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巡(鬼怪文)————黑留袖

作者:黑留袖  录入:03-19

春卷现在的体型,大概跟一只成年雪橇犬差不多。
啊啊,大狗!长大了!迟宴忽然感到很欣慰,好像看到自己的儿子忽然蹦蹦跳跳的从幼儿园小弟变成散放知性光辉的高中生。
他坐在沙发上啧啧的点头:"嗯,这个体型很好,这个毛的长度也很好,这样就很好了。"
春卷说:"可是我还会继续长的。"
迟宴想了下,说:"那就不要吃东西。"
"没办法的,肚子饿的时候还是会吃的。"
"那就想办法不要长的太大。"
春卷很乖的点点头,迟宴就去摸他毛绒绒的头上突出的长角,於是就被扑倒了。
春卷并没有想象中的重,而且也扑的很温柔小心,两只毛毛的大爪子搭在他肩上,春卷的大嘴里热气都喷在他脸上了,迟宴并没有反抗,同样温柔的摸摸他的毛,忽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有点像桂花奶油的味道,很舒服。
据说貔貅唯一的排泄──汗,是带著香气的,靠著这股子香气吸引食物上勾,填肚子。

云将不理会一人一兽翻滚,只把那破碗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问:"这个东西哪里来的?"
迟宴就把和鬼打麻将的事说了一遍。
云将没说什麽,只把那碗清理了一遍,花了大概半个小时,才看清这碗是青色的,釉面尚有光泽,雕著云纹和菊花,整个碗高足,深桶,老气,贤达,可说是开门养眼的好藏品。
迟宴只问:"这能值多少钱?"
云将看了他一眼,说:"我不懂行,据说现下的瓷碗大部分都是清朝的东西,若有明代的,哪怕是个狗食碗也价值不菲。"
"那这到底什麽朝代的?"
"我也不晓得。"他把碗搁在桌上,闷声半晌,又说:"我想找我爷爷鉴定一下,你跟我一起吧。"

云将的爷爷住在离这里很远的小镇上,搭火车要4个小时,据说小镇在山沟沟里,下了火车还要打的,打了的还要走山路。
迟宴一听要爬山,摆手说:"这麽麻烦,我不去。"
"你不去我去,到时把你一人丢在这里,出了什麽事我不负责。"
"会出什麽事?"他眨眨眼。
他一摊手:"这我可不能保证了,在这种阴气聚集的地方,随时可能有东西爬进屋里,或许是无头女鬼,或许是长舌头吊死鬼,又或者是什麽妖怪。"
"会被春卷吃掉。"
云将嘶的一笑,那种从牙缝里笑出来的笑法,又说:"你就那麽相信你家死狗的能耐?那我就放你俩在家一周试试看。对了,你也别把他当作吸尘器,一只貔貅如果什麽都吃,恐怕也要犯胃病吧?对了,我明天就启程。"


× × × × × ×

云将一大早就在收拾东西,走动的声音终於将他吵醒了。
云将看了看他的熊猫眼,露出两排刚刷的白净牙齿:"早!你的烟熏妆真美。"
迟宴的脸色苍白的更难看了,把抱在怀里的枕头随手一丢任其滚在地下,说:"你收拾东西作甚?"
"还用问吗?探望爷爷,顺便鉴定古董。"头也不抬的答著,叠那衬衫。
迟宴把被子一掀,跳下床来:"我也去!"
云将顿了下,说:"哦?怎麽忽然改变主意了?"
"这个嘛,毕竟碗是我拣来的,所有权在我,万一你一人拿去卖得好价钱,独自远走高飞,我岂不亏死了?"边说边利索的换起了衣服。
云将嗤的一声笑了:"哼哼哼,原来被你看穿了,那好罢,卖了钱後,你三我七。"
"不行!你三我七!"
"笨蛋!"他忽然敛起笑脸,"跟你开玩笑呢,谁稀罕那点钱!我看这碗不是个好东西,只想弄清楚它的来历,要钱卖了都给你!"
迟宴听的皱起眉头半晌,柔声说:"放心,我会给你路费的。"话毕,很有干劲的收拾东西去了。
云将很无奈的吐口大气,上午九点,两人踏上了列车。

10

春卷上了列车,就蜷在迟宴脚下,嗅了嗅气味,又趴了下去,他身上奶油桂花的味道,一个劲的往迟宴鼻子里钻。
天气甚好,多云,豔阳,窗外风驰电闪,一幕幕城镇风光远去,转眼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正当他神情气爽的看著窗景的时候,头顶一凉,有东西滴下来了,他没在意。
於是又一滴水滴下来了。
正怒道列车设施太差,空调竟然漏水,迟宴抬头一看,不由扯著嗓子大叫一声:
"啊──!!!!"
所有乘客齐刷刷的转头,向他看去,其中并不乏睡梦中被惊醒的愤懑目光。
原来那不是什麽空调滴水,而是口水,迟宴瞪著车顶,这一撞差点把云将从椅子上挤了下去。
一个极度变形看不出人型的东西,爬在迟宴头顶的天花板上,两只充血的大眼珠盯著他的脸,嘴巴张大著,口水涟涟。
全车的人顺著他的目光齐齐看向车顶,自然什麽也没看到,只有春卷两眼放光很敏捷的窜了上去。
迟宴低头捂著脸:"我什麽都没看到,我什麽都没看到......"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剩下的只有乘客异样的目光。
云将看了他一眼:"大惊小怪。"
"刚才......那是什麽?"
"被列车撞死的亡者,会跟著列车来来去去,反复著他的旅程。"
"为什麽白天也有?"
"你以为只有夜里才出现吗?大白天也有啊,尤其是阴天,树荫下,墙缝里,多的去了。"
"啊......我不要看长那麽恶心的。"
"那有什麽办法,惨死在列车轮下,是无比凄惨的事情,那叫一个死无全尸。"他顿了顿,说:"一般来说,最常见的有两种死法,一种是在铁轨上被撞死,一班时速65公里的列车,平均碰撞力达到一百多吨,你想想有多可怕;另一种,是被气浪卷进轮下的,根据空气动力学的原理,流体速度越快,压强越低。所以火车在高速通过时,带动周围空气快速的流动,使列车周围形成低压区。如果人离列车过近的话,就有被吸入车底的可能。"
迟宴眨巴眨巴眼:"你真应该去当老师。"
云将轻轻一笑,不一会儿,列车到站了。
下了车,便打的上山路。
小镇的三分之二都是山,小青山包连绵不绝,蜿蜒山路曲折向前,山岚起,雾气升,沿途可见牛羊鸡鸭,一派自然风光,迟宴眼里看著美景,渐渐又开心起来。
两人不觉越过几重山,绕过几条路,两人谈笑一阵,又争吵一阵,不一会迟宴困了,就靠在他身上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被说话声吵醒了。
"迟宴!下车!我们走!"
猛的被大力一拍,他睁开眼,不觉已是下午四点了,本来上山不过半个小时左右,然而他们在这山路徘徊竟然花去了三个小时!他莫名的被云将拖下车,睡眼惺忪的站在山路中央,只听司机仍在用听不懂的语言喋喋不休的骂著,边骂边吐唾沫。
"怎麽回事?到了吗?"
"我们遇上了鬼打墙。"
迟宴倒吸一口气,眼看已经四点多了,阳光依旧灿烂,鸟语花香,谁晓得这没有路灯的鬼地方落了夜幕会变成啥样?
前不见古人後不见来者,两人只能硬著头皮走下去,不出十分锺,就发现前面塌方了,前段时间刮台风留下的隐患,现在小石块仍不停的往下滚落,看起来触目惊心。
云将吐了一口长气,说:"想来是因为塌方了,才不想让人过,但也浪费了我好多时间,小心点,我们走过吧。"
路上多处塌方,根本不能行车,连徒步也要极小心的,一步步挪过去,唯恐一脚不慎,落下这万丈深渊。
走走停停将近一个小时,两人终於踏上一片开阔地方,同时五点到了,天色开始暗了下来。
"我好累,让我坐一下!"迟宴气喘吁吁的说。
"别坐!看清楚那是什麽地方!"
原来那块突出的地方,是一个豪华型坟墓的周边扶栏,怪不得感到凉飕飕的。
春卷窝在扶栏边上,津津有味的嚼著什麽,迟宴好奇的凑过去一看,原来是种长的很可爱的小果子,状似蛇莓,但又比蛇莓大些,小果子紫里透红,晶莹剔透,看起来一口咬下去就会溅出汁来的。
"这啥?"
"好吃。"春卷头也不抬,只顾吃了。
於是迟宴摘了一串,就往干涸的嘴里塞。
"别吃!"云将见状,冲上去就往他背上一掌,不打还好,这一打,他囫囵吞下肚去,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傻了眼。
"笨蛋!山里的东西是可以随便吃地麽?!"
"春卷不也吃了麽?"他眨巴眼睛。
"你是人,春卷他是人吗?有些东西是人吃的,有些东西是给不是人的东西吃的,这点分别你要看不出来就不要吃!"
"这个......吃了会怎样?"迟宴的头皮开始发麻。
"等下你就知道了,趁你还有行动能力,快点走吧。"云将没好气的,迈开大步去。
"啊?"迟宴听的直冒冷汗,心想,这家夥,不会在吓唬我吧。
事实证明,他并没有在吓唬他,走不出十步,他就感觉不对劲了,首先是脚,脚麻了,肌肉变得僵硬,小腿没有知觉。
云将见他再没跟上来,回头看他,正好笑的使劲捶自己的小腿。
他面如死灰地:"云将,我的脚不能动了。"
云将很是得意的嘴脸看著他,远远的站在那里道:"哼哼,叫你乱吃!没有车没有马没有驴你叫我怎麽办,这样吧,在走几里路就到村里了,我去那找只牛,驮你回来。"
"你!你去村里,就把我一人丢在这里麽?"
"你不有春卷吗?"
"不要!叫我傻傻的站在山路里,天又要黑了,我才不干!"就算中了毒也很有精神,声音只怕传到村上了。
"那你要我怎样?"说著,一摊手,就要转身走人的样子。
"别走!!!!过来背我一程会死啊?"
春卷毕竟没有实体化,不能背他这个大活人。
云将的面上依旧春风得意,走过来,将他横腰抱起。
"喂喂!我不是说用背的吗?"
云将的眉头皱成疙瘩,啧啧道:"你好重,你真的好重......用背的,你确定要用背的吗?你听说过搭肩膀的故事吗?"
迟宴知道他又来吓唬人,但还是止不住好奇心。
"人的身上有三把火,一把在头顶,两把在肩膀上,在山里走路的人,最忌讳就是搭肩膀,因为有时实在难以判断,搭肩膀的究竟是人是鬼,如果是人,会使被搭者灭掉一盏灯;如果是鬼,那就千万不能回头,人背上又没有长眼睛,因此背部是攻击的弱点,说到这里,你还想让我背吗?"
迟宴很乖的猛烈摇头,顿了顿,又说:"可是这个姿势......很丢脸......"
"你以为我喜欢这样抱男人吗?难道你想要换个姿势,像树袋熊一样抱在我身上?"
一个很不情愿的被抱著,一个很不情愿的抱人。
"那个,我会半身不遂吗?脚好麻。"
"再过一会,就不麻了,小果子不会坚持超过半个小时的。"
迟宴放下悬著的心,在他怀里,说不出的别扭,百感交集,只直直盯著远去的後方,天色又暗了几分。
忽然,他看到一只爪子,搭在云将的右肩膀上。
"啊──!!!"r
云将被他这一叫,差点将人丢飞出去,一激灵,怒道:"你鬼叫个啥?!我耳朵差点聋掉了!"
再看一眼,哪里有什麽爪子,"你......刚才你背後有东西!是个狗爪子!"
"什麽狗爪子?除了你家死狗的还有谁的?"
"不对,春卷的是白的,刚刚那个是黑的!你刚刚什麽也没有感觉到吗?"
"啥?"
一个白白的物什忽然又从他背後冒出来,迟宴又是大叫一声,定睛一看,原来是春卷的头,"你忽然冒出来做什麽?"
"跑掉了......"春卷淡淡的说。
"你看到什麽了?"云将问。
"不知道,速度极快,有点像狗有点像狼又有点像狸,黑色的,头是白的,尾巴蓬松,很大只。"
云将沈思片刻,郑重其事的说:"你看吧,山里多妖精鬼怪,如果你坚持要我背,那个被搭肩膀的,就是你了。"
迟宴想了一想,遍体冷汗,说也奇,被这一惊,腿上渐渐地不麻了,不一会,他就要求下地走路了。
云将看著他一瘸一拐的走路,好像屁股刚挨了好几针似的,心里不禁好笑,又说:"既然你能走我就放心了,在这等我一会,我去路边撒泡尿。"
迟宴点头,站定了,目送他走远,春卷在一边,百无聊赖的看月亮。
正在这当儿,远远的走来一个闺女。
远看身姿窈窕,高跟鞋造就摇摆生姿的步伐,黑网袜,超短裙,长腿,肥臀,蜂腰,大胸,瓜子脸,笑盈盈,大眼细眉,长相甜美,就是一从电影海报上走下来的大美女。
荒山野岭,哪里来的大美女?只怕非善类,迟宴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戒心,但依旧庆幸走过来的不是一个眼珠子悬在脸上,满身流脓的丑八怪。
女子走到他面前一米处,站住了,搔首弄姿的嗲声说:"帅哥,你看我美麽?"
迟宴心想,若他在喝水,只怕喷了这姑娘满脸去了,憋红了脸问:"怎麽?这附近还有妓馆?"
姑娘正要开口说什麽,被三步并作两步跑冲过来的云将踹了个正著,惨叫一声飞了出去:
"喵──!!!!!"
喵?
迟宴正想,这样对付一个姑娘未免太粗鲁了些,定睛一看,一只小动物头上挂著网袜,拖曳著飞速向前逃去,好像是只花猫。
"别理它。"云将过来拉看的出神的他,又说:"啊,爷爷家不远了。"
11

天暗了,黑漆漆的客堂里,老人独自坐著。
少年前脚刚踏进门槛,就听得老人问:
"你又跑到哪里疯去了?"
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个子不高,娃娃脸秀气的像个女孩子,一双大眼珠滴溜滴溜转的可灵了,皮肤嫩的好像可以掐出水来,声音细细扁扁的:"今日茶馆来了个怪人那。"
"哦?"
"白头发的一个俊青年,脸上很凶的样子,身上有野兽的味道,一进门就说来一碗,人家就给了他一碗茶,他接过一看,说不是这个碗,人家又换了浅口阔底的花碗,他一看又说不是,然後就走了!"
"哦,下次他来了,可要问问清楚,人家到底要什麽样的碗,对了,贡桌上的俩馒头,是不是你给拿了?"
"是啊。"
老人忽笑道:"你吃馒头?少来了!浪费粮食,来世要做牛;浪费水,来世要做猫的!"
"我要成仙的,没有来世的,哼!"少年把鼻子一抬,上楼去了。

少年前脚刚走,云将後脚就跟著进来了,爷孙见面寒暄握手拉刮不下二十分锺,又兼介绍迟宴,爷爷看著迟宴眉开眼笑,拍拍肩膀摸摸手又往他腰上掐了一把,猛夸好样貌好身段好青年,春卷看在眼里,捂嘴憋笑这人被云家上下三代吃尽了豆腐还浑然不觉。
於是三人一起吃饭,爷爷端了碗就说个没完,一会指著头上的疤说这是某年挖哪个死人墓遇见个大粽子咬的,一会又指著腿上的疤说这是某年挖哪个死人墓地里伸出了死人的手抓的,只说的口沫横飞,迟宴听的入神,云将只端个碗往嘴里倒著筷子咚咚响,春卷趴在门口,很紧张的在空气里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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