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珠似宝————寒衣

作者:寒衣  录入:01-20

"好了好了不要乱动,看你弄的。"朱觉年抓住他的手,再看看少年衣服,已经是好几个口子,无奈道,"回屋洗手补衣服去,下次再这麽调皮我就......就......"
走两步动不了,朱觉年对著在自己脚边蹭来蹭去的小猫道:"花花,现在不是吃饭的时候,你缠著我也没有鱼吃,自己玩去吧。"
他做出动作,小猫也熟悉了,径自跑开。吉三倒想起来:"对了大人,这野孩子叫什麽名字啊,大人是不是该给他取一个?"
朱觉年侧头想了想,摸摸少年的头:"你说,你要叫什麽呢?"
少年伸手,嘴里发出模仿的声音:"抱......抱......"
虽然很不清晰,几个人却也都能听懂。朱觉年大笑:"好,那你就叫宝宝好了。宝宝、宝宝......"
他叫著少年的新名字,少年很高兴地跟著他念个不停,吉三和程先生对视一眼。
大人姓朱,要是跟大人的姓的话......珠宝宝?猪宝宝?


宝宝乖乖坐在床上,任由朱觉年拿湿布为他擦去脸上墨痕,还不停地"宝宝宝宝"念著。大概是觉得水凉凉的擦在身上很好玩,他还"咯咯"乐了几声。
毕竟是野兽一般的孩子,心思太浅,很容易被其它事情分去心神,而且对很多事情还缺乏真正的了解。就像小孩很难理解死亡的含义一般,即使是亲人死去,也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而已。
擦干净之後,朱觉年把宝宝身上衣服脱下来,坐到床边拿针补著──没办法,家里只有三个大男人,一切都要亲力亲为。宝宝起先还裹在被里乖乖看著他,然後大概是觉得无聊,在床上翻滚几下就跳下地,开始蹦蹦跳跳爬桌上梁。
"宝宝,不穿衣服会冷,还会受伤,会弄脏。"朱觉年叫他,宝宝听到自己名字,快乐地跑过去,对著朱觉年吱吱呀呀。
朱觉年有跟山民请教过关於和山魈交流的问题,这时就指指衣服上的破洞指指针,又做出给宝宝穿的动作。宝宝像是明白了,伸手来抓衣服,结果一个不巧,正抓到针上。
他蓦然一疼,缩回手去,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儿。但是宝宝一向知道,伤心可以哭,疼却是不该哭的,於是咬著粉红色的嘴唇忍著。朱觉年当然心疼,把针拔出来,把宝宝指尖含在嘴里,还舔了两下伤口,直到没有血腥气。
宝宝只觉得痒痒的,指头也不是很疼了,於是张著手乱挥,又笑了。
朱觉年年方二十六,未婚,有了个十来岁的大宝宝。

教导宝宝是件快乐而又麻烦的事情,所幸平城现下左右无事,又还没到秋收忙碌时节,朱觉年还有大把时间。
是个孩子,至少心智和知识上都是。但是也是个成人,爬树蹿墙非常灵活,衣服每天要给他缝一次。朱觉年没办法了跟他"说明",结果第二天宝宝的衣服果然没坏。朱觉年很是高兴,然後第三天蓦然发现,宝宝都是先脱了衣服再去爬树的......
他家里养过小猫小狗小鸟,还是第一次养小猴子,而且是超大型的人形猴子。
人形动物最大的问题就是消耗太大,朱觉年实在是一个穷鬼,虽然卖了两张画,也还是捉襟见肘得很。
而另一个问题,就是语言的学习问题了。
宝宝很聪明,虽然顽皮好动了点,但理解力和模仿能力都很强。只是发音怪了点,而且实在是太不勤劳了。朱觉年教他半天,他顶多也就学上三四个词就跑掉了。结果半个月下来,他念得最熟最准确的,还是"宝宝"和"年年"──朱觉年尝试让他叫哥哥,未果。後来名字三个字都让他试过,觉觉太奇怪,朱朱......简直就是猪宝宝他爹。
身为青年一代的佼佼者,堂堂状元朱觉年,就这样陷入为儿童开蒙的噩梦中。
决定了!由於钱袋和时间的双重窘状,朱觉年决定接受平城最大土财主郭大富的聘请,到他家为他十岁的儿子"开蒙",顺便一起教宝宝──和心智上"同龄"的孩子一起,也许能有点促进吧。
朱觉年这麽期盼著。


郭家独子郭全忠现年十岁,性格顽劣外加脑子不好生性愚钝,愣是到了三四岁才会说话,到十岁话都说不明白。郭老爷也不知道请过多少西席,全然无用。别说开蒙习字,就连顺溜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谁都知道这平城里学问最好的非知府大人朱觉年莫属,知府大人虽然事务繁忙,抽出时间教课总还是有的。只是朱觉年总是不肯指点他人,也是怕因此扰乱乡试。
不过为了银两也为了宝宝,朱觉年还是跑去教书了。郭老爷已经拿这儿子没办法,说是随便先生怎麽打,能学就成。
於是两张桌子,郭全忠坐一张,宝宝坐另一张。
两人都不怎麽会说话,只有从说整句话开始教起。这一点上郭全忠比宝宝要强很多,虽然都是"我、上课""夫子、教"这样的简单句,好歹比宝宝强得多。
不过那小子吃好玩好,业余爱好是打夫子,谁管也没用。这年头夫子大多体质虚弱,被他一打就辞职。可惜,他遇到了朱觉年。
朱觉年虽然不会还手,不过他家宝宝可是绝对不允许其他人打他家"年年"的。偏偏宝宝在山魈中长大,力气虽然没有山魈大,比起正常人还是高很多的。
结果就是郭全忠动手不但没有打到朱觉年,反而换来宝宝一顿暴打。朱觉年有了郭老爷的话,只是笑眯眯在一旁看著,绝不阻止。
几次下来,可怜的郭家大少爷就被打成了猪头,也就再不敢打夫子了。
而两人一同上课,猪头虽然蠢,说话比猪宝宝却多得多。朱觉年夸奖了他两句,宝宝又不高兴了。为了显示他比猪头聪明得多,他家年年要夸也只能夸他。
於是处理完公务之後,朱觉年得意摇扇,对程先生道:"看到没?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石二鸟啊。"
於是程先生翻白眼:"你先去处理好今早你那只猴子打下来的麻雀再说......你不管的话,估计他今天会把院子烧了,反正他现在也不怕火了。"
朱觉年一听大惊,连忙跑开,跑回府衙旁边的家里。
果然见到宝宝拿根木棍串起麻雀一只,另只手拿著枯木,和站在灶房门口挡著门的吉三四目相对。
"你不能进去!"
"就要!"软软童声,瞪著圆圆的眼睛。
"不能!"
"就要!"
......
命苦的知府大人:"怎麽了?你俩这儿站著干嘛呢?"
"大人,宝宝他非要进去取火,他前几天已经烧了几棵树差点酿成火灾,现在居然还......"吉三看到朱觉年,话一串一串地蹦出来,完全盖住宝宝的声音。
宝宝怒了,跳到他身前,棍子往他嘴上一插。然後扑到朱觉年怀里,抬头看著他:"年年......三七五我......"
"是欺负......"朱觉年纠正,"七五是三十五。"
宝宝才不管这个,继续:"宝宝要火......火......熟小鸟......"
朱觉年摸摸宝宝的头,宝宝很舒服地眯上眼睛:"宝宝,我帮你烤小鸟,好不好?"
宝宝嘟嘴摇头:"宝宝自己。"
"那......吉三去捡柴,我们一会儿烤,好不好?"家里槐树经不起折腾啊。
宝宝想想:"捡......菜?"
"柴,就是烧火的木头......"朱觉年给他解释厨房炉子里的木头都是捡来的柴火,而不是槐树枝子。槐树是家里种的树,而且刚拿下来的枝子太湿了不好点。
"树没了......不能爬,没有鸟。"宝宝点头,"吉三捡柴。"一指倒霉站在一边的吉三,可怜的吉三只好去拾柴火。
"乖,今天的功课有没有做?"朱觉年低下头问。宝宝歪头:"做了。"
於是跑去书房,看到沾染著手指头痕迹的练字一份。字倒是写得和朱觉年留下的范字很像,就是黑色手印满天飞。
宝宝邀功地指指衣服,说:"没有脏脏。"言下很是骄傲。
解开腰带脱掉外衫,果然里子和上身一道一道的黑。朱觉年拿湿布擦,一边教育宝宝。宝宝扭头做了个鬼脸,状似认真地听著。


一只酷爱爬高蹿低的猴子是不会满足於自家的小小空间的,且作为穷人,朱觉年家里实在没多大地方,缺乏房顶。
随著宝宝听懂的话越来越多,天也愈发凉了起来,平城进入了秋季。知府朱大人只好忙碌起来,也就少了照顾宝宝的时间。
於是,在朱觉年忙於工作,研究什麽秋收税款粮食布匹之类的事情时,宝宝也很开心地在房顶上爬高蹿低。最重要的是,他爬的不只是自家房顶。
留下小猫花花在树上喵喵叫,宝宝快乐地穿越在各家房上。朱觉年这院子虽小,位置却好,周围高墙大户不少。宝宝这麽爬来爬去一般人发现不了,却逃不过武林高手的眼。
"什麽人?"随著一声高喊,一枚飞镖射出。宝宝吓了一大跳,慌忙跳开,随之又是唰唰几只射过来。他虽然灵活,毕竟不通武功,还是被射中一枚。
从房顶上掉下来,宝宝见到打自己的坏蛋跳过来,手里明晃晃的刀子对著自己。他"哇"一声喊出来,然後大叫:"年年,救命啊!"
那名高手看到是一个少年,也是一愣:"年年是什麽?"
流了好多血,本质上还是一只野兽的宝宝做出了遇敌的判断:面对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就逃跑。高手虽然轻功不错,毕竟不是经常爬树的猴子,一不小心就被宝宝逃掉了。
很疼的宝宝於是去找朱觉年,一只手手臂还滴著血,他走在路上,完全不在意周围人的注意眼光。
血味引来某家高屋大宅门口守著的大狗,狗并没有栓起来,只是趴在外门之内看著外面经行人群。忽然闻到血腥气,它抬起头来,鼻子嗅了嗅,跑了出来。
宝宝虽然灵巧,但这时候受了伤,打架或是逃跑体力都有所欠缺。偏偏那条狗是平城里颇有势力的高家养的,街上恁多的人,没有一个敢出来挡。
宝宝一边叫年年一边逃,那条硕大毛色黑亮的狗离他只有两步,宝宝虽然有速度优势,但随著血液流失,头越来越昏,腿也越来越软,跑得愈发慢了。
很想呼救,但是宝宝说话还不是那麽顺,情急之下更是除了叫朱觉年之外什麽也说不出来。街上的人谁知道"年年"是什麽,何况宝宝发音还不准。就有人摇头:"可惜这麽好看的後生,怎麽连句话都说不明白。高家也是,就算他们势大,可万一真咬个好歹的,现任知府可不管你来头......"
"啊,宝宝!"宝宝正埋头跑著,前面撞到一个人,正是郭全忠郭大少爷。宝宝眼珠一转,比比後面:"狗狗,追......"
郭全忠虽然经常被宝宝欺负得满头包,但总还是向著他的,看到这景象,连忙在旁边哪家店铺抢来一只棍子,对著大狗:"别、别过来......过来我打你!"
狗当然听不懂,扑上来,一人一狗战在一处。
宝宝趁机逃跑,逃啊逃啊跑对了地方,远远看到府衙。急急冲进去,门口兵丁大都认识他,倒也不拦著。宝宝跑上堂,见朱觉年正在和人议事,他就直接冲过去,扑到朱觉年怀里。
朱觉年吓了一跳:"宝宝,怎麽了?"转眼看到宝宝的伤,大惊,"你受伤了?"
"坏人打我......大狗追我......"宝宝泪汪汪看著朱觉年,软绵绵地说。
大为心疼的朱觉年忙跟其他人告了罪,带宝宝去内室包扎。宝宝连比带划说了个大概──当然是坏人打他,至於他跳到别人家,却是绝对不会说的。朱觉年摸宝宝的头:"等我处理完事情跟你一起出去,你指一下是哪家的狗,我帮你报仇。"
他倒也知道有些富家纵狗行凶,只是不好找苦主。现在有了机会,当然要顺便办了。
宝宝点点头,脑子里闪了一瞬郭全忠的形象,马上又忘掉了。痛当然就要扑到年年怀里,至於其它事情,没什麽大关系吧。


还没等到朱觉年完成手头事情,苦主郭全忠已经找上门来告状了,告的当然就是纵狗咬人的高家。
要说高家也是倒霉,一般他家的狗都是咬穷人不咬富人的,但狗再聪明也只会看衣服,不会知道那穷人背後是不是知府大人,而发了性之後,更不会管拦住它的人,是不是有钱人。
高家虽然"上头有人",郭家能成为一城的土财主,也不是好惹的。何况本城知府他上头也有人,还是当今圣上。
不重重罚这家夥,怎麽对得起朱觉年他家宝宝。朱觉年基本上没客气,按照大韦律最严的条款制定处罚,又是徭役又是罚钱,要求把狗关起来。
高家不敢得罪朱觉年,便说回去就把狗杀掉。朱觉年收留动物的瘾头发作,直接要来,说是教导乖了再送回去。高家对那只狗已经恨得要命,连连说不用了,直接送到朱家。
从府衙回家,先把高家送来的狗栓起来。狗是黑毛,朱觉年直接取名大黑。大黑和花花对了半天眼,自由的花花很高兴地在大黑身边绕来绕去,总是在大黑试图扑它的时候跑掉。宝宝扔给花花半条小鱼,拍拍它的头:"花花,很好。"
哼,让你这只狗追我跑!宝宝瞪大黑。
"宝宝,我们去找一下伤你那飞镖的主人,顺便去看看全忠被大黑咬的伤怎麽样了,好吗?"朱觉年把宝宝从大黑旁边拉走,问,再摸摸他的头,"还疼吗?"
宝宝摇头,往朱觉年身上蹭两下:"上街街......"
上街是宝宝很喜欢的活动,因为朱觉年会在路边给他买吃的。在家里都是程先生做饭,显然不是那麽的好吃,何况街上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食物,和小玩意儿。
一路走下去,宝宝左手拿著糖葫芦右手是豆腐串儿,在街上左瞧右看。朱觉年拉他:"宝宝,打你的坏人到底在什麽地方,你还记得吗?"
叼著糖葫芦,宝宝上午是从房上过去的,哪里能知道那个武林高手在什麽地方。他摇头,脸吃得鼓鼓的,模模糊糊地说:"忘掉了......"
"吃慢点。"朱觉年抹去他嘴角糖迹,说,"忘了就忘了,我让大家注意点也就是了。"
到了郭府,被大黑咬得满身伤的可怜郭全忠一见宝宝便问:"宝宝你没事吧?"挥了两下手臂,"我有把那只狗打趴下哦......啊!好痛!"
"叫宝宝哥!"宝宝瞪他。
郭全忠比宝宝小很多,不过长得五大三粗,又比宝宝心智上大一点,所以总是自诩为哥哥。不过在已经懂事了的宝宝眼里,这家夥实在就是个傻瓜。
"宝宝哥......我爹说了,他一定会收拾放狗咬你那家,你不要生气。"郭全忠想学朱觉年摸宝宝,被他一闪身躲开,躲回"年年"怀里靠著去了。
朱觉年觉得宝宝这样不太好,但他本来就惯著宝宝,也就拍拍他的头,对郭全忠道:"这一次多谢你帮了宝宝,要不然他可能会再受伤。这几天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就不要上课了。"
宝宝点头:"他不上,我上。"小孩是很在意独占的,年年是他一个人的,才不要和这笨蛋一起上课呢。
一旁的郭老爷也附和:"全忠最近亏得大人,已经好了许多。这阵子大人也忙,忙过再说吧......"他低声道,"大人,听说......叛军已经打到江浙一带了。"
朱觉年微微皱了下眉,宝宝注意到,伸出手把他眉心理顺:"皱纹纹,不好看。"
朱觉年笑笑,故作凶状:"我不好看?"
"年年最好看。"宝宝揪揪他鬓边,回答。


非常心安理得地在郭家敲了顿好吃的,宝宝摸摸肚子,拉著朱觉年离开。
朱觉年常常怀疑宝宝不应该是在山魈群里长大的,看他那副能吃的样子,分明是小猪的亲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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