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险记————凉雾

作者:凉雾  录入:01-15

等到拨开沈国栋的肩头看清楚门外的情形,即使随机应变如VV也不由得发出一声意外到极点的声音。
门外的霍英治长身玉立。
他微微地抿起了嘴,眼皮儿轻轻往上一抬,露出两颗清清亮亮的瞳仁。视线有意无意地往沈国栋脸上一扫,转而投到VV脸上:"......新年好。"
如此应景的祝福话从一贯冷面的霍英治嘴里说出来,沈国栋至少呆滞了三秒钟。
而VV呢,虽然也是暗中抽搐,但还是慢慢露出有点玩味的笑容来。"哟......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边说边瞟了沈国栋一眼,看他还是呆若木鸡的样子,搭在他肩上的手便趁势滑下去在他腰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把。
沈国栋被他拧得身子一弹。吃痛地回过神来的时候,VV已经满面堆笑地拍着手把霍英治迎了进来。

"呵呵呵......"VV 一边关门一边打哈哈。
他这套房子其实并不小。三室一厅,将近一百个平方。简单的装修,再加上沈国栋的勤于打理,在阳光明媚的时候,房间内部看起来便不如外观给人的老旧感觉,而是相当的清爽。但是,现在房间里摆了两张麻将桌、黑鸦鸦的一群人、以及这些人制造的各式各样的杂物、垃圾、污浊的空气......等到穿着长大衣手上交叠着手套的霍英治矜持地一站进来--他的身形实在太挺拔、光芒也实在太逼人,感觉这杂乱的屋子更象是窄得仿佛转个身都变得很困难。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家里又窄又乱......"说话间已经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机灵的手下拨开沙发上的外套、包包,含笑地请霍英治坐。
霍英治坐了就坐了,含蓄地打量着房间的布置,居然也很客气地谦让了一句:"还可以。"
"呃......"
VV顿一下。
太阳真从西边出来了,姓霍的面瘫小子居然跟他讲起客套话来了。
其实他真的挺好奇霍英治的来意,但,好奇归好奇,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开口就问‘阁下是来干嘛的'?总得要循序渐进套套话之类......眼睛左右一瞟,才发现沈国栋已经很没出息地一头钻进了厨房,摆明是要把招呼霍英治这件事丢给他一个人了。
VV轻微地磨磨牙,浮起一脸的假笑。"......要不要一起打牌,娱乐娱乐?"
"好啊。"
VV发誓!
他真的、真的、只是客气地站在主人的立场问一问而已!
象霍英治这种上流社会的人,不是应该只会坐在歌剧院里装模作样地欣赏高雅音乐的吗?打麻将这种平民庸俗的娱乐活动他看不上眼的啦......
可是为什么......霍英治转性了呢......
五分钟之后,W鬼鬼祟祟地溜进了厨房。
沈国栋正站在灶台前出神,VV撞一下他的肩膀开始亲昵地与他咬耳朵。"我说小栋,你说这人到底干嘛来了?"
沈国栋也正考虑这个问题呢,只是考虑了这么久也想不出答案,只能迷惑地摇一摇头。"我猜不出来......"
看这个样子,应该是拜年。可是,会吗?霍英治来给他们拜年?那种性情冷淡的人?!
"是不是来看你腰好没好......"
"切!"VV嗤之以鼻。"你见没见过这样的肇事者?负担医药费逢年过节还会来探望?撞出感情了啊?"
"嗯,说得也是......"
"不如你去探探吧。"
"我!"沈国栋立刻反弹,拼命地摇头又摇头。
"小栋!"VV双手在他肩上大力一拍,抓了他的肩又狠狠摇了两下。"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知道跟他打牌的妮妮她们有多痛苦吗?!"
本来大家聚在一起图的就是个放松,反正都是同事,也不用象面对客人时那样带着什么假面具。再说沈国栋实在把家里收拾得太舒适,在这么舒适的环境里大家都把本色粗俗的一面暴露出来了:脱了鞋把脚跷到凳上者,有之;满口脏话说话带把者,亦有之;挖鼻孔抠脚丫、讲着黄色笑话,反正怎么舒服怎么来,更别提大家都是烟枪,一个个喷云吐雾好不快活。
可是现在霍英治一来,大概是他那种格格不入的高贵气质太迫人了,大家都不好意思太过放肆,情不自禁地就收敛了许多。霍大少皱皱眉,点烟的人立刻就会识趣地把火放下来;他掩着嘴轻轻咳嗽一声,旁边的人便赶快把窗子打开让空气流通。连打个牌都是战战兢兢的,自摸了都不敢太喜形于色。TMD,这比侍侯客人还要费心呢。
"小栋,你去把他带走吧......我不知道他怎么转性了,可是亲民路线真的不适合他啊......"
"那你干嘛把他放进来......"
"那怎么办啊?司机说‘霍先生我在车里等'他点头说好--摆明就是要进来做客了嘛。难道叫我收了礼把人关在外面?"
"那你就别收礼啊......"的
"送上门的羊轱不宰?这怎么合我的作风?"一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VV咬咬舌头,连忙又补充一句,"再说,难道你不想弄清楚他的来意吗?"

好说歹说,总算把沈国栋哄出去了。两个人一出现,妮妮她们就可怜兮兮地向这边投来求助的眼神。就某种程度来说,沈国栋还是很有绅士风度的,他怎么会不清楚霍英治那种气场有多渗人,可能的话他也想躲进厨房不出来,可是,拿几个女人当挡箭牌,这实在也是太......
霍英治的位置刚好就对着厨房的门,看到他和VV出来,深深盯他一眼。
也很难说他这一眼有什么含义,但沈国栋莫名地就紧张起来了。VV安抚地抓抓他的手,示意他勇敢地上。
等到这一把打完,沈国栋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霍英治抬眼看他,眼含询问之意。
"我,我问你个事儿......"
"哦......"霍英治眼睛垂了一下,但很快就抬起来,人也跟着站起,"那好,我们找个清净的地方说。" 

31
所谓的清净地方--这样的老式公寓,又不比得霍家地盘大还有书房什么的,沈国栋一时间也只能想到自己的卧室。
看着霍英治的身影一消失在客厅转角处,身后众人不约而同地都松了一口长气。
虽然每个人吐气的声音都不大,但从七八个人的嘴里一起发出来,那声音就非常明显了。
这明显的声音让当事人霍英治肩膀尴尬地一僵,有些微微的受伤。

他到这里来也是鼓起很大的勇气的。
也是考虑了又考虑、决心要改变自己才来的。
防盗门的隔音效果并不好,还在楼梯上的时候便能听到屋内热闹得仿佛要掀翻屋顶的喧哗笑语,对这么热闹的气氛他有种莫名地渴望,也很想融入其中。沈国栋打开门时笑得那么欢,但看到是他时那笑容慢慢散去--他觉得不自在起来。因为太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不速之客了。他尽可能地让自己态度如平常一般自然,也尽可能地做到平易近人,可是,看现在这个情况,能接受他的人却还是不多。

沈国栋关上门的时候VV从门缝空隙间对他做了个‘有事叫我'的唇形。沈国栋也对他闭了闭眼睛表示知道了。
转过身的时候已经拿定了主意绝不给霍英治一个好脸色,但回头看到他有点黯然的眼神--
沈国栋又迟疑了三秒。
刚才他走在霍英治的身后,清楚地感觉到他听到那些吐气声时身体刹那间的僵硬。他到底不是一个能狠得下心的人。外面的人那种毫不掩饰的松懈无疑对这个骄傲的人是一种打击,而痛打落水狗落井下石这种事,自己却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的。
末了,只能硬着声音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坐吧。"
"......好。"
房间里可坐的地方并不多,除了书桌前的凳子,就只有床了。
沈国栋把凳子让给了他,自己也挨着床沿坐下。因为一时都有点找不到话题,干坐着稍嫌尴尬,霍英治便微微抬了头,装出打量这房间的样子来。

卫朝宣和VV虽然是同居关系,但某些时候需要掩人耳目,所以他也有一间自己的独立卧室。沈国栋最后加入,分配给他的房间便只剩下这惟一的一间斗室。
以霍英治的眼光来看,此间斗室除了有张床对得起那个卧字外,其他的基本上都不符合卧室的设计理念。
背光、阴凉、隔局太小、空间压抑、杂物又过多。
墙上的防水涂料已经不复最先的洁白,而是黑一块白一块地露出些脏脏的印子来。老式的衣柜门上显然张贴过什么画之类的东西,搞不好还是房主结婚时贴过的大红喜字。虽然现在贴的东西是没有了,但却留下了年代已久的黑色痕迹。看得出住在这儿的人也用小刀狠狠地铲过,但收效甚微。床上用品看来使用年限倒并不太长,花色也很清爽,但从质量上可以肯定是大路市场上的廉价货,床单和被面上都已经起了一颗颗的毛球。
这样的东西会产生静电,睡起来并不舒服吧?对身体也不好。霍英治默默打量一会儿,问道:"这几年......你就一直住在这儿?"
沈国栋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以霍英治的出身一定觉得这里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吧。但以他沈国栋的眼光来看这里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他住过更差的地方。刚到厦门在小饭馆里打工的时候,每晚宿于店中,晚上把桌子拼起来当床板,早上拉开了做生意。--不也过过来了吗。
无言间客厅里忽然爆出一阵好响的嘈杂,夹杂着‘操,三筒怎么被你摸了,苍天无眼'之类的狂叫,又有人叽叽喳喳地发表议论......虽然关着门,但外面的动静也很清楚地传进来,霍英治轻轻咳嗽一声。
"隔音效果好象不太好啊......"
"嗯,旧房子......"
听到这些声音其实还没什么,记得刚来的时候某个半夜,他在客厅里认真地履行代练工作,忽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他那时也是一时神经短路,居然没反应过来,还纳闷地侧着耳朵去分辨到底是什么声音......正专注地聆听,忽然一声极响亮的‘啊--!'吓得他握着鼠标的手一抖,屏幕上的人物跟着走了个之字形......
等明白过来顿时觉得全身上下都发了烧。狼狈到极点。想不听,偏偏静夜中那声音又格外清晰而有节奏,没完没了地响了大半个小时......
后来卫朝宣出来打水,一开门,看到坐在电脑前的他,脸红红、身子僵,视线闪闪躲躲无限尴尬......知道自己办事的声音已经全让别人听去了,原本心满意足的当事者瞬间也象是吞了个什么东西似的,一脸的抽搐。
他和卫朝宣都是正经人,正经人遇到这种事难免都觉得有些尴尬。第二天大家在餐桌上相遇,彼此一看,仍然会不好意思的避开视线。结果这件事到得最后,还是VV那个不正经的一句话解决。
"听到了?......那我叫得销魂不销魂?"
"......"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当事者满不在乎的话,别人也会跟着大方起来。
从那之后,沈国栋的脸皮就算是被VV锻炼出来了。任他们在里面闹得天翻地覆,他也能麻木地戴着耳机自如地操纵人物,实在是连耳机都掩盖不住的时候,才会喃喃地嘀咕一句:"太夸张了吧......"
想到此处,沈国栋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
霍英治盯着他道:"笑什么?"
沈国栋笑着摇摇头。"想起一件好玩的事......"
霍英治不出声了。
他也知道沈国栋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与他一起分享然后两人哈哈大笑。那是朋友间才会出现的事,他和他,还没到那么友好的地步。
他换了一个话题,仿佛轻描淡写地,"代练的工作......做得怎么样?"
"嗯?"沈国栋看看他,适才那种因为想起那些趣事而生出的轻松感此刻慢慢退去,他谨慎起来了,慢慢地答:"还行......"
霍英治一手横在桌上,食指慢慢地在桌棱上划动,"这个,做不了一辈子吧?以后......有什么打算?"
这次沈国栋没有回答他。他只是眉头渐渐蹙了起来,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住了他,目光中满含着疑惑、警惕和研判的神色,象是不明白他这么问到底有什么居心。
"霍英治,"他慢慢叫着他的名字,脸上难得的出现一种冷淡的神情。"你还是索性直说了吧,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32
霍英治看着他,忽然就想起何其轩临走前对他讲的那个关于信任的故事。
那个对别人充满了信心的人,在别人的议论中怀疑过、动摇过,最后却还是觉得人性不是那么丑恶的人,虽然当时何其轩从头到尾都没有道明那人的姓名,可是,他还是可以清楚地知道,何其轩说的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个骆云起。
"英治,你太精、也太现实了,所以你不相信世界上任何美好的东西。你的内心世界太贫瘠。可是那个人......"何其轩眼中流露出一丝伤痛的神色,"那个人,却是个天真的傻子。"
是么......
何其轩说的话不是对他没有触动的。直到他离开,他也仍然坐在办公室里半晌没有动弹。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吧,在他心里就有了一种怪怪的情绪,而与骆云起的重逢可说是一个引子,仿佛有什么隐藏在内心的东西被引爆了,这两个多月,虽然他离开了厦门,却不时地就会以那种怪异的心情想起他来。
现在,看到他的眼睛里装得满满的都是对他的不信任,霍英治神情有点涩涩地,"我没有别的意思......"他顿了顿,象在考虑怎么说才合适。"我只是想......补偿你......"
在沈国栋错愕的眼光中他微微抬起头,有点茫然地看着窗外的阳光。虽然是冬天,但阳光还是那么明灿灿地耀眼,让看的人觉得有一阵轻微的恍惚。
"我不相信有鬼神之说,但是我也承认,这世上有些事科学无法解释......"他慢慢地说着,慢慢转过头来看住了他。
"所以,沈国栋,你是沈国栋,对吗?"

极度的错愕让沈国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霍英治最后说的那句话听来仿佛全无逻辑可言,但他,却是一听就听懂了。
所以才微张了嘴,觉得匪夷所思。
这么虚无飘渺的事,霍英治到底是以什么证据才作出这种结论的?

沈国栋当然不会知道。
他不知道霍英治是个一旦对某人或某事产生怀疑便会千方百计去求证的人;
他不知道私家侦探并不仅仅只是存在于影视作品而霍英治的关系网中刚好就有一个人是从侦察连转业的;
他不知道这两个月来他每天的日程安排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已经尽收人家眼底,更不知道关于他的报告会按时定期地放在霍英治的办公桌上,供他阅读和研究。
整件事情说穿了其实很简单:
沈国栋去汇款,监视他的人装作填单子正大光明地站到了他旁边,于是也正大光明地看到了他所填的地址。
后来报告交上去,直觉告诉霍英治:骆云起连续三年向这个地址汇款,显然这个叫沈长河的收款人绝非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他递一个询问的眼光。
"和他是什么关系?"
"很有意思。"负责调查的人也是笑得大有意味,"居然是赡养关系。"
沈长河的儿子叫沈国栋,沈国栋三年前已过世,肇事者就是骆云起,而骆云起现在的名字叫沈国栋。
象一个连环,绕着绕着又绕回了原点。霍英治对着这份报告沉吟良久。
对被害者家属的愧疚吗?此事当初已以赔偿大笔款项作了了结,再说,就算愧疚,似乎也不用做到连名字也改成别人儿子的地步。
他把脑海中关于骆云起为数不多的记忆翻出来,想了又想,但不管怎么想也想不出以往有哪一件事可以证骆云起是个有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美德的人。那么,这件事到底代表着怎样一个隐情?
于是他思想不受控制地慢慢朝一个诡异的方向联想开来,虽然自己心中也百般理智地否认说‘不可能、不可能',但又确实找不出一个更好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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