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柳无心不借助自身力量地被他家娘子拖走了。
"今後几日我陪你吧!"说著花非意笑了起来,朗朗好听,好似曲子一般。
柳无心一阵晕眩。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道是无情却有情啊。
不消几日,柳公子得了新欢的事儿已是街角巷闻。
第三话 当初相诺不生离,无奈天命长相欺(下)
不消几日,柳公子得了新欢的事儿已是街角巷闻。
这厢柳无心气急败坏,那厢花非意洋洋自喜。
好似花非意更胜一招,恼的柳大公子咬碎一口玉牙。
一日,春风和煦,百花争芳,柳大公子坐在亭中自饮自斟,花游侠毫无难堪之色挤到他身旁,"春风拂面啊......"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柳无心品了一口酒。
花非意脸皮抽了一下,敢情柳无心气还没消。
两人一坐便至夜晚,春日里月明星稀,於是花游侠仰头:"明月当空啊......"
"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
"小柳,现在是春天啊,怎麽会......"在瞄到柳无心充满杀气的一瞥後,把那个"冷"字吞回嘴里。
先前只是用"花落"来咒自己,现在已经是"葬花魂"了吗?花非意满脸苦涩,侧目端详起眼前的人儿。
顶好看也谈不上,云淡风清也打不上边,只是......只是......花非意的脸已经慢慢靠近。
"做什麽?"
花非意盯著柳无心的嘴,两片唇先是向前一噘,接著微微张开马上又抿了一下,可爱的紧。
这边柳无心发难了,按理说自己虽然用诗骂了他两句,没道理就把他骂傻了。
忽然花非意扯住柳无心的右手,又把它吓了一跳。
"花非意你光天化日耍什麽酒疯?"柳无心倏的脸涨得通红,心跳急速,直觉想抽出手。
"别动,让我为你看看手相......"花非意果然一脸诚然。"奇怪,看上去应该用情专一,但怎麽会分成两叉呢?"
"你会周易之术?"柳无心诧异。
"哼,你可别小瞧了我......我师父是奇士,上晓天文下通地理,周易八卦五行遁术,不在话下,花某是他老人家得意之徒......"
"花兄......男子应看左手才是......"
"......抱歉,我是左撇子......"
京城里有条大官道,四通八达人来人往,是商家必争之地。
京城的张老爷是古玩行的大商家,店铺不大去位於管道的中央,自然生意十分红火,人也活的精神。
如果看看黄历,张老爷就应该知道今日「出门不宜」。如果他没离开店铺去醉仙楼解馋,就不会碰柳家少爷和他的相好,也就不会与他寒暄起来,也就不会黄汤下肚,也就不会醉的晕头转向死活扯著两人去自家店铺,更不会拿出自己私藏已久的珍货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当花、柳二人齐刷刷地对珍珑扇面露贪意时,张老爷的酒给吓醒了。
其实张老爷也并非偏爱这把扇子,确切的说他是被他们的对话给吓到的。
"小柳,我买下这把扇子赠你吧,不如我们在上面题句诗,就带花柳二字吧──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怎样?"花非意满脸轻薄之色。
"草色青青柳色黄,桃花历乱李花香。"柳无心盯著这把扇子。
"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花非意渐渐靠近他。
"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柳无心没有察觉。
............
"月夜咏花怜暗淡,雨期题柳为歌欹。"花非意愈欺愈近。
"落花有意......"柳无心自知说错,猛地抬眼──
花非意的放大了的脸,和那寂寞的唇吐出的──
"杨柳无情......"
杨柳无情......
不待柳无心有所反应,那唇已欺了上来。
张老爷哪见过这番阵势,早已到了极限两眼一翻,倒地不起。
柳无心其实本不好男色,当初为明哲保身方才出了下下之策,谁知遇上花非意後几番脸红心跳,被他言语轻薄也没有恶心之感,心下已是了然,如今被花非意搂著亲嘴,心思荡漾,只觉得三分甜腻,七分酒香,脸上红晕蔓延,手也不由自主地环了上去。
柳无心心道:这人,分明是自个的冤家啊......
良久,两人方才分开,柳无心嘟囔:"自作聪明──安知杨柳无情?"
花非意笑了,把眼前别扭的人揉进怀里。
於是买下古扇,分别以左右手执笔,题下大大的"花柳"两字。
两情相悦的人总是只见喜不见忧的,腻在一起也不觉得烦,京城里的公子哥开心的要放炮仗──终於能摆脱这祸害了,京城的小相公不乐意了──好好的多情种化作专心人了。
太平日子毕竟不是人人能过的,当花非意被一脸严肃的柳老爷叫进书房之时,就知道,也许要有大事发生。
果然,门刚关上柳老爷就跪在花非意面前,浑身颤抖,"花大侠,求您救救小儿吧,他无辜啊......"
"柳老爷您快快请起,折杀在下了啊......"
"请花大侠定是要答应老夫,无心他还小啊......"柳老爷此时坚定无比。
"无心的事本就是在下的事。"花非意使劲用力把柳老爷从地上扶起。
"宫里出事了......"
宫里出事了,城门失了火,柳家就是那池鱼。
皇宫里有个妃子中了毒,疑是那方娘娘(方儿的母妃)使的手,方娘娘自是含冤:"药......药是柳家拿来的......"
就这一句话,柳家就当诛九族了。f
柳老爷当年仁心天下,悬壶济世,有个小太监为报当年救命之恩前来通风报信。
柳老爷只有一个心愿:柳无心定要安然无事。
"求求您了,花大侠,带著小儿有多远跑多远......莫要再回京城......"柳老爷泣不成声。
"当不辱命!"花非意头也不回出了门。
柳无心跟著花非意离开柳府只当是游玩,只是日落黄昏还不见他又归意不禁疑心大起:"这是去哪里?"
离京城已是相隔数里,花非意缓缓定下心说到:"我是你师父们的小师弟,天羽宫的关门弟子。"
柳无心一惊,随後羞赧道:"你是要我叫你师叔吗?"
花非意没有回答他,只是自顾自地说:"他日掌门师兄要带小师兄云游四海时,师父问小师兄果真愿意否,小师兄笑著对师父说了一句话。"
花非意这时转过头来怔怔看著柳无心。
"他说:‘今後不羡鸳鸯不羡仙。'"
柳无心突然有种错觉,这句话不是自己小师父对大师父说的,是他花非意对自己说的。
"那时我在树後偷听,只觉得那个不好看的小师兄怎的突然好看起来......是大师兄让他这般好看的,所以大师兄好好珍惜了他,我也找到想要好好珍惜的......你了......"
後面的话柳无心听不到了,他被人打晕了过去。
待柳无心醒来,花非意全身是伤倒在血泊中,脸上挂著一抹苦笑。
原以为无心三日後才会醒,没想到小看了他一身内力。
柳无心只道是在做梦,伸手一摸,粘稠,湿润,温暖,空气间的血腥味也愈加浓烈。当下一阵颤栗,眼睛却久久不敢抬起。
花非意本想自己爬下山崖,留给无心一个梦,没想到还是要面对生离死别。"无心,莫要问我怎麽伤的......莫要回京城......莫要......随我而去......"
柳无心不想哭,他觉得耳朵隆隆作响,可是脸前一片温热水汽,那水滑落到嘴里竟是苦涩不堪。
花非意见他没有答话,笑得无奈悲凉,微笑渐渐扩大为大笑,血水从嘴角滴下来。
"不......要......"柳无心想说不要滴,可是喉咙奇痒无比,又无法畅通,鼻子耳朵里尽是悲凉之气,窜的他难後。
"无心, 你......不要哭......"
哭?他哭了? 没错,他哭了,哭得自己失了声,哭得花非意断了肠。
花非意艰难地拍柳无心的後背:"慢慢......慢慢......出声......"
"啊......不......不......不要......死......"柳无心说得艰难,花非意身体轻颤。
"哇......"终於,柳无心哭出了声,此刻他睁著双眼,牢牢地盯著花非意。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乖......"自己还想珍惜他?笑话,自己只能让他哭啊......
"不要死好不好好不好?不要死 ......求求你答应啊......"
"无心......我,有个......弟弟......咳咳......寄养在叶家......长得和我很像......"
"求你......别在说话了......"
"别哭......把我......扔下悬崖......说不定有室外高人......咳咳......"
正弘十年
京城柳无心毒害宫人
榜购能擒斩也先者
赏万金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第四话 云涛天际乱风沙 西行魂断无归期(上)
正弘十五年,疆土辽阔,国民富足,交邦友好。有一处叫小方盘城的海关城,更是驼铃悠悠,商队络绎,一派繁荣景象。
小方盘城离京城甚远,官府公文几乎都无法到达,所以什麽悬赏告示自然一概不知。城里有家贩卖丝绸的布庄,老板姓庄,为人厚道,与元配夫人感情极好,但不知怎的成亲好几个年头都没怀上娃娃,一次庄老爷去江南取货时结识了一位仙风道骨的真人,於是请回小方盘城为夫人算上一挂。
这道先生却长得书卷气,脸啊手啊都像是从未晒过太阳透著白光,只有那眼珠子贼亮,看见庄老爷的钱袋、府上的字画和街上倜傥的公子就双目放光,模样轻薄。倒是身旁总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相随,少年仪表堂堂,正气凌然,倒可窥出将来是何等的英俊,每每道先生要惊天动地一番,少年就撇著嘴把他拖走。
一日两人在酒楼吃饭,突然道先生被人从背後拎起。"这人可就是那贱人柳无心?"
说话的是个毛头小儿,稚气未脱显然是涉世未深。
身旁倒是有个沈著冷静的壮汉,他不著痕迹地拂开少年抓著道先生衣领的手,"那柳无心盗得花大侠内力,此时已是今非昔比,你我实非那人对手。"口头上虽然是夸奖柳无心武功高强,语气上却没有一点恭敬。
江湖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论武功高强内力强弱,都要打肿脸充高手。方才那壮汉明了自己与柳无心的实力差距却毫不隐晦,虽然对柳无心言语攻击,但不妨柳无心对其产生好感。
於是,道先生柳无心对那壮汉浅浅一笑。
身後的叶小秋习惯性地撇嘴,忿忿地想:笑什麽笑,那人又不是解你的围,人家是怕你伤了那少年。
不远处坐著个眉清目秀的公子,边饮茶边朗声问道:"那柳无心可是京城柳家的公子?我离京之前只听闻他为人离经叛道倾心男色,怎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大奸大恶之人?"
"公子不知,这人......"少年手指著柳无心,一脸神秘双目发亮,十足十的街角长舌妇模样,显然要以讹传讹。
"你......你可是曹晋公子?"
那位公子听到自己名讳猛一抬头,柳无心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在他面前,欣喜之情溢於言表,"是愚弟柳无心啊......曹大哥!"
曹大哥?在场所有人眉毛抽搐,什麽时候已经到了称兄道弟的关系了?
而曹晋更连脸皮微微抽动,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忆不起愚弟了吗?"小脸满是沮丧。
怎麽会忆不起,你不就是刚才话题的主角吗?叶小秋抬了抬眼,跟到了柳无心的身後。
"曹大哥若是想和愚弟回首往事,倒不如去大哥府上一聚,还可留宿几日,以示你我兄弟情谊。"柳无心柳公子的如意算盘打得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到"怦怦"之声。
实在没法啊,马上就没地方住了,死活也不能放走曹晋这条大鱼。
原来那庄老爷寻思著想纳房小妾,无奈妻子泼悍,遂与柳无心串通演了场戏,骗得那夫人亲自张罗喜事,现在庄老爷的花花肠子如了意,可柳无心却失了理由赖在那儿,
於是,柳大公子死皮赖脸地跟著曹晋公子回了府。
十五那年,曹晋得罪了某位娘娘,使得他爹仕途跌至谷底,两位兄长文墨出身竟遣至番外作使节,曹父不愿看到最喜爱的小儿子遭罪,於曹晋十八岁时辞了官到这小方盘城行商过日子。
现下三十又二的曹晋已有家室,有妻娇柔,有儿聪慧,本是其乐融融。
可千算万算算不到一个柳无心。
这厢,曹氏宛宛而至对柳无心与叶小秋福了福身子:"两位公子如何称呼?"
"不才柳无心。"纸扇一展,凉风送来。r
曹氏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惹得曹晋心疼不已赶忙上前扶起。
叶小秋见怪不怪,连自己的名字都懒得说了。
"原来是柳公子......失敬失敬......"曹氏紧紧拽住曹晋的衣摆,生怕被人夺取似的。
柳无心眼睛瞟向曹晋,望得他面红耳赤,忿忿然道:"家妻京城人士......"
怪不得仪态大失,原来是早闻柳无心大名,以为他不远万里来夺她夫婿,可爱可爱。
柳无心拉起十二的曹景策的小手,对这小孩一阵笑,直笑得人冷汗湿衫,曹晋投降:"多住几日,多住几日,住到发白人枯,住到尸骨不寒都可!"最後几字说的曹当家咬牙切齿。
柳无心脸上甚是洋洋,底下竟是无奈:自己竟已是贪男色吸人精的魔头了吗?
叶小秋觉得无聊得紧,盯著柳无心出了神,自己明明以前很尊敬柳无心的,什麽时候开始直喊他名讳的?当年随他东泊西荡,只觉得他像神仙一样,於是幼年的自己对柳无心说:"师父真像神仙啊!"
当时他看到的是满眼苦涩的柳无心,默然地说:"天地下哪有我这般无用的神仙啊......谁都救不了的神仙......"
那句话被风吹散开来,田野的花儿随风摇曳,嗤嗤作响,好像在哭一样。
哼,这个人现在哪里像神仙了?轻薄风流,白白糟蹋了一身武功,当初果然自己不识人啊。
叶小秋虽然知道柳无心功夫全是自己习得病没有盗取他人,可他为何不为自己昭雪?
这边,曹晋携妻儿逃至里屋,差了下人领那柳祸害两人去了厢房,闹剧方罢休场。
练武之人切忌睡死,所以叶小秋只是浅眠,朦胧中听到屋顶人声缓缓,於是止息运功"踏雪无痕"悄然而至。
屋顶上,坐著不知今夕的醉鬼,身旁摆著几乎酒。
柳无心仰著脖子,眯著眼睛,脸上还挂著一抹笑。
"......中原我都走遍了呀......你怎的还不出来见我......"柳无心满脸笑容,可声音听上去像是喉咙里卡著酒,含糊不清。
"能救你的室外高人呢?绝世神医呢?还是......你在等我这个神仙?现在......我还未寻至漠外......你在不在那儿......明日......就去寻你......"柳无心向後一仰,手伸向天际。
"若再找不到......我就......知道你啊......在哪里了......我就跟去......"
叶小秋听得糊涂,只当柳无心耍了酒疯,转身正欲离去,却听到了让他顿时清醒的词。
"我就跟你去......地府......"
叶小秋回头,看到泪眼带花笑得痴痴狂狂的柳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