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蕊的碑上的他怀着痛楚的心情刻下的字也被长草遮去一大半。
宁颖蝶皱着眉道:"都长杂草了,你许多年没有回来了吧?"
"是啊......" 霍琅叹息着。
宁颖蝶道:"你应该给故人清理一下坟墓!我先回去了。"
"你认识路吗?一切小心......" 霍琅叮嘱道。
宁颖蝶点点头,缓缓地走出霍琅的视线,她回头确定他看不到自己了,才捂着心口狂奔,好痛!不想因为有她在,让霍琅在阿蕊的碑前不能尽能地流泪!
哭吧!一次把以前所有的悲伤都哭完,以后她会陪在他身边!以后只有欢笑,没有眼泪!
最后一次为阿蕊而掉眼泪,以后只为她......而笑......
不想让霍琅再回这个伤心地,所以宁颖蝶希望他把墓碑整理好,有什么心事也快点和阿蕊说完,然后他们就与这里绝别,去她家!
她的家乡有争奇斗艳的百花林,川流不息的山泉,甘甜浓香的米酒,那种酒味清淡的米酒霍琅想喝一千杯她也不阻止......
霍琅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宁颖蝶正对着油灯做着手势。
"干什么呢?"霍琅问道,看来他的心情已经平静很多了。宁颖蝶示意他看墙上的影子,她双手灵活地做着飞翔的姿势,"你看,像鹰吗?"
"不,我觉得更像蝶!" 霍琅仿佛看出了神,宁颖蝶细长的手指化成了一只美丽的蝶,翩翩起舞。
闻言,宁颖蝶抓住他的衣襟,不满地道:"我不喜欢你拿我的名字取笑!"
"颖,我没有取笑啊!" 霍琅淡淡地道,没有挥开她的手,只是扫视了她的指尖一眼。
宁颖蝶自己乖乖地放开手,撅着嘴道:"我也不喜欢你把我的名字告诉别人,昨天你是不是准备告诉紫织小姐?以后你只准和别人说我叫颖!我的名字只有大哥,妹妹和你才能知道!"
霍琅听到宁颖蝶把自己的名字和她的家人放在一起说出来,那是不是说明,对她来说,他已经不是要打败的敌人了?是不是也说明他对她来讲很重要,像家人一样了呢?
"是,我知道了----" 霍琅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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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草里传出一阵阵悦耳的虫鸣,站在旁边的两个人却无心欣赏。
这一男一女长相都非常出众,男子个子很高,身形瘦削,长发用很普通黑绳扎着,剩了几根发丝抚着脸庞。他脸部的轮阔很深,双眼视线如刀一般锋利,鼻梁高挺,薄唇形状完美,却显得有点无情。
那女子穿着紫色的长裙,五官秀美,长及小腿的黑发用玉钗挑起了几缕挽成花形簪在脑后,端庄优雅中又带着几分妩媚。
"紫织,你叫我出来有什么事?" 男子皱着眉,他跟紫织出来的时候,宁颖蝶的脸拉得老长......
但紫织一直帮他看着祖屋,他不好意思拒绝她这样简单的要求。
紫织望着他,这个人正是她等了多年的霍琅,她低声道:"你带颖回来,是因为你已经忘掉阿蕊了吗?"以前,他和阿蕊在一起的时候,是那么平静幸福,使她不敢打搅到他们,她将多年的暗恋埋藏于心,为了霍琅,她觉得那是值得的,可为什么现在颖又可以介入其中?
"不是,我没有忘记阿蕊,永远也不会忘!" 霍琅提起阿蕊,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说谎!"紫织尖叫道:"你说谎!你对阿蕊的感情已经消失了!"
"没有!紫织,如果我对阿蕊的感情会消失的话,那就是我对世界万物都死心了!就是因为我对阿蕊的心始终不变,我才会对颖产生感情!阿蕊的死对我来说是一生最大的打击,永不磨灭的痛!我和颖在一起,才有勇气回家乡......紫织......"
是吗?霍琅,只有我才是最可悲的!你因为阿蕊才想过平静的生活......
阿蕊不在了......
你又因为颖才有勇气再次回来......
"紫织,颖在等我!如果你没别的事,我回去了......" 霍琅决然离去,紫织看着他的背影,清澈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洒满她紫色的衣襟。
我最可悲......
(五)家人
霍琅回去的时候,宁颖蝶正沉着脸在收拾行理。
"你干什么?"霍琅抓住她雪白纤细的手腕。
"收拾......然后回家!" 宁颖蝶垂着眼睑,没有看他一眼。
"什么?颖蝶,你要回家?"霍琅大吃一惊。以前这个少女一直跟着他,怎么赶都赶不走,现在他的心正准备接纳她,她却要离开了......
"是的!"宁颖蝶拍拍放在床边的包袱,"你刚才不在的时候,我收拾得差不多了----"闻言霍琅的脸色更难看。
"待在这里不好玩,紫织看我的脸色总是怪怪的!我要回家。" 宁颖蝶接着道:"你跟我一起走吧,我看你在这里也不开心。"
宁颖蝶挽住霍琅的手臂,很无赖地道:"走啦!不许你说不!"
霍琅终于放心了,原来宁颖蝶不是急不可遏地要离开他----
在宁颖蝶的劝说之下,她和霍琅匆匆踏上行程。
第二天,紫织到霍家时,这里已空无一人,像往日一样死气沉沉。她慌忙想骑马追上他们,一路狂奔却始终没到霍琅和颖。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跳下了马,爬上了这里最高的山,花白的鹅卵石路蜿蜒数里,一路上都看不到霍琅和颖的踪影----
斜阳照着她形单影只的单薄身体,她看着脚下那细长的影子,忍不住满心孤单彷徨!
她对着霞光万里的天空叫道:"霍琅.................."
"霍琅............"
"霍琅......"
"霍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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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幽碧绿的竹叶迎着风摇曳起舞,发出轻语般柔和地沙沙声,透明的亮黄色阳光照入林中,在翠嫩的草地上洒上星星点点的薄影,林边的几间小屋,漆着与四周景色溶为一体的淡绿色的墙。
宁颖蝶笑着向那几间小屋走去,霍琅猜想这里就是她家----
宁颖蝶果然说道:"霍,已经到我家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她从霍琅手里接过包袱,开心得像个小孩子,蹦蹦跳跳地推开小屋的栅栏。
霍琅在门口可以休息纳凉的石凳上坐了,不知道从哪里变戏法似地拿出一坛酒痛饮。宁颖蝶不许他喝太多酒,可他总是忍不住。
宁颖蝶走入屋中,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正在水井边洗酱菜,她看见宁颖蝶大吃一惊,"你----"
宁颖蝶笑道"你认不出我吗?小芸!"
宁小芸又惊又喜地扑到她怀里,叫道:"二姐!你回来了!二姐!"
"是啊----" 宁颖蝶抚摸着她乌黑柔软的秀发,笑道。
"大哥!小菁!二姐回来了!二姐回来了!" 宁小芸开心得大呼小叫。
大哥宁斌和三妹宁小菁听到宁小芸的叫声,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井边,宁小菁也一把扑入宁颖蝶怀中,激动的热泪盈眶,叫道:"二姐----你终于回来了----"
宁斌拉着宁颖蝶的手,不满地道:"你去哪儿啦?我们一直都很担心你!不许你再一个人离开家了!"
宁小芸忙抓住宁颖蝶的包袱,几乎是抢到自己手里,笑道:"二姐,我帮你把行理拿回房----"
宁颖蝶看着她微笑,她知道家人都不希望她再不告而别,可爱的小芸以为拿走她的包袱她就不会再走了----
"等一下!"宁颖蝶由着小菁依偎她怀里,她左手拉着宁斌,右手拉着小芸,道:"还有一个人,他还等在门外----"她看着窗外,又好气又好笑地咬住下唇,霍琅竟然趁她进来的一小会儿功夫又偷喝酒----
"他是谁?" 宁斌瞪着霍琅,奇道。
宁颖蝶有点难为情地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才道:"他是霍琅!"
"什么!?"宁斌和宁小芸齐声惊呼,宁颖蝶怀里的宁小菁一语不发,但宁颖蝶感觉到她纤细的身体在颤抖。
宁颖蝶叹了口,把她和霍琅认识的经过告诉家人。
宁斌怒道:"你差点被马车撞倒,霍琅救了你,然后他从那时候起就一直跟着你?还跟到我们家里来了?"
宁颖蝶不好意思说是她一直跟着霍琅,先跟到他家里去,后来又把他带回到自己家里。
"我去告诉他,你有未婚夫了!" 宁斌大声道。
"不!别告诉他!大哥,你去把我的亲事退掉!"宁颖蝶惊慌地看了窗外的霍琅一眼,还好他什么也没听到,依旧在开怀畅饮。
宁斌本来想问宁颖蝶为什么要退婚,他见了宁颖蝶看霍琅的神色,突然什么都明白了,他低声道:"叔父被霍琅杀害,你不是报仇去的吗?"
"叔父是他手下伶人薛蕊杀的!不关霍琅的事!" 宁颖蝶叫道。
"可是,薛蕊死在叔父身旁,霍琅赶到侯府,他带走了薛蕊的尸身的时候杀了多少人?我说叔父的死一定是薛蕊和霍琅合谋的!" 宁斌恨恨地道:"叔父不在之后,我们只能搬到这个小地方来住,衣食都没了着落----"
"大哥!亏你还是堂堂男子汉!难道要叔父锦衣玉食地供养你一生不成?霍琅要杀人也用不着和谁合谋,他是燕国第一杀手啊!" 宁颖蝶怒气忡忡地道。
"我......我根本不需要什么锦衣玉食!我是怕你们几个姑娘受不了粗茶淡饭啊!小菁还有病!" 宁斌瞪大眼睛,铁青着脸道。他没想到宁颖蝶会这么说,虽然她脾气一向不好,但她绝不会存心出口伤人。宁小芸忙抱住宁斌道:"大哥,我们没事!"宁小菁也道:"二姐,大哥都是为了我,你别怪他。"
宁斌低头看着宁小芸,抚了抚她的头发,心想还好小芸和小菁她们都这么懂事。他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说。
宁颖蝶也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大哥,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没什么----" 宁斌心平气和地道。
宁颖蝶接着道:"我要让霍琅进来!万一他等久了生起气来,大哥和我也许能全身而退,安然无恙!小芸小菁怎么办?"
宁斌怔在原地,拦宁颖蝶也不是,不拦宁颖蝶也不是。
霍琅和宁颖蝶一起走进宁家,霍琅看着屋里的一个高大青年和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都紧张得全神戒备似地盯着他。他们的五官都和宁颖蝶有几分相似,一家人全是绝色之容。不同的之处就是那青年脸的轮阔较深,俊美又有男子气概。一个少女的眼睛像阳光下露珠般清亮,另一个少女娇喘微微,带着病容。
他们似乎又气又怕,霍琅认为是他燕国第一杀手的名号太骇人听闻,宁颖蝶的家人都在害怕。
霍琅心道,我又怎么会伤害颖蝶的家人?
宁颖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皱眉道:"家里只有四间房间,霍琅,我还没想好你要住哪里。"
霍琅倒无所谓,"我没关系,就和以前一样......"
宁颖蝶突然像是呛到了,大声咳嗽起来。
宁小芸忙道:"我的房间在二姐隔壁,我搬去和小菁一起住好了!"
"好!"宁小菁忙抓住宁小芸的手,身旁就是她多年以来最害怕的人----霍琅,她不敢一个住。
"谢谢小芸!你真乖!"宁颖蝶笑道。
宁小芸不好意思地道:"二姐,没什么啦!"
宁颖蝶拉住霍琅的衣袖,把他带到宁小芸的房间,她知道宁斌刺眼的目光正盯着她的手。
霍琅边走边道:"让你妹妹让出房间不好吧?我跟你住一间不就行了?"
"别胡说!以前我女扮男装,我们住一间房,我睡床你睡地铺,那没什么!可我的家人都知道我是女儿身,男女授受不清!更别说住同一个房间!你可别在我大哥面前乱讲,坏我名节!" 宁颖蝶瞪着霍琅道。
名节?霍琅还是第一次想起这回事,他是习武之人,很少在意这些事!和宁颖蝶一路行来,她不拘小节,他也忘了男女礼教之防。霍琅这才觉得以前和她走得太近了,竟忘了她和阿蕊不同,她是女子。
宁颖蝶妹妹的房间的墙壁上挂了很多五彩斑澜的纸鸢,窗户边的木桌上还摆着很多竹片,纸笔,颜料和线,还有一个只画了一半的美人纸鸢。
宁颖蝶进去后灭掉屋里的檀香,她知道霍琅不喜欢烟熏火燎的感觉。
宁颖蝶又看了看床,准备拉掉房梁上垂下的轻柔的淡蓝色纱幔,霍琅忙拦住她,"别弄坏你妹妹的东西!"
但他自己看到枕头和被褥时也有点呆怔,因为枕头和被褥都是用白色的绣花丝绸缝制成的,美丽而精致。不适合他用。
宁颖蝶忙道:"我去给你换成布的,不弄坏这些,我妹妹以后还可以换回来。"
"不用了,麻烦!就让这里的一切都保持原样吧!" 霍琅拉住宁颖蝶的手。
"不麻烦!也许要住很久----" 宁颖蝶满脸期盼地看着霍琅。
霍琅缓缓地点点头,无论宁颖蝶想住多久,他都陪着她,就像她当初陪着他远游爬山,回家乡一样----
(六)绝情绝义
下了一整夜的雨,竹叶被洗刷得更加翠嫩清香,枝头抽出来无数淡黄色的小叶,它们带着雨水,与含苞未放的花儿争奇斗艳般地生长......
听着廊檐还在滴答作响,没有流完的残雨声,宁小芸烦恼地推开榻上一只软垫,皱眉道:"大哥!有那个杀手在家里,我好怕!我......我都不敢去找二姐说话!"
"嗯......" 宁斌若有所思地道。还记得叔父子博侯去逝的那天,他们四个人都围在尸体旁痛哭。
后来,霍琅杀入侯府,打伤阻拦他进入侯府侍卫仆从。霍琅的脸色难看得像死神,他一手持着染血的长剑,一手抱起到在子博侯身边的伶人薛蕊的尸身,霍琅来的时候还有侍卫敢阻拦,他走的时候却如入无人之地。
后来,宁斌帮侍卫和小厮等人包扎伤口时,才知道他们伤得有多重。管家崇方叔的左手折断了,骨碎皮连,将来伤好之后,左手也废了。
侍卫姚平才二十出头,被霍琅斩断了右手拇指,终身不能再用右手拿剑。小厮阿赫的内脏受伤,常常呕血。
宁斌,宁小芸和宁小菁都害怕霍琅到了极点,只有宁颖蝶念念不忘报仇!
她半年前留书离家出走,说要去血刃霍琅,全家人都急疯了,每天到处去找。
宁颖蝶只是个纤纤弱女子,她怎么可能是久负盛名的无情杀手霍琅的对手?
全家人每天都在担惊受怕,叔父不在了,宁小菁长年生病,他们只靠几亩佃户的薄田租金度日。日子已经够苦的了,如果宁颖蝶也出事的话,全家人怎么经不起这个打击?
宁家只怕将永无欢乐的日子了!后来幸亏宁颖蝶托人带信回来,说她安然无恙!宁斌和宁小芸才停止了走南闯北,求亲靠友,搜寻她的蛛丝马迹----
没想到宁颖蝶回来了,却把霍琅也带回来了!
霍琅出现在宁家的第一天,宁斌和宁小芸没有见到霍琅没有拿剑,也不见他说话,他只是一杯接着一杯不停地喝酒。
第二天,霍琅还是什么都不做,一杯接着一杯不停地喝酒......
宁颖蝶虽然气恼,却一趟又一趟地出门帮他买酒。
宁斌和宁小芸在屋里怔怔地看着霍琅随意席地而坐,他身边的空酒坛越积越多。
他就像被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一样,闭目狂饮,显得忧郁而颓丧。
狂饮滥喝的他格外孤寂----
可是他以前给宁斌和宁小芸留下的可怕的印象始终无法消除!
宁小芸虽然觉得霍琅看起来很可怜,但她还是很怕霍琅----
"霍琅!霍琅!"换了一身淡紫色女装的宁颖蝶奔向霍琅,他默然回头看了她一眼,无限愁苦地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