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书 I————陆凌零

"是啊，还有一年就成年了。怎么了？"
刚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叫："安文！"
隔着五米远的白信德像被火烧了一样冲过来，恶狠狠地盯着我："你离我儿子远一点！"
我郁闷地冲他重重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一边挪到他身边，示意自己目前根本没有不良企图。白曦不满地瞪了一眼他爸："老爸，安文哥哪里招惹你了？"
天地良心，这小子把那天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我连个辩白的机会都没有。可是--
白曦哥俩好地要搭上我的肩膀，被白信德中途阻住："我就是喜欢跟安文哥呆在一起，你管得着么？"
白信德怒气冲天，又不好冲他宝贝儿子发脾气，于是转过头来冲我大喊："安文，你还在这里晃悠什么？还不去警局，有事！"
"是是是。"我懒懒地应道，转身离开，身后白曦大叫："安文哥，等我一下，我也去。"
"你作业写完了没？！--写完了？那晚饭做了没？！--做了？那......那你给我回家看门去！总之，别在这里呆着碍手碍脚的！"身后白信德还在努力地把他儿子赶回家。
--可是，怎么总觉得......
......要真的是因为，那条蜃蛇的影响还没完全消除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 白曦 完 -

第六章 楔子
"魅色"最热闹的时候永远是深夜。晚上八点我推门而入的时候，还不到人潮涌动的高峰时段。
一个人迎面拉开门出来，正和我打个照面。
强大而且嚣张到不屑于掩饰的灵能者气息扑面而来。
和同行打交道向来不在我爱做的事情范围内。我低下头，往一旁让了让便要走进去。那人却有意无意地一侧身子，正好挡住我前进的道路。
不得已抬起头来，迎面的是一张俊美到让人不由屏气的脸，漂亮的眼睛里分明地彰显着天生的贵胄气势和高人一等的张狂。
"我以前，似乎没有见过你。"他的声音和人一样张狂，嘴角的笑容绝对和善意搭不上边。
我朝他咧嘴一笑："我以前也没有见过你。"
"呵。"他轻笑起来，抬起右手理了理额前垂落的碎发，一只龙形的黑色手镯盘在他的手腕上，"--安文是吧？"
我有些惊讶地挑起眉毛。e
"在南家的势力范围内，我不曾见过的灵能者也只有这一个了。"他笑着解释，终于大发慈悲地让出路来，"原先还以为本地警局的合作者会是多了不起的人哪。"
"让您失望了，真是对不起啊。"我毫无诚意地点头，预备结束这次一点也不让人愉快的对话。
他看了我一眼，笑着说："--我小时候一直想，如果能有个契约妖的话那一定很有趣。可惜至今也没有机会实现，真是遗憾。"留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和一地的木樨香，他转身，动作极其优雅地离开。
"祝您好走，南少当家。"我仍旧毫无诚意地回答，管他听不听得到，转身推门而入。
"魅色"里还相当冷清。空气里隐约飘浮着低柔的蓝调，调酒师在吧台后专心地擦着高脚杯。我径直往吧台后台走去，经过调酒师旁边的时候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魅色的后台远比想象的要大得多。走廊里灯光昏暗，最尽头的房间门虚掩着。我毫不客气地推门进去。
一个男人懒懒地倚在房间角落的沙发上，面前的桌上放着两只杯子，一只已经空了一半，一只却几乎还没有动过。唯一的光源来自房间另一边的落地灯，灯光只能照到沙发的下半部，他的上身完全隐在黑暗里。
我在他对面坐下来，随手把面前空了一半的杯子推到一边，抬头看他：
"找我什么事？"

第六章 鉴水湖（1）
随手在身后关上门，我放下行李，打量了一圈这个姑且称作是旅馆的房间。房间的装饰不是一般的简陋，除了一张铺着印花床单的木板床和一个做工粗糙的床头柜，其他就没有什么了。门口挂着彩珠串成的帘子，从窗子看出去，外面是一个农家的四合院。除了主人居住的朝南的屋子外，其他的门口都是差不多的装饰。
"真搞不懂住在农家有什么好的，怎么一个个都把这当成旅游的乐趣了。"我弯腰收拾行李，嘟嘟囔囔地抱怨，"放着好好的公寓不住，跑这里来忆苦思甜么？"
仲九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四仰八叉地占据了整张床。"真小。"他评论道。
"的确很小，看来晚上的乐趣又要少很多了。"莫俟口气不无遗憾地评价，一边在床边坐下来。
"死狗！你压着我的脚了！"
"哪里？我怎么没发现？"
"妈的你还给我往死里压！你故意的吧？！想打架么？！"
我揉了揉太阳穴："你们两个，以为这种土墙的隔音效果很好么？--不帮忙就给我站一边去，别添乱！"
粗略地整理了一下行李，向那位憨厚的农家主人询问了方向。我出门独自往鉴水湖的方向走去。
从先前得到的资料来看，这一片原本也是市郊有些名气的民俗旅游景点，要山有山，要水有水，一系列的游玩项目都在持续开发中。但自从去年以来，湖里发生了好几起溺水事件--确切说，应该是‘失踪事件'，这之后人气就渐渐地衰落了下去，原本建了一大半的度假村也停止了施工，现在已经几乎没有什么游客敢来了。
我所居住的农家院落离鉴水湖很近，出门不远就可以看到山脚下一大片反射着阳光的水面。沿铺着碎石子的小路走过去，不过十分钟就已经站在了湖边。
水面很平静，偶尔有微风掀起波纹，岸边枯黄的苇草沙沙地响着。不远处是个显然为旅游而开发的码头，几条游船孤零零地拴在岸边。因为连续失踪事件的缘故，这里也荒废了，连个看管的人都没有。偌大的船坞就只在入口处挂了块硬纸板，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危险！禁止划船！"
这里的警局没有和灵使建立合作关系，不知是因为太顽固的原因还是什么。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件，放着不管也总不是方法。
沿湖边走了一圈，最后又回到这个禁止划船的船坞。我看着四下无人，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
还多亏了这里民风淳朴，用的是粗麻绳拴船而不是铁链。
挨个地比过麻绳的粗细，到了最后一条的时候，我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粗看起来，和其他的也没什么区别，只是拴在码头上那端的截面明显是刚刚割开的。
似乎有人在我之前做了和我同样的事啊。
不过这样一来，我也好办多了，因为那条绳索虽然也挽了个差不多的结拴在码头上，可是和其他几条明显不是一个档次，稍稍费点力气就解开了。
七歪八歪地把船划到了湖中心。我累得四肢大张、仰面朝天地在甲板上躺下来。这种又费体力又要技术的活真不是人干的。
"莫俟你个混蛋，热闹看够了吧？--也不说出来帮帮忙！"
有些炫目的阳光忽而被一片清凉遮住。冰凉的手落在我额头上，有意无意地拭去几滴汗水。
满腔的怒气忽而有种没处发泄的感觉。我自我厌弃地撇了撇嘴，转过脸去："--你怎么看？"
黑发的妖族斜斜倚在船舷，探出另外一只手，指尖没入水中。有几乎不可见的蓝色光芒从他指尖扩散出去，像一滴墨水溶进了湖里，然而却以比那快上数百倍的速度朝远处和深处蔓延。
片刻之后他收回手。
"很遗憾，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没有任何妖力波动的迹象。"
"果然如此么......"我蹙起了眉头，一脸厌恶地往旁边让了让，"--喂，不要好像没事人一样用我的外套擦手！"
"或许我们可以收拾行李回去报告那位大人，这根本就是普通的刑事案件，跟灵异现象一点关系都没有。"莫俟毫无愧色地收回已经擦干了的手，事不关己地提议。
"还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根源在你的能力足以探测到的范围之外；另一种......是这根源太过强大，强大到以我的灵力和你的妖力都无法接近的地步。......不过，如果是第二种情况的话，那一位应该事先就会觉察到的。"
莫俟并没有接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的湖水。湖面反射着跳动的金光，除了偶尔掠过的微风，一切都很安静，安静得好像世界上只有我们这只小船，漫无目的地飘荡在湖的中央。
"怎么？想到什么了吗？"
莫俟转过头来，轻轻地一笑。不得不说，就算已经跟他滚了好几年床单，他这样笑起来的样子还是能让我有心头一跳的感觉。
不过下一秒我就起了掐死他的冲动，因为他说："我在想，我们似乎还没有在湖中央做的经历啊。"

第六章 鉴水湖（2）
"怎么？想到什么了吗？"
莫俟转过头来，轻轻地一笑。不得不说，就算已经跟他滚了好几年床单，他这样笑起来的样子还是能让我有心头一跳的感觉。
不过下一秒我就起了掐死他的冲动，因为他说："我在想，我们似乎还没有在湖中央做的经历啊。"
我朝他露出一口阴森森的白牙作为回答："如果是你的探测范围不够的话，到水下查查如何？"
这句话的效果很好，因为莫俟欠扁的笑容很快就不着痕迹地换成了带着威胁性的："我拒绝。我又不是那只成天喜欢泡澡的秃毛鸡。"
我恍若未闻地坐起身，找到方才随意乱丢的船桨，毫不客气地扔了一支给莫俟，顺便岔开话题："对了，那只秃毛鸡还没有回来么？这荒郊野岭的，他难不成还能找到食物......嗯？等一等......他的‘食物'，么？--"
"--老子什么都没有发现！"仲九神色不善地坐在房间的床上，"--既没有发现尸体，也没有发现生魄！所以别问我对你那个失踪事件有什么感想，老子又不是警犬！"
"附近没有尸体和生魄的气息么......这么看来就真的不是刑事事件了。"我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面不改色地转换话题，"--那你出去那么久干吗了？"
"老子去吹风了。"仲九撇过脸，忽而又转过头来，"对了，我倒是看见......"
他的话被门外农户主人的叫声打断了："安先生？安先生你在里面么？"
朝两只妖怪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打开门，技巧地掩饰住了屋内的情景："什么事？"
"没打搅您吧？"淳朴的大叔朝我憨憨一笑，"另一位先生说晚饭要喝野菜粥，您呢？--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帮您另做其他的？"
"不用麻烦，野菜粥就很好。"我礼貌地朝他微笑，随口问道，"还有另外的人住在这里？"
"是啊是啊，是个年纪跟您差不多的，也刚到没几天，不过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现在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仿佛是验证他的话一样，从打开的木门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老爹，我回来了！有吃的没？"接着一个巨大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确切地说，巨大的应该是他背着的那只背包。
我瞪着他，一时目瞪口呆。那人顿了顿，也发现了正站在房间外的我们。
"哟，这么巧！"他嘿嘿笑了起来，几步就走到面前，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我歪了歪，冲他勉强一笑，满头黑线：
"你还没放弃哪，霍崎？"
晚饭我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一点就搁下筷子。霍崎倒是一副饿得不行的样子，呼啦呼啦往下灌了好几碗粥。
"安文，你【唔】......不是又跑来【呼啦呼啦】找什么灵感了吧？唔，我也听说【呼啦呼啦】这里最近闹【咻】失踪，【嗯唔】，总之你自己可得【呼啦呼啦】小心点，就你那小身子板，可别【唔】自己出什么事了......【呼啦呼啦】......"
会出事的人是你这个胆大包天的白痴才对吧--别以为我猜不出在我之前那件偷船出湖的事儿是谁干的。我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头，听到"小身子板"这个词的时候嘴角抽搐了两下。
"光说我，你不是更得当心点？"
霍崎仰头灌下第四碗粥，抹了抹嘴角笑了："怕什么，失踪的不都是在湖边么......"似乎是想起了他自己干过的好事儿，嘿嘿一笑转移了话题，"我今天一天可都在山上--对了，知不知道我发现了什么？"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压低了嗓门，把头凑过来眨着眼睛。
我推开碗站起来："你慢用吧，我胃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走出门的时候，霍崎还在身后哇哇大叫："喂，先听我把话说完啊--你就不想知道......"
我砰地甩上自己的房门，把他的大嗓门隔在外面。懒懒地躺到床上，随手扯过扔在一边的脏得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书包，翻出这一次的资料来。
这份资料也是辗转从当地警局获得的，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七起失踪事件记录的都只有最后见到失踪者的时间和地点，其中有三起应该是在湖中发生的，另四起的失踪者并没有出湖，只是在湖边或者接近湖边的地方而已。
地图上，鉴水湖的形状像一颗长歪了的大芸豆。最后见到失踪者的几个地点用红马克笔沿着湖岸标了出来，看不出有什么规律。至于时间上，虽然标出的时间都不是确切的失踪时间，但从总体的时间段来说似乎也没有可循的踪迹。
连当时的天气情况都没有什么规律--开始两起是雨雾天气，当地警方以"出湖时能见度低"为由展开搜索，结果还没搜出什么就又有人在大晴天失踪了。
"怎么丢了这么个麻烦事儿给我......啧，早知道就拒绝好了，他手下又不缺能人......"我抬手遮住眼睛，喃喃自语。

第六章 鉴水湖（3）
事情发生在我们第三天在湖上漂荡着的时候。
没错，是我"们"，因为仲九和莫俟都被我用"履行契约义务"的命令拴在船上，随时探查可能的动向。
"安文，你不觉得你这种守株待兔的做法真的很白痴么？"莫俟体贴地动了动手指，让那把诡异地飘在我们头顶的遮阳伞更好地挡住阳光，不过他的表情和说话的口气跟体贴这码事完全沾不上边。
"别问我，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啊，谁让那一位丢了个我根本没经验的事件过来--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正常来说不是应该先让我跟着有经验的灵使--比如说那位讨人厌的南家少当家--见习两次么。"我懒懒地把手里的书翻过去一页，气定神闲，"算啦，你们也放宽心点，就当成是公费旅游不是很好--这儿怎么说也是个景点，环境又好，现在出了事又很清静。在市里可没有这么好的休息的地方。"
对面的仲九趴在甲板上，这时候抬头给我一个恶狠狠的白眼。莫俟没那么好心帮他撑伞，这小子自己的法术又都是攻击性的，于是只能背朝天避过阳光直射。也好在他是炎属性的焰鹫，要不然早就晒得外焦里嫩了。
"安文！你是打算让我晒干在这里吗？！我要走人！"
"这句话你从刚才起已经说了八遍了。"我视若未闻地低头看书。
"妈的你......"
"喂，这一页你刚翻过。" 莫俟同样视若未闻地在书上点了点，正好打断了仲九说到一半的话。
一阵在目前的情况下多少有点诡异的沉默之后，仲九终于暴走了："老子受够了！"
"喂！"我立刻抬起头来，"别太嚣张！这附近不是没有人，你他妈的又想给我惹麻烦么？！"
--靠，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