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却一点都听不出精神,海堂担心地抬头看著亚久津,亚久津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
「前辈,你一点」都没有回复正常啊。海堂本来想这麽说,话却因为亚久津覆上来的唇全卡在喉咙里了。
亚久津像是要安抚自己什麽情绪一样地啃咬吸吮海堂的嘴唇,但他的不安也给海堂带来了不安,海堂只能皱著眉头尽量随他去。
『你干嘛收东西?』
『什麽出国?我怎麽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发什麽疯啊!!!』
『口口声声说面对现实,其实什麽也不用面对,你以为自己很有种?你什麽都不敢做,想要什麽都不敢说。』
『你根本是胆小鬼。』
『谁准你说不要的!谁准你说的!!!』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旋转混乱碰撞後,记忆曝光。
有时候我们会不愿意去想起一件事,如果这种感情强烈一点的话,我们的脑袋甚至会帮我们把那些事埋到记忆最底层,你如果不想想起来,它就不会被想起来。但是有时候,我们就是免不了意外。
关於十四岁的海堂的事,从前亚久津只晓得自己搞砸了,但总记不太起来是为什麽。每次想起海堂总是揪心、愤怒,所以他不太愿意好好去想,但是他没办法拒绝意外发生。
亚久津突然离开海堂并倒抽一口气,他用一种无法置信的眼神盯著海堂,皱著眉头,表情复杂到不知是悲伤是懊恼还是愤怒。
「前辈。前辈你怎麽了?」海堂紧张地用手轻摇著发愣的亚久津。
「对不起」亚久津的语气里有一种惊恐,他小声地呢喃著。
「什麽?」
亚久津的手离开海堂,他又道了一次歉,然後站起来恍惚地说他应该回去了。
「前辈!」海堂忍不住叫了一声。亚久津猛地回头看他,仍是那种惊恐的表情,就像害怕海堂抓到他什麽一样。
「我不太舒服,我要回去了。」亚久津从来不曾如此狼狈。
海堂把亚久津的不正常都看在眼里,他收起讶异的眼神,摆出认真的表情。「我知道了。那麽,我送前辈回去。」
亚久津看著海堂认真的表情,那麽庄重温柔又清秀,他从多久以前就一直爱著这样的一张脸,但是他为什麽把他伤成那样呢?脑中浮现海堂满脸是伤、嘴中的血染红了牙齿昏倒在地的情景,亚久津轻轻颤抖起来。
「走吧,前辈。」海堂伸手抓住亚久津的手臂,「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有你在,我就是会乱想。」亚久津轻轻拨掉海堂的手。「让我自己回去。」说完他转身离去。
海堂先是站在原地,一瞬间露出受忽略的表情,随後又轻轻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跟著亚久津走到玄关。
「你在做什麽?」看到海堂走到自己身边,亚久津问。
海堂没有回话,只是坐在玄关低头穿鞋子。
亚久津看著海堂的动作,心中五味杂陈。「不要跟过来。」他口是心非,但是他必须这麽做。
海堂还是沉默,他穿好鞋子後站了起来,似乎在等亚久津出发。亚久津想不出任何方法阻止他。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
「如果仁慈的话,你离我远一点。」
亚久津说完,海堂还是不动。他试著走到门前,发现海堂开始跟了上来,走出海堂家门後,亚久津终於忍不住了,他回头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刻薄的语气说:「你回去。」
「」
「我现在是在赶你走,你为什麽不走?」亚久津边大声说出这些话,心里边觉得像扎针一样地痛。
「如果前辈冷静下来後,想解释什麽,我不在的话,事情不是更复杂吗?」
海堂异常冷静,亚久津哑口无言。
「到前辈家门口,如果前辈还是想赶我走,我就走。」
「」亚久津看著海堂,心里出现挣扎和矛盾,但是他还是选择掉头。
一路上,海堂都静静地跟著,正因为如此,亚久津心中的波涛更是无法平息,他也无法冷静理性地思考。
海堂就这样,一路跟到亚久津住的公寓门前。亚久津什麽都没说,拿出钥匙开门,海堂也什麽都没问,如果亚久津就这样不理不采进门去,他也会照原先所说,一个人走回家。
门锁打开後,亚久津顿了一下才打开门。海堂看见他什麽都不打算讲,静静转身准备回家,却被拉住了手。
谁能拒绝海堂这样直率的心意呢?
两人相视不语。亚久津把海堂拉进门,随手把门关上。海堂就这样任由亚久津拉著,经过客厅,进入一个房间里。
看到床,海堂才真正意识到现在正在发生什麽事,但是亚久津的嘴唇已经覆上来了。
柔软的嘴唇总是能引起酥麻的感觉,亚久津那麽充满欲望的吻法,海堂很快地闭上了眼张开了嘴,让亚久津放肆地表明占有欲。
海堂喜欢和亚久津亲热的感觉,亚久津手臂环过他的背,把两人扣得那麽紧密,手不停在他背、腰及以下暧昧处滑走,海堂的呼吸渐渐厚重起来。
突然感觉自己一腾空,海堂被抱了起来,当他接触到柔软的被褥时,亚久津正以迷乱的眼神看著他,并挺身脱掉上衣。
脸红。海堂知道自己的表情很无措,但是当亚久津轻轻靠向自己,并为此发出轻叹声时,他不能否认自己真的幸福地颤抖。
从耳根往下,亚久津在亲吻海堂的颈子时发现障碍,於是拉起海堂的高领毛衣想把它脱掉。
海堂似乎稍稍抵抗了一下。
毛衣被脱掉後,露出的是短袖T恤。不知是否因为怕冷,海堂的动作有点遮掩。
再次挨近海堂颈边,亚久津看到的是令他从刚才地亢奋状态中完全醒过来的景象
疤痕。一大片疤痕出现在因缺少日照而白皙的颈子上,一直没入衣服里。
发现亚久津动作停止,似乎知道了什麽的海堂不安地拉了拉衣服下摆。
高领。
对了,全是高领。就连去打球,也是拉鍊拉到最高的运动外套,从来就不脱下。
不能出去慢跑,因为慢跑不能穿高领。
「怎麽回事?」亚久津揪著眉头问。
「车祸」海堂又拉了拉衣服下摆。「车子烧起来。」
比自己去遭遇还要痛上千百倍。
亚久津看著海堂,像被泼了一大盆冰水一样僵在那儿,想著自己从前犯的错,此时突然更觉得不可原谅。
海堂发现亚久津久没动静,伸手去拿自己的高领毛衣。
「在干嘛?」亚久津淡淡地问。
「」海堂只是摇摇头。
看到这种情景,亚久津苦涩地笑了出来。
他凑上前轻轻拥抱住海堂,轻轻柔柔,却结结实实地抱著他,说:「你老是喜欢做这种事不,也不该这麽说,并不是你做的只是,在你面前,我就是会常常觉得自己真是混蛋。」
海堂不懂他话中含意,微微转了头想看他。
「你」亚久津像是要说什麽,又在喉咙卡了一下,然後放开海堂,面对面看著他说:「绝对不能原谅我。」
亚久津像是在交代什麽重要的事一样继续对海堂说:「不管有没有想起什麽,都不要原谅我,我没有资格。」
「我会好好想一下,处罚前辈的方法。」
亚久津笑了出来,笑眼中却有许多不舍。
「就是这样,这样我会比较好过。」
五
「我觉得听起来像编的,但是你哥哥又不像在说谎。」
厨房里,穗摘正和从国外回到家里的叶末聊天。叶末陪妈妈擦著碗盘,边听有关哥哥的八卦听得频频点头。
「骗人的骗人的,哪有一个大男人虚弱到需要一个人送回家的道理,又不是女的,这藉口太不合理了。妈,他们一定做了。」叶末说。
「但是你哥哥是搭计程车回家的呀,这一点不是很怪吗?真的那麽如胶似漆的话,怎麽不亲自送他回来?」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是烂男人。哥!快跟他分手!」叶末转头对著坐在客厅里和爸爸閒聊的海堂大叫。
「喂!不可以乱讲!」穗摘在叶末手臂上打了一下。
「开玩笑嘛。」
听到厨房里热烈的讨论,海堂和爸爸同时露出无奈的表情。
「那麽妈,哥有没有想到啥啊?」叶末问。
「我认为有,但是你哥哥没说,不确定。对了,你知道吗?我的想法是对的,情感激烈的时候就是最容易恢复记忆的时候,我有一次看到你哥哥表情怪怪的,我觉得他一定想什麽片段了。」
「既然哥哥没说,那就不是了吧。妈妈那种想法没用啦,我还是坚持头脑的再次撞击这个想法。」
「胡说什麽,你想再让你哥哥受伤啊?」
「我又没说要对他干嘛。」叶末无辜地说。
叶末和妈妈似乎个性比较相像。在家里,只有叶末能那样滔滔不绝和妈妈对话,而且还能一点都不居於弱势。
海堂想起叶末从国外回来刚进家门时,盯著他的脸看了一会,然後才明了了什麽似的,说:「我回来了。」
也不是把他当外人,只是把他当「还没想起以前的事」的海堂吧。叶末喜欢捉弄人,但是海堂总是隐隐约约觉得,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叶末应该比现在更不加节制才对。也不知道是为什麽而有的感觉,也许是潜意识里的兄弟默契吧。
从亚久津家里回来後,有好几天了,因为爸爸和弟弟在家里,所以总是待在家里陪伴他们,几天不见面了,也不见亚久津来拜访。想起亚久津那天的阴暗表情,海堂总觉得不安。
「叮咚」一声,门铃响起。
「叶末,去看看是谁。」穗摘说。
「噢。」
不久以後,是大门被关上的声音,正从玄关走回厨房的叶末大声说:「是我同学寄来的CD啦。真是的,等我回去再拿给我也可以呀。还有,邮筒里塞著这个。」叶末拿起手上的信封说。
「什麽东西啊?」穗摘问。
「不知道,信封上什麽都没写。」
「那太危险,丢掉好了。」穗摘皱著眉头说。
「你电影看太多了啦,妈。」叶末笑著把信封打开。「哪,不过是条手帕。」
手帕?
海堂从沙发上站起来,著急地说:「让我看看。」
「噢,好」叶末把手帕递给海堂。
穗摘也因手帕两字想起了一些事,她用有点紧张的眼神看著海堂的反应。
海堂认出那是自己交给亚久津的手帕,顿时一震酸楚涌上心头。
穗摘一看海堂表情不对,生气地走到电话旁抓起话筒拨电话。
「啊?我也好多天没看到他人了耶,我去他公寓都没看到他,我以为在你们那里的。」
优纪被穗摘问到亚久津的去向,才发现这几天他都下落不明。
「他根本没来过!现在,优纪,我不针对你,我是为了我家小薰,你如果看到他就问他,为什麽把手帕送回来?没给个交代我不会放过他!我家小薰可不是能这样随便糟蹋的!」
「等等一下,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啊?」
穗摘把事情都告诉了优纪,包括优纪可能知道的以及所有不知道的。
「他他」优纪无法为亚久津的行为找出理由。「我不知道,但是他不可能拒绝小薰的,他真的喜欢他,我可以确定。」
不知道该怎麽阻止失去理智的妈妈打电话给优纪,海堂只能走上楼回到自己房间。
手帕。
你还我手帕,到底是什麽意思?
『这手帕我可以收下吗?』
『已经是前辈的了。』
还我手帕,是想否定什麽事吗?
已经不想要了吗?我和手帕
『很卑鄙吧?』
『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
不可能,前辈不会那样对我。他连丑陋的那一面都敢面对我,他不会对我玩这种把戏。
那麽到底是为什麽呢?
想起手机中有亚久津的号码,海堂起身走到书桌旁拿起手机开始拨打。
这是第一次打电话给亚久津,海堂把手机拿到耳边,紧张地等待著嘟声变成亚久津的招呼声。
另一方面,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的亚久津发现自己手机开始震动,也看到了萤幕上的显示。
「」
真的很狡猾,狡猾到他都不知道怎麽说自己。决定远离他是决定了,却偏偏把手帕送还给他,分明企图试探他的反应。这下可好了,手机响了。
亚久津拿起手机,不可否认心里很挣扎,但是他想怎麽跟海堂对话?
怎麽打电话来?想见我?我已经决定不要再弄脏你了,我不行的,忘记我吧,否则开始讨厌我吧!原因?我曾经想强暴你啊!不信?不信去问你家里的人吧!你要搬家之前全身是伤从学校被队友送到医院,那就是我打的啊!谁叫你抵抗,我只好打你嘛!这样懂了吧?行行好,如果你想拿刀捅死我我就回去没关系,如果是其他的就放过我吧!
难道要这麽说吗?
亚久津拿起手机丢到背包深处,起身走到别处。
「我也不知道发生什麽事,我跟你一样,以为事情一直很顺利的。」优纪对著直接杀到她美容院的穗摘说。
穗摘似乎嫌麻烦,又或许怕优纪窝藏嫌疑犯,所以乾脆跑到美容院找她谈,面对面也方便研究这到底怎麽回事。
「现在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我知道他这样不对,我知道的,穗摘。只是」优纪有点顿了一下,才又说:「我承认我家阿仁有问题。」
「问题?」
优纪点了点头。「他从小就不懂跟人相处。面对讨厌他的或他讨厌的人,这他很拿手,但是就像他觉得不会有人真的喜欢他一样,他从来就没有做好让人喜欢的准备老实说我知道他这次很小心,但是他不懂怎麽去让人喜欢,可能就是这样,所以胡思乱想了。」
「怎麽会这样?」
优纪稍稍低下了头,说:「是我害的。」
「啊?」
优纪开始忏悔似的说了起来:「我当时一定是疯了才会那麽做。没错,我是疯了。我恨我丈夫,恨全世界的其他女人,恨得太用力,忘了把对阿仁的爱留著。我离家出走,一走就是几个月」
穗摘只是静静地听。
「并不是我想脱罪,我知道我用这辈子来还阿仁也还不够,是我毁了他,但是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竟然会把他一个人留下来。」优纪心疼地说。
「」
「我走了以後,我丈夫丢下阿仁也走了,他告诉他『妈妈待会会回来』,但是我没有。我不敢想像阿仁一个人在家里能做什麽、想了什麽他一定是实在找不到东西可以吃,所以几天後跑到附近我表哥家里求救。我表哥一直以来就并不疼他,但是还是收留了他,直到发现阿仁偷钱,才把他痛打一顿,送到警局去。」
穗摘听著,眉头也渐渐揪了起来。
「那个孩子我後来去接他,向他道歉,他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我问他怕不怕,他告诉我『不怕』,他甚至保证说这段时间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流过。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逞强,但是之後的日子我再也没看过他哭。我最怕的是他的心不是乾了,而是塞住了,被我给他的那些回忆。是我把他变成行尸走肉的,所以我才用比以前还要多一千一万倍的呵护来溺爱他。他可以恨我恨他爸爸恨全世界,这都没关系,我最怕他连自己都恨进去,我怕他把我们的遗弃当作自己的不值一顾,当作衡量自己的价值的标准。有时候他看起来很高傲,但那只是另一种脆弱是我害了他。」
「希望这不是他逃离小薰的原因。」
「我想不出其他原因了。」
「是吗?我懂了,我会回家转告小薰。」
「」
「我知道做妈妈的不能帮孩子决定这种事的结果,但是如果小薰在阿仁心中只有那种程度,我也不想勉强了。」
「穗摘」优纪伤心地在眼中浮出薄泪。
「这种事只有阿仁自己能挽回,我也会为我家小薰心疼啊,优纪。」
眼泪从优纪眼框中落下。
「别这样,优纪。」穗摘拿了张面纸给优纪。「我们别为孩子的事伤感情,我还是你的老顾客。」
优纪破涕为笑,只是眼泪还是没有停止累积。「这我知道。」
「但你还是比较担心孩子是吧?」
优纪笑著擦眼泪,不停地擦著眼泪。
亚久津住在有点偏远的旅馆里,打算租到房子後就在那里住下,因为一直住旅馆毕竟不是好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