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喜乐——王小轩

作者:王小轩  录入:02-24

  不要问了,你问我也不会回答。
  我想过了,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我一定要知道。今天不行,就明天,明天不行,就後天。陈越的态度也很坚定。
  此时太阳已经落下去,平安的面目渐渐隐在一层层加深的黑暗中。C38D7B小:)授权转载惘然

  天晚了,你回去吧。我保证不会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进你的房间。陈越柔声说。见平安不动,他率先转身离开了。
  陈越再回头时,院子里已经不见了平安的身影。
  第二天平安休息,他比平时晚些到餐厅吃早餐。餐厅里人不算很多,他一进门就看见了陈越。陈越显然也看见了他,站起身来。平安不动声色地自己去取食物,陈越就跟著他。
  平安心思到底是乱了,一连舀了好几勺小米粥,被溢出来的粥烫到了手。一旁的陈越立刻快步走过来从他手上取走了碗,又拿张餐巾纸递过来。平安不接,他的手便一直伸著。平安感到自己脸也热了,似乎周围有眼光朝这边扫过来。只得接过擦手。这时陈越已经装好了一盘早餐递给他。平安暗忖,自己如果不接,他一定又会一直端著,那也太引人注目了。於是只好又接过。
  今天轮到平安食不知味。在陈越的注视下,他觉得包子太硬,馒头太干,粽子太粘,油条咬不烂。最後只喝了一碗小米粥就回了房间。
  如是过了两天。陈越在这两天里采用了紧逼盯人的战术,更将缠字诀发挥得淋漓尽致。为了不与他碰面,平安不得不将出门的机会减至最少,实现了自动禁足。
  周日下午,平安的房门被人敲响。他开了门,不出意料地看见陈越站在门口。平安用警惕的眼神望著他。陈越看见他出来,只是很冷静地说:我晚上就回去了。来跟你道个别。
  嗯。
  平安,还是不肯回答我吗?
  我只是无话可说。平安的声音和表情一样平板板的。
  平安,对不起。陈越说完就转身离去了。
  从周一开始,每天早晨7点,平安房间的电话铃声就会准时响起。响过三声之後即被挂断。第一天平安不明究竟,刚刚接起就听到嘟嘟的忙音。第二天又是如此。他突然想起,有一次办公室里的小姑娘开玩笑说,给别人打电话,千万不要响三声就挂断,因为那就代表著告诉对方我爱你。
  平安感觉自己如触电一般。接下来的那一天里,一贯沈著冷静的向老师在课堂上神思恍惚,竟然连续讲错了好几处地方,连松配合、紧配合都说反了。
  周六夜里,平安被狂风惊醒,起来关窗。到了第二天早晨,外面风雨如注。醒来的时候他想了一下,今天电话铃没有响过,应该还不到7点吧。於是再躺一会儿。起身时,已经7点半了。他看看始终沈默的电话机,几乎想用自己的手机拨一下号码,检验是不是坏掉了。
  原来终於还是有所期待了麽?他嘲笑自己。不再理会,梳洗整理,下楼吃早餐。吃过饭回来,见雨势更加大了。他庆幸自己今天休息,不用冒雨赶去上课。
  正想著,房门被敲响。
  平安走过去开了门,看见陈越站在门口,一股风雨之气扑面而来。两人对视数秒,陈越开口:让我进去好麽?平安看看他潮湿的衣服,已经略有些发紫的嘴唇,没有说话,只退後一步。
  陈越进了门,仍然无话。外面的风雨声越发显得惊心动魄。终於平安说:去洗个热水澡,把湿衣服换掉吧。说完也不看陈越,转身回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准备做事。
  陈越进了浴室。过一会儿,水声响起。
  平安呆呆地瞪著面前的屏幕。他想:其实,陈越对自己那样低声下气,真是何苦。而自己,对陈越那样拒人於千里,真是何必。说到底,也不过是倚仗了他对自己的在意罢了。若他真的就那样走了,难道自己真的就不会难过麽?
  原来,喜欢这个人,已经到了要斤斤计较的程度了麽?
  想著想著,他的泪水就慢慢地涌进了眼眶,又慢慢地漫出来,啪哒一声掉到了笔记本键盘上,溅成一个大大的圆圈。他推开电脑,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先只是抽泣,後来渐渐抑制不住,开始有压抑的呜咽声传出来。
  陈越洗好澡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平安孤单的背影。走近些,便听到闷闷的哭声,看清了耸动的肩头。他一惊,赶快走到平安的身後,见他果然在哭。那个一直温和微笑的平安,竟然在埋头痛哭!
  陈越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重击了一下,一瞬间痛得都快要无法呼吸。他蹲下来,从背後抱住了平安的身体,将脸颊贴在平安的背上,轻轻地说:平安,对不起。
  平安一听这话,哭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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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安这一哭就哭了很久。他穿了一件粗线棒针衫,陈越的脸庞蹭在上面有些微微的刺痒。陈越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踏实过,此时竟然感觉困意一波波地涌上来,就要把自己淹没了。
  过了好一会儿,平安的哭声终於慢慢止住。陈越想起身给他拿毛巾擦把脸,没想到蹲得久了,腿脚发麻,不仅没站起来,反而跌坐在地上。他不由哎哟一声。平安闻声转头看见的就是陈越半四脚朝天的狼狈样子。平安忍俊不禁,哈一声笑出来。
  陈越有几分尴尬,便还击道:又哭又笑的,象什麽样子?!话刚出口,又怕伤到了平安,便有些後悔。
  平安闻言果然又转头回去,背对著陈越,闷闷地不作声。陈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进浴室拧了把热毛巾过来,想帮平安擦脸。平安头一偏,伸手接过来,自己擦。擦完後看见陈越的手在旁边等著,顺手又递回给他。陈越重新拧了个过来,再次递给平安。平安擦著擦著,怎麽就觉得这情形那麽暧昧呢。不由得脸就热起来。
  陈越站在平安身旁,哪里知道他心里转的这些心思。只是看著平安擦了半天了,想著毛巾也该凉了,便伸手想拿过来换。平安正机械地做著擦脸的动作,冷不防碰到陈越的手,茫然地转过脸来。
  陈越这时才看清平安的样子。只见他眼睛红肿,眼神茫然,表情迷惘,反倒显得很是迷人。陈越心中一动,便想去抚摸。转念间又明白过来,手就僵在那里。恰逢此时平安发问:怎麽了?陈越赶快掩饰地说:我有些困了。
  平安仿佛松了口气,那你睡会儿吧。
  陈越如获大赫,赶快一头栽到了床上。
  平安见陈越躺倒在自己床上,立即说:哎!你......
  陈越是真困了,一倒到床上就已经成睡眼迷离状。他听到平安在叫自己,迷迷糊糊地答什麽,完全是有气无力的样子。平安见状,有几分心疼,又有几分难为情,实在说不出口不要睡我的床!,就不再言语。
  倒是陈越闭著眼睛伸出手来,叫平安!平安!。平安正打算继续做事,听得陈越叫就漫声答干嘛?。等等没了动静,回头去看,见陈越长手长脚地摊在床上,左手耷拉在床沿上,已经睡著了。
  平安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看了一会儿,又想了一会儿,伸出指尖去碰碰陈越的手,见他没什麽反应,就轻轻把他的手拿到被子上放好。
  陈越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平安伏案的背影。他快意地舒展一下身体,调整一下姿势,以便更好地看著平安。平安感觉到有动静,转头时正好看见陈越笑眯眯地看著自己。这种表情看在平安的眼中显得无比可恶。他想说看什麽看!,又觉得这话太像发嗲,便换成了醒了?,说完却觉得语气还是不合适。
  陈越才不管什麽语气不语气呢,开口就是一句我饿了。平安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人,之前一句我困了,倒头便睡。醒来又是一句我饿了。形容猪是吃了就睡,那麽象这种睡了就吃的人又是什麽呢?
  陈越又重复了一次:我饿了。平安觉得自己此时应该过去拍拍他的脸,然後用欢快的声音说宝宝起床吃饭了!。不过现实是自己只说了一句先起来吧,转回头继续做事。陈越起来,从行李里翻出衣服开始整装待发。
  其间平安一回头就看见陈越正低头扣牛仔裤的扣子,皮带还没系上,赤裸著上身。他脸一红,想说你到浴室去穿,又想这不就让他知道自己在看他穿衣服麽。复又转回去,假装什麽都没看见。
  陈越穿好衣服,才想起来似的问,平安你吃过了吗?平安答没有。陈越一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多,早过了饭点了。於是他欣喜地望著平安:你是在等我麽?平安想,这还用问麽?可又不愿意答是,好像承认了什麽似的。就不说话。
  陈越本来就是又累又饿,看见平安终於肯再搭理自己又高兴得晕晕乎乎,哪里还来得及去分辨他的每一个细小表情,只顾自己兴高采烈地说:那咱们一起去吃饭吧。
  两人出得门来,雨势已经小多了。陈越没有伞,平安只得和他合一把。陈越个子高,自然是他撑伞。伞不大,遮挡两个男子就显得有些勉强,陈越便想揽著平安的肩膀,好让两人靠得近些。他刚刚伸出手,就见平安冷冷地瞟著自己。陈越堆起一脸假笑:这样好少淋点雨。平安不置可否,只那样看著他。
  陈越只得讪讪地收回手。为了不让平安被淋到,他还得尽量将伞往那边偏上一些,结果就是自己的左半边身子带胳膊几乎全打湿了。平安注意到後皱皱眉,说我来撑吧。陈越摇头,不用不用,这样比较顺手。平安说,那你也不用把我遮得这麽严实,自己也遮著些。
  陈越就激动:你不用心疼我,没事的。这点雨还淋不坏。平安心里那个气:这人说话能不能不要那麽暧昧?!就不想理他。可是看看那雨不断地飘在陈越身上,终是忍不住:我是心疼你那衣服。才来这儿大半天功夫,已经是第二件被淋湿的外套了。
  陈越今天换上的这件风衣是名牌,上次跟它的一家专卖店合作时以5折购买的。他的身材颀长,最适合这种中长略收腰的款式,穿上後真有那麽几分玉树临风的感觉。他自己也很是得意,特意带著打算这次在平安面前臭美一番。没想到一出火车站就被一场大雨浇了个透湿,只好换上这件。眼瞅著它就这麽在雨水的浇灌下颜色一分一分地越来越深,还真是有点心疼。
  虽然平安不太懂什麽品牌服饰之类,但他知道陈越向来讲究穿著,这身衣服肯定也是价值不菲。即使它并不昂贵,但就冲著穿在陈越身上这麽好看的份上,被淋到湿透也让他有些不忍。他自己今天穿的是一件套头的深色运动服,面料据说有防雨的功能,稍微淋到点雨其实也没关系。但他知道陈越肯定不会让自己淋雨的。
  想了一会儿,他轻轻地牵住陈越的胳膊,将他向自己这边拉过一些。陈越楞了一下,连忙靠近了点。两人胳膊碰胳膊的,陈越的伞就撑得有些不方便。於是他换了左手举著伞,整个人向平安这边倾斜著。虽然这个姿势其实很吃力,但此时的陈越感觉自己就象刚刚吃过菠菜的大力水手,哪里还会有累的感觉。
  这样走了一会儿,陈越突然说:我不去那家店吃面啊。平安本来也没想过要带他去吃面,突然听了这话就有些奇怪。怎麽了?那个胖女人凶得要命。陈越忿忿地回答。
  哦。又走了几步,平安忽然笑道,其实她一直都那样。只要面好吃就行,谁管她人胖人瘦。是不是她没对帅哥另眼相看,有人不习惯了?
  陈越感觉这话里话外透著对自己有几分不屑似的,就急忙分辨:我不是那个意思。
  平安回头笑著看他:我有什麽意思了吗?
  陈越竟然就有点窘,不知是因为难得看见平安那种戏谑的笑容还是因为感到自己越描越黑。
  两人进了一家看上去比较干净整齐的饭店。进门处有一面大镜子,把里外隔开。陈越在门口收伞,平安站在一旁等他。陈越朝镜子里看了几眼,平安笑:长得帅的人就是喜欢照镜子。陈越没说什麽,走了进去。
  因为早已经过了饭点,店堂里空无一人。陈越这时对平安附耳道:你不觉得咱们俩看上去很配吗?
  平安又羞又气,来不及多想就回答:人家还说你和那个凯哥很配呢。说完又觉得这不是表示自己把那天的事情记得很熟麽?不是表明自己对陈越去单色并与其它男人勾肩搭背的行为耿耿於怀麽?不是流露出自己其实对他是很在乎的麽?──於是他就後悔了。於是他就低头沈默了。
  虽然陈越学了很多年美术,後来又学了设计,怎麽也能算半个文艺青年;而平安念了四年机电,现在成天和工具图纸打交道,怎麽的也是个工程技术人员。但论起心思的曲折来,显然陈总监比向主管还差著一个两个乃至好几个档次。
  陈越听平安冒了这麽一句就不再说话了,只以为他又记起那天的事而生气了,心里慌乱得不行。他一急就去拉平安的胳膊:我跟他只是朋友。真的,就是挺普通的朋友。也不是普通,就是......总之,我们真的没什麽。
  平安一言不发地找个位置坐下,继续闷著头不说话。陈越既不敢凑过去,又不能离太远,很是不知所措。此时他看见有服务员拿著菜谱走过来,便眼巴巴地望著她,希望她快点走过来,自己就可以叫平安点菜,把话题岔开。
  那小姑娘看见这麽一个帅哥以无比热切的眼光紧紧地盯著自己,简直痛恨自己没有练过猫步,不能走得如风拂杨柳般摇曳生姿。她直奔陈越面前,以最优雅的姿势递上菜谱,没想到帅哥立刻用手指了指旁边那位自打进门就一直低著头的小个子,示意递给他。
  服务员只好恋恋不舍地转到平安身边,很客气地说:请您点菜。
  平安依然不语,头也不抬地用手指指陈越的方向。小姑娘有些吃不准这二位的想法了,困惑地望著陈越。陈越刚刚想说话,听到平安说话了:让他点。
  陈越闻声,只好心急火燎地翻开菜谱,迅速点了几个家常菜,叮嘱服务员一句:上菜快点!
  待小姑娘离开後,陈越凑近平安,焦急地叫:平安,平安,不要生气了。
  平安终於缓缓抬起头来,只见满脸都是促狭的笑容,哪里有半分生气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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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好饭出来,雨已经停了。平安看了一眼陈越的风衣:你还是把这衣服换掉吧,当心著凉。虽然他说得极为不经意,听在陈越耳朵里还是觉得说不出的受用。
  他在来的一路上就不断地琢磨,遇到平安之後,如果他仍然不理自己,自己该当如何;如果他愿意搭理自己了,自己又该如何。要说些什麽,做些什麽。该怎样求得他的原谅,又该如何说服他去治病。必要的时候是不是需要把自己这数日以来心理上生理上所受的罪都一一陈述......
  他恨不得写出一个详尽的脚本,再照著排练几遍。
  当见到平安之後,他却把原本设计好的一切都忘了。伶牙俐齿了三十余年的陈越陈帅哥陈大总监,发现自己竟然变得笨嘴笨舌,动辄得咎。自己生过的那场病,辗转反侧的那些夜晚,几近疯狂的那些念头,统统都被他抛到了脑後。──只因为,平安在他面前放声地哭,促狭地笑,温和地说当心著凉。
  陈越在雨後微凉的空气中冲平安咧嘴而笑:平安,真象一个梦。
  平安就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电话。陈越在电话那头喃喃地说:平安,你就是我此时的梦想。
  平安就有几分恍惚,又有几分黯然。如果陈越早知道自己的情况,还会把自己当作一个梦吗?也许还是,噩梦。
  郑郝打电话给陈越,应该是问到没到郑州,然後又问起平安。陈越回答,嗯,挺好的,你自己跟他说吧,他就在边上。边说边朝平安美滋滋的笑。那头大约是说不用了,又讲了几句挂了电话。
  陈越告诉平安,郑郝让问候你,还说你那个节目剪好了,效果不错。夸你镜头感挺好的。
  平安就想到那天陈越一本正经冒充记者的情形。他对陈越说了自己的感觉,陈越就怪叫:怎麽是冒充呢?正经我也修过摄影课的嘛。人家郑郝都说拍得不错了,怎麽的也算对我的肯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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