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歌————妃嫣

"你待皇兄真好。"
"陛下这话说得好像臣日日欺侮你似的。"
"你待朕是好的，可是......"萧子夜待自己是好的，可是他待皇兄还要再好上一百倍呢。
"可是什么？"
"其他大臣何时也能这样待朕？"小小的檀意映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还会咽下，换了一句。
"今天的事情，陛下别往心里去，他们都是读书人看重这些细节，陛下要以国士待之，臣是个大老粗，就没关系。"
"那如果今天真的是皇兄要他们系袜他们也不肯吗？"
"先帝建功立业，众人待他是有些不同的。"如果是檀意成的话，应该是有人肯的吧，这就是年少继位的弟弟和自己打下江山的开国之君的区别。
"如果朕以后像皇兄一样出色了，他们会像待皇兄一样待朕吗？"
"会的，他们读书人最迂腐了，说什么士为知己者死，连死都肯了，其他还有什么不肯的。"
"那你呢？"
"......"萧子夜一时无言以对，他跟着檀意成出生入死，那感情怎么会和这娃娃皇帝打猎读书一样，然而他看着檀意映那样直直地看着他，眼里充满说不出的盼望，不由说道，"只要陛下做个明君，萧子夜一定尽心辅佐，竭尽全力。"
"萧子夜，你可要记住了这句话。昭告天下，朕今年不再打猎了。"檀意映满意了，端着已经凉掉的麦饭开心地吃了起来。
做个好皇帝可真无趣，又不能骑马，又不能打猎，偏偏檀意映又是少年心性，最是喜欢玩耍。他无聊得发疯，只好让宫女内侍们行商贩卖。自己也穿上商人的服装，与他们一起玩乐。
他是玩得开心了，不想被萧子夜看见，萧子夜气个半死，"什么人不好学，居然学那南朝齐废帝萧宝卷在宫中做生意，臣是不是还要给你去寻个宠妃潘氏一起作乱？"
"那你是不是要学萧衍废了朕，正好你也姓萧。"檀意映到底是皇帝，他可以放下身段给萧子夜温席，却不能让萧子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他，脸面上下不去，说出的话也很是辛辣。
话未说完，把个萧子夜气得大喝一声，"今天不教训教训你是不成了。"一面说一面拖着檀意映，就要动手。
一众宫女内侍吓得急忙来劝，"萧将军，使不得啊，陛下是一国之君啊。"
萧子夜那里肯听，说道:"现在知道他是一国之君了，刚才怎么就眼睁睁看他胡闹。他才几岁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啊，就是你们这些人把他惯坏了，陪着他干这等勾当还来劝解。难道非要等到将来他犯下大错，丧权辱国，你们才甘心不成!今日再敢有人劝我，我先为国除害，一刀杀了是正经。 还不给我退下！"他到底记着檀意映是君主，总要给他留点面子，不能当着众人打他屁股。
众人见萧子夜这个形景，知道他正在气头上，而且以他脾气真是说到做到，一个个都吓得冷汗淋漓，哪里还敢多话，连忙退出。
"你你......朕是皇帝！你要是敢打朕就是冒犯龙威！大逆不道！"　那檀意映眼看众人都走了，自知凶多吉少，
"臣奉先帝遗诏辅佐陛下，陛下而今失道，臣若是放任不管才真是大逆不道。" 萧子夜冷道。
"萧子夜，你敢？"檀意映故意双手叉腰，做出一脸的凶恶状："你敢碰朕一下！朕就诛你九族！"
"等你有这本事再说吧，连毛都还没有出齐呢......"萧子夜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将他按倒在自己腿上，连裤子都未退下就开打。
清脆的声音响起，其实萧子夜是没有使出全力的，若是檀意映肯像平时那样撒娇，萧子夜也就心软了，挺多打一下就算。
偏偏檀意映也是个倔脾气的，偏偏不肯服软，只是大喊，"萧子夜，你有种，你就别像拍蚊子，打实了啊。"
萧子夜被他一激，只道打轻了，手上一加劲，噼里啪啦，真是屁股开花。萧子夜倒是听得舍不得了，问他，"你知道错了不，点头认错，我就放了你。"
"笑话，朕要你这臣下来放。"檀意映就是跟萧子夜扛上了，咬着嘴角都咬出血丝来，眼睛里明明有了泪水也不肯掉下来，死活就是不讨饶。
"朕，臣下，你倒拿起架子来了，也不看自己像不像样子，就是像也像亡国之君。"萧子夜恼他，下手越发狠，"你知错了没？"
"哼！"檀意映就是不服软。
众人在外面听见打得不像样子了，再不敢怠慢，忙上前夺劝，"陛下，禁不住啊，萧将军手下留情。"
"禁不住，他还不肯认错。"这一求更如火上浇油一般，那手掌越发下去的又狠又快。
众人听这话不好听，知道气急了，忙又退出，只得去请李傲凌和孟离疆。
李傲凌其时正在沐浴，听了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也不顾得名士风流，急忙赶了来。
等他到了，檀意映早已动弹不得了，满面泪痕却也不肯哭出声来。
萧子夜还欲再打，李傲凌一把冲上去抱住他手臂道， "陛下虽然有错，然而教不严，师之惰，萧将军还是留点劲打我。况且，打了陛下事小，叫先帝在天之灵看着心疼，岂不事大!"
不提檀意成还好，一提到檀意成，萧子夜越发恼怒:"先帝，你倒问问陛下先帝临终是怎么吩咐的，我没有看好他，让他贪玩误事已是不对，教训他一番，又有众人护持......"
这次孟离疆也到了，"教训是应该的，可是萧将军也不能太心急了，难道还要眼看着陛下死了不成! "说毕，抱着檀意映就大哭了起来。
萧子夜听了此话，再看檀意映，只见他面白气弱，他扮作商贩换上的一件青布衣上都是血渍,果然是打重了，自悔不该下毒手打到如此地步，不觉长叹一声，"宣太医!"自己却退了出去。

第 9 章
太医到了，调停完备，众人忙把檀意映送到自己床上趴好，他如今是连躺也不能躺了。众人围着，又替他铺床叠被，让他舒服一点，又乱了半日，众人渐渐散去。
李傲凌便走到檀意映身边坐下，含泪问他： "怎么好好地就惹萧将军动了气，打到这这幅样子?" 李傲凌急着赶来救驾，连起因也来不及知道，这时方才得空相问。
檀意映叹气说道："朕也有错。"便把原委说了，又道： "他打朕原是为了朕好，皇兄临终前也是把朕托付给他，说要他严格管教的。"
李傲凌一听，便笑道："被打得这个样子，疼还顾不过来，竟然还帮着萧将军说话，可见陛下也知道自己确实错了。那刚才怎么不肯服个软，你就是只说声打得轻些，萧将军只怕也下不了手，你也就不用吃这样苦头。"
"他那么凶，谁跟他低头？"
"他越是凶，你就越要低头啊，好汉不吃眼前亏，以柔克刚......"李傲凌给这死心眼的弟子传授秘诀。
正说着，只见萧子夜手里托着一丸药走进来，向着太监大总管谢瑞说道："这是我们军中常用的伤药，药效极好的，用酒研开，替他敷上就成了。"
说完，递给谢瑞，又问檀意映道："现在好点了吗? "
"托你的福，还没死。"檀意映瞪着萧子夜，恶狠狠地说。
李傲凌摇摇头，这孩子一见萧子夜就变成了小刺猬，刚才教他的全忘记了，但是萧子夜也是个硬脾气，和他硬碰硬有什么好处呢，早晚又得吃亏。
萧子夜见檀意映瞪着眼说话，精神倒还好，不像刚才，心中也宽慰了些， 便点头叹道："臣是下手重了点，陛下让臣瞧瞧打坏了哪里。"
"看什么，看朕出的丑还不够啊，朕没脸见人了。"檀意映见萧子夜关切自己，反而拿被子把自己给遮了起来，不让他看。
"陛下......"
"朕不要看到你，你给朕出去。"很有气势的话，可惜檀意映小刺猬蒙着被子变成了小乌龟，没有说服力。
然而萧子夜到底因为打了他，放软了身段道： "陛下既然不愿见臣，那臣就先告退了，等陛下气消了再来看你，你只管好生静养着。气臣没关系，别跟臣的药怄气，方才臣拿来的药，晚上让谢总管给你敷上保管好了。 "说完就要起身出门去。
檀意映听到他要走，反倒用手把自己身子撑了起来，冷笑一声，"你打人打痛快了，倒要人家擦屁股，天下还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啊，萧大将军！"
萧子夜抽身回来， 心内着实愧疚，听了这话就道，"陛下若是不嫌臣笨手笨脚，臣自然是该为陛下上药的。"
"有劳萧将军费心了。"檀意映嘴上说得客气，实则大模大样地接受了。
"还是很疼吧？"萧子夜一边拿酒把药研开，一边问。
"你不会自己看？"檀意映还是没有好口气。
萧子夜看檀意映屁股上一片青紫又有淤血，真如开了一个染坊一般，心中一疼："臣刚才问你知错了没，你要是赶紧认个错，也不至于到这步地位。"
"明明是你自己痛下毒手，朕这个挨打的还有错了？"这是什么世道，打人的还有理了，檀意映简直要气爆了。
"陛下自然是有错才挨打，不过打得重了是臣的错。"萧子夜实话实说。
"你给朕滚出去。"檀意映听了越发生气，想要踹萧子夜一脚，但是无奈他屁股上有伤，一动之下，没有踢到萧子夜，自己倒先疼得不行了。
"陛下，还好吗？"萧子夜急忙扶住檀意映，关切地问。
"朕自然是要快点好起来，找你报仇的，还不赶紧给朕上药，你想耽误朕的伤势好逍遥法外啊。"檀意映说得咬牙切齿。
萧子夜赶紧给这小祖宗上药，"陛下气臣只管气，好歹把伤养好了，再收拾臣吧，臣让你打回来都成。"
檀意映听得这话说得真切，心中自思：我虽然挨了几下打，到底也是有错在先，但他这样疼惜也是难得。 心中气也消了大半，嘴里却道，"朕哪里打得过你，只怕又得屁股开花？"
"陛下若不嫌弃，可跟臣习武。"
"朕是你教出来的还能打得过你，你还不趁早留一手，老虎怎么爬不上树去追猫，再说严师出高徒，跟着你习武还不得先挨你打，又平白无故矮了一辈，这样亏本买卖朕才不干。"檀意映人虽小，可不笨。
"这样吧，臣斗胆来做个和事佬，陛下的错萧将军已经罚过了，萧将军以下犯上，也是不对，就罚他一年俸禄，白白为陛下做牛做马，陛下可满意？"
"好蛮的牛，好凶的马。"檀意映笑骂。
萧子夜今天是无论他说什么，都由着他去，就不接口。
"好了，好了，陛下这样说就算是同意了，那臣就告退了，今夜就让萧将军来服侍陛下，将功赎罪吧，陛下要茶要水，只管使唤，别客气。"这两人实在有趣，李傲凌看着想笑又不敢笑出来，只怕这小皇帝又要大发雷霆，只得赶紧识相地告退，临走之前还大大慷他人之慨一把。
萧子夜也没有异议，守着檀意映，看他默默躺在床上似睡非睡的模样，心里也真是难过。
檀意映故意不理他，也不和他开口说话，无奈臀上作痛，火辣辣地，今日他才算知道如坐针毡是什么滋味，终于禁不住"嗳哟"之声。
"陛下，可要臣为你做点什么？"萧子夜心疼地问。
"你现在能做什么，把你那好好的屁股换给我吗，打朕的时候只要下手就好了，现在可真疼啊。"檀意映越想越委屈，"过了年，朕都已经快十四岁了......为什么还要打屁股呢？"
"小孩子做错了事情就是要打屁股啊，自称是朕却一点也没有皇上的样子，已经十四岁了还这样胡闹，你说该不该罚，别说十四，就算四十，只要有错，就照打不误！"
听萧子夜如此说，檀意映虽觉羞愧，还是强辩道，"朕真的不是为了学昏君，只是长在深宫，不知民间疾苦，想要知道百姓是怎样生活的而已。"
"那好啊，等陛下把伤养好了，臣就让陛下真正领略一下普通百姓是怎么生活的，那可是很艰苦的，陛下到时候可别哭鼻子啊。"
"去就去，谁怕谁啊。"
"陛下你这脾气有时候可真像你哥，然而过刚易折，有时候也要懂得认输服软啊。" 萧子夜将檀意映搂到怀里，摸摸他的脑袋，萧子夜的怀抱宽实而温暖，檀意映在他怀里自然而然地闭上眼睛，安心地睡去。

第 10 章
风萧萧兮天气寒，皇上摆摊兮没生意，原来做生意真的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啊，
白虎西国的当今圣上两眼直勾勾地望着隔壁摊子上雪白的包子，口水直往喉头咽。
从早上开始就没吃过东西了，没有可以御寒的皮草，此刻的檀意映腹中饥饿得如火在烧，只穿着单薄布衣的身上却冻得瑟瑟发抖， 他倔强得咬着苍白的下唇，不断地念着："朕一定会赚到100文铜钱的给萧子夜看的。" 那天生要强的性格，让小小的他不肯服输，即使李傲凌和萧子夜都劝过他有时要以退为进。
他一直相信，只要靠自己的双手和头脑就一定能赚到，所以就挑了人人日常都要吃的蔬菜来摆摊。
然而，光有自信是不足以生意兴隆的。街坊们都有认识的摊主，人家嘴又甜，会招呼人，不像檀意映根本开不了口吆喝，又青着一张脸，眼里似有把刀子恨不得捅人一刀，谁还来光顾他的生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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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包子摊的生意实在是好，阵阵香气传来，檀意映想到自己也是有点功夫的，虽然打不过萧子夜但是偷几个包子还是绰绰有余，他有几次都忍不住要出手了，但是他到底记着自己是一国之君，有国君应该有的尊严。不然让萧子夜知道了，又要被笑话了。
那可怎么办呢，他真的好饿啊，摊子上的萝卜虽然可以生吃，但是冷的啊，而且他要吃肉啊，早知道他就摆个包子摊了。檀意映东瞧瞧、西望望，正在烦恼之际，忽然瞥见一条野狗串了过来。
那野狗虽然眼神凶狠，但是檀意映知道只要他比野狗更凶，野狗就会被吓跑。他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就像野狗砸去，那野狗吃痛，如他所想的，汪地大叫一声，跑了开去。
然而檀意映不知道的是这里聚集了不少野狗，这只野狗一叫搬来了救兵，一群野狗龇出尖利的牙齿流着口水，发出"喽喽楼"的叫声威胁着向他一步步逼近。
四、五、六、七、檀意映自知不是野狗的对手，但是他可以跑，他的轻功一定比野狗快。
檀意映轻轻呼出一口气，悄悄跨出一步，正打算开溜。
只听隔壁包子摊的大叔也吓坏了，"小兄弟，你这样把野狗招来可怎么办？"
"大伯别怕，我会武功，会保护你的。"他是一国之君嘛，保护他的子民本来就是他应尽的责任，虽然他的功夫不太好，可是毕竟是练过的，如果萧子夜在就好了......
不过既然萧子夜不在，那就要靠自己把野狗都打倒，就算受点伤，上次萧子夜送给自己的伤药还有点多呢，很好用的。
檀意映其实明明很紧张，还有点害怕，却强迫自己努力把目光和野狗相对。
好凶的野狗，但是他都敢和盛怒的萧子夜对着干，狗不会比萧子夜更厉害的。好了，很简单的。 不要怕，檀意映！你已经快十四岁了！
檀意映努力鼓起勇气，捏紧拳头，带着倔强的孩子气，就要冲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在旁边一直暗中保护檀意映的萧子夜走过去抱住檀意映，对着野狗的头颅一一踢去！他的动作干净利落，一踢之下一条野狗就脑浆迸流，连惨吠一声都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