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歌————妃嫣

"什么老娘，你嘴巴里才不干不净的，冒充我娘是可以杀头的......"
"是了，我倒忘了这一节了，姐姐我还没有老得能做你娘，你这性子可真是可爱，我就喜欢欺负你这样的小弟弟了，你看这么白白嫩嫩的小手都青了，姐姐看了真是好心疼，乖乖的，我给你上药。"胡媚娘右手擒着檀意映不放，用左手从怀里掏出手帕装着擦了擦眼泪，然后再掏出一个晶莹润滑的白玉盒子，里面却是艳红色的膏子，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像胭脂似的，甜香细细，然后用手指沾了敷在檀意映手腕上。
只见她取盒、开盖、沾药、敷伤、几个动作干净利落，药到之处登时消肿退青。
檀意映一愕，只觉本来热辣辣、胀鼓鼓的手腕之上，忽然间清凉舒适，不由开口道，"其实你人也不错啊......"
"哪里，哪里，要算你钱的，自然要服务周到。酒钱五十两、听歌的缠头二百两，我亲自给你跳舞的缠头三百两，伤药看你小手小脚的用得少，算你便宜点就一百两好了......"胡媚娘展颜一笑："小哥，还有零零总总的洗澡费，皂角费，你身上这件新衣服的钱，你共得付我六百六十两。"
檀意映不由苦笑了下， "账不是这样算的吧？"
"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你难道不知道千金买笑吗，既然来这烟花柳巷，就不要怕床头金尽啊，怎么还不满意，我这胭脂泪可不是寻常人能见的，你去问问萧子夜，他上次受了多严重的伤我才给他用的。姐姐我算疼你了，我想小哥你不至于知恩不报，是如此没品之人。既然做了就敢做敢当，虽然折扣不行，不过看你生得可爱，刚才又让我吃了半天豆腐，小手可真滑嫩啊，零头六十两倒可以去掉。"胡媚娘趁机在檀意映小手上又摸了两把。
"你......"檀意映面皮薄，右手虽然被胡媚娘擒住，左手却向胡媚娘挥了过去。
"还没有学乖啊，还是你嫌单是右手让我摸了还不够，巴巴地把左手也送来让我摸摸？"胡媚娘擒住他左手，调笑。
"你放开我......"
"不放，现在连你人都在我手上了，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再加上赎身费。"
看着胡媚娘一脸无赖相，檀意映骂道，"奸商！"
"多谢赞美，做生意靠骗，无奸不成商啊，再说男人生来就是要让女人骗的，如果他们连在女人身上都不舍得花钱，我们的白虎西国哪里还会繁荣得了啊？ "
"卑鄙！"
"我是女子，又是小人，就算孔夫子从地下爬了出来，也拿我没有办法啊。"
"人而无耻,胡不遄死？"
"我要收赎身钱了。"
檀意映吃过胡媚娘的亏，马上闭嘴，说，"我没有钱，能不能下次......"
"下次，口说无凭，你给我什么做抵押？"
"我没有。"檀意映一边说，一边用眼光瞧了瞧自己的胸口，那里可揣着萧子夜给自己的水玉呢。
"看什么呢，你怀里藏了什么宝贝，赶紧掏出来押在我这里。"
"没有！"g
"你骗鬼呢，是你自己掏，还是想要姐姐我动手好好调戏你一把？"胡媚娘擒着他双手，媚笑着将头靠近他胸口。
檀意映只得求饶，"你放开我，我自己拿给你，你千万小心，我今天就马上命人来换回去。" 到头来，还是萧子夜救了他。
"知道了，是萧子夜送给你的吧，这样宝贝。我先说好了，是萧子夜带你来，也是他丢下你走的，你要寻仇去找萧子夜，哦，不，你自己说了要寻仇以后去皇宫找你，反正不干我的事。"胡媚娘先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给我找辆最贵的车子，把我送到将军府，萧子夜会给钱的。"被胡媚娘一说，檀意映更气，直接要杀上将军府。
"陛下，怎么不见了，他该好好上课的。"李傲凌去给檀意映上课，不见他和萧子夜，知道是萧子夜把人带出宫，也到萧子夜府上来询问。
"我给他上了一课......"萧子夜正要解释，檀意映已经杀到，气势汹汹地说，"萧子夜呢，叫他马上给我滚出来。"
"将军有贵客，此时不易见客。"萧府家人不认识这位便装的万岁爷，还想挡驾。
"好怨恨的口气。＂李傲凌在房内听了，轻笑摇头："你怎么欺负我们万岁爷了，还不赶快出去赔不是，让他息怒。"
"我把他灌醉了一个人丢在温柔乡，我知道他身无分文，还让媚娘去逼债。"
"难怪他这样生气，胡大老板的逼债功夫可是了得，不过醉卧温柔乡实在是艳福，只是我们万岁爷还太小了，不懂得享受呢。"
"我先出去，和他说几句，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你闯的祸，自己收拾去，我才不趟这趟浑水。"李傲凌明哲保身。
"那我先去了。"萧子夜快步走出，见到檀意映，看他气色还好，心头一松，轻声问道："醒了？陛下，你......还有不适之处吗？"
"我很好，然而你就要不好了。"檀意映青着一张脸。
"陛下宿醉方醒，不易见风，还是早点回宫歇息去吧。"
"你还有脸在这里充好人，是谁把我害成这样的，萧子夜！"檀意映大喝一声。
"哎呀，陛下还有力气大声叫嚷，可见精神大好，那臣就告辞了！"他不怒，反而微笑看着檀意映。
"你在屋子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这样急急赶去？去嫖妓还不够......"檀意映怒极奔向前去，不顾一切地要冲向后面。
萧子夜根本来不及阻止他。
龙颜震怒啊，李傲凌赶紧拉起纱幔，识相地现身，说道："臣本是来寻陛下读书的，不过陛下刚起来必定是饿了，我这就去命人做饭，陛下好生歇息，今日的课业就暂停了吧。"语毕，就想轻轻关上房门逃命去了。

第 16 章
见是李傲凌，檀意映面色稍好，然而还是板着脸道："先生，你身上有多少钱？"
"多的没有，一百两的银票。"
"太少了，你回家再取五百两，马上到温柔乡把朕的东西给赎回来，朕回宫了就补给你。"
"何必特意再去我家绕远路，这不就在萧将军府上，直接问他要就是了。"
"朕向你要，你想抗命吗？"檀意映脸色越发难看，他终究是记得胡媚娘问他那句萧子夜是他什么人，还要萧子夜给他出嫖资。
"陛下，怎么把东西押在温柔乡了？"萧子夜故作不知。
"你还敢问朕，要不是你半路抛下......"檀意映简直气得发抖，
"臣不是早说了，陛下不适宜去那种花街柳巷，是陛下一定要臣带你去的，陛下既然想沾惹花楼美色、没有道理不想想自己会惹一身腥吧？陛下也一天天大了，做事该考虑个后果......"萧子夜这才正色道。
"谁想沾染什么花楼美色了，朕只是......"只是想看看你亲口说喜欢的女人是何方神圣罢了，然而这句话到底说不出口，檀意映却又想到了另外一点，"原来你是故意的，你和那女人串通好了，故意灌醉朕，然后单剩朕......"
"那些酒难道是强灌，也是陛下自己愿意喝下去的了，喝醉了岂能怨人？"
"萧子夜，枉费朕如此信任你......"
"陛下，当日宫中失火之时对臣言道，贵为君主不敢轻信于人，这才是上策，如今岂可轻信于臣？你私自随臣出宫，本就是极不安全，幸亏臣无歹心，如果臣......"
檀意映不等他说完脸色已经惨白，喝道，"萧子夜既然你称朕为君，当以君礼待之，你让朕在花楼受辱，该当何罪，你是大人了，做事情就不考虑后果吗？"他声色俱厉，内心却是绞痛不已，原来萧子夜不要自己相信他，他只当他是君主，他自然要拿出君主的架子来。
萧子夜才不怕他的怒火，"当初先帝在病榻之前并不是把臣托付给陛下，而是把陛下托付给臣，所以臣一心想着尽好职责，教导陛下成人，以报先帝厚恩......虽然冒犯陛下，然而志在忠益，陛下若是恼怒，可取臣命，臣问心无愧。"
"先帝，先帝，你就知道先帝，你何尝把朕放在眼里？"檀意映闻言大怒："西国群臣入宫则拜朕，出宫则拜君，朕遵先帝遗命事你如兄，敬之爱之，看来现在是过犹不及，倒叫你骑在朕头顶上作威作福......"
李傲凌看见他气极说出如此重话来，恐怕伤了两人感情，急忙来做和事佬，"陛下息怒，萧将军此事虽然做得有欠商榷，然而到底他是为了陛下好。他又是个武将，没念过什么书，不懂什么礼节的，也想不到这些，陛下千万别往心里去，要想想他当初在马背上救你的时候。"
檀意映沉默不语，只盯着萧子夜看，只要那人肯服个软，他也就算了，两人都好下台阶。
然而萧子夜却也是死心眼的，偏偏重念檀意成遗诏顾命之言，据理力争。
念到"若是他实在不争气，你就杀了他取而代之"，檀意映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道，"在你眼里朕就是个不争气的货色，你打也打不好，骂也骂不好，你今日干脆就杀了朕好了，一了百了，省得你这样费心把朕送到花街柳巷，任人宰割。"说完，居然就抽出萧子夜佩刀，塞到他手里，硬拉着他的手架到自己脖子上。
李傲凌知道大事不妙，正要冲过去捂住萧子夜的大嘴巴，叫他别再胡说八道，免得这蠢人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让陛下受了刺激，真做出傻事来。
然而人心总是肉长的，萧子夜到底照料了檀意映这些时日，岂能全无感情，当下将刀掷在地上，将檀意映拉到自己怀来与他相拥对泣，"陛下，别这么说，是臣不对......"
"你怎么会不对，你是大大的贤臣，可惜朕是昏君，只得用昏君的办法待你......"然而太迟了，檀意映心已经凉透，他推开萧子夜，对李傲凌道，"你即刻拟旨，说大将军......萧子夜......跋扈无力，以下......犯上，朕......怒其......无状，以土......封其门，令其......闭门思过......"
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话时泣不成声，说完之后也不看两人，径自踉跄而去。
"臣领旨。"李傲凌照着礼节行礼完，就跳了起来，"还不快追。"
"追什么？"萧子夜莫名其妙。
"你是猪啊，追陛下，让他收回那些话。"
"君无戏言，而且我把陛下一个人丢在温柔乡确实有错。"
"你是错了，可是你根本不知道你错在哪里？"李傲凌只差一脚踹死这蠢牛，然而这种事情，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皇帝都不急，他急有什么用，他还不想挥刀自宫呢。

第 17 章
"啊，陛下请留步。"萧子夜突然追了上去，檀意映转身看着他，眼里似乎有什么期待。
"陛下身上没有带钱吧，刚才你的车钱付了吗，臣现在派车送你回去吧。"
"萧子夜，你给朕好好闭门思过去，朕现在不想看见你。先生，你送朕回宫。"檀意映忍无可忍，再不跟萧子夜纠缠，蠢人就是没药医，拉了李傲凌就走。
檀意映言出必行，回宫后果然命人来到萧府把大门封上，让萧子夜在家中闭门思过。
第一天没有萧子夜来催他起床，他干脆称病罢朝。萧子夜是贤臣，他就是昏君，每天只要吃喝玩乐就得了，没有昏君要忠臣干什么？
李傲凌知道他和萧子夜大闹一场，心情不好，就是上朝也是火药味十足，只怕人人都给弄得闭门思过，也由着他去。孟离疆直性子，原本要来面圣，也让李傲凌拦下，他已经那么生气了，岂能再去触碰他的逆鳞，惹他暴怒，对大家又有什么好处？
第二天，檀意映连书也不念，打马球，他虽然答应过萧子夜再不打马球了，然而反正萧子夜待他没有半点真心，他又何必信守誓言？
他很久没玩，初握球杆，大觉趣味，然而玩得筋疲力尽，也没人敢劝，毕竟不是人人都是萧子夜，敢比他还凶。檀意映终于玩不下去，只觉索然无味。
第三天，吃饭也觉得难吃，尤其那鱼汤，怎么腥成那样。 檀意映对菜色横加挑剔。其实菜色自然还是御厨手笔，只是檀意映心情全然不同。
谢瑞见檀意映神色，也知道是为了萧子夜的缘故，趁机进言，"陛下若嫌御厨手艺不好，或许可命大将军为你......"
"他只肯自己做菜给皇兄吃，朕就要命他来做吗？"然而檀意映心懊恼，本来就淡薄的进食欲念，顿时烟消云散。
精美的象牙筷，从檀意映指间滑出，如流星划过，
"陛下此言差矣，难道萧将军就从来没有为陛下做过饭吗，当日陛下围猎之时，那碗麦饭......"
檀意映想想也是，又想起萧子夜让他去市集摆摊说好了要也曾经特意为他做一大桌菜，很温柔地对他说，"乖乖吃饭，不然会长不大啊。"
可是长大了，他反而要失去那个人了，因为在乎就会越发计较原来还不懂得在意的事情。如果早知道长大会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他还会不会心心念念地想要长大。
"君无戏言，朕不会收回成命。"萧子夜的言行已经深深刺伤了他。
"怎么是收回成命呢，陛下令大将军闭门思过，并没有说是多少日，对吧，既然已经罚过了，不就好了？"
檀意映其实自己有点后悔，如今听了谢瑞的话，也觉得有礼，就下诏让萧子夜来上朝。
然而萧子夜答道陛下不愿见臣，臣不敢入宫。
不敢，他有什么不敢的，他连皇帝的屁股都敢打，这下倒不敢见人了？
檀意映知道他心里有气，也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放下身段亲自到他门口，"萧子夜，你出来吧，朕现在愿意见你了。"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陛下当臣是婢妾之流吗，先帝未尝如此待臣也。"萧子夜也把话说明白了，别说他老是想着先帝，檀意成岂会如此待他？
"你这是怪朕错待你了吗，好，朕越发要用他没有用过的方式请你出来了，来人，点火，朕就不信你不出来。"檀意映怒火攻心，命人放火逼他出来。
"陛下以为臣怕火吗，当日宫中失火，臣又岂会打算火中救人？来人，由内把门封了，别叫人笑话我萧子夜贪生怕死。"萧子夜更为气愤，便从里面也以土封门，表示决不再出。
他当日要救的不是别人，正是今日在他家门口放火的万岁爷，檀意映听他提起这事，摸了摸腰间萧子夜赠的水玉，当下心一软，急忙命人救火，自己在门口喊道，"萧子夜，你出来吧，朕不是这个意思。"
萧子夜不应，檀意映急了，喝道，"不用救火了，你既然不肯出来见朕，朕就亲自入火海来见你，你不贪生怕死，难道朕就是吗？"
他要到今日才知道萧子夜那日打算冲进火海之时，是怎样的心情，情急之下，再顾不得和萧子夜赌气。他脾气虽倔，萧子夜却比他更倔，此刻也只好他来让步。
萧子夜又怎么能让他涉身火海，只得出来告罪，"陛下息怒......"
檀意映也不顾什么君臣之礼，当着众人的前，一把搂住萧子夜，"哪来还敢有什么怒火，差点被你吓死。"
"臣没事，陛下放心。"萧子夜反过来抱紧檀意映，轻拍着他的背安慰他。
"走，到宫里去，我们好好喝一杯，在不许生气了，你也别和朕计较。"檀意映拉着萧子夜上车，两人一起回宫。

第 18 章
虽然是宴饮欢乐之际，但是萧子夜没笑，左右众人也不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