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冰————十二念

"提拉米苏和冰摩卡？"
尹谦突然双眼一亮，点头如捣蒜："可以吗？！"
"不可能。"谢维阳义正严词。

沈默。

下一刻，谢维阳英俊的脸毫无悬念地挂了彩。

"你还真打啊......"谢维阳捂著脸抱怨，他的爱人是暴力狂。
"只是轻轻擦过而已。"尹谦也觉得心疼，拼命安慰自己这是谢维阳活该。
谢维阳简单一个翻身，把尹谦压在身下，恨得牙痒痒的样子："居然虐待亲夫，看我怎麽惩罚你！"说著便往尹谦腰间用力一掐。
"别！哈！"尹谦像被电击般弹跳了起来，笑得几乎岔气。
谢维阳邪恶地笑了笑，探头往他後颈一咬......
"啊......"尹谦不能自主地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整个人软了下来，情欲轻易被撩起。
尹谦不甘示弱，抬头就狠狠吻上了谢维阳的唇，舌尖蛮横地在他口中冲撞交缠。
谢维阳受不了尹谦毫无技巧的舌吻，只感觉到舌头被他吮吸得发麻。
最後，两人又掐又挠又咬地滚了几个小时床单也分不出个胜负，在肚子作出抗议的时候还是很不公平地由谢维阳举手投降，由尹谦决定了去吃法国菜。

尹谦坐上副驾驶座，谢维阳为他系好安全带，开车前往他们常去的法国餐馆。

两人在车上争执了一番等会儿喝什麽酒，点什麽菜。
"你真烦！"在最後的甜品黑森林蛋糕被换成了水果沙拉後，尹谦终於忍无可忍。
他的意见几乎被谢维阳全盘否定，除了允许他喝一点红酒之外，其余的菜式一概由不得他作主。
谢维阳把车泊好，走到另一边为尹谦开车门，尹谦却死活不肯下来。
"不吃了！"吃什麽吃！一肚子火！
靠著车门，谢维阳亮出招牌笑容："王子是想让骑士抱下来吗？"
去你的骑士！尹谦瞪了他一眼，别过头不理他。
谢维阳蹲下来，拉著尹谦的手，尹谦挣了两下没挣脱，就放弃了。
"谦，我不是故意为难你......"谢维阳微颤的声音藏著强烈的不安，"我是害怕啊......"
尹谦怔了一怔，心虚地回过头，看见谢维阳睁著小动物般湿润的黑亮眼睛，可怜兮兮地仰著头看他。
"算了，"尹谦气呼呼地下车，顺势拉起谢维阳，咬牙切齿地对他说，"水果沙拉我也挺喜欢的。"
谢维阳苦笑，他无法理解会有男人喜欢甜食到这种地步。
他一直不知道，尹谦之所以爱上甜食会有那麽一个原因。

就在他们泊车的不远处，一个棕发男子正坐在车里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
"怎麽了？"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用法语问他，顺著他的视线望去。
"没什麽。"那人眯了眯眼，嘴角得意地微扬。

餐桌上烛光摇曳，尹谦绕著圈晃动装著红酒的酒杯，舞动在杯壁的烛火跳落颜色暗红的酒里。
最後一个餐碟被侍者收去，谢维阳用餐巾拭了拭嘴，抿了一口红酒。
"谦。"
"嗯？"尹谦漫不经心应著，时不时抬眼往谢维阳斜後方望去。
"你是不是该有些话要和我说？"
谢维阳难得的严肃，他能忍著不问，并不代表他不关心，他不愿强迫别人做任何事，所以只是等尹谦自己说出来。
尹谦有一瞬的失神，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谢维阳好像什麽都知道，所有刻意隐瞒的事实在他面前都毕露无遗，这让尹谦很不安，感觉自己被层层剥开，赤裸裸地展现在这个人面前，而自己却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你想听什麽？"尹谦并不打算主动招供。
"谦，"谢维阳微愠，"Dr.Johnson是我的导师兼好友。"

 

12

一点点酒撒了出来。
尹谦自嘲地撇起嘴角，已经没什麽可隐瞒的了。
"十天後，我就要去美国作长期治疗。"只是一句话简洁带过，他尽量不表现出任何情绪。
谢维阳蹙眉："你不准备知会我一声吗？"
尹谦哑言。
"想一个人离开，认为自己的死活与我无关？"谢维阳淡淡的语气带著怒意。
"谢维阳......"
"还是以为我会阻止你，不让你去治疗？"
"......"尹谦低下头不看他。
"你想怎麽处置我？"
谢维阳始终温柔的声线，隐藏著一根一点即燃的导火线。
尹谦默默地站起身，中间隔著一张方桌，双手搂住了谢维阳的颈脖，用一个炽热的吻封住了他的唇。

周遭的人纷纷向这胆大妄为的两人投来异样的眼神，餐桌上细碎的说话声逐渐安静下来，连空气也像是要停止流动。

谢维阳呆愣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仰起头热情地回应。
舌尖滑过上下唇瓣，滑过每颗牙齿，滑过上颚，最後舌尖与舌尖相遇，试探著深入，再深入，而後抛弃一切、忘却所有地缠绵在一起。
不知吻了多久，直到嘴唇发麻，谢维阳轻轻拉开了尹谦。
尹谦微微喘著气，放开手後坐了下来，琥珀色的眼睛定定看著谢维阳。
"你不需要这样做，"谢维阳神色平静地拉过尹谦的手，把他微凉的指尖握在手心，"你的选择没有错。"
尹谦略略一怔，心脏徒然发紧，嘴唇张了张，又悻悻合上。
他莫名感觉到失落，他以为谢维阳也许会舍不得，也许会让他留下来在国内治疗，想不到他的反应只是如此。
这不是最好的结果麽？自己一直这样认为，双方都卸下了负担，自己再也不会成为他的麻烦，他能放得开便是最好不过。
可是，为何还会有喘不过气的感觉？
"谦，我......"

"啪──"玻璃酒杯落地碎裂的声音。
"奕！"
"先生，请问您有没有受伤？"
"啊，我、我没事......"标准的国语，声音也很好听，极富诱惑力。
尹谦一直注意著斜後方那两个男人，这时视线也被吸引了过去。
那个棕发的男人看不出国籍，猜不出年龄，精致的五官像是出自雕刻名家之手，轮廓分明，线条柔美，却也不乏阳刚。坐在他对面的亚洲男人由始至终一直微微笑著，眯著眼，笑容很好看，眼角眉梢处流露的风情和谢维阳有三分相像，但他身上更多的是少年的青涩，而少了些成熟的魅惑。
尹谦从这两人一进门就被分去了注意力，不单是因为他们的出众外貌和优雅气质，还有的就是，那个唤作"奕"的男人自从坐下後目光就不断地投向这边，投向谢维阳。

"先生，我去为您拿过一个新的杯子。"
"哦......好的，麻烦了......"
男人依然是失神地望著谢维阳，幽深的眼睛藏不住炽热的情感。

"你们认识吗？"尹谦回过头，"他一直......"
尹谦突然住口，他发现眼前的谢维阳神色凝重地低著头，眉宇紧锁。
谢维阳没有回答尹谦，淡淡说了句："走吧。"然後招手唤了侍者过来买单。
"......嗯。"
尹谦疑心地往男人的方向瞥了一眼，像是猜出了什麽端倪，脸色难看。
付了钱，谢维阳匆忙地拉起尹谦就走。
男人也急忙站起来向他们迎面走去，在和谢维阳擦肩而过的时候，迅速用流利的法语轻声说了一句话，语气带著急切的期盼。
谢维阳置若罔闻，并没有停下脚步，握著尹谦的手径直走了出去。
尹谦最後回过头，看见男人英俊的脸写满了沮丧和挫败，但还是要命的好看。

回到车上，谢维阳第一次忘记了为尹谦系好安全带。
尹谦深吸口气，故作轻松地问："你的旧情人？"
谢维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紧紧抿著唇，脸色发白。
拉动手柄，踩下油门，车缓缓开动。
尹谦弯了弯嘴角，把视线转向窗外。
他不在乎谢维阳曾经有过多少情人，他也从不认为谢维阳在认识自己之前会没有一个伴侣，无论是性伴侣抑或是付出真心的爱人，他只需要现在的谢维阳只忠於他一人。
然而现在谢维阳的所有表现，都暴露了他还很在乎那个男人，那个有著精致脸孔的美丽男子。

 

13

从餐馆回到尹谦的公寓，谢维阳由始至终不发一语，开车的状态也极差，好几次差点造成追尾事故。
尹谦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著窗外的街景在眼前掠过，什麽都没想，也无力去想。

谢维阳送尹谦回到家门口，一人站在门里，一人站在门外。

尹谦没有开灯，楼梯间的灯泡在早几天也烧坏了，沈闷的黑暗让他只能看见谢维阳直直站在门口的高大身影，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谢维阳像是鼓足勇气地把紧握的拳张开，拉起尹谦的手。
"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
谢维阳的手止不住地发抖，手心也在微微出汗，能感觉出来他费了很大力气去压抑心中的恐惧，这让尹谦感到心痛，他从没见过脆弱至此的谢维阳。
谢维阳想把手收回去，却被尹谦紧紧攥住，他迟疑了一阵，微微笑了笑，低下头轻吻尹谦的唇。
轻颤的唇，冰凉的触觉，甚至还能听见牙齿相撞的"咯咯"声。
现在这个样子，难免让人担心他能不能安全回到家。
"不要回去了。"尹谦尽量用最淡定的语气。
"谦，我今天......"谢维阳想要拒绝。
"现在不进来，以後都不要进来。"尹谦冷冷地撂下狠话，甩开谢维阳的手，兀自走进了卧室。

尹谦几乎是用撕扯的方式脱去衬衫，狠狠地把它扔到床上。
黑暗中，有人缓缓走近，然後双手穿过他的腰身，把他轻轻环在怀里。
不是熟悉的气息和体温，陌生的拥抱让尹谦有被侵犯的感觉。
尹谦猛地转过身，用力推了一把谢维阳，谢维阳始料不及，趔！地倒在身後的大床上。
"谦......"
"什麽都别想，"尹谦跨坐在谢维阳身上，粗鲁地解开他上衣的扣子，"我们来做爱......"
"对不起......"谢维阳温柔地按住尹谦的手，眼神满是愧疚。
尹谦顿时像被电击，大脑一时转不过来，整个人僵住不动。
谢维阳坐起身，全身颤抖著把尹谦抱紧："谦，对不起......"
尹谦冷笑一声，猛地把他推开，狠狠盯著他："怎麽？我知道我姿色比不上他，气质比不上他，教养比不上他，现在难道连做爱技巧也比不上吗？！"
谢维阳无奈地摇头，抱住尹谦把他往床头压倒，轻颤的指尖抚过他的脸："谦，你别这样......"
"那我该怎样......"尹谦死死攥住谢维阳被自己扯乱的上衣，"你教我......你教我啊！"
"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谢维阳胡乱地亲吻尹谦的唇和脸，喃喃著重复，"我只爱你，我只爱你啊，谦......"

只爱我？那你害怕什麽？你恐惧什麽？你逃避什麽？

心痛的感觉越来越凌厉，尹谦觉得喘不过气来，男人绵密的吻频频落在他裸露的胸膛，他却没有任何悸动和触感。
他开始感觉到害怕，他从未想过谢维阳会背叛他，这个男人甚至没有想过一个借口敷衍他，他的辩护比谎言还无力，比诺言还苍白，一切就像做了场甜美的梦，最後以幻灭结局。
而让他更想不到的是，原来自己早已深陷在这场梦里，无力走出来。

"我是......你的谁？"谢维阳虚弱无力的声音暗哑破碎，让人心寒。
尹谦怔了一怔。
"谦......谦......"谢维阳蜷缩在尹谦脚边，一遍遍呼唤著尹谦的名字，他的舌头变得笨拙，吐字模糊不清。
尹谦察觉到不妥，翻身过去跪趴在他身旁，著急地推揉他："维阳？！你怎麽了维阳？！"发现谢维阳的身体在不住地痉挛，尹谦忙把他架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谢维阳坚定地摇头，深吸了口气，把尹谦拉进怀里，抱紧他。
"谦，对不起......"
尹谦咬著唇，把头埋入谢维阳的胸膛。
"我现在，不能给你解释什麽......"谢维阳疼惜地捧起尹谦的脸，冰凉的唇印上他湿润的眼角，"你只要相信，我只爱你......"
"......"
"谢维阳，只爱尹谦......"
耳边魅惑的低语，带来曾经相识的悸动。
像在期待著什麽，谢维阳深情地看著尹谦的双眼。
"维阳......我......"尹谦完全反应不过来，只是反射性地拉住谢维阳的手。
谢维阳微笑著低头，久久地亲吻尹谦的唇，然後推开他，步履不稳地走出去。

掀开窗帘的一角，看著谢维阳的车子消失在转角，尹谦颓然坐了下来，把脸埋入手掌。

 

14

"谢维阳，只爱尹谦......"
"谢维阳，只爱尹谦......"
尹谦静静坐在窗边，脑海中不停回放的是最後谢维阳满是期待的眼神。
尹谦......呢？

被无边际的担忧磨得坐立不安，尹谦草草披上一件风衣，匆忙地拿起手机走下楼。
按下那十几个烂熟於心的数字，尹谦把电话放到耳边，刚走出楼梯口就有一阵寒风迎面吹了过来，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熟悉的铃声曲子隐约从空气中传来，尹谦突地停下了脚步，垂下握著电话的手。
轻柔的音乐在寂静的夜里越来越清晰，尹谦缓缓转过身，定定注视著街道不远处的那个转角。

响了一阵，铃声嘎然而止，尹谦举起手机，耳边是谢维阳熟悉的声音："谦......"
尹谦淡淡笑了笑，回应他："维阳。"
谢维阳没有说话，话筒只传来他压抑的急促呼吸声。
"你在哪里？"尹谦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我在......"谢维阳迟疑了一阵，"我在家。"
"是吗？"尹谦瞥起嘴角，"我现在就去找你。"
"别......"谢维阳顿了顿，有些著急地拒绝他，"别过来......我不想，给你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
尹谦坏笑著坚持："如果我非要看呢？"
谢维阳轻笑了一声，似乎很无奈："谦，我真的......"

"喀喇......"车门被打开。

谢维阳吓了一跳，在看见尹谦微愠的脸後，虚弱地笑了起来。
"谦，你可以去当侦探了。"谢维阳苦笑著合上手机盖。
尹谦却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谢维阳脸上额上都是绵密的汗，鬓发凌乱而服贴，嘴唇干涸苍白，眼睛无神地迷离著，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瘫软在驾驶座上。
"小家夥，别看了。"谢维阳抬手捧著尹谦的後脑，把他往自己怀里按倒。
尹谦不知所措地伏在谢维阳的胸膛，伸手紧紧地回抱他。
谢维阳轻柔地抚摸尹谦的背："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才没有担心你！"尹谦倔强地反驳，"你以为......"他把後半句话咽了下去。
谢维阳的手有一刻僵住，很快又放上了尹谦的头，安慰般揉了揉他的发。
尹谦刚想说话，眼角余光瞥见了一樽没有标签的白色塑料瓶倒在方向盘前面，里面的蓝色药丸撒了出来，遍布脚踏那一小块地方。
"这是......"尹谦疑惑地捡起一颗药丸。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刻在面上的字，药丸就被谢维阳夺了过去。
"只是治胃疼的药。"谢维阳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然後把撒落的药丸都捡了起来，放进那个白色瓶子里，把药瓶锁在了杂物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