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风筝————老红军[下]

第二天，海潮带海啸出院离开北京。卖掉了北戴河的房子，退了外院的宿舍。二十年啊~~记忆的北京竟是满目沧然，一地伤心。
到维也纳疗养的海啸精神身体每况愈下。用医生的话说，他没有病，就象从枝头被折下的花朵，他在枯萎，在凋零。

 

48．

到维也纳后海啸又死过一次，一口气吞了精神病院医生给他的一个月的药，被救回来后，海潮带他回家，海域来到他的床前，第一句话就是，
"爸爸给你跪下了。。。"
一家活着的六口除了在医院还被蒙在鼓里的林曾云，抱头痛哭，大概就是从这一刻起，他们默认接受了海岛死亡的事实，开始面对再也见不到海岛的日子。海潮把海啸留在自己的那里，海啸没有再想寻死，但一天一天的一声也不出，天天什么都不做就那么傻坐着。
出事一年半后海啸失明了。
海潮带他去医院检查，医生说他的大脑，眼睛一点问题都没有。是他再也不想看这个世界了。他关闭了通向这个世界的窗口，主动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出事快二年时，海潮一天叫海啸吃饭。平时海啸不说话但只要一叫就会过来，可那天大嗓门的海潮怎么叫海啸都没反应，她走到他的跟前碰他，他猛地浑身一抖，海啸的耳朵开始听不见，借助高分贝的助听器隐约能听到点声音。
他的生命在消失！这是所有诊断过海啸的医生的共同结论。原来一个没病的人也会慢慢地死去！这是科学家海潮以前坚决不信现在终于明白的事实，是自己的弟弟告诉她的。她开始疑惑开始动摇，让海啸如此痛苦地活着和让海啸幸福地死，到底哪个是对的？
海啸大概也感到自己的生命不多了，终于在事发两年后的一个晚上，他对海潮说，
"我想搬出去一个人住。"一年多没听他说过话的海潮楞在那里。
"为什么？"海潮对着海啸的耳朵喊，海啸带上了耳机，保持着和海潮的距离。
"我不会再自杀你放心。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的时间不多了。你用我的演出费帮我找一处房子，生活必需品以外就把妈妈原来的那架钢琴借我就行。"说完就把耳机摘了下来。
海潮找海风海浪商量，三姐妹都清楚她们留得住海啸的人留不住海啸的心，海啸的心早就和死去的海岛在一起了，问了爸爸，海域伤心地点了点头。就这 样，失明失聪的海啸搬出了海潮家，一个人住在一处独立的公寓里。帮他适应新家，找用人，一个星期后海潮离开那里，可第二天用人就打电话来说一个星期的工钱 不要了，您另请高明吧。海潮下班赶到海啸那里，在外面她听到了钢琴声。
海啸的琴声！
还是那么美，就象低语就象诉说，他再次打开了自己的心灵不过不是和外界不是和别人，他在对天堂的海岛倾诉自己的思念，他在告诉另一个世界的海岛，哥哥好想你~~
海潮站在门口看着那孤独瘦削的背影，带着助听器的海啸在琴键上飞舞着自己的手指，自己的灵魂。
第三年，海啸用自己的生命创作了他这一生能够载入音乐史册的伟大作品，交响曲：《海的风筝》。维也纳爱乐乐团买去了演奏权并作为新年演奏会的首选 曲目，海啸登台担任钢琴手。寂静的开场白，就象是在母亲的胚胎，成长，出世，长大，腾飞，美丽的大海，广阔的蓝天，自由的风筝，风筝亲吻着海面，海面托起 放飞着风筝，相依相偎，就是飞得再高再远有你牵引着我，我不会迷路，不会失去自己，风筝永远是海的，海是紧握着牵引风筝的手。。。。。。将近一个小时的演 奏结束时，全场观众起立，把长时间经久不熄的掌声送给这位失明的东方神话。台下的林承乐此时才真正明白海啸心底对海岛的那份爱到底有多深！
就象燃尽了自己的生命，就象海岛要来接自己了，新年后，海啸一病不起，开始出现短暂的昏迷。
这一年的海啸就象回光返照。谱曲时他能几天都不睡，倒下去一口气睡三天三夜也可以。他的精神应该说除了谱曲时已经不正常了。
这一年三姐妹最头疼的就是海啸的私生活没人料理，他骂跑的用人三四十也不止，最短的一个只做了十分钟就大骂着死瞎子走人了。他不要用人说自己能自 理，眼睛看不见，耳朵不好使，怎么自理，有好几次差点闹出火灾。没办法，就只有三个姐姐轮流来。可就连三个姐姐有时也有点受不了他，因为海啸自从病好后有 个怪癖，或者说他就是个精神病更确切！他不让任何人靠近自己碰自己。（估计是给海岛那一石头拍出的后遗症，彻底进贞烈坊了！不对！应该是尼姑庵~~嘻 嘻）。可你一个瞎子聋子我不碰你靠近你我怎么照顾你？连他姐姐也不行！
昏迷的海啸被送进了医院，医生不知道该怎么抢救这个没有病却快要死掉的病人。治不死也治不活地挂着点滴，等着海岛的海啸清醒时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看着沙滩上奔跑的海岛对自己叫，
"快来追我啊~~来追我~~你是风筝啊~~"他就傻傻的笑。岛~~你等哥哥，你一定等哥哥~~
昏迷的时间开始比清醒的时间长，海潮流泪给北京的爸爸打电话。海域赶来了，身边站着海岛！
海风海浪啊~~~~~地一声，科学家的海潮扑上海岛连掐胳膊带拧脸的确定到底是幽灵还是人类，因为这俩只让她感觉她掌握的科学知识都有点本末倒 置，是非不明了。海岛走进海啸的病房，走到海啸的床前。海啸醒着，睁着他那看不见东西的大眼睛，没人开口说话，海岛弯下腰正要抱起瘦弱的海啸，只听海啸一 句，
"岛~~你来接哥哥了~~"已经坐都坐不起来的海啸猛地扑进海岛的怀里，彻底断气了~~

49．

嗯！气还没全断~我还给他留了一口。

当海岛知道海啸什么病都没有就是快死了的时候，他扯掉了海啸身上所有的管子，抱着昏迷的海啸就回到了海啸的小公寓。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问海岛这三 年在哪里，海岛说，谁能把这个快死的人的病情和我说说啊？三姐妹赶紧打方向盘掉头，又开始七嘴巴舌地说海啸，海岛大致明白的时候站起来赶人。好了，好了， 老姐姐们，时间不早了带爸爸回去休憩吧。硬是用推的把四口人送走，最后，海潮拍着门在外面叫，海岛啊~你哥哥现在六亲不认，你可离他远着点，当心他和你动 刀子啊~~门里的海岛切！的一声，老话是咋说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第二天早上海岛是被杠在自己腰上一把硬邦邦冰凉的菜刀叫醒的！
"你是谁？"海啸问完这三个字累得直喘，握着刀的手在不停地抖。这是什么人？靠近了自己不说，躺在了自己的身边不说，还。。。还居然和自己盖着 一床被子！我这是在哪里，医院吗？海潮她们呢？其他人呢？哦！应该是在家里，手上的这把刀是在老地方摸到的。我什么时候被送回家了？不是一直在医院吗？掉 针呢？不用打了吗？我还活着？海啸是越来越糊涂，脑袋一阵阵发晕，但那只握刀的手，颤抖着却没有退缩。
海岛看着眼前的海啸。三年了，短短的三年时间，你怎么了？竟然忘记了最爱你的人，你最爱的人？你没有原谅我对不对？为了惩罚我你忘记了我！你怎 么了？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海潮说你看不见了，听不见了，我不相信你看不见我，你最爱的岛就在你的面前你居然看不见吗？感觉不到是我吗？啸~~三年了， 漫长的三年，我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一切，但我知道在心底深处我一分一秒也没有忘记过你，没有一天你不出现在我的梦里，没有对你的思念我活不过这三年，我知 道你一直是我的灵魂，我的另一半，啸~~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海岛不自觉地伸出手抚上了海啸的脸，你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美~~你瘦了，为什么瘦成这个样 子？你想我吗？啸~~我就在你的身边啊，我的啸~~我的啸~~
海岛低声一遍遍呼唤着海啸的名字，躺在海啸身边的他还嫌距离太远，靠近着，再靠近着，直到腰间一疼。
海啸在脸被抚摸的瞬间一阵迷惑，这人是谁？怎么会有如此熟悉的感觉？但仅仅只是一瞬即逝，他看不见听不着，现在身边除了这个陌生人，只有自己可以 保护自己。那只拿刀的手他没有退缩。不敢相信吧？都快断气的海啸居然如此神勇，一直都没昏过去！所以说打仗也要找对了对手才打得上瘾阿~~
海岛出手轻轻一下就缴了海啸手上的刀，他靠近着海啸，啸~我是岛阿~~我是你的岛~~在海啸的耳旁叫，没有说完，嘴就压上了海啸的。。。
海啸在手上的刀一下没有了时就慌了，耳朵嗡嗡地什么也听不见，他伸手就在床边的桌子抽屉里再摸，还没摸到呢，对面人的嘴就已经亲上了自己！这是一 种多么陌生可怕的感觉！海啸的耳边猛地响起一声，贱货----！脑子一下就混乱了，手也摸到了，他拿起第二把刀就扎向自己的脖子，把海岛吓得，一把抓住他 的手，"啸你干什么？"
海啸根本就听不到一点声音，自己的手又被陌生人抓住了，求生不能求死不成，他开始乞求了，
"我是个瞎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不要靠近我~~求求你离开这里~~我弟弟会杀了你，我弟弟会杀了你~~"一说道自己的弟弟，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海岛呆了，他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海啸再也没能坚持住，眼一闭，又撒手人寰了。
海风海潮海浪和海域来的时候就是看到可怜的海岛用海啸的一只手托着自己的脸，坐在海啸的床头盯着海啸发呆。海潮告诉海岛，一定不能急，不怕你听了 不高兴姐姐告诉你海啸除了身体虚弱，精神上一直处于混乱状态，他看不见听不着都不是生理上的完全都是心理造成的，所以即使他明白你就是海岛一夜之间也很难 恢复，得慢慢来懂吗？你是他心里的一把锁只有你救得了他！三姐妹和爸爸放下一大堆吃的又赶医院看妈妈去了。
海岛盯着昏迷中的海啸，看着看着，突然发疯了一样亲上海啸，嘴，脸，脖子，不够！远远不够！他开始疯了一样地拔掉海啸的睡衣睡裤，从锁骨到脚底 一处没有落下。当亲到海啸那里的时候他流泪了，啸~~我看到了，看到了那个我三岁时咬的小巴拉。你是我的，永远是我的！我带给你的伤害我来弥补，我会让你 想起我是谁，我会让你像我离不开你一样再次离不开我爱上我，让我治好你的心病，打开你心头的那把锁。
海啸在黄昏时醒来，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海岛回来了，摸着自己的脸还亲了自己，甚至。。。甚至还亲了自己的那里~~这种梦已经有三年多没有做过 了，是生病病糊涂了，还是真快断气了？海啸居然笑了笑，伸了个小懒腰~~可手还没缩回来呢就听咣地一声，聋子都被震着了你就想像这动静有多大吧，海岛端菜 锅忘了垫毛巾，烫得一下把锅扔地上了。
"谁？"脑子不好使的海啸居然忘了早上的事，但他一下就想起来了。摸抽屉，嗯？抽屉呢？怎么连桌子都没有了？立刻慌了神，猛地坐起来，一阵眩 晕，手边什么自卫的东西都没有，拿起枕头捂在胸前，你说你也不是女的，捂那儿干嘛呀~~就那么瞪着个大眼睛紧绷着坐着，海岛都到他身边了他都不知道，海岛 把床头的助听器要塞进他的耳朵，他浑身一抖，抢过来自己赶紧带上。
"我说话你听得见吗？"不仅听得见连呼出的热气都感到了，瘦弱的海啸看不见，却伸手一把把海岛推出老远。
"我听得见！又不聋！你离我远点！"其实他听得并不是很清楚。
"不聋你把你耳朵上的那玩艺儿摘下来~~"海岛被海啸推得，气得，都乐了。没想到啸越来越彪悍了，这哪像个病人，我一天没吃，这饿得都前心贴后背了，他几天没吃了还那么大劲儿！
"什么？"聋子海啸还是没听见。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即使是聋子这里也是我的家！这个讨厌的家伙！如果没猜错就是早上那个在自己。。。被窝的人，他怎么还没走！
"我是海潮的朋友，她让我来照顾你~~"这回听清了，这家伙就靠自己脸边上能听不清楚吗！讨厌！海啸出手又要推人，使坏的海岛往后一抽身，瞎子海 啸一下扑空了。使出的劲儿太大又是床边他收不住自己的身体就往前遮，没有掉在地上，一个温暖的胸膛接住了自己，让他又是一阵迷茫。他在海岛的怀里猛挣海岛 没有松开他反而将他越搂越紧，在他的耳边说，
"别动~~听我说完我就放了你。"海啸就像被点了穴，一动不动了。
"我是海潮的朋友我不会伤害你~~相信我~~我一辈子都不会伤害你~~"海岛停住了。真的吗？他在心里问自己。
"完了吗？"怀里那位还是个急性子，又开始往外挣。
"听我说啸~~让我照顾你，求你~~让我照顾你。我要照顾你就不可能离你远远的，你别怕~~我不会伤你，你也不要再伤自己好不好？"就在海啸脸旁的海岛真想象以前那样亲上去，可是不行！不能急！

 

50．

"你说完了？"残疾人开口了。海岛就象海啸能看到他一样点了点头，还是把怀里的人紧搂着不撒手。
"放开我！"贞烈怒了。
"哦。"抱了二十年都抱惯了。最喜欢我抱的你居然对我喊放开？！海啸！要不是看在你得神经病，还是我把你脑袋拍坏的，信不信我撕了你~~你这个小 混蛋！海啸家的男人海岛忍不住松手前对着海啸瘦瘦的脸蛋儿就是一口！用得劲还挺大，解气阿~~一个大牙印子立刻出来了~~咬完吓得他就撤，海啸受了刺激， 阿~~~~地一声扑过来就要拼命，刚离开的海岛急忙又回去接人，结果。。。本来人海岛要划清界线的，海啸又扑他怀里了。
"你怎么变得一点也不贤慧温柔了~~象个小泼妇~~"怀里的人本来就是个怕刺激的，这下彻底变疯子了，阿阿阿！地怪叫着，挣动着身体，海岛这次学精了连海啸的俩只胳膊也紧紧地搂着，慢慢地，怀里的海啸不动了，海岛吓得赶紧看人，海啸在静静地流泪，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可怜的海啸，祥林家的一样一遍遍地重复着一句话。但他这次没断气！还好~还好~~
"好~~我放开你~~不要哭~~你再哭我就不放~~看是你哭的时间长还是我抱的时间长~~"海啸被吓得眼泪一下就停住了。海岛拿纸巾替他擦去眼 泪，离开时又用嘴在海啸的嘴上一点。"想让我不碰你？那我就得死在你前面~~我死了你就得死，所以为了咱俩，还是哥哥你受罪吧~~"坏弟弟就是这么想的， 你说他到底爱不爱海啸阿？海啸绝望了，再争下去就恶性循环了。这个非礼的小亲嘴就当被狗咬了，疯子不和疯狗狗计较！
"我不要用人！你走！"坐在床边的海啸说，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海岛拉了个凳子，坐在他的对面，嘴靠近他的耳朵。说，
"你还想死？"有点莫名其妙！海啸想，我都快死的人了不想死也得死，还用得着我专门想吗？他摇头。
"那就是你想活？"这话逻辑上一点错都没有，但怎么听怎么象套儿呢？海啸不说话也不动。
"回答我！"这老吼！赶上打雷了！聋子被吓得一哆嗦。居然点了点头！
"好！你给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听好了~~要是你想死，你告诉我~~我不拦你。刀阿剪子什么的危险品，不瞒你说我都收起来了。只要你告诉我你想死，你 要刀我给你刀你要剪子我给你剪子，要药我给你买药。只有一个条件，你得告诉我~~不说也行，从今往后二十四小时在我眼皮底下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
"最后一句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见！"聋子承认自己听不见了。
有没有发现？海啸其实天生喜欢海岛虐他，也只有海岛了~~能让他起死回生不说，还燃起了斗志，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意识到他就不是精神病了~~