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意映看得呆住,捏紧的拳头慢慢松开。
萧子夜把狗都杀了,才对怀中的檀意映说,"跟我回去!"刚才他看这傻孩子居然打算冲上去和野狗拼命,他吓得魂都差点没有了,檀意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对得起已经失去的檀意成,他哪来还敢叫檀意映继续摆摊。
檀意映却断然拒绝,:"放我下来,你知道我是什么人的,岂能言而无信,还没有赚到一百文,我不回去。"
"我让你骑我的‘叶子'。"萧子夜也知道檀意映性子执拗,若是跟他理论自己这没有读过什么书的还真讲不过他,只好以檀意映最喜欢又久不能骑的马来利诱他。
"成交,我跟你回去!"果然檀意映眼睛一亮,一把搂住了萧子夜的颈项,迅速回答。
"不过,‘叶子'性子很烈,你要是自己骑,只怕不行,我坐在后面,让你执鞭好不好?"
"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哈哈......"檀意映很高兴,才不计较这些。
他仰慕"叶子"已久,终于可以一亲芳泽了,这不是他生平首次骑马,然而却是他首次骑在"叶子"上,这骄傲的美人终于被他征服了。
风呼呼的吹,他抓着马背上的鞍头,脏脏的小脸蛋仰着,让风迎面吹过,头发在风中飞舞,心中兴奋难捺,忍不住挥鞭催促"叶子"跑得再快一点。
然而"叶子"性情高傲,岂容外人鞭打,当下抬首长嘶了一声,也不顾主人还坐着,欲将背上的人却全都抛下马背。
幸好坐在他后头的萧子夜,及时抱住他,单手一控缰绳,低喝一声,"‘叶子'你受委屈了,他再不会打你了。"立即将马身稳住了,否则这么摔下去,檀意映少不得又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要是严重点更是不死也残。
"‘叶子'不让人打的,你这样太危险了,还是让我来吧。" 胯下的"叶子"仍不安的踩踏,鼻孔喷气
"你就知道心疼马,皇帝也不让人打的,你还不是照打不误?"檀意映奚落萧子夜。"放心了,朕也是爱马之人。不会亏待你的‘叶子'的,既然‘叶子'也是久经沙场的名驹,这点小事怕什么?"
檀意映也是熟知马性的,果然没多久,马就平静了下来。只听见檀意映清叱一声,它发开四蹄,继续赶路。
"陛下的喜欢也不过是闲时打马球的喜欢,所以一旦落马就可以杀掉马,但是在沙场上,坐骑就有如将士的手足一般和我们同生共死,有时甚至能救你的性命。"
"他日朕若上了战场,也一定好好珍惜朕的‘狂龙',那日朕杀的并不是朕的坐骑。"他不服地驳回。
"别人的马就不是马了,也是一条性命啊。"
"朕性子如此,朕喜欢的就待它极好,珍惜至极,其他的就顾不上了。"檀意映正在慷慨陈词,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他这才想起自己大半天没有吃饭了,可是一骑马居然连这事也给忘了,不由怪起萧子夜,"都是你拿‘叶子'诱惑朕,朕都忘记问那大伯买几个包子了,好香的包子啊,朕都快饿死了。"
"包子有什么好吃的,到臣府上去,臣做些好吃的给你吃。"
"朕要吃东坡肉、糖醋排骨、粉蒸肉,还有咸菜黄鱼大汤,......"檀意映知道萧子夜是个烹饪高手,到他家肯定可以美餐一顿,点出来的全是大鱼大肉。
"好,好,做给你吃就是,看来陛下真是饿了,气吞五湖四海呢。到了"萧子夜一踩马蹬,翻身下马,继而长臂一伸将檀意映抱下马来, "陛下先去沐浴更衣吧,等洗完了就可以吃了。"
萧子夜府中没有和檀意映差不多大的少年,没有适合他的衣服,萧子夜把自己的一套新衣给他。
衣服太大了,套在檀意映身上空落落的,越发显得像个小孩,他看见桌上放着满满一桌的菜,瞪大了眼,什么也不及想了,扑过去就要开始狼吞虎咽。
"陛下,慢点吃,别噎着了。"萧子夜看着檀意映,眼神其实不是不疼爱的。
但是他看着萧子夜吃得差不多了,就说,"陛下,你今天在街头受冻,饿着肚子,很难受是不是?想想看,大街上都有很多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天天都过着这样的苦日子,你不是不应该当个好皇帝,让他们过得好一点?"
"你说得对,朕以后不会再淘气贪玩了。"檀意映其实也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萧子夜打他逼他认错他不肯,但是今日温言软语,他反而听得进去。
第 11 章
胆大如萧子夜,当他听到皇宫失火的时候,也会惊慌失色,一把拉住来报信的内侍,"什么?你说什么?"
"启禀萧将军,皇宫失火,请萧将军速速入宫。"
确定这是真的后,萧子夜反倒冷静下来,"火势大不大?有没有人救火,陛下可安全,有没有人受伤?"
"火势很大,大家都在救火,奴才是来送信的,不知道陛下怎么样。"
"你快点随我进宫!我去找陛下,你马上去请太医以防万一。"
一路飞驰,萧子夜从来没有恨过这繁华的京城是这样大,等到了宫中,呈现在萧子夜眼前的,是一片血红的火光!
宫中器用很多都由最上等的木材制成,所有的一切到了此刻全都是致命的威胁。
到处都是人拿着水桶锅碗瓢盆,一切能盛水的器皿在救火!
"陛下!陛下!"萧子夜拼命叫喊着,只盼着檀意映能从人群中答应他一声。
然而他在人群里穿梭,却始终不见檀意映的身影, 突然看见了谢瑞,就一把拉着他,吼道,"陛下呢?"
谢瑞答得战战兢兢,"奴才也不知道,正在找他,刚才问了好多人,都说没有看见他出来。"
"你说什么!他还在里面!!?"萧子夜急得快昏倒了。
"只是......可能,现在还不能确定......"
"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确定,等他烧成灰吗?你们就光顾着自己逃命了,死王八蛋!"萧子夜气得骂人。
"奴才......"
萧子夜哪里还有空听他胡说八道,一把推开他,继续找人,"檀意映!檀意映,你给我马上滚出来!"他急得连陛下都不叫了,直呼其名。
萧子夜找得急了,看见一个小内侍提了一桶水走过来,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水桶对着自己的脑袋兜头浇下。随即闭上眼睛,深深呼进一口气,就打算要冲进火海。
谢瑞见他表情不对头,阻止他,"萧将军,使不得啊,火势那么大!"
萧子夜睁开眼睛,怒瞪着,"你们也知道火势大,他一个孩子怎么能受得了,我若是找不到他,让他出了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先帝交代?"
萧子夜说完就向前冲去,火舌扑面而来,他不由自主往后倒退了一步,正好避开!然后就坚定不移地向那道也许是通往地狱的门走去。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大吼:"萧子夜,你不要命了。"萧子夜的手也被牢牢地抓住了!还不到萧子夜胸口高的檀意映使出全身的力气想要拉动萧子夜。
"檀意映!你死到哪里去了"萧子夜听出是他的声音,反身过来瞪着他,凶得简直就要杀人!,一把咬牙切齿地骂,一边动手检查他有没有受伤,"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吓着?"
"刚才没有被火吓到,现在只怕要被你吓死了。"e
"我实在是担心坏了,幸好你没事......幸好你......没事!"萧子夜一把抱住他,有力的双臂像铁箍一样把他楼得死紧!
"放开朕,这成何体统!"檀意映提高了声音,声音中竟然隐隐含着愤怒。
"啊!臣见陛下安好,大喜之下竟然忘了这节,请陛下恕罪。"萧子夜放开了檀意映,檀意映又觉得惘然若失。
他看着打算冲进火场的萧子夜从头到脚都是湿的,英俊而刚毅的脸庞也沾染了黑灰,一身狼狈不堪。心里不是不动容的,可是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过
你为什么要三番两次地冒死救我?然而你却又不是为了我,你只不过是为了皇兄临终的托付,害怕无法向他交代罢了,那么我--檀意映对你而言到底算是什么呢?
"陛下刚才在哪里,臣叫你怎么也不应呢?"
檀意映拉着他的手,两人走到暗处,才在萧子夜耳边轻道:"暮夜仓卒,又突然起火,那么混乱,朕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图谋不轨,怎么敢轻易现身?看见你傻到要自焚,才看不下去来救你一命的。"
"陛下,有臣在定会护你平安!"萧子夜紧紧抱住檀意映,这个孩子照理说掌握着天下权柄,可是他身边连个可以相信的人也没有,想想刚才混乱之际,居然大家也没有先救出他,也不能说他戒心重,他是该懂得自保的。
"朕信你。"萧子夜看不到檀意映,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奇特的表情,仿佛是欣慰,又像是心碎。他其实没有人可以相信,他只能相信萧子夜,可是也就是相信萧子夜而已了,再不能更深入,因为萧子夜当他是皇兄的托付,他这样的待他,并不是因为檀意映本人的缘故。
所以萧子夜不知道,他刚才那样焦急地找着檀意映的时候,檀意映早就听见了,却故意不做声。甚至当萧子夜要冲进火海的时候,他还恶毒地笑了,笑得灿烂之极!去吧,去吧,反正你要去救的是檀意成的弟弟,和我檀意映有什么关系呢?
不要理他!不要理他!檀意映闭上眼睛拼命说服着自己,可是没用的自己终于还是忍不住冲了出去拉住了萧子夜。因为他也只得这个人,即使不是全部,也比没有好吧,他这个皇帝多么的悲哀啊。
萧子夜看檀意映煎药烧了头发,现在宫中又烧了,生怕他命中有火劫,以五行中黑色对应水,送他黑水玉避灾。水玉,其实就是水晶的古称,意谓似水之玉。
第 12 章
一缕歌声隐隐听飘来:"这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这边走,那边走,莫厌金杯酒。"
歌声甜美妖娆,又带着淡淡的慵懒,这才色双绝的女子,看年纪已经不算轻了,然而那种经过了风霜残艳却让她更添风韵,正是女人最妩媚的年华,低眉轻唱,已经胜却人间无数。
"妙曲、佳人!"萧子夜大力拍掌。
"纵然是如此佳人妙曲,也不见我们萧大将军时常来听。"女子一见是萧子夜,脸上故作恼意,眼角眉梢却是含着春风阵阵,挥着手中的团扇,风情万种地迎了上去。
"抱歉,媚娘,前些日子皇宫失火了,我忙着整修事宜,今日方才得空。"
"为什么要你忙这些,工部的人都是吃素的?"
"陛下信任我啊。"
"是啊,你如今是一人之下了,你这个死没良心的,富贵了就忘记了布衣之交......"
"媚娘,别说这种话,你、灵宝、我还有觉之当初并肩战斗的日子,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知道你也一样。"
"我们纵然记得又有什么意思,人都走了一半了,灵宝和觉之都不在了......"媚娘长长叹息一声,又笑道,"算了,不说这些伤心事,喝酒,你这么久没来看我,先罚酒三杯,明人不说暗话,既然是罚酒自然要卖你贵些,五十两一杯,你没有意见吧?"
"不敢,但凭媚娘做主。"
"凭我做主,把你卖了,哈哈。"媚娘手持酒壶,频频地向他劝酒。
不知不觉两人已饮下不少酒,越发衬得一身红衣的媚娘色若桃花,她还调笑萧子夜, "静思,已经喝了三坛了,再喝下去,你大概会醉了吧?"
萧子夜笑道:"色不醉人人自醉,来这里的,谁不是来求醉的。不过你想灌醉我可没有那么容易,你酿的眼儿媚少说还得五六坛。"
"你这酒鬼想得倒美,我这眼儿媚酿来不易,寻常客人就是肯出高价我还不给喝呢,你已经喝了我三坛,还要五六坛,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谁叫我萧某人是温柔乡胡大老板的贵客啊。"萧子夜笑着又喝了一杯。
说起这温柔乡是京城内数一数二的青楼,当家老板胡媚娘艳名远播,楼中更是佳人云集,环肥燕瘦,各有胜场。因此,一到华灯初上,总有大把大把火山孝子,渴望来温柔乡一掷千金。
只是温柔乡却有个规矩,楼中姑娘既然样貌双全,接待的客人也要人物风流,否则任凭你怎么富贵也得吃个闭门羹。
这不楼下来了一个久闻温柔乡艳名的外放高官,他已经有五十开外,腆着肚子,自然被拦在了门外。
眼看着楼上灯火通明,隐隐可听得丝竹靡靡伴着美人的娇笑阵阵,却是怎都上不去,虽有门口的姑娘再三解释说温柔乡的规矩,但是他心痒难耐根本听不就去,反而被三番两次的劝阻得勃然大怒,喝道:"无礼,老爷我百花丛中过来的,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规矩。你家老板娘是谁,瞧老子不给她点颜色看看,闪开!"
那姑娘也不着恼,咯咯娇笑道,"大老爷,桃夭劝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不要去招惹我家老板娘的好,小心她的厉害。"
那高官哪里听得进去,一脸怒气冲冲地冲了上来,大喝一声,"谁是胡媚娘,还不出来给老爷我赔罪。"
"媚娘,可要我出面。"萧子夜担心地问。
"这等小事还要劳动萧大将军,奴家平日的生意还怎么做,就是等你这薄情郎来救也来不及啊,你看我如何摆平吧。"胡媚娘盈盈一笑,拿了团扇,婀娜而去,向那高官福了一福,"哎呦,大老爷,您这是生得什么气,我们温柔乡的规矩是京城出了名的,人人知道"。
"你这女人生得倒有几分姿色,人家给你点颜色,你倒开起染坊来了。"
"我不开染坊,开青楼,只是我定的规矩就是当今圣上来了,也不能改,他要是生得似老爷您这般尊容,我也得请他出去。"
"当今圣上还是个奶娃儿呢,等他想到来你这了,只怕你也老了,不如现在陪着大老爷我乐呵乐呵,我也不和你计较了,快叫上最美的姑娘,上最好的菜。"那高官说着就色眯眯地朝着胡媚娘摸去。
胡媚娘巧妙地避开,"若是媚娘我不答应呢?"
"别给脸不要脸,我叫人拆了你这温柔乡,你这些姑娘们我自然也要好好受用一把。"
"好可怕啊,媚娘我吓坏了!"胡媚娘故作惊恐,然后娇笑道,"那我也只好先下手为强,拆了你这把老骨头了。"手中团扇射出,将那高官肩膀穿透钉在墙壁上。
"你这不要脸的贱婢,既然做婊子还装什么清高。"那高官吃痛,却还口出不逊。
"我就是做婊子,也比死人强啊,老娘不过是想玩玩世间男人,自然要找年轻英俊的玩,谁跟你这老厌物多话。你这嘴巴可比我还贱啊"胡媚娘面露狠色,抽出那把团扇,自高官左面颊刺入,从面颊穿出。"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叫君骨髓枯。你连这道理也不懂,就敢来逛妓院,女人狠起来可不是一般的很呢,还不快给我滚。"
萧子夜看她,遥想起当年她只得一十六岁,红衣如火,长剑胜雪,不知叫多少英雄豪杰折腰,也不知砍掉了多少敌将的脑袋,和骁勇善战的程灵宝真是神仙眷侣,然而程灵宝十九岁战死沙场,连字都有取过,因为按礼男子二十冠而字。
她咬牙忍泪,手刃仇人,飘然而去,即使檀意成要封赏她,她也拒不接受,开一家青楼饮酒取乐,到如今已经十年了,这本性其实一点未改。
萧子夜忍不住叹息一声开口替她省去后患,"你该感谢她已经不用剑十年了,不然你今天性命难保。你也别想着来找媚娘麻烦,若有事只管来将军府找我萧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