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珠似宝————寒衣

作者:寒衣  录入:01-20

在一路走回去的中途,朱觉年荷包再次经受了考验,化为宝宝口中零食。朱觉年虽然纵容宝宝,最後也不得不很沈痛地告诉他:自己俸禄根本没多少,现在养他这只小猪的钱都是卖画得来的,压根经不起更多的折腾。
宝宝虽然很会撒娇耍赖,但朱觉年真的为难,他也会乖乖不多说什麽。只是心里很奇怪,钱就是年年有时候会拿出来换好吃的的东西,可是那圆圆的中间带著方孔、或奇怪一团白乎乎的东西又不能吃又不能穿,为什麽没有它就没东西吃啊?
回家做了会儿事,天黑了,两人爬上那张略显狭窄的床,宝宝快乐地缩在年年怀里,天有点凉了,这麽睡著很暖和很舒服。窗外新来的狗大黑和地头猫花花正在对叫。
朱觉年摸著宝宝的头,微叹一声:"要是我有点积蓄的话,至少可以给你盖间房,也就不用挤成这样了......"
之前都是养动物,随便找个地方就能活的那类,还真没有宝宝这麽大型又费心的。当然,虽然费心,但看他全心的依赖和可爱的笑,就有种十足的满足感,觉得再费点心也是无所谓的事情。
还是要赚点钱才好啊。大韦这个国家,总是好人不如意坏人霸道行,当清官又有能力,哪里是容易的。大韦俸禄本来就不是特别高,太祖就是又要马儿好又要马儿不吃草的典型──或者说太祖的想法是,好马就不该多吃草──朱觉年又要挤出钱来救济穷人,搞得贫穷无比。要不是一手好字画的好画,这家里三个大人三只动物──超级能吃的宝宝猪算在动物里──怕不要饿死。
可爱的小猪宝宝拱了拱朱觉年:"宝宝要和年年睡,不要别的房子。"
多可爱多懂事的宝宝啊。朱觉年热泪盈眶,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照顾宝宝。
之後日子里,朱觉年努力工作,也找一些杂活来做。反正这平城里读书人不多,求学的倒不少,补贴家用总不难。
平城实际有不少高门,虽然实际上也谈不上太有实力,在一方也多少算是一霸了。例如纵狗行凶的高家,和一代土财主郭家,还有最近焦头烂额的曾家。
曾家倒不是上面有人,也不是财大气粗。曾家在平城立足,是因为他们家是混武林的。据说曾家老爷子当年也是一代高手,後来退隐了才找了个小地方待下来,顺便做做生意什麽的。
按理来说曾家武力十足,不应该遇到什麽困难,但确实出了问题。
曾家的武力主要集中在内宅,外宅只有一些会点武的家丁。一方面他们没那麽多人手,另一方面也怕犯禁。反正平城治安向来不错,也没有人会上门惹他们。
结果这些日子以来,曾家外院总有不明生物经行,然後就有人被袭击或者东西被弄坏,厨房也反映他们家里经常丢食物。曾家自然大怒,要几名会武的弟子去守外院,结果又不出现了。等防备松一松,同样的事情又会发生。武功好的弟子有时会看到黑影闪过,动作极快像是高手,但真是高手的话,曾家弟子又没受什麽重伤,只是被石头砸了木头刮了之类的小伤。而且......哪有高手会跑去偷那点吃的的?
关键是那高手来无影去无踪,而且从不按时出现,搞不好什麽时候就来了。因此曾家虽然努力防备,也总是被钻去空子。他们为难之际,也怕是什麽人别有目的,就去报官。不过那些捕快还不及曾家弟子,根本是连影子都看不到。
一来二去,连朱觉年都知道了。他掌管一方,思虑也就复杂的多,一时联想过度,跑去库里调阅这几年平城左近治安资料。看著看著,就忘了时间,直到有人来喊他。
"大人不好了,你家宝宝被人抓了!"


放下手头一切文件,朱觉年匆匆忙忙赶出来:"怎麽回事?宝宝被什麽人抓了?"
在外面的一名巡捕脸色有点古怪:"大人不要急,没有危险......"
"没有危险他怎麽会被抓?"朱觉年提高了声音,"他在什麽地方?我马上......"
"在李家糕点铺。"巡捕低声回答,"那个......真的没有危险的......"
"糕点铺?"朱觉年一下愣住,看著巡捕,对方低头:"大人你大概猜对了......"
赶到李家糕点铺,宝宝正在角落里委屈地蹲著,嘴嘟起来,一脸可怜状。
朱觉年本是阴沈著脸进来的,见他这样,却也不好开口骂人,对著李家掌柜的问:"他吃了多少东西?我来付钱。"
李掌柜见到是知府,先是怔了下,随即笑道:"那点东西倒没关系,就算我请这位小哥的。只是他以後来的时候直接让我拿就好,不要把糕点上面都印上手印,也不要弄得乱七八糟的......"
宝宝"偷"那点掌柜的还真不放在心上,知府大人家里人,他也不敢得罪。不过宝宝拿点心的方式实在不太好,那些颜色洁白形状精细的东西哪里经得起宝宝的破坏,常常是丢一坏十。
朱觉年脸色更是难看:"李老丈,我一定好好管教宝宝,你的损失......"他伸手入怀,触手所及,只有几个圆形物品,朱觉年脸上很是尴尬,抽出手来,掌心只有不足十文钱。
穷人就是这样的,吃了上顿连下顿的钱都没。李掌柜连忙赔笑:"我们这条街的商户都挺喜欢这小哥的,要吃什麽也没关系就算我们请客,知府大人不要客气......"
朱觉年把手里的钱尽数塞给李掌柜,然後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先算是我赊的,等过两天手头宽裕我再还过来。"他拉起缩在角落里的宝宝,"我会好好管教他的,先告辞了。"
其实要不是他官声太好,这点小事哪里有百姓敢抗议的,更别提抓住宝宝让他来领了。
他拎著宝宝出了糕点铺,宝宝侧眼偷看他,见他脸色严肃,吓得不敢说话。偏偏心里又觉得委屈,像是受了欺负,眼眶里泪水晃来晃去,只是不肯流下来。
终於走到家,进了家门,宝宝正要扑到年年怀里哭,却见朱觉年看著他,眼神异常严厉。
他一缩,朱觉年对著他:"宝宝,你知道错了吗?"
宝宝很老实地摇头。
"你要是饿可以找我啊,怎麽可以偷别人的东西?"朱觉年提高声音,"偷窃是犯罪的,你知不知道?"
宝宝睁著圆滚滚的眼看著他:"我饿,他们那里有吃的......"
这就是宝宝的逻辑,朱觉年瞪他:"那你怎麽不光明正大地拿?"
直接拿会被抓到嘛,又不是没看到过。
总之,既然是做来吃的就该给人吃,如果会被抓那就偷偷地拿,有什麽关系。
朱觉年看出他完全没有认错的觉悟,不由气急:"不给银子就拿东西,那是偷窃,你到底懂不懂?"
宝宝第一次被他这麽凶,他本来就很委屈了,这时候忽然一蹬腿,大声哭出来。
"年年坏坏!欺负人!"
他感觉到好像是自己理亏,好像年年生气了,於是干脆先下手为强。在他想来,年年那麽疼自己,看到自己哭了就应该会哄了吧,不会继续这麽凶才是。
但这是原则性问题,并不是他哭哭闹闹就可以,朱觉年一转眼便知道他心思,脸沈得吓人:"宝宝,你别无理取闹!"
"年年是坏人!坏人!"宝宝在地上打滚,哭声震天,完全盖住朱觉年的声音。
朱觉年一怒,把宝宝从地上揪起来,拖到房里扔到床上,拔下裤子,"啪啪"就是两下。宝宝的哭声猛地断绝,根本没流多少眼泪的眼瞪大,盯著朱觉年。
朱觉年被他这麽一看,心里多少有些发虚。但是据他所知小孩就应该这麽管教的,於是摔下一句很话:"你好好反省,否则......否则......"
否则能怎样?把人送回山?山上没有其他人了,而且很危险,他怎麽舍得,哪怕只是用来威胁。送官?这样的话会不会有种欺负人的感觉?现在吵架毕竟是私人问题。
朱觉年连威胁的方式都想不出,最後甩下一句:"否则我就不给你买零食了......"然後怒气十足走出门。
......说是教育孩子的时候,适当严厉是必要的。但是......他怎麽觉得下不去手啊。
明明是很轻地打下去,这时候却觉得手心发疼,且沿著向上,直到左胸某部位。
咬咬牙,朱觉年走去书房,想留著宝宝自己反省一会儿再说。
孩子啊,不能宠得太厉害,会学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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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花花别闹了,找宝宝......"
低下头对在身上窜上窜下的小猫说了句之後,朱觉年忽地怔住,随即叹了口气。
再看看自己这大半个时辰的成果:书翻开三页,纸上乱七八糟写了几个字,都是关於儿童管教问题的。终於忍不住,叹口气站起身。
不知道那小家夥哭成什麽样子,肯定非常非常委屈。朱觉年只是想著就觉得很心疼了,心怎麽也硬不起来,索性直接起身回屋。想著好好教育他也就是了,何必让他难过呢。
有点紧张地站在房门口,朱觉年推开门,想著怎麽对宝宝说。结果门开了,房内空无一人。
"宝宝,宝宝?"叫了几声,四下看不到人,朱觉年多少有些慌了,跑出门去,在院子里东找西看也看不到人。他急了,几步跑到吉三房间:"吉三,你看到宝宝没?"
摇头。再跑去问程先生,也没。
糟糕,难道是生气跑掉了?朱觉年连忙叫吉三和程先生一起帮忙找,他跑出院子,四下去问。
他一个没怎麽见过外人的孩子,这麽独自跑出去会去哪里?要是有什麽危险出了什麽事怎麽办,自己怎麽那麽粗暴,就不会好好跟他讲,非要打两下然後把人扔到屋里......万一他一时想不开......
朱觉年直接往城外群山处跑,想他可能会回去山上,想起听说山上还有只老虎会偶然出来,便心急如焚,生怕去得晚了一点,那可爱的宝宝就有了危险。
上了山,按照熟悉记忆寻找宝宝原来住的地方,然後冲过去。
......没人。只能看到破烂草屋旁边几座坟头,完全没有宝宝的踪迹。朱觉年怔了半天,对著坟墓一揖:"抱歉,我带了宝宝走,却没能好好照顾他......"
宝宝性格活泼单纯,朱觉年有的时候也会想,自己对宝宝的教育,是不是让他失去在山林间穿行的快乐,使他不得不面对人类这个世界。从这个角度而言,他可能错了。
但是宝宝毕竟不是山魈,他只是一个失去了亲人的,孩子而已。朱觉年不可能让他留在山上,必然要带他去人间,即使会改变他的单纯。
朱觉年叹口气,直起身体。
树林中树叶拍打声音哗哗作响,朱觉年转身,喜道:"宝宝......"声音马上哽在嘴边,不再继续。
从树後窜出一只斑纹虎,向他直扑过来!

宝宝走在街上,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离得近了会看到他在默默流泪,大滴大滴晶莹水珠沿著白皙脸颊落下来,让人看了十分心疼。
臭年年,坏年年!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可是走了不多远,宝宝就不想往前了,找个地方坐下来,托著腮发呆。
年年生气了。
宝宝很难受,也害怕。他知道是自己做错才让年年那麽生气,但是年年不该是一直疼爱他的吗?怎麽可以打他凶他,为这麽点小事就那麽对他呢?
宝宝很伤心,宝宝觉得自己受欺负了,因为年年为了这麽点小事就不喜欢他了。宝宝一生气就跑掉,但真的跑开之後,又想著年年不喜欢自己了生自己气了以後不会理自己了,就觉得眼前一抹黑,没有希望了。
其实宝宝现在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担心。他非常担心以後年年就不对自己好了,所以干脆先下手为强,跑了出来。
从来没有面对过朱觉年那麽大火气,宝宝又不认为自己错了,当然两人就杠住了。可是真跑出来,宝宝又觉後悔。想回去又觉得没有面子下不了台。
坐了半天,眼看天都半黑,宝宝肚子也饿了,开始犹豫要不要跑回去。刚刚起身,程先生正好从一旁走过来:"诶?宝宝,你在这里?"
宝宝犹豫了下,还是不跑了,等著他过来领人。程先生走到他面前:"快回家吧,我们都出来找你,找一下午了。"
"年年......"宝宝吐出两个字,想问那年年也有在找吗,又停住了。
程先生老奸巨猾,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笑著伸手:"回去吧,大人急得跟什麽似的,不知道找过多少地方呢。我们快点回家,省得他担心。"
宝宝乖乖跟著程先生走,回家。
"大人,宝宝回来了!"回到家里,程先生先是大喊,不见人出来。他对宝宝笑著说:"大概是找你还没回来,等一会儿就好。"
结果等到天全黑下来,吉三都回来了,还是不见朱觉年影子。这下所有人都急了,宝宝在屋里不停打转:"年年,年年怎麽还不回来?"
在把安慰的话重复过半个时辰後,连程先生都说不出什麽了。吉三站起身:"大人一定是去什麽地方找宝宝了,但他不会这麽长时间都不回来看一眼,除非......"
"除非他是上山去了!"程先生和吉三对视一眼,道。
宝宝跳起来,一脸惶急:"山上......有老虎!"
他想也不想跑出去,吉三和程先生连忙追出去,往城郊跑。
跑到一半,宝宝看到对面有一身影跌跌撞撞正对自己而来。虽然离得不近,已经能看出人的轮廓。宝宝吓了一大跳,冲了上去:"年年?"
过来的,正是遍体鳞伤的朱觉年。他看到宝宝,微微一笑,道:"我打死一只老虎哦,卖了钱就可以让宝宝吃好的了,嗯?"
说完,大概是放了心,朱觉年忽然倒下来,重重跌倒地上。宝宝连忙几步跑上去,抱住朱觉年,开始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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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朱觉年觉得身体很沈,沈得他有些不愿意醒过来,宁可继续沈寂在意识的深海里。
但......好像听到宝宝的哭声,朱觉年有些慌有些心疼,终於还是从意识深处醒了过来,睁眼看身边。
已经回到家里,周围是熟悉的家俱,和人。宝宝一双眼睛哭得都肿起来,看上去非常可怜。朱觉年心都揪起来,勉强伸手去摸宝宝的头:"宝宝......别哭......"
宝宝愣了下,发现他是真的醒了,"哇"一声扑到他身上大哭,鼻涕眼泪的抹了朱觉年一身。
宝宝被养肥了,这麽压在身上都能感觉到被压得疼了。朱觉年一边这麽想著,一边摸摸宝宝脑袋:"我没事,别哭了......"
宝宝扑在他怀里,渐渐收了声音,还是不停啜泣。朱觉年忍著疼安慰他:"好了,哭得脸跟花花一样......不生气了?"
摇头,本来也不是那麽生气,看到人这样,连些许不高兴都没了,哽咽著说:"年年......宝宝错了,宝宝不惹年年生气了......"
"我以後不会打宝宝,生气也不打,嗯?"朱觉年唇微微翘起,对宝宝道,"别不高兴了,好不好?"
"宝宝以後......会去工作,不拿东西......不骂年年......"宝宝说话还是不那麽顺流的,磕磕巴巴道,"宝宝赚钱,养年年!"
朱觉年大笑起来:"好,我等著宝宝养。"
两人话说开,也就和好如初。已经是半夜,吉三和程先生都去睡了,留宝宝一人守在床边。朱觉年打死的老虎被吉三扛回来,由於是利用了以前山魈布下的陷阱,虎皮还算完好,应该可以卖些银子。朱觉年身上的伤说轻不轻,说重嘛实际还是皮肉伤,包扎好了就没啥大事,让这俩人自己折腾去吧。
朱觉年很累,宝宝这一天情绪激烈变动,到这时也已经累得不成。於是他蹭蹭爬上床,躺在朱觉年身边。只是怕他伤口会疼,缩到一边离著远远地看他。
朱觉年拍拍旁边褥子:"过来点,离那麽远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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