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仁爱上你了,真的,比爱他的妈妈还多呢。像现在,他一个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发神经,连通电话都不打给他妈妈,不过我敢打赌,他现在一定满脑子都是你」
电话另一头的海堂轻轻笑了。
似乎知道海堂会有的反应,优纪也笑了。「好啦,我扯太多了。你说有话想跟他讲,嗯虽然你说的话可以让他烦恼很久,但是这样不行的,他不一定会回来,到时候他搞不好说我空口说白话或什麽的。」
优纪说到这,发现穗摘和叶末从店门口走了进来。
「但是前辈的手机打不通。」海堂说。
「我知道,呃大概被他丢到河里去了吧,谁知道?他心情不好都这样。现在我只能等他自己良心发现打电话报平安,然後告诉他一些会让他想回来的讯息。」
「嗯。」
「那我会处理的,那先这样喔,姊姊有事要忙,不好意思噢。」优纪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呃话还没说完呢。拿著话筒,海堂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店里。
「怎麽啦?」优纪问穗摘。
「想知道我家小薰跟你说了什麽罗。」穗摘说。
「你问他不就好了吗?」
「他会害羞嘛。你们说了什麽?」穗摘问。
「就在想要怎麽让阿仁想回来啊。」
这时叶末眨了眨眼说:「那还不简单。」
六
河堤旁,亚久津孤单地走著。
当了一辈子的天才,这一次却蠢得严重。
当初应该选择马上逃得远远的才对的虽然说待在他身边可以等他想起来以後再走,但是自己忽略了一个大问题,那就是有些人虽然在生命中只有停留一下下,刻下的痕迹却是难以抹灭的。到时候逃走了也没用。
也不是到时候,不就是现在吗?
都搞不清楚什麽才是对的了。他已经尝试拉开距离,也尝试重新过生活,却发现不管怎麽尝试他现在所过的都空洞得算不上是生活。他尝试重整思绪,却发现那麽广大的记忆之海中,自己怎麽搜寻,最後都会停留、围绕在那个人身上。
如果一件事是对的,为什麽会皱眉头?
亚久津皱起眉头。
他的身边没有海堂。活了二十几年,他人生的百分之九十九的岁月中,身边都没有海堂,为什麽心中会出现无法填补的空洞?明明只是微不足道的百分之一,甚至更少,这样而已啊。
河堤上的气氛多宁静安详,亚久津拨了拨有点被吹乱的头发,然後把手重新插回口袋里。
他并不会太想抽烟,再怎麽好的烟带给舌头的刺激,也比不上海堂的嘴唇。光是想,他的心脏就会像是被灌了什麽兴奋剂一样,砰砰砰地加快速度跳起来。
他有没有淡淡柔柔地吻过他?似乎没有。他们时间太少,他从来就没有时间好好品嚐这样的吻。
如果他轻轻碰触海堂的嘴唇,他是不是会乖乖地闭上眼睛?
亚久津摇摇头,叹了气。
这个河堤很美,草皮绿油油地,波光在河上闪烁,很美,但是很无趣。
亚久津知道自己又在想什麽了。如果海堂在,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河堤不再是河堤,波光也不会再是波光,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如果海堂在的话。
只要有海堂在,光牵著手走过一遍河堤都会很充实,如果他有写日记,他可以花几个小时在当天日记上写一万遍「我们牵手走过了河堤」,但是他不写日记,所以他应该是在睡前闭著眼睛幸福地回想,然後笑著入睡,梦里继续想。
所以说,他真的变得蠢得可以。
他只知道曾经有一次,海堂的手溜出了他的手掌。如果再让他经历一次,他就撑不下去了,光悲伤都能埋葬掉他。
停。
够了。
亚久津在心里强制给头脑下命令,但是没用,只要思绪转动,最後还是都会停留、围绕在那个人身上
「喂?」优纪接起电话。
「我啦。」要制止自己胡思乱想,打电话给老妈或许有用,於是亚久津想起自己还没打电话报告行踪,所以挑了优纪下班後的时间打了通电话。
「你谁啊?」优纪生气地说。
「敝姓亚久津,这样行不行?」
「唉呀,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你这几天死到哪里去了!?」
「不能跟你讲。」
「我也不想知道!还不快给我滚回来!」
「我换地方住了啦。」
「换地方?那我帮你付的房租怎麽办?你要赔我啊??」
「赔你就赔你。把那间退掉,我不住了。」
「你你这死小子」
「欸,我都成年了,可以自由选择吧?」
「小薰怎麽办?他担心你担心得要命啊,你打电话给他了没有?」
「谁啊?我怎麽不记得?」
「你、你这个、你在哪!?我要替他宰了你!!??」优纪气得大叫起来。
「」
「干嘛不讲话!!?」
「别再提他了啦,妈。」
「你这不知死活的小子,你知不知道他有多为你?人家记忆已经恢复了,多想找你说说话你知道吗?还好刚刚那些话你是说给我听,要是让小薰听到,我跳一百次楼都不够赔海堂家你知不知道!?」
恢复了?记忆恢复了?
他想起来了,以前全部的事
亚久津瞬间露出震惊的脸,但随後表情又暗了下来。
「既然记忆都恢复了还有什麽好讲的?」
优纪大大叹了一口气,调整呼吸後继续说:「你知道小薰有多想你吗?他为了让你回来,最近一直撞头你知道吗?」
「你在讲什麽笑话?」
「我干嘛讲笑话?他认为只要他再把事情全部忘光,你就有可能再回去看他了,所以想尽办法撞伤自己啊,现在他的额头上都是伤,你知道他的家人有多心疼?你还有良心就快点给我回来看他,否则到时候後悔都来不及!」
「他怎麽可能那麽笨?」亚久津迟疑地问。
「你不知道恋爱中的人都很笨吗?你自己不就笨得要命,敢说他。」
「」
「我可先把话说在前头喔,要是小薰因为这样怎麽了,就是你的责任喔。你想让他受伤也行,不过以後可要负责照顾他喔。」
「我怎麽可能想让他受伤?」
听到亚久津已经相信,并开始担心起来的语气,优纪在电话另一头窃笑了起来。
花了不少时间才回到原先居住的城镇,那个有海堂的城镇。旅途期间亚久津一直在反覆思考,优纪到底有没有可能骗他?
就她的个性而言,骗他当然不是难事,她又不是正直到让人受不了的个性,说谎时也不会结巴,但是如果是在接到他的电话时,马上信口胡诌,似乎又不太像
不管是不是被骗,回来一趟是必要的,他得亲自确定这件事虽然讲起来很难为情,有人为他自残喔,根本是泡沫剧剧情,但是失去记忆这种事都发生了,让亚久津实在没办法断然不相信优纪的话。
而且,如果是真的怎麽办?
如果是真的,这招未免太高明了。如果是真的,海堂求的是什麽呢?
抵达时已经是晚上,亚久津站在海堂家门口不远处,探头希望能从窗户里看见海堂的身影。如果海堂一点伤都没有,他就能马上走人。也许会多看几眼,但是一定马上走人。
然而海堂房间一直是暗的,他大概在楼下跟家人聚在一起吧。
「妈,我去买吧。」
「啊?不用,妈妈去就行了。」
「没关系我想出去走走。」
「这样啊,那你知道店在哪里吧?」
「嗯。」
「那好吧,路上要小心喔。」
「那我出门了。」
喀卡,海堂家大门打开,亚久津躲入暗处偷看。
走出来的是海堂。
「!」
亚久津看到了,海堂额头上用纱布贴了起来。
『他认为只要他再把事情全部忘光,你就有可能再回去看他了,所以想尽办法撞伤自己啊!』
心底涌上的情绪使亚久津几乎要冲出去拥抱他,但是他强压了下来,还是站在原地不动,看著海堂走远。
对不起他的事有那麽多件,他却不责怪,叫亚久津怎麽面对这样的海堂?亚久津知道海堂脸上的失落是为谁,但是他无法面这样的海堂。
「你说得对,我是胆小鬼。」
在原地挣扎了一下,亚久津决定走向海堂家。
叮咚一声,电铃响了。
「怎麽啦?忘记路了吗?」一打开门,门口出现的人却让穗摘愣住了。
「伯母你好。」
穗摘瞪著亚久津,表情越来越难看。「好个头。」
「谁啊?」叶末好奇地从客厅探出头。由於不寻常的气氛,他一眼就知道眼前的人是亚久津。
「怎麽了?」看叶末默不做声,爸爸也好奇地走到玄关的走道上。
「你们好。」亚久津想好歹也打一下招呼。
海堂家全家都静了下来,过了一会,爸爸才开口说:「来,进来吧,别在门口站著。」
「啊,不,我只是」亚久津才刚想说只是有话要传给海堂,就看见穗摘严厉的目光。
「到底进不进来?」穗摘说。
「大哥,你进来比较好喔。」叶末小声地说。
「我只是想」
亚久津才刚要说话,穗摘就走下玄关把他往里推,并把门带上。因为穗摘身上吓人的气息,让亚久津觉得如果等一下有只恶犬跑出来咬他,他也不会太惊讶。
「进来坐吧。」看到人已经被老婆「请」进来了,爸爸说。
不得已只能走上玄关走道的亚久津毕竟不想久留。「不了,我只是想请」
「免谈。」手臂交叉在胸前的穗摘说。「有什麽话自己跟他讲。」
「」
「大哥你就坐一下吧,我哥很可怜耶,他一可怜我也要跟他一起变可怜耶。」叶末说。
因为眼前的亚久津实在太让穗摘痛恨,所以穗摘没有对叶末的发言给予任何反应,只是一直不满地瞪著亚久津。
亚久津并不会对这种事不习惯,被用不友善的眼光看著是常有的,所以他现在想离开的心情并不是因为在这个空间里他被讨厌,而是因为怕和海堂相见。如果不快一点,他说不定就要回来了。
他想了一下,决定放弃慢慢和穗摘沟通。「抱歉,我得」
亚久津才指著门口,就看到穗摘似乎快要爆发的怒气。「你把我家小薰当什麽?」穗摘口气平稳,音量也算正常,但是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已经到达临界点,快气疯了。亚久津想走的动作,似乎把穗摘的怒火弄得更旺盛。
「说啊!!」穗摘终於叫了出来。
「老婆」海堂爸爸抓住穗摘的手臂想让她冷静。
「干嘛一直婆婆妈妈的!?不喜欢就告诉他不喜欢!喜欢就不要玩无聊把戏!!」穗摘不理丈夫抓著她的手,继续对著亚久津叫骂。
「好了好了,不要这样」海堂爸爸忙著把穗摘挣脱的手又抓回来。
「谁管你以前怎样以後怎样!你把小薰当什麽!你以为他的喜欢和你的一样随便吗!??啊??他对你做了什麽?他有说如果你哪里不好就要怎样吗?他有说不愿意解决什麽事吗?他有说他不听吗?他有吗!!??」
「」没有。
「好了好了,他都听到了,他听到了。」海堂爸爸把穗摘拥入怀中,拍著她的背安抚。
「他让我儿子伤心你知不知道?」穗摘气急败坏地说,但在丈夫怀里显然已经冷静许多。
「好了,他知道错了,他知道了。」海堂爸爸继续说著。
「对不起。」紧张火爆的气氛里,亚久津低沉的声音慢慢地说。
大家都静了下来。
穗摘用埋怨的眼神看著亚久津,但是吸呼已经在平复。
「看在小薰那麽喜欢你的份上。」穗摘说。
亚久津一听,脸上肌肉放松不少。「谢谢伯母。」
「给我等到他回来,知不知道?」
亚久津虽然心里犹豫,还是点了头。
「好啦,那我们走吧,老公。」穗摘对丈夫说。
「走去哪?」海堂爸爸一头雾水。
「什麽?你忘了吗?约好要到朋友家吃饭的。」
「我们不是刚吃饱吗?」
「反正走就对了嘛!」
看著爸妈走向大门,叶末心里想,妈妈太残忍了吧?干嘛不帮我也编个理由?情急之下,他只好说:「啊!我地球防卫小组的夥伴在呼叫我了,不好意思,我也要走了。」反正就是要清空现场嘛,什麽理由都嘛没差。叶末跟著爸妈跑向大门。
关门之前,穗摘还对亚久津说:「不准溜喔,敢不帮我好好看家,到时候要你好看。」
「噢。」亚久津糊里糊涂应了声,然後在穗摘关上大门後想:这家人怎麽这样?我是半个陌生人耶。
亚久津不只一次出现「乾脆走了算了」的念头,但是思绪转到穗摘的教训时,又觉得事情其实可以不复杂,只要拿出一点勇气,也许就能平静地解决。他多的是勇气,他曾这麽想过,但是他在海堂面前却拿不出来
正在烦恼时,玄关传出门被打开的声音。
「我回来了。」海堂的声音并不太有精神。
走出去吧。亚久津告诉自己。否则要躲在什麽柜子後面捉迷藏吗?
「你回来了。」
看到从客厅走出来的人,海堂有一瞬间傻了。
就那麽一瞬间,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总之两人很快地用眼神交换了信息。为什麽亚久津在这里,为什麽家里没人等等,所以海堂没有问,他只是努力回了神,然後边走进客厅边说:「先坐吧。要喝茶吗?」
海堂并不冷漠,但也不热情,只是平常到让人有点讶异。
「不了。」亚久津说。
海堂稍稍点头表示他知道了,然後说:「等一下,我把东西放好。」说完,就转身走到柜子旁去放他刚买回来的电池。
「」亚久津坐到沙发上。也许紧张到了极点,让他有点麻木不仁,他发现自己竟和海堂一样冷静平淡。
东西放完後,海堂坐到亚久津对面,然後看向他。那是等他开口的表情,於是亚久津开口。「听说你想起来了?」
「嗯。」
亚久津看到海堂承认,眼神向下,点了点头。
「其实不需要。」海堂突然说。
「嗯?」
「不需要每次有谁想起什麽都这样。」
亚久津没有马上搭话,海堂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也许就用这种最轻松的方式谈话,真的比较能谈出点什麽。
「我说过不会揍你,我没有遵守。」亚久津没有看海堂,但倒不是因为羞愧或逃避。
「我会记得跟前辈算这笔帐。」海堂轻描淡写。
亚久津看向海堂。「就这样?」他并不会为了海堂的答案开心,这种时候他反而不是那麽需要包容。
「没有人说在心理上伤害别人就不算罪过,对我来说,前辈三番两次在我不想你走的时候转头就走,比那件事更严重。」
终於,海堂眼神里开始流泻出些许哀伤。
亚久津现在才开始明白,海堂所在意的,其实一直都不同於他在意的。他的烦恼被海堂那麽轻易地带过,就像自己之前的举动都无意义一样。
海堂并不是包容亚久津,而是他并没有那麽在意亚久津自责的原因。没有原不原谅的问题,不过这当然不表示那件事不算错,然而有些事该随时间流逝有些不该,显然海堂认为被打伤那已经过去了,没什麽好计较。
亚久津说不出话来,他实在需要时间去好好体会、感受这样的变化。
「可以问前辈回来的原因吗?」
以亚久津的状况来看,海堂知道他并不是因为想开了什麽才回来的。
「噢,我因为你的伤」
伤?海堂摸了摸额头上贴著的那块纱布。「这个吗?」
「嗯。」
「然後呢?」海堂很疑惑,他从楼梯上跌下来的伤为什麽亚久津会知道。
「他们说你在做傻事。」对了,本来要讲的是这件事呀,不要再做傻事,本来只是想这麽讲的。
「我吗?」海堂问。
亚久津看到海堂还是不懂,开始怀疑自己被骗了。他把优纪告诉他的事重新说一遍给海堂听,但是海堂摇头。「不是,这伤是我不小心跌倒弄的。」
果然被骗了!亚久津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著。
原来,海堂并没有为了自己做任何傻事,害他感动的
看著亚久津皱紧的眉头,海堂问:「如果我那麽做了,前辈就真的会回来吗?」
「啊?」
「如果又把事情再忘一次,你就会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