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珠似宝————寒衣

作者:寒衣  录入:01-20

於是堆雪人打雪仗,朱觉年拉的雪爬犁满地跑。朱觉年手头宽裕了些,给宝宝做了新衣服,穿上去竟然不冷。宝宝觉得新奇,爱惜得不得了,也就少了爬树之举──虽然想玩的时候脱下来,但朱觉年坚决不让宝宝随便脱衣服,宝宝又舍不得弄坏,只好做一些不会弄破衣服的举动。
平城并不是多雪的地界,但今年不知怎地,连下了几场大雪,把整个城都包起来。雪一大,大家都停了工,学堂都暂时关闭,只府衙开著。朱觉年来蹭公家的火,吉三程先生和宝宝都跑来府衙,因为家里火烧得不够暖。
咱不往上送炭敬,往下也不收,过来蹭蹭炭火,总可以吧。
闲余时候,朱觉年就和宝宝在府衙院子里堆雪人玩。宝宝堆了个高的,是年年。堆了一个矮一点的,是宝宝。想了想,又堆了两个半人高的,蹲在前面喃喃说了半天。
朱觉年知道他堆的是养大他的"父母",於是等宝宝说完才过去,问:"说了什麽?"
"我过得很好,他们,不要担心。"宝宝说,看著朱觉年,"年年,我不是他们的孩子。"
朱觉年愕然了一下,然後道:"宝宝,我教过你,有生育之恩和养育之恩,记得吧?"
宝宝点头。
"虽然他们不是生你的父母,但是他们养大了你,一直保护你照顾你,直到最後有了危险还把你掩在身後。即使他们是山魈你是人,他们也是你的父母,嗯?"
宝宝转转眼珠,他其实在山上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其他山魈不一样,但是他们还没有足够的智慧交流生养还是抱养的问题,他只当是自己不同而已。下了山之後,虽然因为身上还有些毛,心智上和习惯上不太像是正常人,但外表实际和一般人无异──除了漂亮很多。
所幸身边一直有朱觉年,不会让他自顾自地伤心。
宝宝笑了,伸手抓起一把雪,向朱觉年扬去。
"好啊你个臭宝宝,竟然都学会偷袭了!"朱觉年笑著抓把雪扬回去,两人打作一团。
朱觉年本以为自己会些武功,又是大人,玩闹的时候当然要让著点宝宝。没想到几回合下来,反是宝宝占了上风,把他压住直接洒雪。
想反抗,但是看到宝宝大笑,想想算了。朱觉年就这样仰天躺著,任由宝宝拿雪把他埋起来。
宝宝武功进步还真是快啊,看来再过个三五日,就算不相让,宝宝也能打过他。
一边想著孩子长大了,朱觉年一边运内息抵抗冷意并顺便练练呼吸。忽然间,身上的雪迅速被刨开,眼前是天空和宝宝惊吓的脸。
"怎麽了,宝宝?"朱觉年见宝宝表情,连忙翻身起来,打打身上雪,把宝宝抱在怀里,问。
"埋住了......"宝宝眼神闪著,"杀了,然後埋了......"
朱觉年一愣:"宝宝,你说什麽?"
宝宝怔了会儿,再看朱觉年,眼泪汪汪的:"年年,以前......很久很久以前......好像,有个女人,被杀了埋了......"
朱觉年心中一凛:宝宝是莫名其妙出现在山上的,但应该不会是山魈偷来,而是其他人死了他侥幸得脱。
但是查阅近二十年到十五年的案底,并没有符合条件的事故。他问过,那群山魈一直在这附近山头上,应该不是从其他山头过来的。那麽宝宝很可能是被偷偷运来的。
宝宝说的女人,是不是他娘呢?
朱觉年想著,宝宝却不干了,捏他的脸。朱觉年回神,见到宝宝担心的眼,和气滚滚的脸颊。
宝宝控诉:"年年欺负人。"
"啊?"朱觉年指著自己。
"年年害我担心,欺负人......"宝宝不高兴,嘟著嘴。
朱觉年笑了:"好,我欺负宝宝,那宝宝欺负回来吧。"俯身抓把雪递给宝宝。
宝宝摇头不接:"不要盖住......宝宝怕。"
"那,我们盖个屋子好了。"朱觉年笑眯眯,"让你我,都住进去。"
宝宝快乐地跟著他堆雪盖屋子去了。他和年年的屋子呢,他和年年盖的哦!

十七
时间总是让人不提防,转眼间到了小年,平城上下都开始热闹起来。虽然天仍冷,大人小孩也都满街跑来跑去,置办年货准备新衣,买灶糖去粘灶王爷的嘴──当然,知府大人家的灶糖,都用来粘宝宝的嘴就是了。
吉三虽然没家没口的,但还有一起长大的师兄弟。程先生倒是单身一个,不过单身师爷也互通有无,趁机聚一起去过年。最後,家里只剩两个人,一只猫一只狗。
宝宝当然从来没过过年,很是稀奇,跟著朱觉年忙上忙下。贫穷的知府大老爷甚至也准备了年货倒买倒卖,他自己不方便出面,干脆让可爱的宝宝上场。宝宝听到能赚钱,很开心地背著大街小巷叫卖,倒还真的收获不小。
朱觉年到不指望他这点赚头,主要是为了满足宝宝的需求,让他不至於觉得自己没用。一直以来,朱觉年手头最宽裕的时候就是年节前後,春联年画什麽的润笔极丰,至於宝宝赚那点钱,随他用好了。
宝宝把赚到的拿点钱放得好好的,神神秘秘偷偷摸摸出来进去。朱觉年故作不知,到了晚上拉起宝宝:"宝宝,我们去看炮仗。"
第一次听到爆竹声,宝宝吓了一大跳,一跳跳到朱觉年身上,抱住他脖子:"年年、年年,炸了......"
朱觉年知他是第一次看放炮,一边笑一边摸他後背──花花听到爆竹声的时候,朱觉年总是这麽干,可以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受惊的宝宝瞪大眼睛看著他,再看四周焰火,问:"年年,那是......什麽?"
朱觉年笑答:"炮仗。"
"好响,好可怕......"宝宝捂住耳朵,黑亮的眼四看著,十分好奇。
朱觉年拿出几个炮仗,对宝宝笑:"要不要试试?"
好奇宝宝於是点头,朱觉年拿火让宝宝点炮仗,然後丢出去。宝宝丢完之後一跳跳到他身後,露个小脑袋偷偷看。朱觉年好笑不已,摸摸他:"只是声响,没什麽可怕的。"
"像山雷。"宝宝小声说,"怕怕。"
"那......我们回家吧。"既然宝宝害怕,朱觉年当然也不会强让他留著,便道。
宝宝歪脑袋想了会儿,唇角露个笑,伸出手:"我还要!"
点燃,捂著耳朵跑开,大笑。宝宝的小年,就是这麽渡过的。
朱觉年略有些哀怨,他一直认为炮仗这种东西,有别人放就等於自己放,反正都是听个响。如今自己花钱买来的炮仗让宝宝一晚上都放完,多少有点心疼。
不过算了,宝宝高兴就好。

趁著过年的当儿,朱觉年也给宝宝讲一些关於年节的传说,例如传说中那个叫"年"的怪物。
"叫做‘年'怎麽会是怪物呢,一定是好人。"听完之後,宝宝反应如此。
朱觉年失笑:"不是跟我同名就是好人的。"
宝宝嘟嘴:"年年是好人。"
拽著宝宝,好人年年要开始大扫除了。把捣乱的花花大黑赶到院子里,让宝宝帮忙递东西,可怜的主夫年年辛苦劳动。
这时候就会想家里实在是缺少人啊,如果有个女人,或者是夫人或是丫环,可能就轻松许多了吧。朱觉年虽然有照顾小动物的经验,平时把家里打理地也还算不错,但整理起来,还是笨手笨脚。
这麽想著,朱觉年便问:"宝宝,你说如果年年给你添个嫂子,好不好?"
宝宝奇怪问:"嫂子是什麽?添个?"
对宝宝而言,没有接触过的就不存在,朱觉年虽然给他讲课,可没说过这俩字,更别提解释。
"就是说我娶个夫人......呃,老婆,你觉得怎样?"朱觉年问。虽然没有什麽特定对象,但他也老大不小了。重要的是养著个宝宝,虽然年纪比他小不到十岁,但心智上和习惯上还是比较像小孩的,家里要是有个女人的话,可能会对他比较好。
朱觉年这完全是养孩子的爹的心态,但孩子好像不领情。
宝宝秀气眉毛皱得紧紧的,手里拿著的箱子掉到地上,嘴嘟起来,一副可怜样:"年年不要我了吗?"
"我怎麽会不要宝宝呢?"朱觉年忙道,"我是想有个女人也好照顾你......再不我去找个婆婆?我做饭也不是很好......"
"郭郭说,要是有了老婆,你就不会、对我好了。"郭郭是宝宝对郭全忠的昵称,其实念的时候基本是"蝈蝈"。
......朱觉年已经习惯了宝宝那些朋友给他灌输的观念,都是孩子,当然会有奇奇怪怪的念头们。郭家老爷三房妻妾,孩子会有这样的想法倒也不奇怪。
他一向惯宝宝,於是从椅子上跳下来,拍拍手上土,摸摸宝宝的头:"好,你不想要,我就不娶。反正娶老婆也挺麻烦的,还要聘金,娶过来还要养......"
一个穷人,就是这样的可怜啊。虽然如他这般官位,一般人早娶个前屋仨後屋四个之类,他却只有一护卫一师爷一拖油瓶一猫一狗。
好像阳气太盛,这样会不会对宝宝成长造成不好影响啊?他这个作哥哥兼当爹的,怎麽也挤不出女性的温柔来吧?
一边打扫,朱觉年一边思考。

十八
打扫干净,春联年画挂上,年节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除夕上午,朱觉年请了城里赵寡妇来家里帮忙做菜,毕竟年夜饭的要求他有点勉强,而且想让宝宝吃顿不一样的。
可是宝宝并不怎麽高兴,他心中已经有了年年要找老婆这一阴影,因此看谁都想咬一口。
朱觉年只有苦笑:"就算我看上人家,人家能不能看上我还是两说呢。"
宝宝不是很能理解"看上"的意思,一如朱觉年教他读书的时候,说到什麽两情相悦,宝宝总是不懂。
"我喜欢年年,年年也喜欢我。"宝宝指著"两情相悦"四个字说,"所以,我和年年两情相悦。"
朱觉年看著宝宝大大笑脸,只好再跟他解释夫妻啊情爱啊之类的事情,解释得宝宝越发糊涂。
不管了,反正年年是我的,不能有什麽女人抢走他。宝宝就是认定这一事实了。
所以什麽女人的温柔啊,做饭好补衣服在行,对宝宝而言都不构成什麽诱惑。赵寡妇一做晚饭,宝宝就想赶人,只是不好做得太明显。朱觉年看出他的意思,客气把人送走。
算了,宝宝还没到慕色而少艾的心境,不用著急。
出去看大人小孩笑闹,宝宝跟著孩子们玩,朱觉年笑著看著,和其他人说著家常。
"朱大人。"拱手的是本府郑推官,由於义军处处,朱觉年这知府其实管的地方也不算太大,而郑推官平素都在平城外本府其它地界,这是过年才回来。
朱觉年还礼道:"郑推官辛苦了。"
郑推官却是叹了口气:"大人,现下外面的局势你也该知道,我就算辛苦,又能辛苦到哪里去。可......"他看著街上跑来跑去的难民孩子,面有不忍,"其它路已经易子而食,义军一到,都是开城门欢迎。大人,我们这里,又能抗到什麽时候?"
朱觉年向北方望去:"郑推官,过了平城,直上就是京师。"他闭上眼,"平城不能失,失了,大韦天下也就完了。"
"年年,年年!"宝宝在叫他,朱觉年连忙对郑推官道了声歉,跑去宝宝那边。
郑推官在他离开瞬间低声道:"大人,有无数的孩子,活不到安定的一天啊。"
朱觉年微一咬牙。
平城情况并不算糟,他从小受的就是忠君爱国教育,而皇上也确实对他有知遇之恩。
如果他开门投降,纵然不怕史笔如刀,但他真能安心麽。

宝宝完全不知道什麽是末世乱世,他只知道年年不开心,於是晚上回到家後,他神神秘秘地把朱觉年拽到房里,掏出一个包裹来。
"这是什麽?"朱觉年奇怪问道。宝宝一副神秘状:"你打开。"
朱觉年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套衣服。他愕然,转头看宝宝,却见他不知从哪儿也拿出一套衣服,颜色和自己手里那套一样。
宝宝很得意地比划:"一样的哦,年年穿新衣。"
穿上,果然连式样都一样,就是尺寸略有不同。
想想便知宝宝把自己赚的钱拿来做衣服,难为他能搞到自己尺寸,朱觉年称赞宝宝,宝宝非常高兴。然後两个穿著一样衣服的人开始准备年夜饭,边吃边讲故事。听著外面炮竹声声,一边烤火聊天一边逗弄花花大黑,进入新的一年。
承昭三年开始,宝宝和年年也各长了一岁,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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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趁著冰没解冻,朱觉年带著宝宝去平城边上的河里玩。这边的江水是冻不上的,不过小河冻得煞是结实,正好打滑。
冬快过了,又要开始忙碌。朱觉年格外珍惜这几天清闲,和宝宝玩起来。
看著宝宝的笑,他有时也会发呆──要是人人都像宝宝这样,简单,没太多欲望,该多好。
就算,丢个皇帝宝座给宝宝,宝宝也不会要的吧。
正在逗宝宝玩,朱觉年听到远处似乎有人呼声。他怔了下,拉著宝宝往声音来处而去。
"年年,好像在打架啊。"宝宝低声说,拉著朱觉年衣角。
"嗯,小心点别被发现。"朱觉年也小声,带著宝宝过去。
远远就看到两人在交手,刀剑相交煞是好看,声音响亮。宝宝往後一缩缩到朱觉年身後,朱觉年盯著那两人,微微皱眉。
宝宝下意识伸手抚他眉头,两人动静并不很大,但已被场中人察觉。交手两人中占了上风的男子一後退:"什麽人?"
"呀,朱先生!"受了伤的女子忽然惊喜叫出,向这边过来,"还有师弟......"
这女子两人却是都认识的,是曾家大小姐,曾玉筝。
她一身白衣上猩红点点,应是受了伤。朱觉年一拉宝宝,连忙上前帮忙。两人武功虽并不比宝宝这位大师姐高,好歹是三打一,很快占了上风。
那男人恨恨吐了口口水,喊了声:"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随即转身,跑掉。
朱觉年眼中掠过一丝光,追了几步,见这一带树木众多,也没得追,便停住脚步。
曾玉筝受伤不轻,所幸是皮外伤,上了药宝宝替她包了伤口,倒也能行走。朱觉年便问:"曾小姐,那贼人是何来路,为何说什麽‘乱臣贼子'?"
曾玉筝微微皱眉:"我也不知,我今日是替家父巡视其它分行方归,结果走到这里就遇到那人。他......对我无礼,便动起手来,幸好你们及时赶到。"
朱觉年只觉她这番话不尽不实,但提到姑娘家名节,他却也不好多问,让宝宝扶著人回到城里。
一路上曾玉筝不断和朱觉年攀谈,武林儿女,倒缺少羞涩之态。她又是抛头露面处理生意的,很快和朱觉年熟络起来,相谈甚欢。
宝宝却不高兴了,一路上几次拽年年衣角,想唤起年年注意。但他家年年就像是花花那色狼一样,见到母猫就走不动道,根本不理他。
讨厌,郭郭说的果然没错,有了老婆,年年就不理自己了。你看现在还没当老婆呢......
朱觉年完全没有察觉宝宝那点小心思,他只是尽量试探曾玉筝,无奈人家老成得很,并不会被自己小小试探探住。
三人分开之後,朱觉年到衙门,吩咐手底下人去查证一些事情。等回到家里,才注意到宝宝嘟著嘴闷闷地生气。
"怎麽了,宝宝不高兴?"朱觉年连忙哄小孩。
"年年喜欢她?"宝宝抬头,盯著朱觉年。
朱觉年怔了下,反应过来宝宝生气原因,便是好笑:"我是不会丢下宝宝的,你那麽担心做什麽?"
宝宝嘟嘴。总之,就是不舒服。
"乖宝宝,以後在曾家学武的时候,替我打探一下他们家到底在做什麽。不过要注意安全,别被人家发现了。"朱觉年嘱咐,"我......本来以为他家是规矩生意人,即使会些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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