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故人西去终成梦,无心插柳怎为荫
柳无心──京城第一药铺的独少爷,人长的......俊朗且谈不上,只能说明眸善目,肤色皙白,竟也勾得少女连连,只可惜只可惜,柳家大少只好男色,这断袖分桃之好与身俱来,无药可医。此人打小不学无术,五岁起习武五年,无成,十岁起读书五年,无成,十五学药三年,又无成。故,一事无成的柳无心化身纨!子弟,白日饮茶斗鸟,月色夜夜春宵,当然,是在相公馆畅快。
只是可惜了柳老爷的一番苦心,当日柳大少呱呱坠地,来了位算命道士说他命中多灾,皆是由於此孩儿聪慧异常,比旁人多一个心眼,怕是会英年早逝,柳老爷自知无法再有子嗣,全部希冀都托付在这小孩身上,遂取名"无心",当然名字不能起的太实在,柳大少变成了傻子不是。
十八芳龄的柳无心,携好友二三,一步三退地终於到了相公馆,门口小厮喜笑颜开,鸨公子喜笑颜开,小相公们喜笑颜开,何故举楼笑意,原因只有一个:冤大头来了!柳无心牵牵这儿的小手,摸摸那边的脸袋,扯著他那娇柔参半的嗓子大吼一声:"大家尽兴,有缘相会,全记不才帐上!"这下,就连嫖客们都喜笑颜开了。京城里谁人不知柳无心的拜家之名,然後,一片欢腾。
是夜,柳无心醉得手指头都动不了,鸨公子差了两人架上送进雅阁,小相公们都忙著自己的生意,也没人搭理大财主,鸨公子指了几个小倌:"明个起早,脱光了去找柳大头讨赏!"几个小倌心花怒放,不用做营生也可拿的白钱,谁不喜欢。
待到最後一支蜡烛熄灭,躺在床上被剥得精光的柳大头缓缓睁开眼,屏息环顾四周,了无声息地穿衣穿袜,打开窗户,运起轻功"踏雪无痕"从三楼一跃而下,蹋雪无痕本就是极轻巧的轻功,步履缤纷多样却华而不杂,当初本就是一位舞娘发明,并且早就绝迹江湖,现下柳无心发散不系,衣衫凌乱,袜而无履,街巷内漆黑一片,惟有皎洁月色,衬得柳无心荧荧发亮,脸上早褪却平日里的玩世不恭与泼洒无赖,明眸越发生动,面颊却突显端庄,不禁又好看了几分。
轻轻著了地,柳无心想著维庄酒楼的竹叶青和难能可贵的明月夜,正想运功,左臂突然被人扯住,柳无心一惊,凭自己内力理应探得常人吐息,此人恐怕......蓦的,柳无心回首,他看到了一张好看的脸。
脸的主人叫花非意。
这一回眸,改变两个人的未来,一个人的命。
然後?然後他们相好两年,再然後花非意功力尽失坠崖死了,柳无心远走西域了无踪迹。花大侠一世英明,本应为著江山百姓奔波一生,怎料的浮生一梦,最终落下个喜好男色的遗憾来。日子还得过,死了一个大侠,张三就不嫖妓了?李四就不好赌了?百姓依旧做他们的百姓,因为还有其他的大侠。难过,伤心的只有一个人,他已经去了西域了。
一年後
江南水乡,小桥人家,巷子里拐出个粗衣书生,衣服非绸缎,仅仅麻布而已,可见是个落魄人,却附庸风雅地扇著折扇,但这折扇又非俗物,扇骨圆润,色泽均匀,当是有些年头的古物,扇面乃是御用卷纸,亮而不黄,久折无损,这白白的扇面上赫然写著"花柳"二字,"花"字气宇轩昂,浓墨重笔,"柳"字涓涓小楷,细腻婉约,二字虽看似非出同人但又融洽异常,字的确写得不错,内容却令人汗颜。
持有者好似无事人般大摇大摆招摇而过,猛然回头大喊:"几岁的人了有什麽好害羞的,快出来!"这一声喊的惊天动地,行人纷纷侧目望向巷子深处,倒好了,里边人更是万分不乐意了,"十二,怎的?"
书生"噌"地折起扇子,两步冲进巷子扯出个人来,头上顶著八角帽,身上穿的是印有八卦图的黑白衫子,俨然是个道童,小道童倏的红了脸,一把甩开书生:"柳无心你卑鄙!趁我睡著偷换走我的衣服......"
"要叫师父,你个小孩目无尊长!这位兄台......不才能否为你算一挂......不准不要钱......印堂发黑......凶光......血光之灾......可惜了......天机不可泄露......"书生起先还有三分严肃,现下倒显出七分无赖来。
不错,此人正是那京城天字号傻瓜柳无心。
"这位兄台......不才能否为你算一挂......不准不要钱......"
"这位兄台......不才能否为你算一挂......"
"这位兄台......"
"兄......"
小道童摆了摆头,目不斜视地径直穿过柳无心大步而去。
柳无心是一挂都没算出去,望著小孩的背影,小孩好似又长大了几分,不禁显出一抹恍惚,缓缓打开折扇,摸著上面的两个大字。
"你姓花,我姓柳,合在一起岂不成了花柳?"
"哈哈,你在意这些吗?柳~~"
"不在意,花~~"
"柳~~"
"花~~"
............
"叶小秋你个小鬼,孽徒啊......为师好生伤心啊......"柳无心嘴上这麽犀利地骂著,模样倒是俏皮,尤其是眼睛亮亮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水雾,说著,追了上去。
只瞧见一大一小在巷子里没命的跑,夕阳在他们背後染成了红色。
□□□自□由□自□在□□□
是夜,没有盘缠的师徒只能餐风饮露,找了座破庙躺下,叶小秋透过生的火光看柳无心,柳无心把折扇往里怀的衣襟塞,侧著身半躺著,似是怕压坏那把扇子,模样小心翼翼的。
叶小秋撇撇嘴,他最是看不惯柳无心的娇柔做作,对把扇子好象对个情人一般。
夜里毕竟比不得白日,总有几分凉意,柳无心看著叶小秋瑟瑟发抖却又要强忍的背脊,心中莞尔。
"叶小秋,为师冷了,过来给为师取暖。"
"切~~"谁理你啊。
突然,背後伸出一只手环住叶小秋的腰猛的一拖,叶小秋落在柳无心的怀里,暖暖的。
叶小秋象征性的扭了两下便不动了,哼,算你武功好,他日我定超过你。
自己是什麽时候遇上他的呢?啊,是一年前,自己还在叶家做小厮......
叶家好象是武林中的大家族,少爷们各个精通武艺,当然做下人的是没有练武的资格的,所以,一年前,当魔教有人来寻事挑衅,死的全是下人,尸体叠著尸体,血顺著砖瓦的缝隙蜿蜒而下,他一个人躲在灶台下,抖的天旋地转,只盼望著噩梦早些过去。
对了那时也是这只手从灶台上方伸下,乌黑的灶台衬的那手洁白无暇。
"小鬼,你在下面吧,别怕,在下不伤你......"温温的声音。
他想动,可是骨头象是抹了胶,动不了了。
只能盯著那手,只见手指弯起,食指来回勾动,动作就像是逗猫,然後那人蹲下望向里面。
明眸善目,肤色白皙。
只是那人眼里闪过惊讶和欣喜,"你叫什麽?"
"......叶忠......"终於可以张嘴了。
"叶小秋!就叫叶小秋吧!我叫柳无心,是你师父......"那人完全没有在听自己讲话。"今後我教你武功。"
柳无心自顾自的去牵新生的叶小秋的手,叶小秋的手上净是泥巴眼泪鼻涕的混合物,柳无心却毫无察觉一般把他拉出灶台,从怀里取出一帕方巾绑在叶小秋的眼上。
"走吧!"
"你......做啥救我?"
"顺手,罢了。"
柳无心牵著叶小秋,避开遍野横尸,离开了已无人息的叶府。
"无心......我,有个......弟弟......咳咳......寄养在叶家......长得和我很像......"
"求你......别在说话了......"
"别哭......把我......扔下悬崖......说不定有室外高人......咳咳......"
世上哪来那麽多的室外高人,但柳无心明白,那人不想死在自己面前,他希望自己还有点幻想,或许......真的获救......
我找到你弟弟了,他在叶家受苦了。
来即来 去即去
来时一意染绿,於是自觉;
去时杂念俱无,於是自如;
秋迩叶远,一叶窥道。
第二话 当初相诺不生离,无奈天命长相欺(上)
十岁的柳无心就明了很多事,比如自己名字的由来,比如自己始终没能摆脱比别人多一个心眼的宿命。从小他就聪慧机灵敏捷过人,可是无论怎样卖弄自己的聪慧,在家中未受到一句表扬。
九岁那年从皇宫里来了个娘娘和小皇子,说是前些日子稍感风寒,吃了柳家的补品没几日便药到病除,特来稍表谢意。
那小皇子不安分,嚷著要见识民间的私塾,娘娘无奈,领著去了个官家的学堂,小柳无心也跟去了。
当时先生正在让学生对对子,先生出的是"昨夜敲棋寻子路",是个难对,小皇子大约也是十一二岁,於是脱口而出:"今晨泼墨绘丹青",柳无心微微蹙眉,欠佳......
"今朝对镜见颜回!"
大家寻声望去,竟是巡按曹正的么子曹晋,此对对的工整,年纪虽小,却好似已看到仕途坦荡。
可教书先生满面冷汗,指节发白,一旁的曹巡按早已匍匐在地,哆嗦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娘娘当年亦是才女出生,怎会不知孰优孰劣,幽幽地说:"几岁了?"
"......十五......"
"方儿待到十五,定也文韬武略了......"方儿正是那无忧无虑的小皇子的乳名。
"定是定是......谢娘娘,谢娘娘......"曹巡按叩首连连。
"罢了罢了,下去吧~"
这位娘娘好生有趣,连番给巡按台阶下。待到几年後柳无心才知道,她是来替自己孩儿找侍读的,也就是能为小皇子鞠躬尽瘁,死而後已的死士,此乃後话。
娘娘忽然盯著默不作声的柳无心瞧,相貌清秀,方才曹晋对对时他眼露惊叹之色,想是有些文墨,"识字吗?"
柳无心点点头,柳老爷大惊,什麽时候识的字?
"这麽小就上了学堂?"
"私塾旁偷听的......"
"呵呵......"娘娘笑了起来,花枝乱颤。
真是好看,不愧是做上娘娘的人。
"给你猜个字谜,春意绵绵妻独宿。"娘娘笑意盎然。
方才曹晋的遭遇自是入了柳无心的眼,枪打出头鸟啊,但小孩在美人面前又有几分逞能,於是说:"我也出一个,中不溜秋的官儿。"
春意绵绵妻独宿,春意绵绵即是"春"字无"日"底,妻独宿,就是没有"夫",剩下的就是"一"字。娘娘近日倍受冷落,方才出了这迷题。
而柳无心为为搏佳人一笑,用刚才巡按的丑态为题,巡按仅有六品官,见了上头的娘娘他得在下边磕头,上字的下边是一横,遇见了下边的小官就高高在上,下字的上边也是一横,纵然也是"一"。
(俱是网络上借鉴而来。)
此番,娘娘是知道自己聪颖了。
心中窃喜。
"几岁了?"
"九岁。"
太小,还未成气候,"十二的时候来做方儿的侍读。"命令。
"谢......谢娘娘......"柳老爷颤声。
回到柳府,柳老爷狠狠地甩了柳无心一个耳光,浑身颤抖,嘴里喃喃:"是命,是命啊......"
柳夫人只能抹泪,聪明如柳无心已了然七八分,当他什麽都清楚後,他就化身成了现在的有断袖之好的柳大头了。
十二那年,柳家的公子是兔爷的事实已传遍京城,於是,宫里来了话,说柳家公子与方皇子年纪相若,定是玩心过重,遂不用入宫。
谁会让自家孩子与个兔爷待在一起呢。
虽然柳无心小命保住了,可柳家还是逃不了绝後的宿命。
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老天爷给了柳无心这样的命,却给了他别人企求不来的运。
数十年前曾有个派别叫天羽宫,建在仙乐山顶,武功招式行云流水,吐息内经天马行空,犹如神仙般,但正是如此弟子甚少,男子讲究刚毅果断,不屑於此,女娃无法承受练武奇炼,不能胜任。几年前天羽宫当家白墨竟想与自己师弟杜子安相好,为武林所不齿。待他们归隐後,天羽宫也一日消亡了。
而这对师兄弟情人访至京城,听到柳无心的闲言後如沐春风,讨上门来要收柳无心为徒。
幸好柳无心五岁起就有功夫底子,学起来也是如鱼得水,再加上两位师父常夸他聪明过人,小孩子性子当然使得他愈发亲近大小师父。
所以,当十八岁的柳无心如神仙般的从妓院跳下时,花非意惊为天人。
他失神伸手抓住柳无心的袖摆,说:"你从哪来?"
柳无心侧著身子,睁大眼睛瞅著面前这个浓眉大眼一脸正气的游侠,那是一种怎样的神态呢──书生得佳句,医者获珍药,贤士遇人淑,僧侣成佛道。
於是柳无心笑了:"天上......"
花非意是一方游侠──游於方外的虾米──出自柳无心之口。其实他的前途是坦荡的,本就是独孤老人的嫡传弟子,武功内力是没话说的,乡间居住自然天成,喜欢就说喜欢,於是当夜便要与柳无心识作兄弟。
"你可知我是谁?"是自己第一个要真心交识的朋友。
"嗝......"花非意缓缓打了个酒嗝,凑近柳无心的脸,"京城男儿皆心惊,无心插柳柳倾心。"
说完,花非意猛地左手护胸,接下流无心重重的一拳转而收紧,柳无心就这样直直的掉进花无意的怀里。
"我认识你师父们!"
顿时,柳无心松懈下来,抬头不解。
"我当然是不会说的,你继续做柳败家吧~~"花非意扬了扬嘴角。
"......"
"那──"那一脸老实的游侠满脸笑意,"是否能怜悯在下无处可归,借宿几日?"
哼,老实模样却是个无赖胚子......柳无心悻悻地想......啊,自己好似也是个无赖啊......
□□□自□由□自□在□□□
翌日,柳无心按平日作息去约会小相公们,可是无奈有条尾巴跟著,到了相公馆门口,真是左右逢源啊,嫩豆腐接二连三,惹得柳无心口水涟涟,不自觉地魔爪就伸出了袖摆。
恩?柳无心定睛一看,自己的手上平白添出一只爪子,不光如此,肩上也有一条臂膀藤蔓般缠著,直至嘴边。
身後的花游侠像一只八爪鱼般抱著自己。
这家夥!!柳无心嘴角一阵抽搐。
"你......"柳公子还没有开骂,就被封杀在花非意的掌心里。
"对不起各位了,我家官人今天来这里是跟大家道别的,从今往後他心里,他心里就只有奴家一人......呀,讨厌......"说罢花非意还象征性的脸红了一下。
面对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尽露赧然之色,娇羞之态,柳无心连带一群小倌满脸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