本人而言更喜欢后者,因为那是一次性的,不像前者会没完没了地纠缠你,叫你去纳税、举证或是处理交通罚单。"
"我不得不承认你说的对,"杰森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宪法规定了人手一份,但实际上自由是一种昂贵的奢侈品,只提供给有钱人。政府总是用谎言和空头支票来打发我们,那种感觉就像圣诞老人许诺了给全世界新年礼物,但你打开袜子时却发现里面一无所有。"
"好了,你要是再磨磨蹭蹭不出门,今天的薪水也会被扣到一无所有。"
"没关系,我跟爱利卡说过了,今天早上得去医院取HIV检查报告,可能要晚一小时到。她非常富有同情心地回答:‘希望结果是阴性,伙计,为此我可以再多放你一个小时。'"
艾德里安拿着花铲的手僵在那里,随后爆发出一声怒骂:"你该下地狱去,杰森!你居然拿这个来撒谎!"
杰森大笑着跑出院子,顺便朝他抛了个飞吻:"现实即地狱,人人都撒谎。"
杰森调整好面部表情,带着优雅的职业笑容按响了皇后区一栋双层别墅的门铃。
门开了,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她看上去不超过三十岁,穿着酒红色真丝长裙,一头蜂蜜色的长发波浪般起伏,脸蛋精致而甜美,眼睛是非常漂亮的琥珀色,像只血统纯正的波斯猫。毫无疑问,她是丘比特的宠儿,可以轻易用他的金箭射中无数男人的心,让他们为她发疯。
她可真是个美人儿,杰森想。美好的事物总是会激发人们的视觉愉悦感,他的笑容更加真诚和灿烂起来,用惊叹而又不失礼的语调说:"您也是踩着珍珠从海水中诞生的吗,女士?"
对方显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以为我看到了打开贝壳走出来的维纳斯,就在您开门的那一瞬间。"
对方愣了一下,看着杰森脸上毫无不洁意味的欣赏神情,失笑道:"多谢你的赞美,你有什么事吗?"
"哦,您看,波提切利差点让我误了正事。"杰森说,然后示意她看地板上一个包装得非常精美的礼品箱,它足足有三、四英尺高,是个正方体的大家伙,"箭头快递公司,这里有一份寄给棕林别墅区7号莱斯夫人的包裹,您是莱斯夫人吗?"
"二十二岁以后才是,之前大家都叫我瑞贝卡。"她朝他眨了下眼睛,睫毛像小扇子般扑闪,"啊,我真怀念那个充满了幻想与美梦的少女时代--你能叫我瑞贝卡吗?"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杰森微笑起来,她不仅是个美人,而且风情洋溢,"需要我帮您搬进去吗?"
"哦是的,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要把这么个大家伙弄进储藏室可不是件容易事。"
"那当然,女士们纤细的手指可不是用来做这种粗重活的,它们应该和鲜花、丝绸、宝石之类同样优雅的东西放在一起。"杰森一边把箱子搬进去,一边说。他知道该怎样把一句不算高明的恭维话说得诚恳而不轻浮,而且丝毫不觉得难为情。
瑞贝卡果然发出了铃铛般清脆的笑声。当杰森弯腰把箱子放在她指定的位置时,她用一种饶有兴致的火热眼神盯着他紧翘的臀部和笔直的长腿。
"我昨天刚买了新的哥伦比亚咖啡豆,不介意来一杯吧,曼特宁还是苏帕摩?"
"都行,多谢款待。"
两个人坐在宽敞客厅的沙发上喝咖啡,瑞贝卡明亮馥郁的目光越过杯沿落在杰森身上,比杯子里的咖啡更加热气腾腾。
"杰森,"她用老朋友般的亲密语气叫着刚刚知道的名字,"我真不敢相信,像你这样的小伙子居然只是个快递员!你该好好看看镜子,里面那张脸应该出现在星光大道的镁光灯下或是米兰的新装发布会上,才不至于浪费上帝心情愉快时的好创意。"
杰森挠了挠有点凌乱的金发,像个孩子一样满不在乎地笑,这使他看上去更有魅力了,"可我还是满喜欢这套浅蓝色制服的,它挺适合我,你觉得呢?"
"这世界上任何一款服饰都适合你,知道吗,包括泰山的那件。" 瑞贝卡放下杯子,把身体倾斜一点过去。
哦,她在勾引我,这手段可不太高明。杰森露出一个感兴趣的表情:"泰山的?"
"对,泰山的。难道你就不想体验一下新风格吗?" 瑞贝卡又靠近了点,细细的红色吊带在光洁细腻的皮肤上滑动了一下,恰倒好处地卡在肩胛骨上,没有掉下来。
"这我倒不反对,可我不想莱斯先生手持猎枪出现在更衣室门口,那会有辱泰山的名声。"
"哦,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莱斯先生正在和他最崇拜的甘地先生喝下午茶,我想就算他低着头使劲儿瞅,我们的大气层也不会稀薄到让他看穿的程度......" 莱斯夫人整个挨过来,堵住了杰森的嘴唇。
火热潮湿、充满了咖啡香醇味道的长吻,和年轻漂亮、性格讨人喜欢的寡妇,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这都是一次不错的艳遇,值得为此花费一个下午甚至更多的时间......杰森把手伸进酒红色的长裙里,很有技巧地掐了一下,瑞贝卡发出了一声好听的尖叫。
"来一趟丛林大冒险吧,珍妮宝贝儿。" 杰森一把抱起她,踹开卧室的门。
这趟丛林之旅毫无疑问充满了惊险刺激,整个房间里都是女主角兴奋的尖叫。她坐在他结实紧绷的躯体上,上足了发条似的扭动着腰部,发出愉悦和满足的呻吟:"......真棒......亲爱的......你真是......啊,啊......太棒了......"
她叫得太大声了,而且卧室的隔音效果相当好,以至于杰森完全没有听见楼下传来的声音。
"瑞贝卡,亲爱的,你在家吗......你在楼上?我忘记带行程记事本了,你有看到它吗?"男人的声音伴随着轻柔的脚步走上楼梯,像是听了什么响动停滞了片刻。
卧室的门被打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身穿深色西装的男人,有着浅褐色的头发和同样颜色的眼睛,如果他这时是手提公文包出现在会议室门口的话,一定是个气质斯文、风度翩翩的白领人士。但现在那张端正挺秀的脸完全被无法置信的震惊神情占据,双唇剧烈颤抖着,好像要爆发出一声怒吼,可那喊声被根深蒂固的良好教养压制住了,转化成一种近乎自虐般的抑郁和隐忍,使得他的脸色呈现出墙灰一样惨白黯淡的颜色。
瑞贝卡一声尖叫,这一回完全是不知所措的惊慌。她手忙脚乱地抓起衣裙往身上套,险些从床边滚了下去。
杰森立刻明白了,莱斯夫人对他撒了一个简单却非常有技术性的谎--莱斯先生确实可以和他最崇拜的甘地先生喝下午茶,不过不是现在,而是五六十年之后。他坐起身,手指插进湿漉漉的金发,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多么像一出烂俗的情感肥皂剧--丈夫出门后,因为忘记带东西而匆匆赶回家,骇然发现老婆和另一个男人在床上。接下来剧情该怎么发展?那个受了莫大侮辱的丈夫会冲到厨房操起一把剁骨刀,还是直接掏出手枪朝他们射击?
门口的那个男人嘴唇抽搐成扭曲而惨烈的线条,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但他最终没有哭,只是低低地说了声:"......抱歉。"然后僵硬地转身,离开了那里。
杰森从床上跳起来,飞快地穿好衣服,不顾身后女人的叫唤冲出了房间。很快他就折返回来,将手上的纸笔递到瑞贝卡面前。
"如果确认收到的包裹没有问题,请在这张核收单上签字,莱斯夫人。"他用一种彬彬有礼却异常冰冷的声音说道。
瑞贝卡呆呆地接过那张单子,机械地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写到姓氏的最后一笔时,她的手颤抖得厉害,笔尖在纸上划出了一道尖锐的黑线。
"谢谢。"杰森说,毫不犹豫地走出房间。
在他身后,瑞贝卡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嘿,帅哥,快活点!你今天一脸晦气。"同事麦克拍了拍杰森的肩膀,"是不是欠了高利贷十万块没钱还?他们到你家讨债了?"
"不,我还没那么堕落。" 杰森垂头丧气地回答,"但或许比那更糟......喂,麦克,当你产生了罪恶感的时候,会怎么做?"
"罪恶感?伙计,虽然我认识你的时间不长,但我可不认为你会有那种东西......好吧好吧,我承认我的说法有点偏激,别朝我露出这种表情,你想引诱我犯罪吗?"麦克挡住了对方挥过来的拳头,笑着说,"如果真觉得不好受,就向主诚心悔过吧。主会原谅你,因为他始终爱你如初。"
杰森立刻在胸前画起了十字架:"主啊,我忏悔,请主原谅我。"
"好孩子。差不多到下班时间了,我们去酒吧喝一杯怎样?"麦克说。
门口忽然探进瑰拉的小半张脸:"杰森,有位莱斯先生找你,你认识他吗?"
杰森画十字架的手停在了半空,对麦克露出了一个极度郁闷的表情:"我想我被主抛弃了。"
街角的一家小咖啡馆里,杰森搅动着杯子里的小勺,忍不住想叹气。对面那个名叫塞缪尔·莱斯的男人已经坐在那里半个小时了,依旧一言不发。沉默像厄运女神的翅膀笼罩着他们,带来一种低气压般难以喘息的感觉。杰森很想说点什么,好打破这种令人难受的气氛,可他自觉没有先开口的资格--他能说什么,"对不起,我上了你老婆,因为我不知道她有丈夫"吗?他自认为还没有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所以只好继续等待。
就在他以为杯底快要长虫子的时候,塞缪尔终于开口了。
"你爱瑞贝卡吗?"
"--什么?"
"瑞贝卡和你......你们相爱,对吗?"
杰森目瞪口呆。
爱?哦不不,这个词我完全没有想过!这只不过是一场转眼就会晒干的露水姻缘、一次不幸被捉奸在床的外遇。杰森很想这么说,但他担心对面的那个男人会无法承受,因为他脸上那心碎到极点的哀痛神情,像一团燃烧到了极限、摇摇欲灭的火苗,只要一点点轻微的风,就会呼的一声熄灭,留下满地碎乱惨白的灰烬。
"瑞贝卡和我结婚六年了,我从没发现我们的婚姻出了什么问题......"他用非常轻柔的声音低低说,"她很可爱,在学校里就是个引人注目的姑娘,‘人人都爱瑞贝卡',他们都这么说。她同意嫁给我的时候,我激动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像个被幸福冲昏头的傻瓜,因此被她取笑了好久......我们的婚后生活很和谐,也很平淡,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个喜欢追求刺激和激情的人,我总觉得那些东西就像流星一样,虽然短时间绚丽璀璨,过后就完全消失了。我相信细水长流的爱情,而且我以为瑞贝卡也跟我想的一样,但是我错了......"他痛苦地捂住了脸,小声啜泣起来。
杰森手忙脚乱地递过去几张纸巾,他完全没有安慰一个哭泣的男人的经验。一般来说,如果对方是女人,一个热吻就搞定了;而他交往过的男人,则是想着怎样在床上把他干到哭着求饶。面对这个全新品种,他有点束手无策。
"呃,我相信瑞贝卡还是深爱着你的......"杰森安慰道,虽然他没看出来,但这么说总没错吧。
塞缪尔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擦干净脸,深呼吸几下,"对不起,我很少这样失态......"
他忧郁地摇了摇头,"现在我知道了,她需要的是像你这样的男人,热情恣肆,像火一样燃烧......她渴望那种全身心都被点燃的感觉,这正是我没办法给她的......我甚至从没有听到她那样叫床过,在我们六年的婚姻生活中,一次也没有......"他痛苦地揪住了浅褐色的头发,把它们原本整齐的形状全弄乱了,"她现在已经找到了能让她幸福的男人,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个失败者,在这场婚姻中,我决定退出......"
"别开玩笑了!你以为这是什么,使用权转让?你不想要了,我就得接手?"
塞缪尔吃惊地抬起头,看见对面那个英俊得像电影明星一样的男人张开手臂靠在沙发背上,脸上的神情嘲讽而冷酷。
"我只不过看她长得漂亮,玩玩而已,这你都能当真?你几岁啦,小家伙?没想到世界上居然还有你这种男人,纯洁得像个兔宝宝。你跟女人上床该不会只用一种体位吧,要不要我教教你?"杰森露出一个邪气暧昧的笑容,倾身向前,伸出三根手指捏住他的下颚,"说来我对男人比对女人更感兴趣些,保证会让你爽到天上去--"
对方狠狠一拳揍在他的脸上!杰森别过脸,感觉口腔里渗出了一股血腥味,他抹了抹嘴角,看见塞缪尔怒火中烧的眼神。
他的拳头可不像他外表看上去那么斯文,他想,这样才像个男人,而不是一脸痛不欲生状对着我哭哭啼啼。
"我没想到......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瑞贝卡还在家里哭个不停,她难过得要死,为了你这个混蛋......"他咬牙切齿地说,"我要你去向她道歉!然后滚出我们的生活,永远别再出现!"
杰森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不会道歉的。不过我会跟她说清楚,让她死心,省得以后带着个小鬼来认爸爸,我可养不起--"
又一拳猛击过来,这回杰森在半空中截住了它,"我讨厌别人打我的脸!记住,你只有刚才那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