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三界之雪焰篇————烟寒橘柚

"楼昱......"开口想说些什麽，声音却已经哽咽。
"......什麽都不用担心，有我在，睡吧。"在一愣之後，楼昱的脸上浮现了笑意，依然是那般温柔、那般清雅，却又仿佛多了什麽。
"好......"雪焰口中虽说著好，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直直看著楼昱，看著他转身放下茶杯，看著他小声吩咐著屋外的小砚，看著他缓缓地转过身，而後，雪焰看著他，轻轻地笑了开来，失落了许久的心，终於找到了归处。
窗外，天气很好，微风轻轻送入房中，扬起了楼昱垂落在肩上的发，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著对方，沈默中流淌著暧昧。

"楼昱......"雪焰首先打破了这份沈默，"你过来。"
楼昱缓缓走上前，询问地看著雪焰。
"扶我坐起来。"
"你的伤──"楼昱有些担忧地看著雪焰苍白依然的脸。
雪焰没有说话，却是默默地抬起了右手。
楼昱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扶住了他的肩欲扶他坐起身。
蓦然，一阵温热猛地袭上他的唇，带著一丝药香，在他还没有反应之前钻入了他的口中，柔软而灼热。
楼昱有一瞬间的失神，怔怔地，他望著近在眼前，缓缓退离他的温热，那是退却了苍白的红豔，缓缓上移，他跌入了一双水光潋滟的眸中，温热再度贴上了他的唇，不自觉得，他开始回应，而後缓缓拥住了身前流露著脆弱的身子，直到怀中的人有些喘不过气，他才猛然回神。
"雪焰......"楼昱情不自禁地唤出了他的名字，带著忧虑扶助了雪焰的肩膀。
雪焰轻轻靠向楼昱的肩：
"抱我。"
楼昱有瞬间的不知所措。
雪焰抬头看向楼昱微笑著说道：
"抱著我。"
楼昱终於将他拥入怀中。
抱著他的怀抱，带著温暖的气息让他安心，更让他喜悦。
就这样吧，就让他在这剩下的日子里任性一次，这个怀抱太过温暖，让他不忍放弃，这个怀抱太过诱人，让他又怎甘放弃？万年来，他已经孤独寂寞了太久太久，他想到了风炽大人，他想他终於理解了风炽大人会那样做的原因，万丈红尘，即使你修为如何高深，也难逃这世间情爱，即使你心志再如何坚定，也终将陷入这滚滚红尘。他愿倾尽所有，只为这个人，这颗心，这个怀抱。
"楼昱......"雪焰缓缓抬头。
楼昱低头看向怀中的人，他从来没有见过雪焰有这样的表情，似带著不顾一切的疯狂，又似怀著看透了这尘世後，唯一的执念，是这般凄豔而决绝的神情，让他不忍，又让他心揪，酸涩不已。
"雪焰......你──"
"楼昱，我喜欢你。"雪焰出言打断了他，"你可喜欢我？"说完，雪焰眨也不眨地看著楼昱。
"你──"楼昱从未有过地震惊了，心绪混乱不已。从未想过会爱上什麽人，也从未想过未来会如何，如今，有一个人，在他未有一丝准备的时候告诉他，他喜欢他！向来单纯清澈的心，泛起了一阵涟漪。
"你只需回答我，喜欢或，不喜欢。"雪焰知道自己是在逼他，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给他了，楼昱，请你......原谅我......
楼昱看了雪焰许久，是从未有过的专注，他回忆著和这个人，不，是这个妖之间的一点一滴，他的两次受伤竟都如此巧合地让他遇到了他，然後就一直看著他，从冷漠变得有感情、有脾气，竟是让他觉得万分欣喜，回想著他吃月饼时的天真和满足，回想著他去医治王姑娘时的气愤，回想他离开这里时的悲伤和，自己的失落......最终，他回想到了虚见大师的那一番话，和他，是命中注定的麽？
楼昱看著眼前带著一分紧张的雪焰，轻声笑了起来：
"如果此生注定与你一世纠葛，那麽，我便不会离开你。"楼昱柔声说完，轻轻拂开了雪焰滑落至腮旁的长发。
雪焰皱紧了他秀长的眉，他有些无法理解楼昱的话：
"那......要是我死了呢？"不知道为什麽，他很想知道答案。
"如果......你死了......"楼昱细细地看著雪焰的脸，"那麽，我便随你一起去吧，我不会离开你。"
生死......相许麽？
"好......"雪焰怔怔地落下了眼泪，"我会记著你今日说过的话。"
"不要哭。"楼昱看著留著泪的雪焰，心开始微微泛疼，他细心地将他的眼泪擦去，轻声地安慰，"你伤还未长好，好好休息吧。"说完扶著雪焰慢慢躺下。
雪焰闻言又是一怔，抬手摸了摸胸口上的伤：
"我的伤，你如何治好的？"被青帝刺伤的胸口怎会好得如此之快？
"我上山见了虚见大师，虚见大师将他的佛珠给我了，让我给你戴著，看起来很有效。"楼昱耐心解释。
"佛珠？"雪焰这才发现了左手上的佛珠，虚见！那和尚竟然将自己的佛珠给了他！那他不是？！雪焰想到此处立即抬头看向楼昱。
"怎麽了？"楼昱细心地帮雪焰盖好被子。
"虚见......那个和尚......怎麽样了？"
"什麽怎麽样？"楼昱有些奇怪。
"你不知道？他没和你说？"雪焰惊讶地问。
"我应该知道什麽？"
"他没和你说什麽吗？"
"他倒是说让我今後不用找他了，说是我和他缘尽了。"楼昱回忆道。
这样......也好......
"我累了。"雪焰感到一阵疲倦。
"睡吧，我不会离开你。"楼昱的手抚过雪焰的额头。
"好。"
□□□自□由□自□在□□□
清晨，雪焰朦胧地醒了过来，一时还未清醒的他有些茫然地看著四周。脑海中猛然回想起昨日的情景，楼昱......楼昱！望著空空荡荡的房间，雪焰急忙起身，一阵晕眩後顾不上穿鞋便疾步走到门口伸手一把推开了房门。
院子里堆满了药材，小砚不知是弄错了什麽药，楼昱正细心跟他讲解著小砚手中的药材，春日的天气很好，暖暖的阳光洒满整个庭院，院中隐隐漂浮著阵阵药味，楼昱柔和的嗓音在院中清晰地回荡著，夹杂著小砚偶尔懊恼的嘀咕，撞见眼前这番景象的雪焰胸中缓缓涌上一层暖意，急促的心跳声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雪焰，起来了？怎麽没穿鞋就走出来了？"楼昱听见开门声抬头便见到了门口神情有些怔然的雪焰，在望见他没有穿鞋的脚时神色顿了一顿，而後放下手中的药草，轻拍了一下手便走向雪焰。
雪焰望著向他走来的楼昱，逐渐缓和的心跳不知道为什麽又开始失率。
"站著别动。"吩咐了他一声後，楼昱便进了屋子，不一会又走了出来，手中拿著雪焰的鞋子。
"你的伤还未好，不要又著了凉。"楼昱走到雪焰面前蹲下了身，"把脚抬起来。"
雪焰怔怔地看著楼昱的头顶，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楼昱细心地帮他穿上鞋，而後拍了拍袍子站起身，唇角含著一丝笑意：
"肚子饿不饿？让小砚给你端过来吧，你先进去洗洗。"
雪焰觉得自己的胸口好似堵了什麽一般，无法言语，望著眼前那一双清澈温柔的眸子，雪焰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冲动，一个倾身扑向楼昱，紧紧抱住了他。
"哎──小心！"楼昱急急地刹住後退的脚步。
"你扶我进去吧，伤口有些疼。"雪焰闷闷地说道。
楼昱笑著摇摇头，扶著雪焰进了屋子。
"坐著，我帮你梳头。"楼昱将他扶至窗前的椅子上，而後从旁边的桌上找出了梳子，缓缓地帮雪焰梳头。
"我记得你的发色有些黑中带紫，现在却是乌黑的。"楼昱随口说著。
雪焰闻言身子一僵，随著狐珠的离身，法力尽失之後，身为九尾紫狐的紫色也不再，虚见的佛珠锁住了他的人身却是锁不住他流失的法力。
"怎麽了？伤口不舒服？"楼昱察觉了雪焰一瞬间的僵硬，倾身问道。
"没......我饿了，小砚什麽时候把饭菜拿过来？"
"我去看看，你先擦把脸。"楼昱拿起发簪将雪焰的头发固定好後将他扶到洗漱的地方，而後便离开了房间。
雪焰默默地望著盆中水面上倒映著的自己的身影，而後干脆地伸手将水搅乱。

水光潋滟晴方好，修养了几日的雪焰终是没有辜负这春日的好时光，这一日便随了楼昱出门踏青去。
正是回暖的时节，路上的行人都纷纷换上了色彩较为豔丽的春装，一时间这流樱湖畔一片春意盎然，湖中船只来来往往，很是热闹。
"楼大夫！出来踏青那！这位是──"
"这是在下的朋友。"
"楼大夫啊，上次你给我开的药方真是管用，真是多谢楼大夫啦！这位是谁家的姑娘啊？"
"刘大伯您看错了，这位公子是我的朋友。"
"看，是楼大夫！看他身边的那位公子是谁？长得可真是──俊俏！"
"听说是楼大夫的朋友。"
"原来楼大夫有这麽体面的朋友啊？"
"那位公子不是前几年给王知府的女儿看病的那个嘛。"
"是他是他！怪不得和楼大夫是朋友呢！"
一路上，但凡见到楼昱的都上前跟楼昱打招呼话家常，自然雪焰的出现也给这里的人带来新一轮的话题。楼昱好脾气地一一回话，见到人潮有向他们两人涌来的趋势，楼昱有些抱歉地看著雪焰，却见雪焰只是默默地看著他，脸上毫无一丝不耐，楼昱突然发现，沈默中的雪焰是那般高贵出尘，却又显得那样寂寥，丝毫无法融入这人群之中。
"大家都散了吧，今日不看诊。"楼昱扬声说道。
大家听了都笑著散了开去。
"我们去望樱楼坐坐。"楼昱走近雪焰说道。
"怎麽不聊了？"雪焰看著楼昱的脸反问。
"因为你累了。"楼昱笑著上前握住他的手，丝毫没有在意四周的眼光。

望樱楼处望流樱，坐在望樱楼二楼南面的靠窗处，便可纵览流樱湖的美景，也因此，望樱楼一跃成为文人墨客的聚集之处。
两人一上二楼便听见楼上传来的一阵吟诗作对之声，楼昱顿了顿还是带著雪焰上了二楼。
楼上的文人先是见著了走在前的楼昱，楼昱的医术在这里早已是远近闻名，文人之中更是少有不知道的，大家见了便欲上前客套一番，却突然发现了走在楼昱之後的雪焰，一时间上前的人都不自觉地怔了一怔，雪焰的相貌确是少有的清丽明豔。
雪焰漠视周遭的视线，随意找了一处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
"楼昱，过来坐。"雪焰叫著陷在人堆之中的楼昱。
楼昱应了一声，摆脱了不住询问他雪焰身份的人，走至桌前在雪焰的对面坐了下来。
楼昱刚坐下不久还未点菜，这一桌便不请自来了一名不速之客，雪焰若有所觉地转首，见著来人的模样眉头不禁一皱，这人正是上次中秋夜晚拦下他和暗夜的蛇妖，却没见到上次与他一起的低等小妖，一介小妖竟然混於人群之中还有模有样、有腔有调，简直与人无异。
"狐王？"小蛇妖不确定地轻声叫了声雪焰，这次可不是他眼拙，会这般不确定只因狐王身上的狐族气息对他这等修为的妖而言一向过於微弱，如果不仔细分辨根本难以察觉，如果不是因为他身上混杂著妖族最为讨厌的佛界气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根本不会发现。又想到现今在妖界流传著的传言，让他更是觉得奇也怪哉！
雪焰认出了眼前的人之後只是冷冷地瞪著座前的小蛇妖，没有出言挑衅，如今他法力尽失，不想陷入危险之中，更不愿连累楼昱。
"原来你没死啊？"
小蛇妖的第二句话却让雪焰暗自一惊，发生了什麽事？
小蛇妖看著雪焰惊讶的表情就知道他还未得知那则传言便乖乖小声解释：
"妖界今日都在传言，狐王雪焰得罪了龙族又触怒了青帝，被青帝亲自於天庭正法。"小蛇妖见雪焰略带震惊的表情便小心地附赠另一则消息，"狐族如今除了四使都在呼吁另立狐王。"
青帝！一定是青帝默许了流言的散播！他究竟想怎样？为何即使他都"死"了还要让狐族背上恶名？两届狐王的死因都这般不堪，难道青帝就这般容不得狐族？
算了，既然他都已经"死"了再关心也是无用，如今他只想好好地、安生地过完剩下的日子......和他的楼昱......想至此他抬头深深地望向楼昱，却见楼昱担忧地看著他，雪焰不禁向他展颜一笑。
坐离雪焰最近的小蛇妖见到雪焰的笑颜几乎面无血色，天天天要塌了？！传言中冷漠严厉的狐王竟然笑了？还笑地那样......那样......满怀春意？！虽然他承认狐王笑起来不是一般得惊豔动人，也造成了著名的望樱楼二楼一连串摔杯丢筷掉下巴的效应，但是......也太惊心动魄了吧？虽然他现在有很多的疑问，但是他宁愿那些疑问在他的肚子里烂掉发霉变馊！再多笑几次难保他的小命不被勾了去，还是先走为妙！
"小蛇精。"
小蛇妖正想乘著雪焰不注意他的时候悄悄溜走，雪焰的一声低唤却硬是止住了他移动不到一寸的脚步，暗自挥掉一把冷汗，他僵笑著抬头，谄媚地低声问道：
"狐王有何吩咐？"
"不要将我在这里的事传出去，一个字都不许提。"雪焰顿了顿继续说道，"晚上来我住的地方，有件事要拜托你。"
"拜托？千万不要拜托！"见到雪焰神色一冷，小蛇妖连忙语气一转，"呵呵，小的一定来！狐王大人尽管吩咐！"
待到小蛇妖离开，楼昱才小声询问：
"你──没事吧？"
"不要担心，我们还是先回去吧。"雪焰觉得四周的眼神太过热切，让他有些难以忍受。
"也好。"楼昱也有所察觉，知道雪焰的脾气也就随著他。

第六章

晚间，小蛇妖依言而来，神色拘谨的他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对面只有雪焰与楼昱二人，却让他倍感压力。
"今日你是如何认出我的？"雪焰一双素手缓缓端起桌上的热茶，小心抿了一口後肃声问向小蛇妖，妖界的各类妖精不是如人界一般根据外表认人，而是根据各自身上的气息，法力较高深的妖一般都会使用法力掩盖自身的气息，因此一般而言不是法力差距过於悬殊都可以相互识别，然而此时他身上的狐族气息虽然没有法力作掩也早已弱不可闻，他又是如何识得？
"要不是狐王身上有佛界的气息，我也不会注意到狐王。"
原来如此。
"今日请你过来就是希望你能帮我掩盖我身上佛界的气息。"不待小蛇妖开口雪焰继续说道，"凭你五千年以上的修炼这一点你完全可以做到。"
"那──狐王为何不自己──"小蛇妖小心翼翼地问道，虽然不清楚狐王身上为何会有佛界的气息，但他很好奇狐王为何不自己处理？
"要是我能做到又为何来找你？"雪焰的回答半虚半实，让小蛇妖难以分辨各中缘由。
小蛇妖闻言只得乖乖施法，在雪焰身上一层蓝光过後，他弹指说道：
"好了。狐王还有什麽吩咐？"
雪焰沈吟一番後说道：
"再给我施个障眼法，让我的容貌平凡一些。"
小蛇妖乍听之下差点滑到，他没听错吧？将狐王的容貌搞平凡点?!这简直就是──就是──那句话怎麽说的？老虎头上拔毛，太岁头上动土！对！就是这一句！狐王是跟他开玩笑呢还是闲著无聊没事做给他找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