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贱贱!
为甚麽这府邸里的人都只会说这麽一个字?他们把他当成小倌骂他贱,他可以忍受没关系,但对小辫子...对那个会同自己玩乐的小辫子,颜玥握紧了拳头,对著面前一脸轻视的女婢发出一声怒吼,「小辫子不是东西!不准你们这样说他!」
话落,他没等女婢回应,旋身冲出房间。
在府邸里横冲直闯了好一阵子,这回他没那个心思去在意下人们看他的目光,一心只想寻到方才女婢口中的柴房,他问了些人,各个都是不怎麽想同他说话的样子,不过还是碍於他娘娘的身分,勉为其难的透露了些方向给他知晓,拼拼凑凑的,颜玥好容易终於寻到了目的地,那是个位在离大厅有一段距离的偏僻位置,听说有不少太监、下人去过那儿,不过通常都是唤了些没救的病抑或是濒死的人才会去那儿待著等死,从没有个下人去过那柴房还能活著走出来。
颜玥手心冒著汗,那柴房外表破破烂烂,又选在个阴暗人少的位置,远远的,隐约就能感受到一股寒气。
吞了吞口水,颜玥壮起胆子,轻轻的推开柴房破烂的木门,老旧的木门发出了声伊呀的声响,为这柴房的气氛又添上一抹诡谲。
深吸了几口气,颜玥一股作气将门推到底,让几缕光线能照进阴暗的屋子,映照出房内的景向。
吓!面前的景象让颜玥忍不住倒抽了口气,他看著递上一片血肉模糊的模样,凭著本能歪了头,就蹲在门外乾呕了起来,好不容易压下一波波的反胃,颜玥晃著脚步上前,吸了几口气压下心头的恐惧,缓缓的弯下身,轻推了下地上惨不忍睹的躯体。
「小辫子...小辫子是你吗?」
回应他的,是一屋子的寂静,但不用小辫子回答,从那张灰头土脸的面容看来,颜玥知道,心里的问题早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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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辫子...小辫子是你吗?」
回应他的,是一屋子的寂静,但不用小辫子回答,从那张灰头土脸的面容看来,颜玥知道,心里的问题早有了答案。
「小辫子...你同我说话好不好?」
吃力的扛起地上的躯体,颜玥将那失去意识的躯壳搂在自己怀中,这是他第一次面对死亡,第一次面对他所种事的人离开自己身边...胸口的痛,比他原先所料想的还要来的剧烈。
「小辫子...你别睡著,你同我说话好不好?」
收紧了手上的力道,紧紧的抱著小辫子,彷佛这样,能感受到小辫子还陪在身旁的事实。
小辫子的血染上他的衣襟,还是热的,一瞬间,颜玥双眼忽然亮了起来。
还是热的,小辫子的血还是热的...小辫子还没死!小辫子的血还是热的!
小小的脑袋重覆著这两个念头,他轻轻的将小辫子的躯体放回地上,压抑不下心头上的雀跃,颜玥匆匆忙忙的站起身,「小辫子,你等著,我去找莫言来救你,你不可以死喔!很快、我很快就会回来!」
话落,颜玥拔腿在府邸里狂奔了起来,没注意到自己魂真沾染著小辫子的鲜血,沿路被他遇上的下人莫不是被他这模样吓到,还以为自己白天见鬼。
颜玥没注意周遭的动静,他一心只想著要救小辫子、要找到莫言,以不知自己撞上了多少下人,被撞倒了,也是拍拍尘土,一刻也不敢耽搁的跑著,一直来到莫言的院落,被守在外头的一竿下人给挡住了去路。
「你们放开我!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找莫言!」
颜玥气愤的挣扎著,又气又恼的想推开擒住自己的下人。
他们难道不知道小辫子要死了吗?莫言再不快点过去!小辫子就要死了啊!
「你们不要挡我!我要救小辫子!我要见莫言!」
「娘娘,您冷静些!莫言少爷和王爷现下正在替龙儿小姐诊治,王爷有令,閒杂人等一律不许干扰!」
「我不管!我要见莫言!」
根本听不进其他下人的话语,颜玥发了疯似的挣扎著。
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根本不知道小辫子就要死了...
他们不懂!这个府邸里的人,没有一个知道!
「让我见莫言!」m
颜玥扯开喉咙,朝著房间的方向嘶吼著,一竿下人见这样也不是方法,而且可能会扰到里头的人而妨碍了治疗,最後害自己招来一顿骂,连忙一夥人架著他,将这发了疯似的小家伙给带离了院落。
「让我见他们!让我见莫言!」
颜玥吼的声嘶力竭,但凭他一人之力怎敌得过一夥下人,只能无能为力的看著院落离自己越来越远...
啪的一声,不知是谁在他面上挥上一掌,登时打歪了颜玥苍白的面容,成功的让小家伙静了下来。
他愣愣的望著面前的众人,一时反应不过来为甚麽会挨上这一掌。
「娘娘,莫言少爷不会见您的,您快些离开吧!」
「莫言...不见我?」
喃喃自语般的重覆著面前男人的话,颜玥整个人一个没注意,就被扔出了二尺外的地方。
小小的身子在地上滚了一圈,因为那一掌,让他原本混乱的意识一时冷却下来,进而想到...小辫子会成了今日这模样,莫不是楚毅和莫言所为...
既然是他们让小辫子变成这副德性,那自然没道理还出手搭救...
「莫言...不会见我...他不见我...他也不会救小辫子...也不会小辫子的...」
啪啪膝上的尘土,众人本以为颜玥又会扑上前,早做好了再次将人架开的准备,却没料到对方只是静静的转过身,那冷静的模样,让人不能和刚刚暴动的人儿连想在一起。
失魂落魄的回到柴房,颜玥一个腿软,咚的一声便跪在小辫子冰冷的躯壳前方,小心翼翼的扶起小辫子冰冷的躯体,颜玥将人搂进自己怀中,一时间泣不成声。
寒冷的感觉正随著断断续续落下的泪珠,蚕食鲸吞著颜玥疼痛的心房。
他好生厌恶自己...好生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
好希望小辫子能同自己说话。
哪怕是对自己恶言相向,哪怕是对自己拳打脚踢...
但是他知道,那个第一次见面会对自己恶言相向的小辫子...
那个第二次见面跟自己成了朋友的小辫子...
那个第三次见面,就教会他抓蛐蛐儿的小辫子...
那个会在晚上偷藏窝窝头给自己充饥的小辫子...不可能再同他说话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小的心灵承受不住这打击,胸口被空虚、难过、愤怒、委屈、害怕狂烈冲击著,寒透心扉的绝望他再也忍受不住,仰头对著天空发出一阵凄厉的嘶吼,像极了只被逼上绝路的小兽,难过的做著最後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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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龙儿只要好好的静养一阵子,身子便没什麽大碍。」
抽回手,莫言柔声对床上的女孩儿宣布这消息,但面上的表情却没多大的喜悦,反而因方才门外的骚动而显得焦躁。
楚毅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听莫言道出这消息照理说该欣喜无比...但房外异常宁静的气氛竟让他反常的心闷,对龙儿硬是挤出的笑容也掺著苦涩。
龙儿心思细腻,一眼就望出面前两个男人的心思,想想,她自脸上堆起一抹善解人意的笑容,轻轻执起莫言的掌心,用那略带嘶哑的嗓音道,「莫言大哥、爹爹,颜玥公子方才声音如此急切,必有要事相告,你们不去看看吗?」
「...」
抿著唇,两人有志一同的不发一语,但眼下的坚持明显有了动摇。
「爹爹,难道您跟莫言大哥是在顾虑龙儿?」
楚龙儿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秀眉轻蹙,叹息似的拍了拍莫言的掌心,「爹爹、莫言大哥,龙儿不会介意的,虽说他对龙儿下药...」
话到这儿,龙儿不禁顿了几下,杏眼轻闭了闭,等调适好心里後才继续道,「爹爹您们去看看他吧?要不龙儿在这儿也担忧著颜玥公子,心头也难受。」
听她这麽一说,两人原本变动摇的念头更是按耐不住,楚毅微微的叹了口气,疼惜的一把抚上龙儿柔顺的发丝,「龙儿...爹爹我真不知该怎麽面对你...」
「爹爹说这是甚麽话呢?这又不是爹爹的错,只能怪龙儿太不小心了,好了好了!筱婵,你快些送莫言大哥和爹爹出了院落,龙儿就怕颜玥公子会发生甚麽万一...」
龙儿面色忧容,却依然挂著微笑要女婢送走这两个从方才便明显心不在这儿的男人。
缓步出了院落,两人随即往楚毅的院落走去,脚下的步伐是连两人都没注意到的急促。
绕过了几条长廊,楚毅率先一脚踏进落花院,却感受到落花院弥漫著一股异常的诡谲,尤是守在门口的下人,那面色是难看的可以。
莫言随手抓来一名行色匆匆的下人,面色微愠的问,「这儿发生了甚麽事?」
「回莫言少爷...娘娘一个时辰前...一个时辰前...」
仆役结结巴巴著,嘴上句子不成一串,听的莫言原本就乱的心头是更加烦躁,嘴上的语气自然也不善起来。
「怎麽?府里养你们这些下人连句话都不会说是不?」
「不不不...回莫言少爷,一个时辰前...一个时辰前,娘娘抱著小辫子在房里...说要帮小辫子换新衣...」
「...」
两人听了眼下皆窜过一阵不安,莫言一把将人推开,皆同楚毅一起进到房间,方打开房门,里头就听见小家伙哼著不成调的歌声。
小家伙坐在床沿,一身原本浅灰的服饰染上了些鲜血,原本该是一丝不乱的发丝此刻则像个稻草堆,模样真的像极了...疯子!?
一想到这字眼,两人的表情难看了起来...
倒是坐在床上的小家伙注意到两人进到房间,连忙跳下床沿,没了先前那厌恶的目光,此刻的眼神就像个想跟大人献宝的小孩儿,充满了期待...
他跑到两人面前,笑嘻嘻的扯住两人的袖子,将他们给拉到床沿,刚靠近床沿,印入眼帘的是那具已没了表情,嘴角还带著几缕血迹的躯壳,两人脸色甚是难看。
整个房间只剩颜玥一个人苦恼的嗓音,「莫言、莫言,你们看,小辫子穿这衣裳好看吗?」
「...」
楚毅脸铁青,面对面前这疯疯癫癫的小家伙,他只觉喉咙一阵发紧,久久吐不出句完整的句子,身旁的莫言也没好到哪儿,整个房间霎时弥漫著一股凝重的气氛。
见他们没回话,颜玥自然将他们反应当成了默认,小手迳自拖著自己削瘦的下颚,歪著脑袋继续发表自己的评论,「果然,我就说嘛!还是这浅蓝色的衣裳比较配,偏偏其他人都说白色比较合,还要我给小辫子盖白布!呸呸呸!哥哥说白布是死人在用的,怎麽可以给小辫子?真是没个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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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我就说嘛!还是这浅蓝色的衣裳比较配,偏偏其他人都说白色比较合,还要我给小辫子盖白布!呸呸呸!哥哥说白布是死人在用的,怎麽可以给小辫子?真是没个吉利!」
「...玥,小辫子现下是该盖白布的。」
莫言压下胃部用上一阵阵的反胃感,对著颜玥一张疑惑的小脸道。
皱了皱眉头,颜玥不怎麽能苟同的摇摇首,「若小辫子醒来发现自己盖著白布,他绝对会好生气好生气。」
「他不会醒来了。」
面对眼前这一脸单纯的人儿,楚毅感觉自己的心头泛起微微的酸疼。
听楚毅这样说,颜玥不高兴的嘟起那张粉色的小嘴,「你们骗人!他会醒来!会再去藏窝窝头给我吃!小辫子一定会醒来的!他会再陪我一起做莞儿给我做的工作、教我抓蛐蛐儿,还有跟我一起和球球玩!对了!说到球球,球球去哪儿了呢?我之前让它去追蛐蛐儿,怎麽没见它回来?」
上前拉拉莫言的衣摆,颜玥探头探脑的朝空旷的房间张望了会儿,满脸的不解。
一把握上那只冰冷的小手,莫言弯下身,沉重的对著小家伙道,「...你冷静一点,小辫子已经死了。」
「死了?」
喃喃的重覆这两字,小家伙面上出现紊乱的神色,他踉跄了两步,跑回了小辫子身旁,将脸轻轻贴上那片没了温度的胸膛。
「小辫子...莫言他好坏...都诅咒你死了...其实你并没有死对不对?你放心,我知道你没有死,但是...莫言他们不信,要不这样好了,你醒来给他们瞧瞧,向他们证明你没死可好?」
嘴角轻轻的咧开一抹笑容,小手搭上那张苍白的容颜,「你睁开眼睛啊!小辫子,算我拜托你,你只要睁开一条缝便好,我知道你现在很累,所以只要一条缝就好了,让他们知道,我没说谎...我没说谎...」
话说到这,小家伙的嗓音已经不能自己哽咽了起来。
「小辫子,不然...不然我...跟你换个条件好不好?以後抓到的蛐蛐儿...大只的...大只的都归你...我都让给你,小只的...我委屈一点,小只的我自己拿著...可好?」
「小辫子,我都做这麽让步了,为甚麽你都还没醒来?」
「小辫子...你睁开眼啦!」
「小辫子...我要生气罗!」
没头紧紧的钻在一起,面对床上一直没反应的小辫子,颜玥这次可真是动了肝火,他气愤的拉住小辫子的衣襟,失控的朝著他吼,「你给我醒来、给我醒来!小辫子!你给我醒来!」
「够了...小辫子已经死了。」
「小辫子没死!」
「小辫子死了!死人就是这种温度、这种表情、这种感觉,颜玥,你要疯到甚麽时候?」
「...我没有疯...我只是...只是不想离开小辫子...我还想同小辫子完蛐蛐儿、同小小辫子照顾球球,我只是...」
抿上唇,颜玥不在言语,茫然的双眼静静的凝视著床上的小辫子,嘴上不停重复著同一句话,却没个下文...
只是...只是不想看到小辫子成了这冰冷的躯壳,只是不想让小辫子离开自己,只是不想让自己陷入绝望,只是希望小辫子还能活蹦乱跳,只是希望...自己没连累到小辫子...只是不想让自己在府中孤立无援...只是...只是...只是...
呻吟了声,小小的身子弯下腰,颜玥难过的将脸埋进双膝里。
「我只是...我只是...」
好乱、脑袋好乱好乱...
轻轻的蜷曲起身子,颜玥双眼没了神采,他倒在莫言脚边,就像个破碎的瓷娃娃,再也没那个力气站起身。
一时间,看著脸色苍白,倒在脚旁的小家伙,莫言几乎忘了呼吸,心头像被万跟针般扎著,又像是被甚麽给狠狠撕扯,撕心裂肺的疼痛,让莫言几乎喘不过气。
「...小家伙?」
楚毅铁青著脸色,他弯下身,垂著眼帘凝视著那张没了神采的小脸,忍不住伸出手,颤巍巍的...搭上了那张没了温度,却还躺著些许湿意的小脸,一瞬间,胸口像被甚麽给抽空,转而被恐惧给盈满。
他们是不是,真的误会了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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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叫不跳,不吵不闹,不哭不笑。
忽略了龙儿,忽略了政事,两个男人时不时便绕到房里,去照料那张毫无表情的苍白面容。
骂他打他、掐他欺侮他、宠他哄他,能用的办法全都用尽了,莫言唤不回那张小脸上的神采,楚毅亦然。
楚龙儿自是注意到两人的转变,从下人口中的回报也对颜玥目前的状况也几分了解,两个男人眼中益发浓烈的担忧,在她心头的愤恨更是话坐一股无名孽火,在胸口烧得发烫。
「筱婵...为甚麽?」
粗哑的嗓音布满浓烈的憎恨,楚龙儿咬红了下唇,几缕血丝蔓延在口中,却还浑然不觉疼痛。
为甚麽?为甚麽那小倌都成了这模样,爹爹的视线,莫言大哥的注意力,还是只放在他身上,而且有增无减!
她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凭甚麽他可以这样一直引著爹爹的视线?凭甚麽?
「一定是还做得不够...还不够,这样还不够...」
颤抖著唇瓣,楚龙儿哑著嗓音,一张艳丽的面容布满了狰狞的神色。
到底该怎麽做?
「筱婵,龙儿不知道该怎麽做才好,龙儿不知道!」
女孩儿将脸埋进掌心,无助的哭了出来。
她没了点子,却还是难压抑住心头上的怒火。
胸口发胀的痛苦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了。
轻轻的抚摸著女孩儿抽抽噎噎的背部,见主子这样难过,筱婵面上也蒙上了层阴影,她绞尽脑汁想了许久,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好法子,低下头轻哄起怀中啜泣的少女。
「小姐别难过,筱婵想到了个法子,或许有些用处。」
「新的法子?」
抬起迷蒙的双眼,龙儿一脸困惑,「甚麽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