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风起————慕容吟

程思贤有点羞涩地说："我知道你让我来是为我好，想锻炼锻炼我。"他吃了两口东西接着说："我觉得你想把我彻底改造成另一个人。"
"给你大换血你也变不成另一个人啊。"他口中的"另一个人"是泛指，而我是特指。我没有继续说刺激他的话，还是让他暂且沉浸在幸福中吧。
第二天转了一整天还是没有找到那条所谓的路，这样反而变得有意思起来，可以看到一个个平日温文尔雅的人的另一幅嘴脸。程思贤一点都没有慌张，他太相信我了。我对他说："如果领队三天都找不到路，我们再离开，毕竟一开始说好是三天的活动，那么三天之内就应该相信他。"只是吃饭的时候我们都比平时吃得少了一些，看起来三天是肯定出不去的。
一直到第三天的下午，我们才"重归正道"。领队松了口气，只是埋头登山，不再介绍景点了。第四天晚饭开始没有东西吃了，不过算算也就只剩一天的路，没有什么关系。第五天的中午先是看到一片山楂树，接着就有几户人家了，估计这些山楂就是他们种的。一群人就像恶狼一样往其中一家拥去，看起来朴实的农户竟然懂得趁火打劫，开口要20元一个素菜，50元一个荤菜。他们声称这都是山珍野味，在山里呆了几天我就没见过一只小动物，哪来的野味。饭后，农户拿出一箱可口可乐，说是一罐五元，这让我很怀疑他们是不是主要靠这个赚钱。
走出山口的时候好多人哭了，他们说经历了一个生死劫之后对人生有了新的感悟，还有就是永世不踏入云蒙山一步。我还没来得及嘲笑他们，几个人已经转了脸色，怒视领队，接着便同时要求退钱。这领队也真可怜，就好像钱都被他赚走了似的。一直到车开回北京市中心，这场闹剧才结束。
打开手机，发现有好多条短信，都是琦琦姐的，我赶紧给她回电话。
"这几天跑哪儿了？急死我了，差点去公安局报失踪。"
"去山里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快点来，给你个惊喜。"
去公司发现琦琦姐竟然站在大门口等我，笑盈盈地说："自古英雄配好马！国庆快乐！"这两句话怎么听怎么别扭，看到她身后是一辆银灰色的BMW，我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我还是学生呢，开这么好的车不是等着遭绑架吗？"
"你先甭管这个，开开看顺不顺手，我们去兜风。"
我突然想起了秦新雷，这不是他一直的希望吗？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还怪不怪我。如果把这车送给他，他一定很高兴吧？
"愣什么呢？快上来啊！"
"这个礼物太重了。"
"跟你立的功比起来算不了什么。"
我一边开着车，一边跟琦琦姐谈天说地，感觉很放松。突然她问："你是怎么把这些小女生小男生骗得团团转的？能不能把秘诀告诉我？"
"如果能够做到骗得了自己，那么就可以骗得了任何人。"
"就这么简单？"
"是啊，秘诀从来都是很简单的，难的是参悟。"
琦琦姐皱折眉头，眼睛向上看，似乎是想把这句话记下来。
我笑了笑："怎么突然问这个？难道琦琦姐打算亲自出马？"
"嘿嘿，你说对了一半。经过这几年的磨练，我对公司的运作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我想跳出来单干。你愿意来帮我吗？这么跟你说吧，我这辈子真正信任的人也没几个，难得能跟你这么投缘。我不把你当雇员，我们算合伙怎么样？我投资，你就等着分红就行了。我想尽快操作，争取在你毕业前办起来，直接解决你的就业问题。"
"我打算读研的，父母一直的希望我能多读书，不想辜负他们。"
琦琦姐有点惊讶："你是不是误解我了？我可不是为了利用你啊，那种事以后不让你干了。刚才问你秘诀，也是想跟你一起培养新人。"
竟然是这个意义上的"新人"，我暗笑，难道我也算是这个行当的前辈了？
"读研的同时也可以来兼职嘛，凭你的聪明才智肯定不成问题。"她仍然不死心。
"这个再说吧，计划不如变化快。"
我把车一直放在公司，平日还是乘地铁过来，其实基本上没有用车的地方。
第二十九章
踏着路边最后一片枯叶，冬天的第一片雪花也落在了我的睫毛上。"好寂寞啊！"我心里感叹着，雪花瞬间融化成了水珠。是从何时起我已经不再是我了呢？是从何时起我变成了一个任由命运玩弄的木偶？我从前的灵魂还在吗？应该在的吧？只不过是睡着了。
我想唤醒自己，我想摆脱我所扮演的一个个角色对我的束缚。我关掉手机，在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走着。天逐渐变亮，又逐渐变黑，我感觉不到渴，也不知道什么是饿，大脑是空空的，眼前变化着的绚丽的色彩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天真的好黑，我仍然走着，天蒙蒙亮了，我突然停住脚步，看清楚了眼前的景物：又回到宿舍楼前了，路边坐着一个人，是程思贤。他突然抬起头，看到我站在他身边马上站了起来："你去哪了？为什么关掉手机？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是在这里冻得吧？我回过神来："手机没电了，昨晚有应酬没有回来......"我的解释很牵强，不过他还是信了。
"我一直打电话发短信你都没有回音，所以我就买了晚上的票，半夜到的北京。我不知道该不该进去问你宿舍的人，所以在这里等着......"
看到他疲惫的眼睛我有些不忍心了，还是要继续扮演这些角色的。我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希望能够安抚他这一夜慌乱的心。
"可是我今天没有时间陪你啊，说好了要去工作的。你去旅馆等我吧，好好睡一觉。"我不由地叹息，另一个角色啊！
看到他离开了，我才掏出手机，打开一看的确有不少短信：
我在上自习，你也在学习吗？我们一起看书，一起去吃饭。
你怎么不回短信啊？是不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真是的，去上自习也不带手机，不怕我担心啊？
你再不回短信我就跑到北京去打你屁股！
都这时候了还没回去吗？
回来了没有？回来了就跟我说一声。
你不想理我了吗？如果想分开跟我说一声就行了，我不会缠着你的。
看到这里，我苦笑了一下，他越是这么说我越没办法提分手啊。从他刚才抬头看我时那个迷茫错乱的眼神就看得出来，如果我真的提了分手他将会变成什么样子，会就此堕落下去的。我赎罪的心又起，还是帮助他考研吧，考上了之后再堕落也不会堕落到哪里去的。
一到公司，先是跑去琦琦姐办公室聊了一会。这时候有人进来说空调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人来修。
琦琦姐冲那人大喊："平时怎么不坏？偏偏今天坏，想冻死我们家小雪啊？！今天是要拍海难派的照片！"
"没关系的，我不怕冷。"我暗笑，还真会起名，海难派就是穿着湿衣服，再往头发上撒些水，在水珠往下掉的时候拍照。
我是在逞强，穿上衣服的时候还是一阵哆嗦。折腾了大半天才终于完成了，我擦干了身体和头发，穿着大衣坐了一会，还是觉得冷。
回到旅馆，推开房间的门，我看见程思贤老老实实地坐在床沿上，平时他都是躺着看电视的。
"你怎么了？"我有点奇怪。
"我犯错误了。"
"什么错误啊？"
"那条短信。"我明白他指的是那条关于分手的短信。
"什么短信？我一条都没有收到啊，你还说昨天给我发了很多条呢，原来是骗我的啊。"我撒了谎。
他眼睛一亮，显得很高兴："我没有骗你，真的是发了的。不过没有收到也好，就当我没发吧。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你去吧，回来给我带点就行了，我有点头晕想躺会儿。"
"怎么了？病了？"他伸手摸摸我的额头："这么烫！都发烧了还去工作？"
"应该是刚才病的吧。"说着这话我已经躺了下去，没有力气坐着了。
通常我不会这么容易病的，大概是因为两天没吃东西，一夜没睡觉，再加上冻了半天才会这样。
程思贤往我身上卷了两层被子，然后从外面抱住我，抱得很紧。我迷迷糊糊地，一时觉得我还是初中生，正躺在睡袋里，旁边抱着我的是程锐；一时又稍微清醒，明白地知道是程思贤。我一阵难过，老毛病又犯了，我感觉得到心在滴血，只想逃离。
我猛地推开程思贤，跑了出去。出了门又不知道能去哪里了。看见不远处有一个超市，就干脆进去买点吃的。在超市里面呆了半个多小时，心终于平静下来。我猜程思贤此时一定又在茫然不知所措吧？我回到旅馆，他果然还愣在那里呢。
我若无其事地说："还是先吃东西吧，等吃完我再睡。"我看他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笑了笑说："病的是我啊，你发什么呆？"
"我以为......你要离开我了......"
"真伤心！我要离开你就放我走啊？追出去都不会？"我故意装作责备他，"唉，如果我真的刚才一走就不回来了你怎么办？"
"我不知道啊，可能就在这里等吧，实在等不到你我就回去......"
我再次躺下，这次很老实地任由他抱着我，心里那丝淡淡的悲哀却始终抹不去。
我醒来以后，感觉骨头有点酸，不想起来。
程思贤在旁边帮我剥橙子："我打算在学校外面租房子，宿舍环境太嘈杂了，不适合学习。我们学校不好，同学不像你们学校的那么有追求，每天都是在玩游戏。"
"好啊。"
"我租了房子你还是常来吧？不会影响我学习的，高数有什么题我也可以问你。"
"好啊。"
"我也不用你来得很频繁，还是一个月能见到你一面就可以了。"
"好啊。"我很麻木地回答着。
"我爸妈看我这几年学习挺认真的，管我不是那么严了。我会继续努力让他们接受你的。"
"是吗？"
"有一次我妈还问我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好。"
"为什么？"
"她这么一问把我问住了，我从来没有总结过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我觉得你心里有阴暗的一面，我挺担心的。有时候你看起来就好像不把自己折磨死不罢休似的。"
"不会吧？"我微微一笑，接过橙子。
满校园都是"启航"、"海天"之类考研辅导班的广告，以前都没有注意过。随便报了一个，不管有没有用，算是一个心理安慰了。
看到黑压压一礼堂的人，不得不感叹考研军的壮大。半个月的课上下来，没有学到任何实质的东西，教的全是考试技巧。这些考试技巧不能说没用，不过跟我的比起来拙劣得多。
我如约去济南看程思贤，他租的是一室一厅的一个小公寓，每月才600元，跟北京的消费差异太大了。
他说出去买菜，要亲自下厨给我做点东西吃。我很无聊地翻着他的书柜，里面有一些高数习题集，基本上每道题都做了，有些题还是用两三种方法做的。没有想到他现在学习这么认真，而且看起来学得很扎实，说实话，里面有些题我都不会。
书柜最下方的几个很厚的硬皮16开本子引起了我的注意，翻开一看，里面全是我做平面模特所拍过的照片，看起来是从杂志上剪下来的。连一些产品目录里的照片他都有，是去店里跟人要的吗？
这时候他回来了，发现我在看这些本子，有些不好意思。
我问他："留这些干什么？"
"我想等你老了以后拿给你看......"
"老了再看不是刺激我吗？再说这种照片都拍走样了，不像我。"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感动。他对我倒是一片真心，就算跟他过一辈子又能怎么样呢？人生匆匆几十年，转瞬即逝，怎么过不是过？就算不爱他也无所谓，只要他认为我爱他就够了吧？
第三十章
人的心浮了，就很难再沉下去。我现在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学习状态了，每天最多能上两个小时的自习，并且其中还有一小时四十五分钟是在走神。时常问问程思贤复习得怎么样了，他似乎很有信心，说是做了往年的题，基本上都会。我挺为他高兴的，他本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他考研的唯一目的就是能跟我到一个城市，可以时常见面。
我反倒有些担心自己，我这样的状态考得上吗？都说人往高出走，我不可能去考一个比现在学校还要差的学校。到了实习的时间，我们专业实习不是必须的，不实习的人有一两个月的假，于是我带上了几十斤的考研书准备回家好好复习。
回到家可以稍微多看进去一点了，只是母亲时常拉着我陪她看电视剧。一天正在复习政治，母亲走进我的卧室来给我送水果。我吃的时候，母亲就翻我的政治书看。看了一会，她说："哎，你花这么多时间来学这些没意义的东西，太浪费了！"
"是啊，可是没办法啊，听说考博都要考政治的。"
"要么别考研算了！"
听母亲这么说我一愣，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你想不想出国啊？"
"嗯，大一的时候想过，不过后来打消这个念头了。出国也没什么意思，国外有种族歧视，中国人出去了不好混。"我没有说是因为我对自己的积点没信心才不打算出去的，母亲还一直以为我成绩很好呢。因为我给了她这么相信的理由：大一就拿到了英语六级和法语四级，大二考了计算机三级，如今离双学位也不远了。
"种族歧视是实情，不过人这一辈子还是应该多见识见识的。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如果不喜欢毕业了再回来。"
"现在已经来不及考托福、GRE了。"
"不一定要去美国啊，日本、韩国也可以，离咱们这儿又近，坐一晚上船就到了。"
"还要学日语、韩语？倒也不是问题，毕竟跟中文离得挺近的。"
"要么去欧洲吧，你不是学过法语了吗？法国的教育怎么样？"
"不是很了解，可以上网查查。"
"咱们家虽然算不上富，不过供你出国的钱还是够了的。"母亲不知道我有一辆足够我出国
母亲行动真是迅速，当天晚上就找到了一个外交部的朋友，又通过他找到一个在中国驻法国使馆的工作人员。那人答应说一切事情交给他就可以了，我只需要按时准备好各种材料。
既然不必再考研，我也就不需要复习了，这段时间变成了我的一个假期。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跟程思贤说比较好。我先是想等考研结束再告诉他，这样不会影响他复习。再一想，等那个时候说似乎更残忍，并且也是对他的不尊重，应该一决定就告诉他的。
考虑了一个周，那个晚上我终于发短信说了出来，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对不起，我决定出国了。
他回的也很简单：没关系，我等你回来。
他竟然毫无怨言，让我有些内疚，于是对自己重复着"这是母亲做的决定，错不在我"。
回学校之后又恢复了以往跟他的见面频率，他只是偶尔问问我材料准备得怎么样了，这么几年没说法语还记得吗，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一天看见狒狒在悠闲地打游戏，我在旁边看了一会，然后问他："你不是快考托福了吗？还不去自习？"他已经考过四次托福了，每次都是考前一周才突然着急，突击之后往往没有效果，一次比一次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