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海城弦月

"朴正洙你给我站住！"英云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屋子里的光线有些诡异，身后那一排盛满福尔马林和不知名物体的大玻璃罐子反射着迷离的色彩。
正洙想把那双难缠的手甩开，可是却没那么大的力气，最终只好作罢。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切，不知从何说起。
"英云......你到底想干什么？要我给你个解释？"
"不......我不要你解释......因为你肯定会骗我的......"英云不敢抬头，只是死死地盯着连在一起的两只手。
"骗你......呵......"正洙轻笑，"是啊，我一直都在骗你呢，而且，你早就有所察觉了对不对？......英云......就这样吧......我们不是一直这样吗？不是也挺好的吗？"
"不好！！"英云似乎还带着些许的委屈地怒吼一声，把正洙按在墙上，"你以为我为什么不问？你以为我就想过一天算一天，过不下去了就一拍两散？！我都快被自己逼疯了！如果一点都不在乎你我干嘛要这样？难道全世界就我最傻，一心一意对你还被你刷得团团转？真是这样也没关系，反正是我自己情愿的，可是你得给我说清楚！真的不在乎我的话还维持这样的关系干什么？这样骗来骗去你不累吗？！"
"你吼完了？"正洙斜着眼睛看着他，柔软的额发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真的呢......全世界就你最傻......"他伸出双手攀上英云因为过于激动而变得滚烫的脖子，把嘴唇送了过去。
无论在任何情况下，这个方法对这个单细胞动物都再管用不过了。
"你以为怎么样呢？金英云你有没有脑子啊~~你觉得上面有可能派一个法医去做卧底吗？"正洙已经被死死地压在了墙上，胳膊还缠着英云，鼻尖贴在一起，极尽暧昧......可是......英云还是觉得一盆冷水当头扣了下来......
"啊？......那......那......"
"笨蛋！我为了你都弃暗投明了，你也不领情~~"正洙趴在英云红得要滴血的耳边小声地说。
"啊？......"
"要不然是你执行任务的时候太专注了，没感觉到暗处有人向你放电？"
算了，还是多给点时间让他平滑的大脑好好想一想吧。正洙邪恶地一笑--嗯~还是把他的嘴堵住比较好......或者......反正这里不会有人来，是不是可以趁他神经短路的机会反攻一次？呵呵......

华灯初上，黑夜中辉煌而璀璨的城市在脚下显得遥远而陌生。虽然每天都生活在这里，可是，当人站在了高处的时候，心中还是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
始源双手插在口袋里，望着那似乎没有尽头的光的海洋，寂寞得想流泪。
如果后悔了，还可以回头--他对自己说。
可是，回头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就这样吧......
突然想起了十八岁夏天的树影下那张甜甜的睡颜。
这一生，犯下了一个不可以回头的错误......如果可以，我来世再偿还你吧。不管是用爱，或者别的什么......
他回过头去，看了看站在身后的希澈--他的眼睛木然地直视着远方，也许，那里有人在等他吧......

电话仍然不通，韩庚握着听筒的右手渐渐渗出了汗。
不应该的......不会的......可是......
他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窗外，天阴沉沉的，好像整个城市都被压低了许多。
在旁边办公桌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团子看见韩庚傻愣愣地往窗外看了一会，又突然站起来窜出门去......
"喂！豆角！你去哪啊？"

沉重的云层终于裂开，稀疏的雨点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

第二十二章

诊所的门紧紧地锁着，这个时间来说......相当反常。
韩庚狠狠地锤着纹丝不动的铁门，像是要把它砸出一个洞来。
希澈不再里面！他不见了！他去哪了？难道担心的事情这么快就发生了？
汗珠从额头上滚落，韩庚觉得整个视野都在扭曲变形，自己随时都会被外界的力量压得粉身碎骨。
就在这时，手机里进了一条短信。发信人是基范，内容只有短短两个字：天台。

细细的雨丝凌乱地飘着，始源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希澈，你看那里多美啊......"他望着脚下那一片灯的海洋，梦呓般地说："去吧......"
其实你没做错什么......我们谁都没有......
但是，我不打算向你道歉。
希澈的眼睛抖了一下，像一个刚刚被注入的生命的人偶般，缓慢地迈开了腿。一步，两步，蹒跚着却又有种莫名其妙的坚决。
眼前那些明亮而迷离的色彩变得越来越模糊，脑子里空空的，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想清楚......可是......是什么呢......好累，就这样吧......
前面......有什么呢......
有点期待......又有点怕......
不行......有人喊我呢......
谁在喊我？你等等......我去去就回来......
拜托你别喊了......我......快要不会走路了......

"希澈！回来！"

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落雷好像把谁的心击穿了。

希澈颤了一下，停顿的片刻，闪电把他的脸庞映成一片冰蓝。记忆里混乱的片段像潮水般涌来，他渴望记起这个声音，但却完全做不到......最终，又迈开了脚步。
韩庚不顾刚才踹开通向天台的门时震麻的腿，箭一样地蹿了出去。始源想要挡住他，可韩庚甚至都没反应出来扑过来的是什么，就一把把他推倒在一边。
希澈的一条腿迈上了天台边缘的矮墙，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量将他拉回去。
"希澈！你醒醒啊！回来！！"韩庚死死地钳着拼命挣扎的希澈，甚至打了一个耳光。"始源！他怎么了？快救救他！他怎么了......"
摔了一身水的始源慢慢地爬起来，"没用的......他醒不过来了......"
"不！希澈！希澈！！你快点醒醒啊！我是韩庚啊！韩庚！你看看我！"韩庚狂乱地喊着，突然明显地觉得希澈的动作停了一拍。"希澈？你记得我？记得我对不对？我是韩庚啊！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身后那片阴影里，一道目光始终注视着这一切。
基范知道这么做对于自己来说，根本挽回不了什么，可是还是做了。他甚至有种奇异的感觉--自己和希澈在某些方面是很像的。他要死了......对，他会死的......
这就叫物伤其类吗？
基范狠狠地摇摇头，恨不得打自己两个耳光。
好吧，就在这继续看吧。

呯！--
一声凌厉的枪响打断了韩庚的呼喊，他惊异地望着始源手上那支还在雨雾里冒着白烟的枪，突然地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流下了温热的血......
手臂再也使不出力气抱着希澈了。
麻木，却不疼。
"始源？......"
一切，真像做梦一样......
希澈仿佛也知道现在的情形不太对，乖乖地站在了一边。
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地划破远方的天空，映得始源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手臂僵在空中忘了放下来。
我，开枪了？
韩庚，你终于逼我走到这一步了......
"为什么......"他喃喃地说："如果他跳下去了，你会跟着吗？"
"始源......你说什么......"韩庚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你会吧......"始源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的眼睛里就只剩下他了......他到底好在哪里了？一个碍眼的疯子！"
韩庚立刻像是五雷轰顶一般。
他似乎明白了始源的意思。
怎么会......
"崔始源！你怎么能这么做！一切都是我的问题，你找我解决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希澈！你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和疯子有区别吗？！"
"闭嘴！"始源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不要再说了！既然你已经都看见了，我就先送你走吧。我会去陪你，然后放了他，怎么样？"

韩庚......
韩庚？
始源他......喜欢的是韩庚？......
本来想过去阻止的基范心中一阵绞痛。
望着始源手里乌黑发亮的手枪，他，收住了脚步。

第二十三章

子弹啸叫着冲出了枪膛。
漆黑的夜空里绽开了一朵金色的花。

此时，团子正蹲在诊所门前的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她觉得像是出了什么事情，但笨蛋豆角又没有说，只好自己跑了过来。可是冒着大雨跑了那么远的路换来的却是一扇大铁门！什么啊~~~~~
她正在郁闷着，突然，耳边传来一声枪响！好像......在上面？

始源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看见韩庚一个闪身把希澈扑到在地夺下了枪，电光火石之间，那支枪竟然对着自己了！
韩庚的手微微地抖着，可目光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犀利，"我赌对了......希澈他只会用刀，根本不会用枪的......"
始源愣了，许久才苦笑着说："还是你了解他......"
韩庚还举着枪，但他知道自己不会开枪的。要逮捕始源吗？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法律了，可是，多希望可以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韩庚。"基范终于忍不住了。
"基范？"韩庚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你带希澈下去吧，他现在还很危险，如果一会又要跳了......"他犹豫了一下，有点底气不足地说："这里......交给我吧......"
韩庚看看他，想问他这两天去哪了，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楼梯间的尽头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
还有点没搞清状况的团子突然停在了楼梯中间，诧异地望着正抱着希澈从天台下来的韩庚。
"豆角......你这是......"
"哦，团子，你来的正好，陪我过来吧。"
"哦......"
团子本来还有话想问，可当她看见韩庚那张脸的时候，什么话都咽回去了--她从来不知道，人的脸上竟然可以出现如此浓重的悲伤......

始源还坐在那里，右手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基范在一边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先在他身边坐下来。
雨不知不觉间小了很多，脚下辉煌的城市好像笼在朦朦的雾里。一切好像只是一场又长又悲伤的梦，无以承受却又不愿醒来。
"会看不起我吧......"始源喃喃地说。
基范没有说话，伸出手帮他擦去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东西。
始源挡开了他的手，那柔软的指尖刺得他心里生疼，"如果时间能回去......就好了......"
"不，回不去了。"
"......是......是啊......回不去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误会。s
当两人望着那张依稀留恋的脸庞时，只觉痛彻心扉。捧起时光的碎片，以为韶华逆流，可，终究是一场美丽的镜花水月......
"回不去了......可是，可以重新开始......"基范静静地望着远方，用极力压抑着颤抖的声音掩饰着心中的狂澜。
这，算告白吗？
如果算的话，自己为什么没早点说呢......在他消失之前......
始源有些惊异地望着他。
"我是不是有点趁人之危了......"
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过来，始源的心中五味陈杂。许久，开口说了一句话："我们下去吧，起风了。"

第二十四章

韩庚承认自己是有点怕，所以才拉着团子一起的。
把希澈带回家，换上干衣服放在床上，韩庚拨通了朴正洙的电话。
"朴警官？嗯，我是韩庚。"
"呵，就知道你会给我打电话。是问催眠的事吗？"
"嗯......既然你都知道了......能请你帮忙吗？"
"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真的不会。不过，我可以推荐一个人。"
"谁？"
"李飞枫。"

李飞枫很爽快地答应了，并马上动身来韩庚家里。
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屋子里马上静了下来。
团子最不喜欢这种气氛，这让她觉得坐立不安，于是使劲使劲地想话题。
"那个......豆角~朴警官以前......真的是做卧底的？"
"不，他就是那个组织的。"
"啊？？？？"团子差点把眼睛瞪出来。
"嗯，后来他离开那里了......听说进入那个组织以后会被人在身上刺一幅很大的刺青，如果有一天要离开，必须先把刺青洗下去。"
"那会很疼吧？"
"一般的洗法会很疼。"
"那不一般的洗法呢？"
"会......疼死......他们是用稀释的硫酸硬冲的......"
"啊？？！！！"团子彻底呆住了，不由地打了一个冷战，好像已经感受到了皮肤上那种彻骨的灼痛，"为......为什么......他干嘛要拼死离开那里......"
"为了英云。"
团子不说话了。
这，就是她所认识的朴正洙吗......
真的......好伟大......
（还那么帅~~~~~>_<~~~~~）
那个傻茄子不知道修了几辈子的福，才换来了这样一个人。如果这个傻东西敢对朴警官不好的话，我......我咬死他~~~
团子乱七八糟地想着......

李飞枫终于来了。
"人呢？"她干净利落地放下了外衣和雨伞，一个多余的字也没说。
韩庚把她带到了屋里，转身退了出来。在始源那他也知道了治疗的过程中屋里不要有人比较好。
始源......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
"是艾特做的吧？"
"啊......是......"韩庚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自己教出来的手法我当然看得出来。"
这句话着实让韩庚和团子反应了一下。李飞枫......难道......
是啊，今天才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枫子姐姐，他还能治好吗？"团子决定暂时集中在最重要问题上。
"治是肯定没问题的，只是......韩庚，看你怎么选了。现在你见过他的三重人格，一个主人格，一个Black，一个Red对吧？现在主人格的催眠已经解除了，Black已经消失，他的那部分记忆以后可以慢慢恢复和整合。但是，现在问题在于，支配他杀人的人格并不是Red。"
"不是？！"韩庚觉得难以置信，"可是......是Red自己说的......"
"不，他只杀过一个人--就是他父亲。从那之后，他开始产生了人格分裂的倾向，而第一个分裂出来的人格就是为了帮他应付自己最不能面对的事情--就是杀人。"
韩庚回想起第一次见到Red的时候，那时他坐在路边说找不到家，而对自己为什么会出门、自己做了什么却完全没有记忆，那么恰恰说明人不是他杀的......真笨！怎么早没想到呢......
"啊，对了！"韩庚突然又想起了些什么，"始源第一次给他催眠的时候，他醒来的时候精神很不正常，始源说那可能是一个有精神分裂的人格，会不会就是他？"
"不会。"李飞枫斩钉截铁地说，"多重人格里有精神分裂的人格，这事我还第一次听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是崔始源故意给了他不好的心理暗示，但没有成功，造成他精神暂时紊乱。"
始源......故意的？原来他从那个时候就想好要这样做了吗......那天自己还亲自把希澈送到了他的诊所......真是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